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亦如末日来临。


    褚潇生怕摇头不能充分表达反对，紧紧抓住他的手，泪水比话语来得快。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她不知不觉使用了哀求语气,像鞭子抽在兰焕心上,也加重捏握的力度,尽量平静开导：“没别的办法了,同事们尽最大努力稳定地磁,抵御风暴,已有五人为此魂飞魄散了。”


    牺牲者包括曾经协助他对付兰思思的黛妮卡和博瑞。


    这两个人常对工作发怨言，上次地球遭遇“垃圾场危机”，宇宙公会建议监护人们献出一半能量来解救,他们起初都不同意。


    “我和克洛丽儿隐瞒了司渊堕落的真相，告诉同事们他和依南是在与嘉迪作战时死去的。博瑞他们被两位监护长的精神感动,也想以身作则为整个高维世界做出表率，刚才毫不犹豫分解灵魂构筑防护屏。我不赶快采取措施,就会浪费他们的牺牲。”


    理由正义且充分，褚潇没法反驳,但拒不接受，慌乱哭泣：“献祭灵魂是司渊为自己设计的结局，你不是不想做他的替身？干嘛要顶替他的义务？”


    她圈住他的颈项，需索拥抱,与他不约而同地用力深吻，唇舌纠缠，想靠热烈温存填补诀别造成的恐慌。


    舌尖尝到一丝甜腥,兰焕的嘴唇被她咬破了，她慌忙撤离,疼惜和歉意趁势扩大战乱，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我不能失去你……”


    “我也是。”


    兰焕擡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将心痛眷恋藏在期许背后。


    “地球毁灭我们都会死，不如献祭我，让你活下去。”


    这是褚潇最不能接受的原因，认为是自己逼着爱人去送死，她抓狂地推开他，逃回现实。


    意识回归，黑沉夜色和四周嘈杂的人声都叫人难以忍受，她钻进空间通道，随便找了座僻静荒山，好像藏起来，厄运就不到她。


    这座山也被地震光顾过，植被几乎全被山体滑坡掩埋了，变成荒芜的大土堆，弥漫着潮湿的腥臭味。风猛烈地刮着，仿佛一群难民放声大哭，褚潇加入它们，心慌意乱呜咽着。


    怎么才能阻止兰焕？如果能解除共生契约，他是不是会改主意？


    这念头像火星落在干草垛上，一发不可收拾。


    俄顷，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近处低语。


    “我可以帮你跟他解除契约。”


    褚潇猝然一惊，周围没有异常，反倒在身上感觉到微弱的邪能。


    她上下翻找，在右边的裤兜里摸到一小块冰凉坚硬的物体，掏出来，是一枚光滑的圆形玉璧。


    她辨识不出来历，不知道这玩意儿为何会出现在兜里。


    那声音又说话了。


    “跟我融合吧，这样你和兰焕的契约将自动解除。”


    玉璧散发出邪能，褚潇惊讶地认出它是魔王嘉迪！


    嘉迪将灵魂系于五枚天智玉上，被司渊拿去做成项链佩戴。


    褚潇在遗忘之地封印他们时忽略了这点，没有完全摧毁五枚玉璧。


    嘉迪垂死之际将其中完好的一枚偷偷藏进她的裤兜，跟着来到现实中，它极度虚弱，能量只相当于二三级恶灵，暴露就得死。


    资深赌徒越输得倾家荡产越想靠一局翻盘，它没放弃窃取褚潇能量的可能，冒险潜伏在她身边，一窥见良机，立马实施蛊惑。


    褚潇被他精准拿捏住心理，犹豫着没捏碎玉璧。


    嘉迪感知到她脑波的异动，有恃无恐诱拐：“高维人类在堕落后，与伴侣缔结的共生契约就会作废。你想保护兰焕，只有这一个选择。”


    褚潇亲眼看到司渊魔化后如何残杀伊兰娜，相信这说法属实，因恐慌迷乱的心出现动摇。


    她沉默不语，说明有戏。


    玉璧上钻出一团毛发状的黑烟，嘉迪现身了。这团毛发在半空中蠕动膨胀，形成巨大鸟巢形状，巢中的坑洞是留给猎物的。


    “快过来吧，再磨蹭兰焕就去献祭了。”


    褚潇浑身乱颤，心跳带动脑袋上的血管突突共振，嘉迪散发出的腐烂恶臭直冲脑门，严厉地警示着她。


    无数人付出巨大代价让她洗心革面变成普通人，她真要重新变回恶灵吗？


    嘉迪生怕她清醒，极力花言巧语。


    “兰焕是高维人类，遇见你之前不知轮回过多少世，和无数人相爱过。你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从他那里索取得够多了，还妄想夺取全部吗？他继承了司渊的力量，没有完整的灵魂也能重新转世，你真心爱他就该为他着想。快过来结束和他的羁绊。”


    它最擅洞察人内在的弱点，靠这手段屡屡得逞，司渊也是像这样被一点点侵蚀的。


    褚潇的定力还没到达高维人类的境界，思想被爱欲占据，一步步走向嘉迪，来到陷阱中央。


    “鸟巢”周围腾起一层黑烟，封闭法阵，除非褚潇自愿，没人能从中带走她。


    事成了一半，嘉迪心花怒放，催促褚潇：“跟我念这段咒语，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


    咒语很简短，听一遍就能记住。


    世界变得死寂，隐藏在山里的恶灵们集体出洞，来到“鸟巢”旁，附和嘉迪催逼她。


    褚潇有些糊涂，哆嗦着张开双唇，喉咙收缩，即将拱出第一个音节。


    白光普照，恶灵们做鸟兽散。


    “潇潇！”


    兰焕大声呼喊，点亮褚潇迷离的眼神。


    她瞪大眼睛，见洛林和克洛丽儿跟在他身后，正向“鸟巢”发射光波，受特定能量阻挡，没能渗透黑烟屏障。


    陈思妍弄清能量属性，惊怒交加地喝斥：“褚潇，你想跟嘉迪签卖身契？！”


    嘉迪目前不是他们的对手，久持必有变故，高声威逼：“褚潇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放弃了兰焕就得死！”


    兰焕已明白它的意图，严厉阻止：“潇潇，它想骗取你的能量，千万别上当！”


    褚潇的心快被矛盾撕裂，登时涕泗滂沲。


    “我不能再让你为我牺牲了，嘉迪有句话没错，你前世那些恋人里有很多比我更好更值得爱，你还可以在今后的轮回里与他们重逢，不该为我结束生命！”


    “它胡说！”


    兰焕贴近屏障，神色焦急痛苦。


    “潇潇，在我之后司渊才与伊兰娜相遇，说明截止到我这一世，都还没有遇到过能够结为灵魂伴侣的对象。而我跟你成功缔结了共生契约，答案还不明显吗？你就是我选中那个唯一啊！”


    见褚潇豁然醒悟，嘉迪改换迷心配方。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能让他死了，变成恶灵，你们好歹还能一起活着，总比永别强得多！”


    兰焕牢牢擒住褚潇的视线，只许她注视他。


    “潇潇，你想想司渊堕落后的情形，变成恶灵，你会憎恨过去珍爱的一切。再回忆一下小时候的你，真愿意回复那种状态？假如你向嘉迪妥协，我们的感情就完了。你会一心杀死我，而我也只能不计代价地净化你，到时就是同归于尽。”


    有亲身经历作证，褚潇知道他说得才是事实，她爱他胜于生命，怎能亲手毁掉这份感情？


    看她哭得不能自已，兰焕确信她已悔悟，继续给她面对未来的勇气。


    “当初伊兰娜因为太过迷恋司渊导致自身堕落，你不是她的替身，不该走她的老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要做拯救地球的救世主，引领曹云璐和其他高尚的地球人跃升，别被狭隘的爱遮蔽双眼，快回到我身边来。”


    他向褚潇张开双臂，帮她回忆起过往众多感动人心的时刻。


    真正伟大的爱不只执着于彼此，更该热爱对方身后那座美丽的世界。


    褚潇迈步投向兰焕怀抱，她一动身嘉迪就知自己必死无疑，狂怒地鼓动全部能量袭击二人。


    距离太近，褚潇又无防备，凡人的身躯经受不起这亡命一击。


    兰焕挺身护卫，洛林和克洛丽儿左右夹击，白光似灭火喷雾淹没邪能，击碎天智玉，彻底根除了宇宙中的一大祸患。


    “你怎么样？”


    克洛丽儿见兰焕摇摇欲跌，一把扶住他。


    兰焕的领口袖口里爬出许多黑色纹理，想来已覆盖了全身皮肤，是被嘉迪的邪能腐蚀了。


    他对此毫不在意，专心检查昏迷的褚潇，确定她没受伤，总算放下心头重担。


    洛林想为他疗伤，也被谢绝。


    “别浪费能量了，送我去大金字塔吧。”


    大金字塔就是埃及的胡夫金字塔，这座建筑是4500年前司渊指导埃及统治者修建的，真正用途是向母星发送信号的联络站，历来禁止凡人登入的塔尖就是灵魂献祭场。


    兰焕最后吻了吻褚潇的额头，久久凝视她。


    这平凡又特殊的女孩是神交付的使命，更是他为自己挑选的命定之人。他了解她的喜乐哀痛，与她梦境想通，要用灵魂去哺育她心中的真理。


    如同酒光会被淡忘，酒杯也不会存留，而酒的甘醇回味无穷。


    爱与思念也将永存。


    “克洛丽儿，请帮我照顾她，以后的事也拜托了。”


    克洛丽儿从他手里接过褚潇，默契到不需要言语话别。


    洛林送兰焕来到胡夫金字塔下，这里是白昼，光线不比夜晚亮多少，地面上三分之一的砂砾都飞在空中，没结界保护人立刻会被活埋。


    “好了，我自己上去吧。”


    兰焕怕洛林被献祭时的能量波及，让他在金字塔下止步。


    他没用能量控制伤势，站也站不稳了，洛林担心地不肯撒手，一团红光突然穿越沙尘，来到二人跟前。


    “伊兰娜！”


    以为这女人是来坏事的，洛林赶紧摆处战斗姿态。


    伊兰娜不理睬他，冷声质问兰焕：“你真打算献祭灵魂？”


    兰焕这时不愿与她为敌，恳切劝说：“伊兰娜，这是司渊的遗愿，你该放下执念，成全他了。”


    “我正想这么做。”


    伊兰娜做出意想不到的回复，施法托起他，一起飞到塔顶，将他放在风化得几近消失的祭台上。


    兰焕忍不住怀疑她：“你还能转世，不用做到这一步。”


    “我不想活在没有他的世界。”


    不是依南抢先一步，伊兰娜就在司渊消失时殉情了。此刻兰焕不来，她也会独自献祭，替爱人完成心愿。


    淡然地说明理由后，她向母星发出信号，等待已久的同胞们立即回应。


    “伊兰娜，兰焕，你们都是自愿的吗？”


    高维世界里献祭灵魂必须出自本人意愿，不允许欺诈强迫。


    “我是自愿的。”


    “我也是。”


    仪式开启，白光笼罩塔尖，伊兰娜眺望在风沙中若隐若现的地平线，忧伤感慨：“这座金字塔落成时，我和司渊也站在这里观过日出日落。”


    兰焕听出她想从他身上寻找司渊的痕迹，诚实说道：“对不起，我真没有他的记忆。”


    光芒随即分解了他们的躯体和灵魂，冲霄光柱钻出大气层，灵魂之光的速度比光速更快，横跨茫茫太空飞向遥远的母星。


    那里的众神们也合力抛出光索，两处连接，就能将太阳系拉出危险地带。


    地球上，监护人们都在紧张期盼，眼看两束光只相距十万光年了，出自地球的光柱突然停顿，众神发出的光柱也受次元屏障阻挡，无法再前进。


    “兰焕和伊兰娜的灵魂都不完整，能量不够啊！”


    情势犹如离弦快箭，洛林和陈思妍急得油浇火燎。


    忽见几道光从不同方向飞向塔尖，汇入光柱，是几位监护人不忍见兰焕功亏一篑，主动投身献祭。


    光束朝前推进，能量仍不充分，于是更多监护人飞来，怀抱信念，如同扑火飞蛾义无反顾交付灵魂，燃烧出生命里最辉煌的光。


    夫妇俩悲痛计数，地球现有的监护人几乎聚齐了。


    可是离胜利还差一小步。


    陈思妍对洛林说：“不能让老师们白死，我们也去！”


    这次洛林义不容辞地答应了，出发前一秒被克洛丽儿叫停。


    预见到她下一步的动作，洛林急忙劝阻：“老师，地球不能没有监护人，您得留下！”


    克洛丽儿冷静如常：“你们能量不足，代替不了我。洛林，宇宙公会不会再向地球派遣监护人，以后只能靠现存的十万星族同恶灵们对抗。你和陈思妍是他们当中仅有的觉醒者，请在这一世停留久一点，替我们守护地球。”


    洛林哽咽失语，陈思妍接力劝说：“克洛丽儿老师，您和父亲约定来世重聚，真要对他失言吗？”


    克洛丽儿冰山消融，温暖一笑：“我们会见面的，以后有光的地方就有我。”


    她像飞虹注入光柱，推动关键的一步。


    光柱抵达次元屏障，与母星那边成功衔接。六维世界的强大神力拽动整个太阳系偏航，前往安全的轨道。


    途中不免遭遇一些小型的陨石群，当中没被大气层烧尽的化作流行雨降落到世界各处。


    地磁很快稳定了，肆虐的灾害悄然退场，天空恢复清明，海洋消除狂躁，洪水逐渐退去，风灾地带开始降雨，冲刷覆地的灰尘。


    众神含笑辞别，永恒的光明之中，希望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