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五节 可怕的工业
3个月前 作者: 石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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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们全出去购买实验材料了。史班正站在变压器前面发呆,门口突然开过来一辆四轮马车。
那敞篷的四轮马车挺大,两匹马拉着。车后装着大大小小的几个陶罐,沉甸甸地压在马车上,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一个穿着青色锦衣的漂亮女孩背身坐在车子最后面,把两只脚吊在车外,一路摇了过来。到了变电站门口,马车停下,女孩有些雀跃地从马车后面跳了下来。
看清楚来人,史班笑着迎了出去。
马车上的女孩是薛平,他叔叔为了和史班做生意,讨好性地把没了爹的薛平“交付”给了史班。当然,史班不是欺男霸女的恶霸,他把薛平安排在桑厂做技术员。比起原先在身为小商人的叔叔处打杂,这技术员的工作要安逸多了。
史班这边的技术员、科研员都是论资历的,工钱按年份涨。一开始不高,但很快就比外面的水平高很多。到了今年,史班找了些理由把薛平的薪水涨到了四两一个月。
史班虽然喜欢搞技术,但有时候也是会以权谋私的。
女孩有了些零花钱,总是喜欢把花在打扮上。在南海国待了两年多,这个成都女孩愈发显得亭亭玉立。此时她身上穿着一套贴身的短袖青色蜀锦短袍。头上挽了个漂亮的“紧步摇”发髻,lou出了雪白的耳朵。那ha在鬓角上面的雪白银质花钗,让女孩除了那一身天然的清秀,又多了几分少女的娇媚。
南海国素产健儿,却少有美女。薛平藏在都是妇女的桑蚕厂里倒还罢了,这往昌化城下的变电站门口一站,立即让那些汉子们的眼睛看直了。
变电站门口的厂卫倒是都认识薛平,见她来了,赶紧把铁栅门打开了。薛平正好奇地打量着厂房,却看见铁门后面太平王走了过来。
薛平要蹲下行万福礼,被史班一把抓住了小手。
“从哪里过来的?坐这马车累了吧?进去喝点水!”
不等薛平反应,史班已经拉着她往厂里走。一边走,科学家一边朝厂房里面的妇女喊着,
“刘阿姨,快把会议室打扫一下,上些茶点瓜果来!”
虽说明末江南社会风气开放,男女之间的约束较少。但无论如何,男女之间终究是授受不亲,岂能轻易抓着女子手臂?琼州府这边毕竟是帝国边陲,开放程度更比不得富裕的江南。见太平王大咧咧地抓着女孩的手,围观的人都是眼睛大瞪。
好久,众人才恍然大悟,只道难怪会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原来是太平王的女人。
“原来是王妃。”
“没听说太平王娶王妃啊!”
“也有可能是‘才人”南王那边就好多‘才人’。”
听到身后百姓的议论,薛平脸上一红,不自觉紧张起来。被史班一路拉着。她好不情愿地进了厂里。
“这些日子忙着修水库,建电厂,都没有去桑园那边看你。”
史班是个直性子,哪怕在和女人打交道时候也一样。把薛平带到会议室,他拉出一张凳子,让女孩坐了下来。打量了薛平一番,史班点头赞道,
“越来越漂亮了。”
女孩脸上更红,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了下来。她已经害羞得抬不起头了,来这里之前她怕和太平王说话时候冷场,想了很多闲聊的话、但现在,她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史班在会议桌边上站了一会,见那打扫卫生的大嫂还没把茶点拿过来,便自己走了出去,往厨房里走过去了。史班是个不不拘小节的人,做起事来只看结果,素来不管旁人误解不误解自己的过程。他这一走出去,倒把客人薛平一个人扔在了会议室里。
薛平愣了愣,有些不明白史班怎么走了,看了看会议室的外面。
会议室对面就是车间,一个巨大的电动机摆在车间中间。比起南海国其他的机器。那电动机要大得多。史班不知道在后面忙什么,好久都没有出来,薛平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不知道史班会不会回来。对车间里德机器越发好奇,她正想到门口仔细看看,却看到史班提着一壶茶,几个茶杯,一大盘甜品和瓜果,从车间后面的厨房那边走了进来。
手上东西太多了保持平衡比较艰难,史班走得很别扭,那样子不太像是南海国的太平王。
薛平见状脸上一白,像个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从会议室里跑了出去。
“我,我来!”
从史班手上抢过那盘甜品瓜果,薛平抱着盘子,脸上红扑扑地跟在史班身后。史班笑了笑,拎着茶壶重新走进了会议室。站在会议桌旁边,他倒了些茶水到杯子里润了润,又走出去把润茶杯的茶水倒到了水沟里。小小一壶茶,史工弄起来着实辛苦。忙了一大圈他才走了回来,倒了一杯绿茶送到了薛平面前,笑道,
“冰绿茶,甜的,你尝尝?”
薛平愣了愣,不知道史班什么意思。这是十七世纪的琼州府,热带,九月,薛平不明白这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称为冰。也许是糖厂练出来的白蔗糖糖晶很白。被殿下唤作冰吧。薛平点了点头,伸出两只小手去端前面的青花瓷茶杯。
但碰到那冰凉的茶杯,薛平脸上一怔,才明白这确实是“冰”绿茶。
女孩眼睛弯弯的,似乎是在笑,好奇地看着史班。
见薛平的好奇样子,史班笑着说道,“呵呵,去年冬天我让南王从辽东运了两船大冰来,小南关里面不好运冰,我就在这厂房地下挖了个大冰窖保存。有些东西需要低温保存,有个冰窖总归方便。刚才想到要泡茶,就拣了几块上来镇茶。”
“也不是什么厉害东西,不过有时候太热了,倒是可以拣几块上来去暑。天气热,喝点凉茶好。”
薛平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点了点头,
双手捧茶喝了一口,女孩似乎因为史班的殷勤招待而觉得很幸福,头一低又不说话了。
史班平时话不多,这一时对着薛平,也不知道说什么。不过他毕竟是太平王,没话说就干脆不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史班只觉得一股冰凉沁入咽喉,分外凉爽。一口把茶吞了下去,他把茶杯放在桌上,静坐着看着薛平。
一个不喜欢说话,一个害羞不敢说话,两人竟是“相对无言”。
好久,薛平才抬起头来,好奇地看了看史班。见太平王脸上心平气和,她抿嘴想了想,指着门外那巨大的机器问道,“殿下。那个是什么?”
史班看了看外面的电动机,打开了话闸子。
“那是电动机,在水坝那边用水力发电,把电传到这边后,就可以用电动机驱动机器了。”怕薛平听不懂,史班又换了种方法解释了下,“就是代替驴马的机器,以后有了这个,工厂里就不需要养那么多驴马了。”
看了看一脸好奇的薛平,史班想了想,走出了会议室。
“来,我把电动机打开给你看。”
走到机房里,史班把变压器的电闸重新打开了。在薛平兴奋的脸庞前,那巨大的齿轮慢慢动了起来,越来越快,电动机开始快速转圈。等史班走出机房,立即迎上了薛平那满是崇拜的目光。
笑了笑,史班在旁边的汗巾上擦了擦手上的油。
“有了这个东西,昌化城里工厂的产量可以上去,成本可以下去。”
看着转动的电动机,史班不自觉渐渐又进了工作状态,侃侃说道,
“工厂里现在都配齐了纺织机械,一个织工半个纺工算一个工作单位,一个月可以产布两百匹。两钱一匹的价格卖出去的话,折银是四十两。棉花六十厘一斤,这两百匹布大概需要三十两左右的棉花成本。算下来,这每一个工作单位身上,纺织业每月结余大概十两。”
明末度量衡和后世不同,布匹的单位“匹”就有所不同。
明末的一“匹”布,幅宽多在一尺左右,而长度则十六尺至三十尺不等。所谓“布有三等:一以三丈为匹‘长头”一以二丈为匹曰‘短头”以二丈四尺为匹曰‘放长’”。商品交易中,布匹大多以二十尺为标准。南海国这边,一般说一匹就是二丈长,一尺宽的一卷布。
明代的一匹只有二十尺。和后世的一匹几十米几百尺是两个概念。
史班生产的织机使用畜力水力等外部动力打梭,所以不存在“人力比较小”这个限制织机宽度的因素。南海国的织机宽度,普遍有一米多,也就是三尺多宽。若裁成明国百姓习惯的宽度,一匹就变成了三匹。一台织机一天十个小时能出布五十尺“宽布”,裁成一尺宽的“窄布”,就变成了六、七匹布。
大规模生产的南海国的纺织工业把海布的价格压得很低,盈利水平并不高。
“除去半个纺工一个织工的三两工钱,还剩七两银子。再刨去驴马动力开销二两,南海国税金和管理人员开支一两,运输费用一两,纺织工厂的利润并不多啊,只有三两左右。这一个工作单位需要的机器,机械厂的出厂价是七百两。这么算下来,纺织业的理论年化收益率是百分之四。”
“一遇上战争,市场波动,纺织工业甚至要全行业亏本。其他工业,也是差不多。”
“所以,我要帮工业想办法。”
“这个电动机就是办法之一。都用这个换下驴马后,纺织机的转速可以更稳定,这效率就上去了,产量还能提高一、两成。另一方面,电动机把驴马钱省了,这就是二两。我估摸着,这电动机一投入工业运营后,纺织工业的理论利润率可以从百分之四提高到百分之七。”
“有百分之七这个数字,再加上银庄、银行的支持,纺织工业的资金流就能抵抗各种突发事件了。”
史班说得认真,脸上有些凝重,渐渐忘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是薛平。
站在电动机前面的薛平,已经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了。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薛平的爹爹生前虽然教她识了字,但也只是识字而已。史班说的那些数字,她想了好久才想明白。
想努力跟上史班的节奏,薛平吸了口气,提出了一个问题。
“有这么厉害的机器,南王为什么还要打日本?”
史班看这电动机,想着什么。
好久,他才答道,“若能打下日本这个市场,也是大有好处的。”
“机器再厉害,禁不住那些封建势力闭关锁国啊。”
看了看北面,史班越发凝重起来,缓声说道,“明国松江府,号称织工百万,布销天下,是明国布匹的生产基地。但实际上,我和南王研究过,松江府一年只产土布两千多万匹。”
“我和南王一起估算过,整个明国,算上小农经济自产自用的,商品流通的,所有的土布生产消费量,一年不超过两亿匹。”
摇了摇头,史班皱眉说道,
“南海国这四年发展了一下纺织工业,如今有一万多纺织工人,一年的海布产量就是两千万匹,差不多和整个松江府产布量一样多。”
“两千万匹的海布走私贸易,明国沿海一带已经快承受不了了。但南海国的工业,只是刚刚开始。每一天,机械厂那边都有批量的纺织机出厂。”
“要继续发展纺织业,松江府、广州府、温州府的织工,就全部要破产啊。就说松江府这一百万织工,纺织业收入占家庭收入的七成以上,海布会让他们揭不开锅。他们揭不开锅,南方沿海就可能会乱起来,这样下去,整个明国不光是西北乱,东南也要乱。”
“纺织业比较严重。但实际上,不止是纺织业。铁器,家具,各种制造业都是一样啊。”
转头看了看薛平,史班沉吟说道,“如果能拿下日本市场,情况会好很多。有日本岛一千万人缓冲一下,明国沿海一带手工业的压力会好很多。”
薛平睁着眼睛看着史班,诧异地说不出话来。她平日里只是到南海国在太平王的带领下发展工业奔小康,但今天才知道,工业是这么可怕的一个东西。南海国的工厂,已经成为这么可怕的一个巨大力量。
看着史班,薛平用力点了点头。
史班突然想起来,眼前的薛平只是一个小女孩,自己居然和他说这些,笑了笑。
试图把气氛拉得轻松一些,史班随口问道,“你车上那些罐罐,装的是什么?”
。”薛平总算找到一个自己能ha上话的话题,舒了口气说道,“殿下,那是从安南买来的紫胶,张局长说要在桑蚕厂里办一个染坊,用紫胶给丝绸染色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紫胶和丝绸几个字,史班突然楞住了。刚才想缓和严肃气氛的想法,立即又被抛到九霄云外,史班又开始琢磨紫胶和丝绸这两样东西,配合起来似乎是极好的绝缘体。
史班正在努力回忆穿越前一些零星了解过的知识
片段,赵谷却突然从远处骑马冲进了厂区,
“师父!师父!”
史班愣了愣,回头一看,去买实验材料的赵谷突然回来了。
年轻人脸上红扑扑一片,一头的细汗来不及擦,他眼睛里兴奋地似乎要冒出光来。快步跑进了车间,赵谷大声吼道,
“师父!码头那边来人了!南王打下江户了!”
“整个日本都和南王签协议了!承认日本是南海国的殖民地!以后日本所有的关税,都由南王掌握。我们南海国所有的工业品,可以在日本畅通无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