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3个月前 作者: 初云之初
    第147章


    赵六指声音落地,不只是皇长子,就连小庄都惊住了!


    京兆府前前后后正式审问了赵六指两次,头一次是乔翎审的,赵六指供述出了前任京兆尹纪文英。


    第二次是小庄和皇长子一起审的,他供出了老闻相公。


    但是现在御史台的人到了,赵六指居然推翻了自己的供述,指天发誓说他没有招供出老闻相公,只提了纪文英,是京兆府的人屈打成招,蓄意制造冤案,构陷老闻相公!


    小庄猝不及防,失声道:“赵六指,你!”


    皇长子愕然当场,回神之后,勃然大怒:“你胡说八道!”


    他急得脸都红了:“我们什么时候对你用过刑?老闻相公……老闻相公的事情,明明是你自己招供出来的!”


    赵六指并不看他们,叫御史台的差役押着,一边挣扎,一边不住地向薛中道哀求:“大人救命,救命啊!”


    薛中道彬彬有礼地道:“薛迟受天子之令核查此案,赵六指就此交付于御史台掌管,京兆府的人,还是暂且回避一下吧。”


    皇长子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冤枉过,哪里肯走?


    他面红耳赤:“这个人,这个人——”


    皇长子指的是赵六指:“他在撒谎!是他在诬陷我们!”


    薛中道觑一眼叫冤的赵六指,同御史台的人道:“打晕他。”


    御史台的差役并不手软,一个手刀砍在赵六指后颈,对方立时便软倒在地了。


    皇长子惊诧不已:“你让他开不了口……”


    薛中道很平静地看着他,说:“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就会离开,然后去想一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在这里大闹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皇长子难以接受这个结果,还欲开口。


    薛中道见状微微摇头,转而同小庄道:“你们该庆幸我让人及时地打晕了他,至少在他出口指证京兆府作假,京兆府把人交付给我之后,他还是活着的——要是你们继续在这里与我纠缠,他再死了,那这件事就永远都说不清楚了。”


    小庄听得眼波一闪,果断地拉住了皇长子,继而同薛中道行礼道:“受教了。”


    她说:“薛大夫,您请吧——是否需要京兆府去请大理寺亦或者神都巡查部队协同您带赵六指离开?”


    薛中道不无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却说:“我会让人去做的,这件案子,京兆府现在不适合继续参与了。”


    ……


    直到走出京兆狱,皇长子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


    他知道人心险恶,但是他从没有如此直观地感受过如此的人心险恶!


    明明是赵六指自己招供的,显然居然成了他们逼供,屈打成招?!


    怎么能这样呢!


    小庄反应地很快,知道赵六指翻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马上就同薛中道开口:“京兆府经办此案的时候,绝对没有屈打成招,我们连一根手指都没动过他,他身上的伤,看疤口还比较新,多半是他自己搞出来的。”


    “请您留几个御史台的人在此为证,我想彻底搜查他所在的牢房及牢房四周!”


    薛中道微微颔首,摆一下头,御史台便留了几个人下来。


    小庄见他要走,赶忙又道:“薛大夫,我看赵六指腿上的伤口,很像是筷子造成的,那两根筷子有可能在牢房附近,也有可能被他自己折断,吞进肚子里了……”


    皇长子听得呆了一下。


    薛中道轻轻“哦”了一声,瞟了昏迷不醒的赵六指一眼,叹息道:“他最好别。”


    御史台那边的差役已经汗流浃背了。


    京兆府这边的差役也是胆战心惊。


    如果赵六指真的这么销毁证据了……


    那两家衙门里的差役,总得有人去掏粪,或者等待掏粪……


    值得庆幸的是,赵六指还没有那么豁得出去,小庄协同御史台的人对他居住的牢房进行了地毯式搜索,终于在墙砖缝隙里掏出了两根被血染过的筷子。


    皇长子暗松口气,隐含期待地问小庄:“这是不是就能够证明,我们没有对他用刑?”


    小庄轻叹口气,并没有对此持有很积极地态度:“这只能证明对他用刑这个说法并不是很站得住脚,但是并不能证明我们就没有对他用刑。”


    这么说着,她也不由得蹙起了眉,心想:赵六指为什么会忽然翻供?


    他这么做的目的,大概率是要把乔少尹拉下水,可这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当初这桩案子,是由谁牵扯出来的来着?


    她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皇长子在短暂地怔楞之后,很快有了答案:“是周七娘子啊!”


    小庄不认识这个人:“谁?”


    皇长子不假思索道:“就是老三,呸……”


    他强忍着一点心虚,继续说了下去:“就是德庆侯府的小娘子,要嫁给鲁王的那个,先前因为张小娘子的缘故,跟乔少尹生过很大的龃龉!”


    皇长子面有愤愤,盘算着想法子给那晦气的夫妻俩一点颜色瞧瞧,小庄极为浅淡地笑了一笑,心里疑惑未消。


    这事儿真是周七娘子做的吗?


    如若说她抽丝剥茧,寻到了当年之事的一丝踪迹,也勉强说得过去。


    可要说她先于乔少尹证实了赵六指当年的假死,再先于乔少尹寻到了赵六指如今的踪迹,抢先一步控制了他,让他将生死置之度外,参与设局去构陷乔少尹……这就太说不过去了!


    勘破赵六指的假死也好,神都城地下世界寻人也罢,都是需要奇异且巨大的能量的,仅凭周七娘子,真的能做到这么多吗?


    还是说,周七娘子其实自己也懵懂无知,不知不觉当中,做了别人手里的刀子?


    小庄只觉得身在迷雾之中,白茫茫一片,不见前路。


    在值舍枯坐许久,她终于得到了一个绝对算不上好消息的消息。


    乔少尹被停职了。


    很难形容前来知会他们的差役脸上的神情,只是此时此刻,小庄也好,皇长子也罢,都没有闲心去在乎这些了。


    小庄还未言语,皇长子已经霍然起身,怒道:“这才是真正的构陷!太叔京兆怎么说?!”


    差役还是有点怵他的,横的也怕愣的不是?


    即便乔少尹已经停职,待他也颇客气:“这,这话就是太叔京兆让我来告诉你们的啊……”


    外边有脚步声响起,他瞧了一眼,毕恭毕敬道:“崔少尹。”


    皇长子与小庄目露希冀,齐齐看了过去。


    崔少尹摆摆手,先打发了传话的差役,继而又温和同他们道:“放宽心,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前段时间你们也够忙的了,这几天就歇歇脚,喘口气,回去陪陪家人,俸禄还是照发的……”


    小庄心头一沉,下意识道:“那乔少尹呢?”


    崔少尹顿了顿,继而强笑着道:“也只是暂时停职,至于此后究竟如何,也得看圣上的意思,政事堂那边也还在商议……”


    小庄抿紧了嘴唇,默然不语。


    皇长子板着脸,硬邦邦道:“我回家一趟!”


    说完,也不看小庄和崔少尹的表情,哽着一口气走了。


    崔少尹有些无奈:“这个侯大,气性可真不小……”


    小庄望着皇长子大步远去的背景,心里边暗叹口气,这下子,说不得真得指望他了。


    ……


    皇长子梗着脖子进了宫,梗着脖子到了崇勋殿,又在外边梗着脖子求见圣上。


    大监出来好声好气地劝他先走:“圣上现下不得空,殿下不妨先回府歇着,等圣上得闲了再过来?”


    皇长子急道:“我有话想跟阿耶说,就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大监也是无奈:“殿下,圣上现在——”


    皇长子瞟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拔腿就往殿里边跑。


    大监着实吃了一惊:“啊?!殿下——”


    皇长子没有智慧的头脑,但是有强壮的四肢,大监不让他过去,但是碍不住他身强体健,可以自行挪动。


    近侍们虽也拦他,但未曾得到圣命,也不敢真的豁出命去拦他,到了还是叫他冲到了内殿里边去。


    较之殿外的嘈杂,内殿就要安寂多了,皇长子梗着脖子进去,却也没敢继续胡闹,隔着帷幔老老实实地行礼求见:“阿耶,儿有要事求见,失礼之处,还望阿耶海涵。”


    圣上的声音平和地从帷幔后边传出来:“原来你还知道自己失礼?刚有点长进的样子,马上就露出愚钝的马脚了。”


    继而便是“啪”的一声轻响。


    是棋子落到棋盘上的声音。


    皇长子被敲得心头一动,紧接着,却听到了一声苍老的轻笑:“非也,非也,楚王殿下并非愚钝,而是耿介鲁直。”


    圣上哼了一声,淡淡道:“进来吧。”


    皇长子应了声“是”,侍立两侧的宫人掀开帷幔,他举步走了进去。


    有一人苍髯皓首,衣着简朴,在与圣上举棋对弈。


    正是老闻相公。


    ……


    越国公府。


    接到停职的命令之后,乔翎便被太叔洪劝回去了,她也没有抗议或者反对,神色平和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折返回府。


    越国公府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芳衣早早地在门外等她,见到人之后,便笑着迎上去:“太太回来啦?老太君设了家宴,请您过去说说话,一家子聚一聚,太夫人和二夫人都已经过去了。”


    末了,觑着她的神色,又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来:“区区一个四品官,在咱们家面前,本也不算什么的,您别太放在心上。”


    等到了老太君那儿,老太君也叫她放宽心:“也没真的闹出什么事来不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姜二夫人也说:“看你前段时间忙的,都要脚不沾地了,回家来透透气,也不坏。”


    梁氏夫人听到消息的时候,还在跟张玉映一起核对日前成安县主送过去那份名单,二人闻讯皆是大惊,复又忐忑不已,而后又一起到了老太君这儿。


    现下听婆母和妯娌言语宽慰,她反倒不知道该讲什么了,只忧心忡忡地看着乔翎,没有说话。


    乔翎眼睫低垂着,神色稍有落寞,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芳衣眼见席间气氛不佳,悄悄来替她斟了酒。


    乔翎笑着谢了她,再呼出一口郁气,取了两根筷子在手,敲着杯盏,曼声吟道:“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梁氏夫人听得莫名,不知道她此时吟诵这首诗是作何想法,姜二夫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太君静静听着,神情当中难掩感伤:“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功名利禄本就是人世虚无,为此伤怀,就是大大地不值当了。”


    乔翎微微垂首,应了声:“是。”


    老太君又劝她饮酒:“在家歇息一段时间,舍了官职,捎带着避避风头也好,你也不必过于忧虑,我同老闻相公从前有过几分交际,也略有些薄面,去居中说和,想来他也不会真的跟小辈计较的。”


    乔翎强打起精神来,又应了声:“好。”


    这时候外边帘子一掀,管事急匆匆过来,瞧着火烧火燎的,然而瞧见内里主人们的脸色之后,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刹住了。


    姜二夫人不由得道:“人都进了门了,又做这般姿态给谁看?到底是怎么了?”


    管事低着头,将手上持着的那份文书双手呈上:“方才,政事堂的郎官奉诸位宰相之令,送了裁决公文往咱们家里来。”


    厅中众人尽皆变色。


    姜二夫人嘴唇嗫嚅几下,终是低头不语,老太君眉头紧锁,亦是默默。


    侍从们见状,更是垂手侍立,噤若寒蝉。


    只有那管事弓着身体,捧着那份出自于政事堂的文书,微微颤抖着,仿佛手捧山岳一般沉重。


    梁氏夫人眼见无人做声,不得不站起身来,接了那份文书到手,徐徐展开。


    视线落到纸面上,她起初一怔,神情震动,仔细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她霎时间变了脸色,面露悚然!


    姜二夫人看她神情不对,不由得迟疑着叫了声:“嫂嫂?”


    她说:“上边写了什么?”


    梁氏夫人脸色隐隐发白,手指不可遏制地颤抖着,目光古怪地环顾了厅中众人一圈儿,终于犹疑着念出了纸面上的文字:“……在我停职归家之后,主动站出来替我收拾残局、平稳局面的那个人,就是制造这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


    落款,乔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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