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孑与2
兵将的事情就不用想了,于是只好全力向朝堂索要权利,玩平衡是长孙的拿手好戏,于是独孤谋很快就发现,朝堂上的权利又恢复了以前三权鼎立的局面。
长孙家把持着中书,云家把持着兵部,他家把持着户部,结果,谁都动弹不得,谁都离不了谁,谁都不待见谁。于是,只好像三只取暖的刺猬一样,小心地接触,小心地试探,小心地靠近,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最佳的距离。
长孙很喜欢这样的局面,皇帝的年龄太小,没有执政的经验,现在他们三个各自守着一摊子,皇帝做最后的调整,非常好。想起云烨以前说过,只要把这三股势力上明显的家族印记去掉,三权鼎立的局面应该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政治方针,只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尽力消除刻在这三股势力上的家族印记。
唯有如此,相互协调,相互监督,相互让步的政治格局才能真正地实现,大唐也才能从以前人亡政息的政治怪圈里跳出来。
所以长孙一直在给皇帝灌输一种理念,那就是可用可不用这三家的人的时候,尽量不用,必须使用这三家人的时候,就从低录用,能用傻瓜,就绝对不用精英。
云家无所谓,朝堂上只有一个半退休的云烨,再加上一个顶门杠子云寿,朝堂上的血亲就他们两个人,只要云家安稳,云寿担任什么职位都不要紧,随着时间慢慢地消退,总会将权利稀释掉。
云烨其实很发愁,云家的孩子好像没有喜欢去当官的,云寿是没办法,云欢根本就是花花公子,对于朝堂深恶痛绝,云雷也是一个不安分的,被母亲教训了一下,就一怒之下跑去了岭南他大哥那里不回来,让小苗伤心欲绝。
云寿的孩子同样如此,每回看到那两个吃饭都抱着书卷看的孩子,辛月就直叹气,喜欢做学问没什么错,可是云家的爵位到底是要有人继承的。
李容的两个孩子倒是雄心勃勃地,都是李安澜从小带大的,也不知道李家的血脉到底是怎么回事,天生就喜欢权力,如今正在给自己组建舰队,看样子又是两个喜欢航海的。
李安澜从来都不和辛月在同一时间出没,大部分时间都会和铃铛在一起,要不然就会去魏王府或者房家,程家她也不去。
看到丈夫正坐在花厅里喝茶,嘴里哼着无名的小曲,曲调怪怪的,不但难听还非常地刺耳,小心地走到跟前,努力地想要分辨那种怪模怪样的口音,可是无论她怎么听都分辨不出来。
“我都快听不懂了,你还指望能听懂?之所以能唱出来,其实都是被调子勾出来的。”云烨喝了一口茶水,鄙夷的瞅着鬼鬼祟祟的李安澜。
李安澜直起身子,靠在云烨的椅子上笑道:“不外乎白玉京的调子,怪难听的,以前只要提起白玉京您就发怒,现在不一样了,成了天下间最大的权臣,没人能治得了您,就敢大鸣大放地唱白玉京的曲子,说到底您也是看家狗的性子!”
云烨重重地在李安澜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大笑道:“老豆腐吃起来还不错!”
第六十节 翻盖的乌龟
年纪大了,老是吃老豆腐容易腰疼,辛月还会发脾气,和李安澜钻到被子里,被辛月指着鼻子训斥,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男人家这时候要么老实听话,要么恼羞成怒,云烨果断地选择了恼羞成怒,将辛月按在床边上狠狠地在屁股上抽了两巴掌,然后带着穿好衣衫的李安澜扬长而去,留下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发脾气,据她说,那是她的屋子。
小武俏生生地站在师父身边不说话,光是咧着嘴傻笑,不得不说这孩子现在就是傻笑都是一副明艳动人的模样。
“知道你的白玉京建好了,用不着这样得意,白玉京在天上,是那一轮明月,明月懂不懂?给你说一个道理,路途近的才会用距离单位,比如寸、尺、里。路途如果远了,就需要用另外一种长度单位来表示,就是时间乘以速度,比如光在一年时间内跑的距离就叫做光年。”
“现在你师父不但年纪大,而且官职高,可以随心所欲地胡说八道,就当我是在胡说,你就稀里糊涂地听,这是我们师徒间的一个小故事。”
“据说,当你前进的速度超越了光速,整个世界就会大不相同,知道光能跑多快吗?不是眨眼,倏忽,刹那,能表示的,既然咱家的当家学问是算学,那就必须有一个确实的数字。就我所知啊,你把半个时辰拆分成三千六百份,光,在一份时间里跑的距离是六十万里,这一点,师父可以保证它是正确的,除非你的速度超越了这个极限,否则,见不到白玉京。”
小武依旧笑嘻嘻地,对云烨说的奇闻怪谈半点不在乎,从袖子里拿出一副绢图笑着说:“您说的自然是正确的,弟子拿它当以后的目标就行,不过您先看看咱家的白玉京。”
云烨瞄了一眼就很不屑地把绢图扔到一边说:“小家子气,在一个山窝里盖了几座房子,挖了几个山洞,就认为是白玉京,差得太远了。”
云烨伸手在小武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又说:“小姑娘的脾性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啊,眼看着你的孩子都要成亲了,你怎么还只顾着自己玩耍?小老虎的亲事你怎么就不操心?刘正武已经跑我这里埋怨五六回了,你打算要人家帮你把闺女养到多大岁数?”
小武顾不得整理乱糟糟地头发,慌忙去追被风吹跑的绢画,总算追上之后就藏到怀里,气鼓鼓地对云烨说:“他家的闺女我就看不上,长得人高马大的,光长身子不长心眼,小老虎可是狄家的长子嫡孙,人不但机灵,相貌也好,要是娶一个傻女子,我这个当婆婆的会被活活气死。”
云烨嘿然一笑道:“那你说说,你看上谁家的闺女了?小老虎很明确地告诉我他喜欢刘正武家的闺女,你儿子的性子可是和你像绝了,有本事你拆散他们给我看看,小心人家一怒之下私奔了,你这个恶婆婆的名声可就算是背定了。”
“他敢!”小武的眉毛立刻就竖了起来,玉山书院院判的威风不小。
“怎么不敢,人家小老虎身上有官职,人家也不稀罕狄仁杰的那个伯爵的爵位,你还能把人家怎么样?到时候申请外调,你以为刘正武给女婿安插不到一个好位子上?”
“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你从小在家里长大,成年之后就在玉山书院里当先生,你这一辈子打交道的全是大唐的精英人士,看不上刘家的笨丫头不算奇怪,你喜欢聪明人,可是小老虎不喜欢啊,人家就愿意找一个老实憨厚的妻子厮守一辈子。”
“依我看,小老虎的想法没错,娶老婆就一定要娶一个笨一些的,你看看狄仁杰现在整天愁眉苦脸的,哪有半点乐趣可言,还不是被你管束得死死地。”
“小老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所以才非要娶一个憨厚的老婆,咱家的孩子一个个精得像猴子一样,你想握在手里恐怕不容易。”
“当初你把贺兰嫁给寿儿,自以为得计,其实人家本来就对上眼了,贺兰其实就不是一个跋扈的性子,这些年帮着烟容把家里打点的妥妥当当,虽是妾侍,日子过得比别人家的主母都自在,你教给贺兰的那些招数,就不管用。师父发现自己错了,教了你一肚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就没有教过你好好地爱别人,按照白玉京的话来说,你的智商超群,情商很低,傻丫头啊,智慧这东西在处理感情上没用处,有时候一些傻了吧唧的法子,才会让人感动啊。”
“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感情,如果处理不好那就不算是一个聪明人!”小武难得地反驳了自己师父一句,毕竟智慧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长处。
“咦?这话倒是问倒我了,不过据师父所知,智慧这东西有锋刃,很容易伤人,智慧的高级表现形式就是练达!或者豁达,你看看颜夫子,看看李纲先生,再看看你师父我,都是豁达的表现。刚才被你师母捉奸在床,知道我是用什么法子摆脱的么?恼羞成怒,这是很蠢的法子,但是很管用,智者就是在合适的时间用合适的法子摆脱困境。”
小武听师父这么说,笑得直打跌,家里的情形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从李安澜进了府邸,师娘就像防贼一样地防着李安澜,师父和李安澜两个人还顾忌一下自己的身份,师娘在李安澜面前没办法拿身份说事,所以就撒泼撒得理直气壮地。
见小武开始笑了,云烨嘿嘿笑着说:“夫妻之道就是这样,没道理好讲,也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你自己漂亮得惨绝人寰,又聪明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当初给你找夫君可把师父我愁坏了,不忍心把小杰送到你这只老虎的口里,却又找不到别的替罪羊。最后放眼大唐,也只有小杰还能在你面前蹦跶几下,所以就促成了这桩婚事。这些年看着你们琴瑟和鸣,日子过得舒坦,师父打心眼里为你们高兴。”
“可是这几年,你醉心于所谓的白玉京,想要开宗明义作一代宗师,丫头啊,宗师不是你这样追求的,他是在你有深厚底蕴的情况下,自然而然产生的。当年,元章先生开悟我见识过,离石先生开悟我也见识过,那个过程很痛苦,就像蟒蛇蜕皮,只有褪掉过往已经形成的桎酷,才能获得新的生机,绝对不是建造五楼十二城就能做到的。你如果想要达到宗师的境界,聪慧将是你最大的敌人,来来来,师父给你一副字,你好好的领会一下,这可是你师父当年有的一点感悟,对你应该有帮助。”
小武到了云烨面前不管年岁多大,依旧会变成一个脾气怪异的小姑娘,不愿意跟着去,被云烨硬是给拖到了书房。
笑眯眯地铺开好大的一张纸,丫鬟研好墨汁,就退了出去,云烨提起笔,寥寥几笔,一只硕大的翻盖乌龟就跃然于纸上,云烨这些年已经不太画乌龟了,虽然楚国公的乌龟图早就和展子虔的人物画被称为双绝,楚国公却惜墨如金,很少给人画乌龟,以至于市面上千金难求。
展子虔画人物,善用紧密的线条和能够晕染出浓淡的色彩,表现对象的性格特征和神态形貌,达到了神采如生、意度俱足的境地。
而楚国公画乌龟只用浓淡的墨汁,寥寥几笔就能将一只乌龟憨态可掬的模样跃然于纸上,最难能可贵的每一只乌龟的形态都不尽相同,如果看得久了,会发现那只乌龟在笑。
“我不要乌龟,这还是一只翻盖的乌龟!”别人千金难求,到了小武这里就一文不值了,看到师父画乌龟,还以为是在笑话自己。
“闭嘴!”云烨没好气的训斥小武一句,提笔又在大纸的空白处挥毫写下一行大字:“沙滩一躺三年半,大浪来时我翻身!”
小心地拿干布沾掉多余的墨汁,吹干晾好之后就卷起来塞到小武手里说:“你师父当年最倒霉的时候,就是靠这句话活着呢,好好地想想这里面的意思,把它贴在墙头,仔细观摩。”
“被外人看见会说您是老乌龟,弟子是小乌龟的!”小武哭丧着一张脸,非常地不情愿。
“哼!只要你的日子能过得开心舒坦,我们的门派从白玉京变成乌龟帮又如何,不但你要看,小杰也要多看。”
说完了,就把小武撵出家门,要她快点回去。
怏怏不乐的小武回到了家里,见狄仁杰正在办公,叹了口气,就吩咐厨房给狄仁杰熬一些甜品过来,狄仁杰最喜欢吃甜食,一辈子都没有改变过。
自己悄悄地坐在椅子上陪着自己的丈夫,刚才师父说的话还是听进去了,瞅着丈夫看了好久,才发现,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
狄仁杰处理完一个文书,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小武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就笑着说:“回来了,师父怎么说?对你的白玉京是什么看法?”
小武默默地打开那张纸,指着上面的图画对狄仁杰说:“这就是师父对我的教导,一只翻盖的乌龟!”
第六十一节 唐砖
狄仁杰倒是有另外的看法,仔细地品鉴着这只乌龟笑道:“师父的笔法越发得老道精湛了,你看看这只乌龟,虽然身处困境,依旧一副乐天知命的样子,这是要我们不要把好日子过成黄连,珍惜眼前的生活才是正确的。”
小武淡漠地瞅了一眼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我只看到一只倒霉的翻盖乌龟,再配上那两句诗,活脱脱就是骂人的话。”
狄仁杰大笑道:“师父就是这样的脾性,一辈子把真理埋在诙谐或者嬉笑怒骂之中,你仔细想想,师父的好多预言是不是都一一实现了?”
“说起来啊,在大唐比师父眼光更加长远的人我还没见过,那个袁守城号称两世为人,我觉得他依然就是一个神棍,那样的人给师父提鞋子都不配。”
“师父也是我见到的人中堪称完美的人,对妻子有情,对朋友有义,对君王有忠,对弱者有怜悯之情,只要师父在七年之后退隐山林,他老人家就是周公一类的人物。”
小武不以为然的道:“那又如何,还不是把自己委屈了一辈子,论智慧,论手段,论王霸之气,师父一样都不缺,就算是做王莽我都认为比作周公强百倍。”
狄仁杰怜爱地看着愤愤不平地小武说:“如果师父真的下杀手除掉李家子孙,你还能和师父亲近起来吗?想要杀掉李厥,首先就要杀掉太皇太后,再杀掉魏王泰,杀掉吴王恪,杀掉蜀王黯,杀掉齐王佑,再把平生的好友杀个遍,顺便再把书院的鸿儒砍杀一遍,这才有可能谋朝篡位成功,这样的师父就不是所有人从心底里尊敬的骠骑大将军了。”
“小武,你真的希望师父是一个六亲不认,心底恶毒地小人吗?为了区区一个皇位,不值得,师父也从来没有把皇位看成一个必须要得到的目标。”
“这三年,师父看起来韬光养晦,其实他一直盯着大唐的每一个变化,你真的以为天下就这么平静吗?长孙冲,独孤谋这样的枭雄哪一个不是摩拳擦掌的打算大展拳脚,开创出一番事业?”
“可是他们不敢,师父没死,他们就一动都不敢动,三年前师父将李象不问青红皂白地活埋掉,就是向整个大唐宣告了一件事,谁挑起战乱谁死!所以大唐的野心家们只好低眉顺眼地夹紧尾巴做人,唯恐露出一丝不满被师父知道从而招来灭顶之灾。”
“师父比你想的聪明的得太多了,别人的改革都是大刀阔斧地在进行,比如商鞅,比如晁错。唯独师父的改革是混在时间中进行的,而且进行得悄无声息。大唐六部的职权正在不断地细化,决定朝堂走向的不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改变的,权利正在变成行政,立法,司法,在向三权鼎立的方向前进。你现在不要看长孙家掌握立法权,独孤家掌握行政权,师父掌握军队和司法权,看起来这三家似乎在大唐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在太皇太后的配合下,三个家族正在逐渐的淡出朝野。”
“一旦三大家族淡出朝野,大唐真正意味上的三权鼎立的时代就会来临,皇帝作为国家的象征,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代表上天统治这片大地。想要和太宗,高宗一样的手握生死大权,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一件事。”
“如今商人在向朝堂伸手要权利,工人,农夫也开始有了这方面的初阶萌芽,皇帝如果还想恢复以往的统治,那就是在和天下人为敌。”
“在师父看来,当皇帝不但无趣,还非常地郁闷,改变一个国家,并且为万世立下规矩,才是一个伟大的人物必须要做的事情。”
还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话吗?师父从来都没有忘记,一直在一以贯之的执行。
“什么样的人才是伟人?汨罗江畔独行的屈原?人头悬在吴江城头的伍子胥?指挥千军万马的不败名将?写下不朽诗篇的才子?还是气吞万里如虎的君王?”
“哼哼哼,都不是,在我看来只有师父这样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人才算得上真正的伟人。师父总是说自己就是一块垫脚的砖石,不求别的,只求那些站在他背上的人能看的得远一些,再远一些。”
“正是这块砖石,让我们触摸到了神的领域,就是这块砖石,让我们的眼光从黄土地转向了蔚蓝色的大海,就是这块砖石垫在我们的脚下,让我们知道了自己身在一个巨大的圆球上,也是这块砖石,让我们品尝了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我们的目光从来没有这样长远过。”
“能做他老人家的弟子,狄仁杰三生有幸!”
小武长叹一声道:“我为了虚无缥缈的白玉京浪费了六年的时间,这六年时间正是师父大展宏图的六年。他确实做得隐秘,连我这样的人都没有察觉,小杰,我们身在师父的羽翼下,虽然安全,却没了自己的光辉,看样子我只能回到书院好好地做我的玉山书院的院判了。”
狄仁杰拈须大笑道:“太阳之下,萤火之光不放也罢!”
小武默默地合上师父送给自己的那副《翻盖乌龟图》,喊管家进来,命他拿去找最好的裱糊匠把这幅图装裱成一副中堂,她准备挂在大厅的中央,时时为戒。
云烨用力的抠着自己的耳朵,因为那里痒得厉害,也不知道是谁在嚼自己的舌根子,李安澜咬着舌头帮他掏另外一只耳朵,掏出一块大的就呲牙咧嘴的嫌弃一番,辛月阴着脸,一把打掉云烨抠耳朵的另外一只手,用自己的簪子帮着丈夫掏另外一只耳朵。
两面开弓,这就很麻烦,云烨的耳朵被两个赌气的女人揪得老长,自己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这两个疯女人把自己弄成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