第969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上山打老虎额
    诚如那中举之前的范进一样,他们的生活,压抑得可怕,被人嘲讽,连自己老丈人都瞧他不起,这是为什么?因为太难考了,因为自己并不擅长八股文。


    可是现在……机会却是来了,三年之后,还有春闱,又是取三万人,所以许多心灰意冷的人,现在又开始捡起了书,虽然这一科没有中,可是下一科,却还是极有希望的,即便是二等举人,那也是官,那也足以吐气扬眉,甚至有些家境优渥的人,读了几十年的书,难道就甘愿这样混吃等死吗?


    也正因为如此,商学和律学的书籍脱销了。


    陛下给了大家一个新的机会,一个给你们改变命运的机会,机会就在眼前,若是不抓住,难道真要做一辈子的腐儒吗?


    当今天的报纸一开卖,大家方才知道,原来这位夏部堂,竟是如此作践的新晋的举人和进士,这使不少人的心里发寒了。


    于是他们读着书,却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自新政推行之后,天下可谓是动荡不安,这也使得许多人心开始难定了。


    朝廷朝令夕改,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更多的人,在默默地观望着。


    次日一早,夏言的心情更不好了,可谓是怒气冲冲的,他是憋了一肚子气啊。


    那些人是谁找来的,十有八九就是叶春秋!你叶春秋一个外臣,竟是干涉起朝廷的事了,改制倒也罢了,居然还如此作践老夫?


    第一千九百一十九章


    我受委屈了,我不干了


    既被大批的读书人堵在礼部外头大骂,又看到报纸满眼都是骂他的文章,夏言毕竟是德高望重之人,这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


    今日就是廷议……他已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今儿是非要仗义执言不可。


    等他赶到午门外头,从车上下来后,许多人已经到了的大臣,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显然昨日的事,大家都已有耳闻了,甚至有不少人,都朝他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这只是因为,夏言说出了不少人心里想说的话,可夏言似乎做了这出头鸟了。


    等到晨钟响起,午门大开,都带着心事的众人便鱼贯而入。


    待到了太和殿,只见精神奕奕的朱载垚已是坐朝了,却是不料这个时候,大家发现,叶春秋正微微笑着,已坐在了朱载垚左侧的位置。


    鲁王殿下位高权重,论起来,既是陛下的叔父,也是陛下所认的亚父,他坐在哪里,礼法上,倒是说得过去的。


    只是大家没有料到,叶春秋竟也会参加这一次的朝会。


    夏言的脸色,顿时异常铁青。


    这是挑衅,绝对是挑衅啊,这显然是明知道老夫今日会来发一发牢骚,所以这叶春秋才特意来参加今日的廷议。


    他想做什么?是为了吓唬老夫吗?


    泥人还有三分火呢,何况还是堂堂礼部尚书?


    众人行了礼,朱载垚便泰然道:“诸卿不必多礼,今日廷议,所议何事啊。”


    若是按照往常的惯例,本该是王华站出来,先将今日要议的事禀奏一遍。


    可夏言的性子终究是耐不住了,突然朗声道:“陛下,老臣有一言。”


    于是众人纷纷看向夏言,显得有些震惊。


    没看到叶春秋在这里吗?这分明就是来耀武扬威的。要不然按理来说,叶春秋确实可以不参加这一次廷议的。


    这夏部堂,看来是真的坐不住了,只怕当真是把人惹急了。


    朱载垚只温和一笑,便道:“夏师傅有话直言无妨。”


    朱载垚的性子,其实是颇为温和的,虽然他坚定不移地支持新政,可是在对待百官的态度上,却颇有弘治先帝的风采。


    夏言拜下道:“老臣年纪老迈,只怕再难侍奉陛下了,恳请陛下准臣告老还乡,怡儿弄孙。”


    对于夏言这一番话,其实大家都并不觉得意外,这算是朝廷历来的老规矩了,一旦有大臣受了委屈,第一件事,就是请辞,这颇有点撒娇的意思,意思就是说,我受委屈了,我不干了。


    不过……一般不把人惹急了,是没人会这么干的,显然,夏部堂真的急眼了。


    被报纸还有一群新晋的进士和举人追着骂,这尚书还做得下去吗?


    朱载垚便震惊地道:“夏师傅,朕未曾听说过你近来患病,不是一直身子都还康健吗?何来的年纪老迈?夏师傅正处壮年,又为何不肯为朕继续分忧呢?”


    夏言想了想,旋即道:“老臣……老臣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好了,重头戏来了。


    其实百官的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都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叶春秋,心里倒是很为夏言担心。


    经过了无数次教训之后,大家总算是明白了,这位鲁王殿下,绝不是好招惹的,夏部堂受辱,若是出言顶撞了鲁王殿下,这……可如何收场啊。


    这时的叶春秋,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仿佛并不觉得夏言接下来要说的话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正襟危坐,仿佛老僧坐定。


    朱载垚颌首道:“夏师傅说罢。”


    夏言正待要开口,眼眶却先是红了。


    这一次,倒不是他做戏,实在是真正的心里悲愤,他咬牙切齿地道:“老臣以为,八股取士,乃是祖宗之法,现今不知是何人,居然鼓动陛下进行八股改制,引来天下人怨声载道!老臣……看在眼里,念及我大明江山社稷,以及列祖列宗,心里……心里实在是难受啊,老臣也是靠着八股,作着文章,方才忝列庙堂的,现在陛下嫌八股如此不好,认为八股取的多是庸才,那么老臣岂不也是庸才了吗?”


    他抬眸,泪水打湿了衣襟,朝着众臣指了指,继续道:“这些人,都是靠着八股,方才金榜题名,难道他们……也都是庸才吗?”


    “国朝百五十年,多少名臣都是靠八股取士而来,而如今废黜了八股,老臣还有什么颜面留在朝中呢?老臣不敢腹诽帝心,所以索性恳请陛下恩准,准臣告老还乡。”


    他觉得这一番话出自肺腑,这心里的怨气,如今一口气说了出来,竟感觉自己松了口气。


    气闷了这么久,说出来,心里倒是爽了。


    至于陛下怎么处置,爱怎样就怎样吧。


    大不了,就致仕,就回乡,自己没什么过错,难道还能栽赃老夫什么罪名不成?


    朱载垚听了,显出为难的样子,这夏言,毕竟也是老臣了,何况他品德确实不错,很有人望,而这时候,他一番话道出,百官之中,竟也有不少人眼眶发红,可见夏言口里所说的,正是大家的心声。


    朱载垚便看了一眼叶春秋。


    小皇帝毕竟还小,没什么主张呢。


    叶春秋笑了笑,他知道,该是自己说话了,于是他站了起来,道:“八股改制,到底有什么不好,还请夏部堂明言。”


    夏言就知道,这时候叶春秋肯定坐不住了,这陛下支持八股改制,十有八九就是叶春秋怂恿的,现在自己抨击八股改制,他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呢?


    当夏言看到叶春秋今天出现在这场廷议的时候,心里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带着气,就想和这叶春秋当着所有人的面议一议。他倒想看看,这叶春秋素来巧舌如簧,是否能说出一朵花来。


    于是他冷冷一笑,意气激昂地道:“这八股改制,没一处是好的,鲁王殿下乃关外之主,关外的事,下官不敢非议,可两京十三省之事,与关外不同,八股制行之有年,一直没有差错,为何要改?”


    第一千九百二十章


    人心在此不在彼


    在这大殿上,多少人是在八股取士下做的官?


    夏言的这番话,确实容易与人产生共鸣。


    你说八股取士有问题,那么我们都是靠着八股才做了官的人,这满朝大臣,哪一个不是如此的?即便是你叶春秋,是你的泰山王华,不也是靠着八股,才有的今天吗?


    现在倒是好了,你吃了饭,就把锅砸了,要改制,好,那八股取不了良才,意思是说我们是庸才了吗?你叶春秋还有王华,可怎么说?


    你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新的问题就来了,既然你叶春秋和王华自诩自己是良才,这就说明行之有年的八股取士是没有问题的!


    没有问题,那为何要改,你这是要将我们置之何地?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奔着叶春秋去的,想必也是被惹急了,这时候已是决心翻脸。


    可事实上,他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夏言说的没错,站在这里的人,十之八九,可都是靠着写了一手好八股,方才有了今日的啊。


    现在说废黜就废黜,这让人如何服气?


    你不讲道理倒也罢了,居然还暗中授意一群得了你好处的读书人来堵我,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夏言的质问,叶春秋沉默了一下,才道:“夏大人左一句祖宗之法,右一句行之有年,你既说八股制好,那么我来问你,难道新制就不好吗?”


    夏言依旧面不改色,其实他一丁点也不怕和叶春秋讲道理,就怕人家动刀子,只怕还在耍嘴皮子的范畴!


    既然叶春秋能好好地跟他说,他倒是放下了心,道:“好与不好,谁又知道呢?若是好倒也罢了,而一旦不好,岂不是误了国家,这赌得起的吗?”


    “再者,天下读书人的希望,都是读四书五经,考八股。当初新政的时候,鲁王殿下可是亲眼见到的,多少人为此捶胸跌足啊,又有多少人为此而破口痛骂,人心如流水啊,咱们大明的民心,能这样的糟践吗?现在读书人的心里,多有不忿,除了那些考中的人,又有多少人是肝肠寸断的啊,哎……鲁王殿下,就说这满朝文武之中,有几个是真正支持新制的?”


    他虽是满腔气氛,可并没有把话说得太重,留有了几分余地,其实还是有点儿怕触怒了叶春秋,有一件事,他可是很清楚的,这位鲁王殿下,是有武力在身的,而且他的凶名是有历史依据的。


    叶春秋似乎并没有动怒,而是皱眉道:“难道学以致用不好吗?八股文章,即便是再熟练,等做了官,又有什么用?但是律学和商学,终究是让人在世上立足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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