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冰临神下
郭时风醉意正酣,笑道:“础弟出身贵门,偶尔到民间行走,也不过看些表面,怕是从来没与太多江湖人接触过吧?”
“接触的确不多。”
“其实与江湖人打交道,重要的规矩就一条,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不能说,说出来就伤交情。”
“还有这种规矩?”徐础有点感兴趣了。
“础弟不是江湖人,所以说给你听无妨,记住,与江湖人打交道,必须倾己所有,不能有丝毫含糊,哪怕只是皱下眉头,交情尽毁,人家拿你的东西,还不感激你。”
“倾己所有?这个要求太高了吧。”徐础有些吃惊。
郭时风大笑,想起自己当年沦落江湖的经历,又长叹一声,“我也是吃过许多苦头之后,才想透这条规矩,当时可没有人向我说明。倾己所有其实是个姿态,不是真让你将所有财物都交出去,那不成了傻瓜?”
“我有点明白了。”
“比如两人偶遇,互相赏识,普通人怎么做?彼此称赞,互递名贴,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一点点增进交情,江湖人不做这种慢功夫,必要一醉方休,然后掏出身上全部银钱送与对方,甚至脱衣相赠,自己光膀子回家,没有就借,不能悄没声的借,而要大张旗鼓地借,方显英雄本色。”
“那得到好处的一方呢?不需要还吗?”
“必须要还,而且还得越早越好,因为名声已经传出去,你欠人家一个大人情,还得早些,还只是银钱往来,还得晚,搞不好就得舍命相还啦,真若是厚脸不还,必是身败名裂,无法在江湖立足。”
“江湖人也有名实之论。”徐础感慨道。
“我这只是一个简单例子,实际更复杂一些,江湖人尤其重名声,今天你对我倾己所有,明天就有人对你倾己所有,这是一个循环。”
“总有循环不下去的时候吧?”
“哈哈,所以江湖人才要对不守、不懂规矩的人坑蒙拐骗、巧取豪夺,让这个循环一直持续下去,等到这一招行不通的时候,那就大战一场,交情全毁,一切重来。”
“所以,郭兄已经将几十车财物全送出去了?”
“一件不留,连拉车的马匹都送给诸位头领。”
徐础吃惊道:“我就坐在旁边,怎么没注意到?”
“础弟还是没明白,既然是姿态,当然要做足,倾己所有就是一句话的事,再多提一个字,也显得心不诚。”
徐础笑道:“我是门外汉,然后呢?郭兄打算如何‘循环’下去?”
“诸头领现在都知道我是江湖人,宁王也是江湖人,而且是懂规矩的江湖人,不像奚家,送些粮草就自以为了不起,提出诸多条件,将交情毁得干干净净。础弟等着,明天我再说几句,就能鼓动麻老砍刀带兵去劫奚家财物,然后去向宁王投诚。”
“他们不会离开襄阳躲进山里了?”
“只要宁王来,他们都不会走。”郭时风合衣躺在床铺上,闭上眼睛,喃喃道:“江湖人爱面子、重名声,其实最好对付,你得敢给,也得敢要,今天倾己所有,明天就让他们拿命来还。反倒是普通人才难打交道,尤其是读书人,规矩太多、太琐碎,难以拿捏……”
郭时风鼾声大响,已经睡着了。
徐础吹熄油灯,脱靴上床,思来想去,决定不再提醒宋取竹,让他自己去做决定,徐础很想知道,宋取竹是不是也属于江湖人。
次日一早,徐础告辞,继续去拜访其它营地,约定两日内返回,与郭时风一同前往益州。
有一座营地,徐础必须去一趟,而且不能与郭时风同行。
梁军的一支先行队伍护送粮草南下,已在襄阳城外数十里的地方扎营,离城最远,但至少是到了,结果很快传来东都失守的消息,这支梁军立刻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徐础不带任何人,独自骑马前往梁营,当天下午赶到地点。
这支梁军只有千余人,粮草充足,士气却极低落,见到徐础无不大喜,纷纷围上来打听情况,主将赶来驱走兵卒,将徐础接至帐中。
徐础也不隐瞒,将东都失守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主将姓余名辕,与潘楷颇熟,对传闻一直不信,听徐础讲述之后,才无奈地承认事实,长叹一声,“潘将军,那可是潘将军啊,怎么会……怎么可能……”
“这件事人人都有错,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何况潘家满门皆死于宁王之手,追究无益。”
“徐先生……”
“余将军不必多疑,我若投奔宁王,今天就不会孤身一人前来。”
余辕拱手道:“徐先生与梁王交情之深,非潘楷可比,我对徐先生没有半分怀疑,正要请徐先生指条明路,让我们去见梁王,据说梁王现在并州,我正是并州梁人……”
“明路不在并州,而在襄阳。”
“此话何意?”余辕诧异道。
“由此前往并州,道路险阻,以区区千人北上,千难万难。如今襄阳群雄辐凑,今后还会更多,宁王即将率军前来,他要建立名望,必不敢对义军动手。余将军与其北上,不如入守襄阳,高举梁旗,反而安全。”
余辕大吃一惊,“这个……徐先生所言倒是有理,但是……容我想想,容我仔细想想。徐先生休息一会吧,晚上开宴,我们为徐先生接风洗尘,正好一块商量。”
徐础亦不多劝,起身道:“宁王喜怒无常,不降遭戮,降亦遭戮,需行险招,方有一线生机,余将军切记。”
“我会仔细考虑,徐先生计谋百出,你的一线生机对我来说就是十拿九稳的生路啊。”
徐础告退,去帐中休息,他已经习惯居住陌生的帐篷,倒下就能睡着,但他现在不想休息,思考襄阳眼下的局势,只觉得如同一团乱麻,无从下手。
有人进来,徐础以为是那边酒宴摆好,起身正要开口,发现来者竟是熟人。
相士刘有终拱手笑道:“四弟来晚一步,这支梁军已经改投晋王。”
徐础这才明白余辕所谓“并州人”的真实含义。
第四百八十五章
生变
徐础的确来晚一步,他在东都耽搁太久,襄阳这边的形势每天都在变化,奚家派人收买麻老砍刀,晋王沈耽也没闲着。
刘有终手里拎着一壶酒,笑道:“多日不见,四弟酒量又见长了吧?”
“快要戒掉啦。”
“这是为何?凡间的酒已经满足不了四弟的胃口了?”
“受些小伤,自那之后酒量一日比一日减弱。”
听说徐础受过伤,刘有终道:“怪我,应该带药来,拿什么酒啊?四弟怎么受的伤?重不重?”
“不重,只是……大哥带的什么酒?”
刘有终拎起酒壶看了一眼,笑道:“实不相瞒,我是随手拎来的,不知什么酒。”
“味道不错,我想我可以喝一杯。”
“对伤势没影响?”
“一两杯无妨,只是不能多喝。”
“哈哈,四弟还是好酒。”刘有终从怀里取出两只杯子,将一只递给徐础。
帐中无桌,两人各自持杯,刘有终分别斟满,祝道:“薄酒一杯,聊表寸心,希望四弟快些伤愈,咱们一醉方休。”
“亦祝大哥诸事顺利,早日助晋王一统天下。”
“哈哈,四弟在嘲笑我,但我接下,晋王必定一统天下。”
两人喝了一会,徐础只饮一杯,刘有终连饮三杯,道:“传闻都说宁王火烧东都,毁墙杀民,是真的吗?”
“我听到的也都是传闻,我走的时候,东都尚还完整。”
“但宁王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晋王不会,晋王喜欢东都,绝不忍心将它毁掉。”刘有终放下酒杯,正色道:“四弟投靠宁王了?”
“客人而已。”
“四弟不必自欺欺人,你现在所作所为皆对宁王有利,虽无君臣之名,已有其实。我算是过来人,劝四弟一句:现在不比从前,诸雄蜂起,人人皆可称王,人人皆可自寻明主,现在是押注的时候,你再这么犹豫下去,怕是连下注的机会都会失去,怀揣重金却只能在一边旁观。早些寻一个落脚之处吧,别再三心二意。”
“大哥早早选定晋王,令人敬佩,亦令人羡慕。”徐础笑道。
“不是自夸,我对晋王可谓不离不弃。”
“我还要再等等。”
“唉,四弟当初若是坚持称王……算了,往事不必提,四弟愿做一生座上宾,也由得你,至少眼下无害,各方对峙,都缺一个传话之人,还有谁比四弟更合适?”
“大哥需要我向谁传话?”
“陈病才与四弟很熟吧?”
“有过数面之缘。”
“我可听说就是四弟将陈病才劝来襄阳的,还为他请来湘东王坐镇,立下大功一件。”
徐础笑道:“大哥提醒我了,等我回去,得向陈将军邀功。”
“我曾几次求见陈将军,都遭拒绝,四弟若能居间引见,促成此事,晋王与我都会记得这份人情。”
“我会引见,但是成与不成,还在陈将军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