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上山打老虎额
这个旧的时代已经过去,而新的时代已经开始。
郝风楼欲入宫中,却是被徐景明一把拉住,低声道:“殿下,理应去长陵。”
郝风楼微微一愣,这一幕场景是何其的熟悉,当年永乐入京,是郝风楼拉住他,显摆了一把,请前去太祖陵墓,而现在,这个轮回打了个圈,只是到了今时今日,郝风楼的地位已经变了。
而徐景明这个人恰恰就成了桥梁的人物,对于金陵的百官来说,他们只是失败者,他们固然想到了这些,可是绝不敢提出这个意见。而对于新军的武官们来说,他们是凯旋者,不免有些得意忘形。
这个时候,只有徐景明最是冷静,他超脱了胜利者和失败者之外,给郝风楼提了个醒。
郝风楼慢悠悠地道:“下令,如今金陵附近,乱兵如麻,本宫唯恐有乱兵或是蟊贼惊扰明太祖、太宗皇帝陵寝,立即调一队兵马加强防范。告祭太祖和太宗皇帝之事,还是等本宫的父皇到了京师之后再隆重举行吧,本宫乃是徐太后义子,此时,徐太后只怕受了不少惊吓,理应入宫,以尽人子之孝。”
郝风楼越来越觉得,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自己了,他似乎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以统治者自居,而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显然也是每一个合格的统治者所惯用的伎俩。
徐景明已是拜倒在地,高呼:“殿下纯孝,宅心仁厚,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周王为首,那些个宗室、百官们也是纷纷拜倒,高呼千岁不绝。
郝风楼没有去阻拦他们,也没有露出什么惶恐之色,只说让他们快快请起,人已翻身上马带着一队禁卫扬尘而去。
数百上千的宗室、大臣,此时乌压压的跪倒在两道之侧,等到郝风楼走远,却依旧动弹不得。
……
徐太后并未穿着凤冕,而是一身常服,此时她在宫中已经静候了太久太久,她固然是有疑虑和担心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荣辱只在一念之间,她对郝风楼没有太多的信心。
其实这也难怪,这个世上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可信,还有谁能相信呢?
郝风楼到了,他独自一人跨入了万寿宫。
而这时,徐太后终于松了口气。
因为……这万寿宫里头依旧还有一些徐太后亲信的护卫,有太监、宫娥,若是郝风楼带兵进来,无可厚非。可是郝风楼选择了孑身一人,这就意味着,他对万寿宫的一切,都没有抱有警惕,万寿宫里的人,是自己人。
无论是真心实意也好,还是装腔作势也罢,能够有如此举动,就已足够。
郝风楼见了徐太后,笑了,他拜倒道:“儿臣见过母后。”
徐太后快步上前,将他扶起:“殿下折煞了老身。”
郝风楼也只是蜻蜓点水,并没有拜实,意思尽到了,也就适可而止。
郝风楼连忙拉住徐太后的手,道:“母后何出此言,母后乃是太后,人尽所知,岂可以老身自称,母后若如此,那么我郝风楼,拜母后为母,岂非颜面大失?太宗皇帝在时,曾将儿臣视若自家子侄,恩重如山,若是太宗尚在,儿臣父子岂会反抗朝廷?哎……有些事,一言难尽,只是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在这样的时间以这样的身份与母后相见,也实在是惭愧。”
郝风楼说得倒是至诚,并无虚伪。
徐太后亦是叹了口气,道:“这样也未尝不好。”她定了定神,继续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宗师?”。
对于徐太后来说,这才是最为关键的问题,因为郝家对于宗室的处置,某种程度,也关系到了徐太后自己,徐太后自己就是宗室的一员,若是郝风楼对宗室能够予以宽容,那么,这悬着的心才能真正放下了。
郝风楼淡淡地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这前朝的宗室都是一个麻烦,既然母后问起,那么儿臣索性也就直言无妨了。这些宗室,若是依旧保留王爵,不免会成为祸患,可是不保留爵位,又难免他们心中不满,若是这个时候造出事端,又难免使天下动荡,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儿臣打算爵位依旧保留……”
“保留……”徐太后微愣。
“至于护卫,这个特权也依旧原封不动?”
徐太后奇怪地看着他,继续道:“到了如今,又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如今便是朱有炖,只怕想要做安乐公,却都未必可得,哀家并非是觉得你不怀好意,可是保留爵位和护卫,你难道不怕……”
郝风楼微笑道:“只是这封地却要改一改,母后,在爪哇之下有一洲,地广人稀,方圆数万里,儿臣欲迁宗室于该洲,使他们安养生息,延续朱氏宗室,不知母后以为可行么?”
郝风楼所指的地方,就是后世的澳大利亚,那儿确实是土地广褒,不过却有一个极大的缺点,那便是除了沿岸有少量可供栖息之外,绝大多数地方是荒漠,可即便如此,要安置这些宗室,却也是足够了,至于他们在那里称王称霸也好,安生立命也罢,郝风楼不愿意去管,也管不着。
那儿终究是个不毛之地,想要开垦,就必须得有内陆的支持,所以必定要极为仰赖中土的支持,他们固然是失败者,对郝家怀有怨恨,可是最后为了开垦土地,为了镇压本地的土人,就不得不对郝家有所依赖,当有了外敌,用不了多久,从前的仇恨或许就能忘去,郝风楼亦可借着这些‘流放’的宗室,迁徙一批汉人在那遥远的地方立足,在那里开枝散叶。
第九百三十九章:世界这么大(大结局)
徐太后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对于郝风楼的所谓‘处置’,以她的眼界,分不清好坏。
大明朝完了。
而作为一个新的统治者,郝风楼突然意识到这个老大帝国真正的症结所在。
这群统治者们,其实未必不曾有过菩萨心肠,也并非是消极守旧,其实他们的眼睛从一开始就局限了思想。
世界这么大,他们竟没有到处去看看,永远都呆在这巴掌大的紫禁城,被那四书五经反复洗脑,四书五经固然都有道理,可是这种形而上学的知识,用着老祖宗两千年前的理论,拿来检验和治理他们的帝国,这未免有些可笑。
所谓的精神延续,岂是简简单单的一招鲜!这个世界,每日都在变,而唯独不变的,却依旧还是所谓的祖宗之法,圣人经典。
徐太后永远不会知道世界有多广大,也不会知道谅山布匹与其他布匹的区别,制造工艺几何,价值几何,她或许知道的,只是女德而已。
郝风楼心里摇头,有些事迟早要变,今日不变,十年、百年、三百年之后,即便你还在固步自封,也会有坚船利炮到了你的口岸,用最野蛮的方式来迫使你改变,这个老大帝国已经在这最肥沃的土地上屹立了太久太久,已经渐渐麻痹,渐渐刚愎自用,这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某种程度上,就已经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转眼之间,就已过了冬日。
胜利者们入京了。
郝政抵达了金陵,随即,父子相见。
阔别已久,父子只是微微一笑,不过得知了一个新的消息之后,郝风楼笑得就不太开心了。
自己的爹给自己添了一个弟弟。
偏偏这个弟弟不是自己的娘生的。
这种事,郝风楼其实早知不可避免,可是为此却还是抱有了警惕,他没有表露出来,郝政却能看出郝风楼的心思,他只是拍拍郝风楼的肩道:“你的威望比朕还要高。”
郝风楼忙道:“儿臣不敢。”
郝政摇头道:“你我父子,莫非要形同陌路么?你不是李建成,而为父也绝不可能是李渊,你放心,为父知道该怎么处置的。”
郝风楼心里微微叹息,不由笑了:“古来多少争权夺利的事足以给今日借鉴,父皇,其实今日已经不同往日了,或许在这金陵的臣民眼里,天下不过是换了个新主,可是儿臣却知道,我们所经历的,乃是千年未有的变局,父皇既已定鼎天下,可是儿臣却愿意去北平,儿臣不只是想去那里看看,更希望借此巩固我大新的北疆。”
郝政笑了笑道:“去吧,现在再无人可以拘束你了。”
郝风楼要从暖阁中告辞,郝政却突然叫住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郝风楼……”
“父皇有何吩咐?”
郝政道:“请你务必相信,在为父心里,这世上最珍贵的只有你。为父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你,我们是一家人。”
“嗯。”郝风楼点了点头,道:“父皇说的是。”
他走了出来,暖阁外艳阳高照,而郝风楼却没有闲心去感受这艳阳之下的人生,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天下之大,他是该去见识见识了。
……
北地的圣法推行了数年,渐渐有了成效。几年之后,郝风楼回到了京师,而此时,京师已经迁至谅山,这里才是帝国的中心。
最新的消息,从新明洲那儿传来了消息,朱氏在那儿对土人的战争获得了大捷,并且夺取了内陆广褒的土地,朱橚上书,禀告了这一场大捷。
如今的朱家,已经开始在那片大陆繁衍,过去的仇恨或许还是有的,可是这些人却已成了大新朝最卖力的开拓者。那里人烟稀少,虽然大量的宗室带去了数十万的人口,可是并不能衍生出较全的工坊业,因而那里主要还是以耕地和放牧为主,他们急需要外部的支援,是绝不肯孤立于世界之外的,因而他们需要向谅山的商贾兜售他们的农产品,出卖他们的羊毛,同时也需要交换大量的铁器、纺织品、瓷器,乃至于种种谅山所出现的稀罕事物,以维持他们对土人的绝对优势。
朱橚已连续三年抵达过谅山前来拜谒郝政,他很快就适应了这个新的角色。
识时务者为俊杰,而朱橚本就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而变革所带来的改变,已经深深地植入了这块古老的土地,这里依旧会有较为封闭的地方,可是重商主义已经渐渐深入人心,这个变化固然让一些人利益招受了损害,可是与此同时,一批新的权贵却乘着这大潮开始走上了舞台。
这些人则是新世界的根基,维持着这个帝国的统治。
帝国的疆域不断地开拓,大漠在郝风楼的努力下,终于纳入了帝国的版图,而纳入版图的理由很是可笑,只是因为帝国需要大量的羊毛以供生产,在击溃了几支蒙古部族之后,原先对于汉人无用的土地,如今却成为了金山银山,大量的工坊进入了长城以外的世界,带着火铳开始圈地养羊,大量的基础设施也开始修建,一开始,他们需要面对一些蒙古残部的骚扰,可是很快,许多蒙古的部族也成为了这个毛纺工业的一份子,当他们发现自己的铁骑在面对汉人的火器时不堪一击,当他们发现这里的汉人越来越多时,他们终于知道,原来劫掠是会挨饿的,不但挨饿,还很要命。反而是从汉人手里进口了绵羊的羊仔,倒是能从中获得不菲的收益时,他们终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任何一种生活方式的改变都是在不断的挨揍中诞生,挨打之后,大家老实了,然后发现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似乎也很愉快,于是,大漠的纷争开始越来越少,打斗依旧还是存在的,绝大多数再不是民族之争,而是利益的争夺,你们的羊吃了我们的草,于是这个民族骨子里的血性激发出来,二话不说,弟兄们,抄家伙,打生打死之后,等待大漠巡检司的惩处,不过即便如此,大方向上还是好的,越来越多的商贾涌来,为了兜售自己的羊毛,就必须与商贾们进行交流,若是不能学习汉话,就可能被人蒙骗,交易的契约里有许多的陷阱,为了防止对方设有陷阱,所以必须学会汉字。卖了羊毛,得了钱财,就不免要购买大量的生活用具,而这些东西每日都在潜移默化,使他们和谅山、北平的汉人不再有什么区别。
郝政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郝风楼每日都在病榻前照料,国事渐渐步入了正轨,绝大多数的事都可交由内阁、天策府、资政局去处置,而父子二人竟是发现自己对帝国的作用越来越弱,越来越少,他们乐得清闲,倒也宁愿去享受这诸多惬意的人生。
历史的车滚不经意之间被郝风楼轻轻一推,开始滚动,无论是车上的人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随着惯性,这辆曾经老旧的大车终于进入了新的轨道,再没有其他力量使它停歇。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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