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呼唤脱口,褚潇仍以为是巧合，神怪离奇的事见得够多了，但眼前这件完全脱离逻辑范畴。


    她目不瞬移地瞪着老谢,脑子被他复杂的眼神彻底搅浑了。


    曹云璐和魏家有仇,当年在弟弟的丧礼上见过前来吊唁的魏启河,致死都不会忘记他的长相。


    见老谢显露真容也很惊愕。


    她不像褚潇思维受亲情牵扯,理智还够用,以为这是恶灵的幻术,悬空的面具到底朝老谢头顶砸了下去,趁他吃痛松手，扯住褚潇胳膊带她退后几米。


    褚潇知道她误会了，忙按住说：“他有父神的保护咒,不会受恶灵控制！”


    排除幻术，那视觉就没出问题。


    曹云璐更疑惑：“他怎么长得跟你爸当年一模一样？”


    老谢捂住伤处抢先开口：“我就是她爸爸。”


    声音也和魏启河一致,这下证据确凿，不管多离谱褚潇都得正视事实。


    预感又将接手陨石般的秘密,她内心电光霍霍，雷声鸣鸣,打着寒颤问：“你不是死了吗？”


    作为凶手，她百分百肯定，魏启河当时气绝死亡，绝无生还可能。


    老谢低下头,仿佛背着千斤重担，吃力地回复：“你都看到了，我中了金乌的黑巫术,会不断复活。”


    褚潇猛地想起父亲临死前的遗言。


    “孩子，神的赌局正式开始了,希望你能替爸爸破除诅咒，让我们这些罪人获得解脱。”


    这段是是而非的记忆也是真的。


    思绪开通了新渠道，各种本无关联的事件环环相扣地组合成令她诚惶诚恐的假设，匆忙爬回老谢跟前，盯着他质问：“这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大概是殷商王室的成员。”


    兰焕出现在她身边，及时握住她激动前倾的双肩。


    褚潇惶惑扭头，再次被这匪夷所思的结论震惊。


    曹云璐更关心外面的情势，问兰焕：“你们消灭恶灵了？陈同学他们怎么样了？”


    “我们在王都外建立了结界，外面的恶灵短时间内进不来。克洛丽儿和吱吱去救洛林和陈思妍了，让我过来保护依南。”


    兰焕读取褚潇的记忆后觉得老谢这人很可疑，担心她们遭暗算，设好结界连忙追踪过来，看到魏启河表明身份的情景，当即做出上述推断。


    “古时偰族人生活在殷水一带，以‘殷’为姓，后来他们辅佐大禹治水，立下功勋，舜就将商地做为他们的封邑，并赐姓为‘子’。他自称老谢，谢与偰同音，只有商族王室会用这个姓氏。”


    褚潇等待魏启河回应，又经历了一次认知上的大地震。


    魏启河擡头面向他们，双眼恰似装满痛苦的深潭，每一缕波光都惹人心碎。


    “我本名子受，是殷商最后一代帝王。”


    凡人难用言语应对此等恢诡谲怪之事，全靠兰焕冷静追问：“你去到现实世界，在那里的一切行动都是司渊授意的，他为什么那么做？”


    子受再无一丝保留，如实交代：“当初我受金乌蒙骗，替它完成了那个黑巫术，害十万国民变成不死的怪物，被困在这个妖魔横行的世界。为此臣民都非常怨恨我和王室，起初我还能凭借权势武力掌控驱使他们，可是永生很快消除了人民对王权的敬畏，死亡也再难令他们恐惧。王都和各部落陷入内乱，妖魔见我失去利用价值，便煽起暴、动，教唆人们自相残杀，我被暴、民肢解囚禁在这座地下墓室，三千年的黑暗和痛苦逐渐使我清醒，我开始为自己的罪孽忏悔，乞求神明的宽恕拯救。终于有一天得到神的回应，他让我替他启动一个赌局，最后的胜负将决定我们这些受诅咒的罪人能否得救。”


    兰焕已有了一定看法，仍详细盘问：“他在和谁打赌？赌博的内容又是什么？”


    这些子受也不清楚，手指左边石壁上的通道说：“这通道的尽头有一间石室，神在解救我出逃时在那里留下一件法器，说里面装着他的遗言。”


    众人准备动身前往，兰焕在原地留下光斑坐标，指引后来的同伴，先只身去探路，让褚潇等他的消息。


    褚潇心绪纷乱，焦灼地看着魏启河，太多话抢着出口，反倒挤不出一个字。


    子受能读懂她扑闪的泪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小熙，我才是一切错误的起点，你不必自责，更不要对我歉疚，该求原谅的人是我。”


    这话等于认罪，褚潇的智商足够补全他在现实世界犯下的罪行。


    魏启河的档案记录里说他上大学前全家出车祸，父母丧命，他严重毁容，靠整形改头换面。


    这件事就是阴谋的开端。


    她含泪问：“你杀了真正的魏启河和他的父母？”


    子受摇头：“我做商王时杀戮太重，早已虔心忏悔，发誓再不杀人。神派我去外面的世界前让我在异空间里学习现实世界的各项知识，着重钻研生物基因学，等我学成就把我变成少年模样，送到魏启河所在的医院。我到达时他因整形手术失误暴卒，神销毁了他的尸体，让我取代他，周围人受神力控制，都以为我就是魏启河。从此我就用这身份执行神交付的任务。”


    任务内容自然他后来的生平。


    “新人类计划”竟是父神指使操控的，子受加入“永生组织”，和叶湄相遇结婚，对下一代做基因改造都是既定的步骤。


    褚潇出离愤怒，放大嗓门嗔问：“你早知道基因改造的结果，从一开始就想把我当成恶魔培养？”


    子受痛疚否定：“我也不愿面对那种情况，神说你是最重要的筹码，若能改变本性，我们才有得救的可能。你该记得我那时曾多么努力地引导纠正你，可都没用。”


    伊兰娜的诅咒和违背自然规律的改造促成了褚潇邪恶的天性，后天教育约束都是冬扇夏炉，起不到任何作用。


    得知这些内情，曹云璐的愤恨不亚于褚潇，并且将对她的怨念全部转给司渊和子受，冲上来吼斥：“什么狗屁神下的命令，你们拿褚潇做实验，怎么又让我弟弟做牺牲品？神不是以守护人类为职责吗？把凡人视为蝼蚁，他已经不是神，是恶魔！”


    子受猜到她是十年前学校投毒案的受害者家属，这一路上看她对褚潇不理不睬，表现厌恶，分明还深陷在那场凶案带来的伤痛里。


    那时杀人在魏楠熙是一种本能，好比猛兽生来就会捕杀猎物，罪恶的始作俑者其实是他这个父亲。


    “对不起，这是神的旨意，我相信他有自己的道理……”


    子受向曹云璐垂头弯腰，甘愿接受暴力惩处。


    曹云璐知道他是司渊的傀儡，只想讨伐幕后黑手，冲动地转身跑向通道。


    褚潇忙追上去拉住，正好收到兰焕传讯。


    “潇潇，这里很安全，你们过来吧。”


    她握住曹云璐双手劝说：“曹警官，现在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请你先冷静，待会儿看了父神的遗言，如果他真在恶意玩弄人类，我会立刻动手为我们讨回公道。”


    同是受害者，曹云璐对她恨意消融，抱着同仇敌忾的心情走进通道。


    兰焕在通道里留有照明，通道内的有害生物也被他铲除干净了，三人小心越过塌方的碎石和积水来到他所在的石室。


    石室很宽敞，长宽高都接近20米，四壁和天花板上刻满防魔符咒，千百年来未受恶灵侵犯。


    室内空空如也，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置一个椰子大小的黑色小方盒子。


    兰焕说那就是司渊留下的法器。


    众人近看盒面布满镂空花纹，褚潇摸了摸，分辨不出质地。


    “这盒子怎么打开呢？”


    “不知道，我检查过里面是空的，对它施法都无效。”


    兰焕是司渊灵魂的一部分，这盒子对跟主人同源的能量没反应，就叫人犯难了。


    褚潇说：“遗言通常是留给最重要的人的，依南是司渊的灵魂伴侣，说不定能解开这个秘。”


    兰焕让曹云璐正对盒子站立，念咒唤醒她体内的女神。


    遗忘之地磁场特殊，低维人类也能看见灵体。曹云璐目视自己胸口钻出一团亮光，升到半空变成漂亮的水母形状，是她见过的母神依南。


    依南苏醒时读取了兰焕提供的记忆，明白她最担心的事业已成真，先向苦主们道歉。


    “兰焕、褚潇、小曹，还有你，子受，让你们经受这么多苦痛磨难，我深感羞愧。司渊的做法严重违背监护人和高维人类的基本操守，这种个人过失在宇宙诞生以来都是极为罕见的。”


    她是正能量的化身，任何时候都首先维护造物神的秩序。


    兰焕说：“我们知道这是司渊一个人的错，你快读取他的遗言，看他有什么隐情。”


    依南向方盒注入能量，盒子由稀有的太空陨石制成，可储存能量，再以特定的能量为钥匙激活。


    依南的能量正是钥匙。


    盒身上的镂空花纹绽放白光，光芒集中到上空，浮现出司渊的影像。


    一袭白袍的银发男神仪容庄严美丽，温柔慈悲的眼眸一如褚潇过去所见。


    “伊兰娜，真高兴还能见到你，也很遗憾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司渊可能预见到爱人会出现在哪个方位，准确地面朝依南，眼眶噙着薄泪。


    人们凝神关注他，紧张急躁仿佛心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我很后悔，不该去探究那个秘密，当知晓谜底时我的信心就崩溃了。我们从四维世界开始携手经历了千万次轮回，直至到达六维世界的顶端。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你永远相守，以为再次跃升就能实现心愿。但那是不可能的，再往前就是绝路了。伊兰娜，我不怕毁灭，只怕失去你，这份恐惧污染了我的灵魂，而我又间接污染了你。现在我已经没救了，只想保护你，还有地球人类，那是我们最后的羁绊，如果他们能成功跃升，在四维世界建立文明，当你重入轮回后还能保留对我的感应吧。我的做法非常自私残忍，无法求得任何人宽恕，除了你，伊兰娜，你一定会原谅我对吧。那么请亲手杀死堕落后的我。”


    只是久远能量的残影，却让真实的悲伤笼罩了在场每一个人。


    司渊说到这儿如云雾淡去，洒落的泪水像发光的珍珠，轻盈漂浮，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