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冰临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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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谋断九州


    作者:冰临神下


    内容简介:


    相士曾发出预言:此子闭嘴则为治世之良贤,张嘴必为乱世之枭雄。


    十八岁的公子张开嘴,果然看到天下大乱,看到群雄逐鹿,看到民不聊生。


    他以为,谋能生乱,亦能止乱,他要找出一位真龙天子,结束这乱世。


    第一卷


    刺驾


    楔子


    故国


    一


    窗外雨声淅沥,半梦半醒间,徐宝心恍惚回到了故国。


    她从小喜欢雨滴声,父亲为此在闺楼外面为她建造一处精妙的装置,动用大量粗细不一的竹筒,外面覆以成片的花草,每当她闷闷不乐而又天气晴朗的时候,雨声就会响起,时急时缓,抚慰她的心绪,分不清是心随雨意,还是雨随心意。


    这装置有个名字,叫做“雨神通”,徐宝心更习惯叫它“雨儿”。


    大将军楼温第一次登门时,对“雨神通”颇感兴趣,前前后后仔细查看一遍,随后放肆地大笑,向众人道:“亡国之人必有亡国之举,此言不虚。吴国该亡,活该亡在我手里。”


    士兵们受命将“雨神通”拆得干干净净,大将军扶刀登楼,排闼直入闺房,站在门口打量徐宝心一会,叹道:“亡国之人自有亡国之貌,你这个小公主,我是要定了,谁也别想跟我抢,皇帝也不行!”


    那一年,吴国公主徐宝心刚满十六岁,已经择定驸马,还没有出嫁,从小到大没受过半点苦头,除了父亲,没见过别的成年男子,更没被人无礼地盯视过。


    那一年,成国大将军楼温四十三岁,南征北战二十几年,历经大小百余役,从无败绩,在他的注视下,就连皇帝也要移开目光。


    徐宝心忘了当时身边是否还有别人,只记得自己悲痛欲绝,既想自杀,又想杀死闯入者,但她最终哪样都没做成,像是被定住一般,眼中所见全是一只被甲衣包裹的肚皮,硕大无比,整个屋子都被充满,声音仿佛从肚中传来,这几乎就是她对大将军的全部印象,即使日后同床共枕多年,也没加入多少其它内容。


    徐宝心当天被送上车,奔赴大成朝的东都洛阳,从此远离故国,只在梦中才能回去一趟。


    “公主……”声音轻柔而恭顺,与从前一模一样,徐宝心在梦中陷得更深,嘴角露出微笑,耍赖不肯起床。


    “公主。”声音依然轻柔,却多出一分坚定。


    徐宝心明白过来,这里不是江东吴国,而是洛阳,在这里,她是大人、是战俘、是婢妾、是母亲,没有资格赖床。


    她睁开双眼,将近八年了,每次醒来,她的心仍会滞留在梦中最深处,空落落一片,却无法容纳眼前的现实。


    二


    大将军楼温召见府中所有妻妾,这对他来说是常有的事情,府中的女人不管是什么来历,都属于“战利品”,值得摆出来炫耀一下。


    楼温治家如治军,给三百七十多名妻妾各自安排军职,夫人是将军,宠妾是偏将、裨将、参将,余下的则是校尉、队正、伙长一类。


    每次聚会,各人皆有固定位置,站错者降职,甚至会受鞭笞,因此大将军府内姬妾虽多,一片花团锦簇,却毫不散乱,颇有法度。


    楼温以此为荣,曾自夸道:“我若是花些心事稍加整训,你们虽是女流之辈,也不会输于同等数量的男儿。”


    还好,大将军从来没真起过这个心事,他不会真让自家女人与外面的男人见面,更不会真来一场性命相搏。


    徐宝心是个例外,没有被委以“军职”,在府里她仍是“吴国公主”,包括大将军在内,所有人都这么称呼她。


    吴国公主——“吴国”两字从未被省略,以免与真正的大成公主混淆,“公主”两字往往会被刻意强调,再配上各种古怪的神情,好像彼此心照不宣地传递秘密。


    徐宝心没有秘密,她甚至很少掩饰自己对丈夫楼温和大成皇帝的恨意,偏偏大将军很吃这一套,用他自己的话说:“老子一生所为就是灭国、抢女人,吴国公主恨我?让她恨去吧,一个小女人,满肚子恨意能奈我何?哈哈,老子就喜欢她这调调儿。”


    话是这么说,除了徐宝心,府中再没有第二个女人敢在大将军面前显露半点恨意。


    众多姬妾在庭院中排列整齐,徐宝心独自站在队列前方右手边,这里是她的位置,与众不同,但是毫无意义,她仍然是一名亡国公主,无依无靠,无权无势。


    今天的这次召集有些古怪,一是时间尚早,还没到午时,通常这个时候大将军不是宿醉未醒,就是去官署办事,二是大将军神情过分严肃,站在廊庑之下,肚皮比平时更加肥硕,个子矮些的人几乎看不到他的头颅。


    夫人也露面了,站在大将军身边,这可是一件稀罕事,夫人娘家姓兰,家世显赫,与楼氏门当户对,虽被授予“将军”之号,但是极少参加这样的聚会。


    兰夫人神情同样严肃,还有一些悲戚。


    大将军轻咳一声,以前所未有的轻柔声音说:“天子……天子驾崩,大成举国同悲。”


    所有人都吃一惊,当今皇帝刚刚五十多岁,从没传出过病重的消息,突然间竟已弃臣民而去。


    兰夫人低低地抽泣一声,她的亲姐姐乃是皇后,皇帝驾崩对她来说多了一份丧亲之痛。


    “咳……”楼温显出一丝扭捏,好像在宣读一张满是生僻字的诏书,“很快……我要进宫……领受先帝遗诏,你们……都要换上丧服,那个越丧越好,还得哭,谁的眼泪多,有赏。还有,你们当中有谁从前是吴国人、蜀国人、梁国人、晋国人,尤其要哭得凄惨些,若是不合要求,惹下祸事,别说我……”


    “噗。”突然有人笑了一声。


    即使是在平时,用笑声打断大将军说话,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何况举国同悲的日子?姬妾们低下头,不敢四处查看,心里明白只有一个人胆子会如此之大。


    楼温瞥了吴国公主一眼,打算原谅她一次,毕竟已经原谅过她许多次了。


    可他的肚皮太大,这一眼以及眼中的信息都没能传递出去。


    徐宝心也低着头,为的是掩藏笑意,可她实在忍不住,笑声从“噗噗”变成“嘻嘻”,不等大将军开口制止,笑声已变成放纵的“哈哈”。


    楼温收腹,满脸惊讶,仍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竟然没有发怒。


    徐宝心其实很害怕,但她没法抑制笑声,长久以来心中那块空落落的地方,突然决堤,原来里面并非空无一物,数不尽的情绪奔涌而出,化成越来越强烈的笑声。


    “你……憋回去!”大将军楼温终于清醒过来,厉声呵斥。


    徐宝心憋不回去,双手按住小腹,笑声不绝,即使这时候刀下头落,她的脸上也会凝着笑容。


    大将军真的拔刀出鞘,他可以允许吴国公主有一些小毛病,却不能接受如此公开的挑衅。


    兰夫人伸手拦住丈夫,“她怕是疯了。”


    “疯子也得守规矩。”大将军收回拔出半截的刀,费力地迈下台阶,大步走到吴国公主面前,原本握刀柄的手改而抓住公主细瘦的腕子,“今日不比往常,你又是吴国人,最好老实点,等我从宫里回来……嘿,难保你是死是活。”


    徐宝心没有挣扎,她早已放弃无谓的反抗,但在心里她从未放弃仇恨,大声道:“他是怎么死的?”


    “嗯?”楼温没听明白。


    “你的皇帝,是怎么死的?”


    楼温脸上变色,手掌握得更紧,“你真不想活了?”


    手腕疼痛欲裂,徐宝心没有喊痛,声音反而更高一些,“当初我被皇帝留在身边一个月,你不想知道其中详情?”


    楼温愤怒地吼了一声,甩手将吴国公主扔出十几步远。


    徐宝心的言辞打破了禁忌,多年前,她刚刚被送到东都洛阳的时候,人未下车,就被送到皇宫里,足足一个月之后才又转送到大将军府。


    楼温曾口出狂言,声称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与他争女人,事实证明,皇帝还是能与他争上一争的。


    一直以来,楼温绝口不提此事,徐宝心也乖巧地回避这段经历,直到今天,她突然不想再装糊涂。


    楼温年纪大了,手劲却没有衰减多少,徐宝心重重地摔在地上,全身疼痛,她依然大笑不止,“大成皇帝未得好死,罪名又要落在五国人头上……”


    梁、晋、荆、蜀、吴合为五国,灭国之日远则二十几年,近则不过十年,宗室贵门尽入洛阳,大成朝廷每有风吹早动,就要拿五国人开刀。


    楼温大步上前,一脚踏在吴国公主胸前,伸手又去拔刀,“我先杀死你这个小贱人,免得给我楼家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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