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3个月前 作者: 初云之初
第142章
郭生礼貌地道别,礼貌地鞠躬,紧接着连楼梯都没走,就礼貌地直接从二楼的窗户那儿翻出去了!
他甚至于都没敢回头去看一眼。
一气儿从院子里跑出去,到了街道上,叫那冬夜的冷风一吹,才觉得头脑稍微清醒了点。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忽然间从后方伸出,落在了他的肩头上。
郭生一个激灵,险些魂飞魄散,身体却先于头脑有了反应,反手扣住那条手臂,肩颈及背部发力,将其提起来往前一抛……
那人猝不及防,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有实体的!
不是鬼,是人!
郭生惧意大去,再定睛一看,辨认出竟是自己的下属,当下勃然大怒:“大半夜不睡觉,你在搞什么?脑子坏掉了!”
下属愁眉苦脸地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他老实招了:“其实我把今下午收到的那个盒子打开了,里边留了张纸条,还夹了张银票,让我今晚上在这儿守着,若是见到你的话,就把纸条给你。”
郭生擦了把汗,在心里说了句:故弄玄虚!
继而问:“纸条呢,你看过没有?”
下属赶忙从袖子里找出来,双手递了过去:“看过了,是个地址……”
他神色古怪:“那地方……有些离奇。”
郭生伸手去接的时候也没多想,心说能有多离奇?
总不能是约他一起夜探皇宫吧?
等真的将纸条接到手里,将那行字映入眼帘……
那感觉,真好像是有个鬼趴在他肩头,往他脖子里边吹了口凉气似的。
冷透了。
这还不如约他去夜探皇宫呢!
几年前的惊魂一夜,让郭生决定金盆洗手,坐完牢之后,寻个正经营生过活,没成想之后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阴差阳错结识了义母郭瑛,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事实上,坐牢的那几年也好,出狱之后的这几年也罢,郭生都曾经复盘过那一晚的经历,他想知道自己是在哪儿惹上了那东西,为什么就不依不饶地缠上他了。
他也没有害过人性命,没道理来找他追魂索命啊。
盗墓摸尸这种事儿,他也是从来不沾的。
偷窃的也是达官显贵家的普通财物,既好销赃,也没有什么独特的来历。
唯一不太寻常的一点,可能就是那天晚上,他被京兆府的差役追索,曾经在一家偏僻的棺材铺子里藏身……
进去的时候,郭生并不知道那家店是做什么的——他是翻墙进去的,压根就没走正门。
那时候时辰也晚了,前堂也好,后屋也罢,俱都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连狗叫也不闻一声。
彼时他也没觉得有多不对劲儿,毕竟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地方又偏僻,没声音不是很正常?
他知道后屋多半住着人,就没往那边去,挑了间偏房,推开窗户,猫一样灵活地钻了进去。
屋子里边黑黢黢地,伸手不见五指,郭生也没在意,听了听确定里头没人,又从怀里取出火折子来照亮。
光芒闪烁起来之后,屋子里的氛围好像也变得不一样了。
仿佛有蜘蛛无声地在暗处结网,听不见,看不分明,但是当你一头撞进去的时候,却的的确确地感知到了。
郭生心有所觉,擡头去看,正对上了十数双细长的、阴森森的眸子。
那眼下是过分夸张的腮红,身上是鲜艳夺目的新衣,脚上穿着红鞋子。
一群纸扎的小娘子好像活过来了似的,幽幽地注视着他。
令人毛骨悚然!
郭生手里的火折子当时就掉在了地上。
再回神之后,他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居然钻进了一家卖死人东西的铺子里!
“晦气!”郭生半是惧怕,半是恼火:“真是丑人多作怪!”
他有点忌讳这些东西,也就没再久留,推开窗户,郁卒不已地走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就在他抱怨“丑人多作怪”的时候,几个纸扎的小娘子已经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瞪大了眼睛。
等郭生走了,她们去找李九娘主持公道,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这个小毛贼真过分,居然说我们丑!”
“姐姐,我们才不丑,是不是?!”
“他自己跑到我们家来,居然还敢说我们晦气!不行,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才有了后边的事情。
纸扎小娘子们的怨气郭生并不知道,但是事后再去回想,他多多少少都对于自己从哪儿惹出来的麻烦有所猜测。
后来他专程去查了那家铺子的名字,知道是经营殡葬的棺材铺子,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年轻些的女人是他的妻。
他们是从外地搬来的,在神都扎根,也有些年头了。
看起来很正常的履历,又隐约透着点不正常……
总而言之,郭生再没有去过那里,主打一个敬而远之,坐完牢出狱之后,也没有再遇见过那双红绣鞋。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直到今天晚上。
这个地址以一种预料不到的形式,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
太叔洪散朝之后迅速换了身衣裳,紧接着就带着几个得力下属出了城,先远后近,循着太常寺出具的记录文书,一路探查过去。
等到天色开始发乌,眼见着城门就要关闭的时候,才匆忙折返回城,转而去城内工坊查探情状。
如是等事情完了,再回到京兆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大黑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明明距离下值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下午,这会儿两位少尹居然都在这儿。
太叔洪难掩讶异,
乔翎有点得意:“没想到吧,京兆?”又使人去摆饭。
这个点才过来,肯定是没吃东西的。
崔少尹笑着将午后的事情说了。
太叔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们,一时五味俱全,感慨万千。
他让人去取酒来:“不喝一杯,岂不是平白辜负了这一日的肝胆相照?”
乔、崔二人俱都笑着应了。
不多时,侍从们送了酒菜过来,拼成一桌,三人聚头在一起吃喝。
太叔洪说了自己一整日的见闻:“杜太常说的还算是轻了,城外有些工坊,相隔十余里就能闻到臭气了,别说是土地,就连附近村子里的水井都臭了,用不得了!”
在乡下地方,水是很珍贵的东西,若是遇上旱年,两个村子为争水而械斗都不足为奇。
崔少尹面露愁色,说:“既然如此,就要考虑让他们举村迁离了,坏掉水系很简单,想要让其恢复如初,可就难啦!”
太叔洪喝了口酒,轻舒口气:“慢慢来吧,路不都是人走出来的吗?”
乔翎也递了李九娘拟出来的汇总表过去。
太叔洪大略上看了看,便点点头:“可用。”
乔翎心里边便有了底,知道自己当下选的这条路还算顺遂。
至少在太叔洪这个主官看起来,还算顺遂。
把酒共饮,闲话良久,终于散去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几人带着点醉意道别,各自归家。
半道上乔翎倒是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了——要是从前,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神都城内的大街上,是得叫京兆府开条子的。
再一想,现在都没有宵禁这回事了,还开什么条子呀!
马车辘辘向前,摇晃得她有点难受,乔翎推开窗户,趴在窗边,带着一点醉意向外张望,也是透气。
时辰虽然晚了,但摆摊的人还没有散去,甚至于可以说,热闹才刚刚开始。
路边的防风灯也已经亮起来了,明晃晃地装点着神都城的夜晚。
乔翎心想,这或多或少也算是我带来的一点好的影响,是吧?
转而又想,高皇帝可真是了不起啊!
我乔乔只是搞了几个小小的政策出来,但高皇帝可是真真切切地改变了整个世界呢!
马车到了越国公府,她敏捷地跳下去,紧接着身体就晃了一晃——真的有点喝多了。
就在这档口,打旁边伸出来一只纤白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乔翎顺势看了过去,正好望见了张玉映如玉石一般美丽剔透的脸孔。
张玉映单手扶着她,叫她把身体靠在自己身上,同时无奈道:“怎么喝了这么多呀?”
替她抚了抚略有些乱的鬓发之后,又絮絮着,不无幽怨地道:“从前都是吃完饭就回来了,再之后吃完饭过一会儿再回来,现下可倒好,晚饭也不回来吃了,还醉成这个样子,外边的饭这么好吃吗?”
乔翎乖乖地靠着她,说:“因为最近有点忙嘛……”
夜风浮动,她嗅到了玉映身上的香味。
很奇妙的一种香味,像是脂粉混合了室内熏香之后的产物,难以用言语形容——好像好看的小姐姐们,身上都有种香香的闻起来,很舒服的味道。
乔翎像只大猫一样挂在她身上,探头,嗅嗅嗅。
张玉映拿她没办法,轻叹口气,扶着这只醉猫往府里边走。
乔翎还不肯走,搂着她的肩膀回头张望:“我的东西还在车上——”
张玉映见状,便又扶着她回去,原以为是她带了什么京兆府的文书回来,没想到掀开车帘一瞧,却望见了两打纸钱。
她看得一怔,转头去看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心里边忽然间一阵难过:“娘子……”
乔翎伸手去提了那两提纸钱,这才开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叫:“玉映!”
因为那两打纸钱,张玉映原本是有些恻然的,听她这么有活力地叫自己的名字,那一点恻然便给夜风吹飞了。
她笑着看了过去:“怎么啦,娘子?”
乔翎稍有点大着舌头地说:“我真开心!”
张玉映有些不解:“哎?是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乔翎脸上醉意未散,两只手既圈住张玉映的手臂,还要提着那两打纸钱,瞧起来,实在是有些拥挤了。
她笑眯眯道:“我来神都这一趟,虽然也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人,但是更多的,还是很好很好的人!”
张玉映好奇地问:“这话是怎么说的?”
乔翎就说:“譬如说今天,我去李九娘那儿买了两打纸钱,打算去给姜迈烧,崔少尹一定是猜出来了,但是怕我难过,他也不提,只是让我早点回家,说京兆府那边的事情有他盯着……”
“我知道,他是想给我腾时间,才那么说的!”
张玉映由衷地道:“崔少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好人呀!”
乔翎听得一歪头,有点不高兴地问她:“玉映,你怎么不夸我呢?”
张玉映就像是哄小朋友一样,温柔地又加了一句:“当然啦,这世间再没有比我们娘子更善解人意,更可爱,更好的娘子啦!”
乔翎被哄好了,转而拉着她的手,真挚道:“我们玉映也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能到神都来遇见你,跟你做朋友,我好高兴的!”
俩人彼此吹着彩虹屁,气氛极其和睦地回到了正院那边,金子闻到味道,摇着尾巴开心地迎了出去。
乔翎就一只手搂着美人,分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小狗:“金子,你也是只可爱的小狗!”
徐妈妈瞧了一眼,就叫去煮醒酒汤,视线在那两打纸钱上停留了几瞬,终于还是无声地错开了。
正院里谁也没问这事儿,就好像没看见似的。
乔翎乖乖地喝醒酒汤,乖乖地洗漱,乖乖地上床睡觉。
半夜时分,她被梆子声惊醒了,喉咙发干,大概是睡前喝了酒的缘故。
乔翎没有惊动侍从,自己起身来倒了杯水喝进肚子里,视线瞥见摆在墙边上的那两打纸钱,倏然间有种被惊醒了的感觉。
差点忘了,还有个正事没干呢!
昨天一整日都没个空闲,明天天一亮,新的工作又会再度压下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乔翎啊乔翎,你不能再懈怠下去了!
乔翎自己麻利地换了身衣裳,提上纸钱,没有叫任何人注意到,悄咪咪地溜出了门。
金子躺在自己的小窝里睡觉,听见动静之后竖起了一只耳朵,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犹豫着要不要叫一声。
乔翎朝它比了个手势: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