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结局(中)

3个月前 作者: 乔家小桥
    “是!”小河只能应诺。


    寇凛都走进舱里去了,又探头出来:“你对本官想做海盗颇有微词?”


    “属下哪里敢。”小河连忙垂首,“属下就觉着吧,这劫掠的买卖虽赚的多,但冒的风险也大,毕竟咱们不是虞家军,没有打海战的经验,不然也不会将收拾染谷一郎的事儿让出去。何况您还畏水,没多大用处,远不如在陆地上凭着官位讹诈钱财。”


    寇凛习惯他口无遮拦,也不生气,问道:“倘若本官真准备叛逃,你是回京继续留在锦衣卫为圣上效力,还是追随本官去做海盗?”


    “当然是大人去哪里,属下就去哪里。大人做什么,属下就跟着做什么。”小河立正站好,回的专注诚恳。


    他虽是有官阶的锦衣卫暗卫,却从没将自己当成朝廷中人,由始至终追随的只是寇凛。


    战乱之故,十二岁之前小河都是孤身流浪,万幸遇到寇凛将他从街上捡回去,扔进暗卫营,提供他吃穿,培养他成才。


    此次寇凛出海所带的十来个心腹,是九年前他执掌锦衣卫后,亲自挑选,且手把手培养出的第一批暗卫。


    几乎都是这样的孤儿出身,譬如阿松和阿柏,是被寇凛从树林子里捡回去的。


    “用不着怀着报恩的心态,本官养你们,和圣上养本官的心思一样。”寇凛微微挑眉,“但你们没少花本官的钱,是得为本官卖命。”


    “属下愿为大人肝脑涂地!”小河挺起胸脯。


    “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寇凛真烦他这张乌鸦嘴,扔下他走进船舱去。


    三月下旬,芽里堡,傍晚时分。


    微风徐徐,但海浪却滚滚拍击着海浪,因为作为四省联军总调度地的芽里堡,每日船舶往来密集,形似贸易港口。


    无所事事的楚箫,坐在左侧码头边被凿出“虞”字的大石头上打瞌睡,本意是观海,入目的却是铺满视线的战船,遮天蔽日,将风景挡的严严实实。


    他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他父亲了,芽里堡里里外外、他父亲和小舅舅身边,全是身穿戎装的军人。


    而虞清估摸着出了海,一连数日,夜晚也不见回来。


    早知道他就跟着寇凛回京去了,起码在锦衣卫衙门里,寇凛还会分派给他点杂事儿做一做。


    在虞家营地,他连散步都提心吊胆,处处是“军机重地”,动不动就拔刀相向格杀勿论。


    “楚箫!”


    他正郁闷着,听见身后有人呼喊他,嘈杂声中,像是袁少谨。


    一扭头真是袁少谨,远远朝着他挥挥手:“你还真在这里。”


    楚箫一讷,好奇他怎么没有回京。


    袁少谨早该从金竹过来了,这么些天不出现,楚箫还以为寇凛回京时,让暗卫将他也带回了京城。


    袁少谨走近后跳上大石头,一脚踩在凸出处,微微弯腰,胳膊肘子撑在大腿上,累的呼哧呼哧:“我找了你好半天,你在这干什么?等虞清?没把你等成望夫石?”


    楚箫抄着手盘腿坐,仰头瞥他一眼:“你这阵子上哪儿去了?怎么没回京啊?”


    “你们去了麻风岛,我和柳老师一直待在金竹,大人留了几个暗卫保护我们。后来柳老师也走了,就剩下我了。”袁少谨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在金竹待了一阵子后,暗卫说收到大人的命令,送我来芽里堡,可走到半途,暗卫说又收到大人命令,转道将我送去了金华。”


    “金华锦衣卫千户所?”楚箫询问。浙江境内,只这一个千户所。


    “是啊。”袁少谨点点头,“我心里担心你们,但金华那位千户却整日里跟我讲千户所的运作,还带我跑遍了浙江辖下十二个百户所。”


    楚箫讶异:“千户大人带着你做什么?”


    袁少谨摊手:“都是些细枝末节无聊的小事。”


    “大人这是在培养你啊。”楚箫啧啧称赞,“估摸着觉得你适合在锦衣卫发展。”


    “我也这么觉得。”袁少谨挑挑眉,颇为骄傲。


    “那你往后准备留在锦衣卫?”楚箫想起自己进锦衣卫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临摹《山河万里图》,而袁少谨则是跟进来找茬的。


    “当然了,我早拿定了主意,往后锦衣卫就是我安身立命之地。”袁少谨握了下拳头,他早已将寇凛视为自己的偶像和目标,立志学习他,追赶他,超越他。


    如今想起来从前总逮着楚箫不放,就觉得自己幼稚又可笑,不过若没有楚箫,他也不会进锦衣卫。


    楚箫有点儿羡慕:“真好。”


    一个人能找准自己的位置,为之而努力拼搏,真好。


    像他,就不知往后的人生该做些什么,可以做些什么。


    以他的背景,从京城到各省,随便去哪里做个官都行。但他实在是不想做官,即使像他父亲和妹夫一样,出发点是好的,他依然不喜欢勾心斗角,阴谋算计。


    不是学不会,是压根儿不想学。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尝试过,始终无法强迫自己去接受与自身价值观完全背离的道理。


    但他又不想一世就这样碌碌无为。


    “对了。”楚箫收起心思,仰头问,“那你怎么来芽里堡了?”


    “大人写信让我来的。说四省剿匪一旦开始,四省内最安全之地就是芽里堡。”袁少谨道。


    “可是大人带着我妹妹回京去了,也该让你走陆路回京才对。”楚箫想不通。


    “不清楚,大人只说让我在芽里堡等着。”袁少谨也不明白,“不过大人既然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听话就是了。”


    “你现在真快变成小江他们了。”楚箫笑了笑。口中调侃他被寇凛给洗脑了,却十分理解袁少谨的心情,跟在寇凛身边久了,的确很难不被他的头脑和手腕折服。


    两人聊着天,看着夕阳西下,竟也有一股老友就别重逢之感。


    从前虽然针锋相对,但自小就在同个书院念书,又一起考入国子监,做了十来年的同窗。


    袁少谨直到现在还在好奇他究竟是男是女,不过已是无关紧要之事,也就不问了。


    入夜时,码头忽然一阵骚动,只见几个官兵跳上哨塔,挥动着旗子,指引着远处一艘海船逐渐入港。


    “是少帅的船!”


    “快,少帅回来了!”


    一列士兵匆忙去迎。


    楚箫连忙站起身,和袁少谨一起朝着码头望过去。看到下了船的虞清平安无事,他松了口气。


    再看到虞清从腰间取下一大串铁片,递给前来迎接她的一位将士,码头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这是战死之人的军牌,当然不是全部,因为海战中会有尸体沉入海底,肯定是打捞不回来的。


    码头上灯火通明,看她的口型,似乎是安排抚恤金的事儿,又指了指身后的船只,说了句“厚葬”。


    这在军中应很常见,众将士脸上虽有哀色,但依然有条不紊的行事。


    交代完毕之后,虞清背着长枪沿着栈道往堡内走,身畔不断有兵士禀告着芽里堡内近来的形势。


    她认真听着,频频皱眉,时不时开口问话。


    感受到两道视线,偏头朝楚箫和袁少谨站立的大石头上望过去。原本沉肃的脸微微绽放出一抹笑容,朝他们招了下手:“我先去拜见总兵,回禀战况,等会儿再来找你们。”


    袁少谨抱了下拳:“虞少帅先去忙吧。”


    楚箫没说话,只看到她扬起手时,手腕上露出些许纱布,先前只是被袖子遮挡住了。


    看不到的地方,不知又受了多少伤。


    两人目望虞清被一列兵士围着渐行渐远,袁少谨感慨道:“说起来,咱们这些同辈里,如今就数虞清成就最高了吧?十五岁南下荡寇,五年间立下赫赫军功,眼下刚满二十就已领了从三品的武职。虞总兵今年快五十了,再等个十年,等虞清三十出头,虞总兵退下来之后,她可就是手握沿海军权的第一人了。”


    楚箫没接话,等虞清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他重新盘腿坐下。转头又瞧见营地警戒线外,带着帷帽的孟筠筠站在那里。


    应是听闻虞清回来了,来找虞清询问段冲的消息。


    营地不许女子入内,尽管她父亲如今也身在芽里堡内,她也只能住在堡外的驿站中,一步也不能踏入线内。


    楚箫不自觉的将在线外徘徊之人替换成了虞清,代入她的情绪,忽觉一阵心痛。


    行驶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寇凛的船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怀孕已有两个月,本该有妊娠反应的楚谣好端端的,不见一点难受,反倒是寇凛承受不住风浪颠簸,晕船晕的站都站不稳了,整日里躺着,一坐起身就头晕眼花。


    终于,听见段小江在外道:“大人,咱们好像抵达地图中那座岛了。”


    “真的?”寇凛一刹百病全消,从床上起身,直往舱外奔。


    “回来!”正在窗下看书的楚谣喊住他。


    寇凛只能转个身回到床边,乖乖将靴子穿好,才开门出去。


    不一会儿他自外折返归来,脱了身上的寝袍,换了一身利索耐打的紧身黑衣,腰刀靴刀一一绑好,拎起兵器匣:“谣谣,我让小江带一半人在船上照顾你,其余人随我登岛去了。”


    “是这座岛么?”楚谣已经穿好衣裳,披了件斗篷,随着他一起出去。


    海上没有参照物,为了保密,并未雇用太多有经验的船员和向导,这密密麻麻的丛岛,其实很难分辨。


    “估计错不了。”寇凛扶着她出舱,站在甲板上,小河一行人也都换好了衣服,海上天气多变,还背着斗笠蓑衣,“你瞧这座岛。”


    清晨时分,天气却阴沉沉的,太阳被云层遮蔽,而乌暗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楚谣眺望眼前的海岛,面积还不如麻风岛一个哨岛大,岛上似乎没有平地,尽是低矮绵延的山岭。


    山上植被茂密,郁郁葱葱,是较为原始的丛林。


    段小江指着岛屿周围:“遍地是暗礁,难进难出,所以应该没有多少人登岛。”


    楚谣巡睃一阵子,点点头,看上去这座岛的确适合藏宝。


    段小江又指向岛屿:“属下已经上去大致转悠了一圈,不见人烟,有不少毒蛇猛兽出没,且山道遍布荆棘,不怎么好走。”


    寇凛凝眸看了一会儿,嘱咐道:“照顾好夫人。”


    段小江抱拳:“属下遵命!”


    “夫君小心些。”楚谣想劝他别要钱不要命,碍着众多锦衣卫在,又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千万不要逞强。”


    “没事的,两脚只要挨着地,我就不怕。”见她长发被海风吹的四散,寇凛帮她拉上斗篷的帽檐,“回去等着吧。”


    等楚谣应下以后,他踩上船舷,施展轻功跃出十数丈远,落在一块儿露出水面的礁石上,再借力继续跳跃。


    他开了头,小河立刻跟上,随后一行七名锦衣卫也都一跃而起,追了上去。


    除了段小江之外,其余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大老远出海是来干什么的,但都毫不迟疑。


    七连跳之后,寇凛终于落在海岛上。稳住重心,他转身朝着船上招了招手,示意楚谣回船舱里去。


    等楚谣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上,他才转身打量眼前的未知丛林,眼底滑过一丝晦暗。


    “走。”等小河一行人都登岛后,他朝前一指,擡步向前走。


    不让属下开路,自己打头阵。


    ……


    岛的确不大,但环岛一圈疾步走下来,也用了一整天的时间。


    锦衣卫们跟在寇凛身后,看着他们家大人一路走,一路插上绑着布条的树枝做标记。手中还拿着个空白册子,时不时在册子上写写画画,像极了来搞勘探的工部官员。


    天色暗下后,他们就原路返回,回到船上休息。


    第二日一早接着去。


    足足用了五日的时间,才将全岛能走的地方走遍。


    稍后,寇凛直奔岛山最高处,查看册子上的地形标记,神情格外专注,一看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


    眼见天色昏暗,太阳落山后,原始丛林内行走不便,可能还要下暴雨,阿松阿柏都给小河使眼色,小河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大人,咱们究竟要在岛上找什么?要不要散开来找?”


    “不要散开,你们跟着本官就行了,以免本官分心不得,遭受毒兽的袭击。”寇凛头也不擡,顿了顿,解释了一句,“本官是在思考,倘若本官要将自己的金子藏起来,会藏在哪个位置。”


    小河正要说话,忽地绷起神经,迅速扬起手臂,瞄准之后按动机关,“嗖”,袖箭朝着五丈外一处微晃的灌木丛飞射。


    阿松拔刀奔袭而去,从灌木丛中拎起一只被射中的野兔。


    众锦衣卫提到喉咙口的心又放了回去,纷纷收回兵刃。


    自从五日前登岛,这几日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们,可事实证明只是些动物。


    一次次折腾,众人都有些疲惫,认为不该再一惊一乍,不然还没等到大人指派任务,他们就要失去大半的精力和体力。


    “小河,五丈这么点儿距离,不可能是人潜伏吧?”阿松提着兔子回来,想着晚饭能加个餐,海上这一个月,他吃鱼和干粮快吃吐了。


    “那可未必,倘若是能隐藏气息还像变色龙一样的忍者,莫说五丈,在这处处遮蔽物的丛林中,两丈之内咱们都难以感知。”小河坚定自己时刻保持警觉是正确的,反正此行他背着一百多只袖箭,不怕浪费。


    这一段插曲,寇凛似乎全然不知,依然专注分析自己画的地形图。


    众锦衣卫们面面相觑,心里大都了悟,能让他们家大人“忘我”的,除了“夫人”就是“金子”了,再结合刚才他解释的一句,这岛上可能埋着什么宝贝。


    至于是大宝贝还是小宝贝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们家大人是个为了一两金子就能上天入地的神仙人物。


    “多半就是这里了。”寇凛“啪”的阖上册子,手臂划出一道弧,指尖指定一个方位。


    众人循着他的手势望过去,那是他们曾走过的一处溪谷,依稀记得,溪流两岸是爬满藤蔓植物的山壁。


    绕路下山太麻烦,锁定目标的寇凛直接从山顶跳了下去,反正是矮山,并不陡峭,多得是着力点。


    众锦衣卫跟着跳。


    远远望去,像是一群在丛林间跳跃的猴子。


    等回到那处溪谷后,寇凛指着两岸的山壁:“这山壁上肯定有洞穴,小范围散开,找一下,务必小心谨慎,可能会有危险。”


    小河抽抽嘴角,危险倒不怕,但这一段溪谷起码有三百丈长,两边的山壁绵延起伏,爬满了蔓生植物,他们一共才八个人,摸到什么时候去?


    众锦衣卫都没有反驳,各自划分了区域,在山壁上窜下跳着摸索。一直到日落月升,怕夫人担心,大人才领着他们回到船上。


    翌日一早接着去摸索,摸了一整天,的确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洞穴,要么空无一物,要么是兽窝,也亏得他们各个身手矫健,才没被咬伤。


    傍晚时,忽听阿松一声惊叫。


    锦衣卫们只是小范围散开,闻音迅速朝事发地疾去。


    只见阿松左手手腕被一株枯藤缠住,身子悬空,挂在了山壁上。


    阿松的反应也是极快,右手拔了腰刀,砍断缠住他左手腕的枯藤。


    但刚得自由,山壁上十几根藤蔓忽然窜动起来,如山脉伸出的触手,伸向了阿松。


    先赶来的三名锦衣卫立刻飞身拔刀,砍掉即将缠绕上阿松的几根藤蔓,但刀身却被紧随而来的藤蔓缠住。


    眼看藤蔓即将顺着刀身缠上他们的手腕,他们也不敢扔了绣春刀。


    寇凛喝道:“松手!”


    锦衣卫们这才纷纷弃刀,终于安全落地,无不露出惊骇之色。


    此时,那片区域不再是一片藤蔓,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蛇窝,在山壁上搅动翻滚,将几柄纯钢制成绣春刀碾成了碎片。


    尔后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人,这些植物是活的?”阿松一阵后怕,刀都被这些藤蔓绞成了碎片,若是自己刚才被绞了,岂不是会变成肉泥?


    “是藤妖吗?”小河浑身浮起鸡皮疙瘩。


    “你跟着本官查过多少案子了?竟还相信鬼神之说?”寇凛觑他一眼。


    小河缩了缩脖子,用理智说话:“这是五行阵?”


    寇凛凝视那些藤蔓:“恩。”


    阿松指着自己刚才遇袭的地方:“大人,藤蔓后面有个洞穴,外头竟然有着这样厉害的五行阵,应该就是您此番要寻之地。”


    找是找到了,但这藤蔓阵该怎样破?


    而且这还只是一道大门,洞穴内怕是更加凶险。


    不必大人提醒,锦衣卫们全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既紧张又兴奋。


    因为看这架势,洞里头藏的定是大宝贝。


    船舱内,正在窗下看书的楚谣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伸手推开窗,只见夕阳西沉,心知寇凛快要回来了。


    他第一次上岛时,她担心的坐立不安。眨眼好几天过去,她已经习惯了。


    放下书,她起身想将烛火点燃,坐得太久有些头晕,脚步趔趄着不一心撞倒了桌角。


    “夫人?”段小江一直在舱外守着。


    “没事。”楚谣忙不叠回应着,小心点燃了灯。


    然而,在烛火照亮房间的一刹,她骤然看到地面上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竟还有一道影子。与自己的影子有些交错,似乎是从窗子投进来的。


    窗外有人?


    楚谣心中一悚,根本来不及反应,窗子突地被人从外破开!


    伴随飞溅在脸上的海水,一道黑影扑面而来,楚谣惊呼一声,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经抵住了她的喉咙!


    “别动!”黑衣人厉声警告,“寇夫人,只要你不挣扎,在下便不会伤害你!”


    “夫人?!”段小江闯进来时已是迟了一步,被那明晃晃的匕首逼停,“来者何人?”


    瞭望台上一直有锦衣卫拿着西洋镜子巡视周遭,一连六日,方圆内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此人定是从水下潜过来的,“东赢忍者?”


    “段小江,亏你也是江湖出身,以为只有东赢忍术才能在水下闭气,才能隐匿身形么?”黑衣人轻笑一声,“东赢的武学,原本就是自我中土流传出去的。”


    段小江听他说话的语气,应是江湖中人:“平白无故,为何招惹我们锦衣卫?”


    黑衣人冷笑:“尔等锦衣狗贼,人人得而诛之。”


    “行了,挟持我一个身怀六甲的残疾妇人,谁给你的脸面骂别人狗贼?”刀锋抵住脖子,楚谣不想听他废话连篇。


    “……”黑衣人果然沉默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楚谣质问。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黑衣人挟持着她往角落退去,“如今,等人而已。”


    随后,他便不再说话。


    除了瞭望台上放哨的,其余几个锦衣卫也纷纷赶来楚谣的房间,兵刃在手,但都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楚谣有孕在身,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双方僵持了约有一刻钟,瞭望台上的锦衣卫匆匆下到舱中:“有两艘船朝着咱们来了,一前一后,甲板上的人,似乎是江天屿!”


    楚谣眉头紧蹙,江天屿竟然没死。


    “江天屿身边还有一人,瞧上去像是……定国公府宋亦枫,宋大都督!”


    这个名字说出来,锦衣卫们纷纷变了脸色,楚谣亦是惊怔。


    她忽然醒悟过来,这是一个埋线极长的圈套。


    谢煊先前之所以去找她父亲主动摊牌,一是因为即将暴露,警告她父亲别再查下去,当然,还有想要策反他的心理。


    第二点,便是为了《山河万里图》。


    谢煊可能不知道是谁藏的宝,但他确定这是一张藏宝图,然而他破解不了,宋亦枫派小儿子在海上找了这么久,始终找不到,怕是也不耐烦了。


    又因为寇凛此时身在东南海,他便将希望寄托在了寇凛身上。


    所以《山河万里图》是天影故意让出来的,最终目的是借用寇凛的手找出这座岛屿。


    这一路他们都在跟着。


    包括寇凛带人在岛上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入他们眼中。


    昨天才刚确定了藏宝地的大致位置,今日突然动手,说明寇凛此时已经找到了藏宝的准确位置。


    江天屿已是不好对付,宋都督身为中军大都督,是个身经百战的军人,还带了两船的高手。


    楚谣不由捏了把冷汗。


    京城,一家药材铺子的后院中。


    正在院中闭目养神的谢煊听见属下来报,说是柳言白回京来了,立刻睁开了眼睛。


    腰间带着象征身份的玉坠子,风尘仆仆的柳言白穿过大堂,进入后院,来到谢煊面前,微微拱手:“义父。”


    谢煊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我派了红姑前往福建保护你,你遇到她了么?”


    “没有。”柳言白面色不虞,“原本寇凛请我去沿海,是怕给楚谣治腿的神医刁难,但神医还没找到,楚谣有了身孕,短时间内无法再治腿,寇凛说他还有事要做,让我先回来。”


    “寇凛是出海寻宝去了,才打发你回来的。”谢煊勾了下唇,见柳言白始终一张冷脸,与往日不同,他心知原因,放低了声音道,“怪我瞒着你天影资金来源之事?其实你在麻风岛也住了一段日子,应该知道金鸩的钱并不脏。”


    “那为何义父不肯告知我详情呢?”柳言白紧盯着他。


    “因为……你心中总是非黑即白,我怕你难以接受。”谢煊错开他的视线。


    柳言白面无表情,也不知心里在盘算什么:“因为您什么事儿都瞒着我,导致我在麻风岛处于被动,如今《山河万里图》丢了,江天屿也死了,段冲被关了起来,咱们的资金链断绝,沿海势力全军覆没,已是一败涂地。”


    谢煊忽地笑了一声:“一败涂地?儿子,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柳言白拧眉:“恩?”


    “放心,事情的发展虽然有些出乎我的预料,但整体还在我的掌控之中。”谢煊慢条斯理地道,“你当我为何去与楚修宁摊牌,还说的那么详细?”


    柳言白不回应。


    谢煊知道他心里还憋着口气,于是不再瞒着他:“楚修宁这个人,其实和寇凛有些共同点,都是极端自我之人。即使他真怕与我之间的翁婿关系,会令他楚家遭殃,想要造反,他也不会选择和我合作。毕竟我布局害他,戏耍了他这么多年,以他的骄傲,他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我与他提起《山河万里图》,提到了东南海,他定会转告寇凛。同时,定能查出宋亦枫的小儿子告病失踪多日,应是在海上寻宝。如此一来,他们翁婿两人就一定会想办法将宋家那小子抓了,取回《山河万里图》,所以我让江天屿见机行事,将宋家小子给卖了。”


    柳言白蹙眉:“所以,您是故意让他们拿到图的?”


    “嗯。”谢煊点了点头,“江天屿的脑子可不输给他的医术,他在沿海待了十年,无论金鸩的麻风岛,还是虞康安的芽里堡,都有他的势力,哪有那么容易死。”


    “可我们损失惨重。”


    “我也觉得可惜,但唯有如此,他们才会相信我们的确是输了,才会相信《山河万里图》真是他们夺回去的,才会掉以轻心。”谢煊躺在藤椅上,望着月亮微微感叹,“寇凛的戒心和手腕,你也是领教过的,不如此,根本斗不过他。”


    柳言白摩挲着腰间的坠子:“那您为何将《山河万里图》让给他们?”


    谢煊道:“那的确是一张藏宝图,只是我们破解不了,所以不如将图让给寇凛。在我看来,若有人能破解这个秘密,也只能是他了。而寇凛如此爱财,必定要去寻宝。因是秘密前往,只会带寥寥亲信。江天屿加上宋亦枫,孤岛之上,寇凛插翅难飞,藏宝之地,便是他的葬身之地。”


    “宋都督并非求财,即使找到藏宝地,没有长生不老药的丹方……”


    “江天屿不是在么,塞进去一张丹方不就行了。有不死丹方和金山财宝,再伪造点‘承运于天’的小玩意儿,宋亦枫早有反心,还不顺势而为?”


    谢煊长长舒了口气,闭上眼睛,已是胜券在握,“同时,再透露消息给定国公宋锡,说他儿子想要造反,逼着他们父子相残……我最忌惮的三个人,无非是宋锡、寇凛,还有那位不知来历的大首领。此番一次性解决掉两人,只剩下一个大首领,已是不足为惧。不等楚修宁从沿海回来,这京城便要变天了……”


    船上。


    “小江,你们走。”楚谣轰他们离开,“全都走,去岛上通知你们大人。”


    “可是……”他们怎么能丢下夫人。但眼下他们不敢妄动,等宋亦枫的船靠近,他们全都会成为俘虏。


    黑衣人冷道:“你们敢走我就杀了她!”


    楚谣毫不畏惧:“走,他一个拿钱办事之人,不得命令根本不敢伤我。”


    “你!”黑衣人倒是想在她脖子上划个口子,给她点颜色瞧瞧,但楚谣并未说错,他只能忍下。


    “走!”段小江及时拿定主意,带着几个锦衣卫撤出房间,弃船飞去岛上。


    等那两艘船靠近之后,黑衣人押着楚谣去往甲板。


    “寇夫人,咱们又见面了。”江天屿站在自己的船上,双手撑着船舷,微微笑着。


    “你还没死。”楚谣仰头看着他。


    “江某旁的本事没有,天生命大。”江天屿眨了下眼睛。


    楚谣打量这两艘大船:“你们是怎么追上来的?”


    尽管航行这一路都没遇到过几艘船只,但他们从没有放松过警惕,瞭望台始终有人,且每隔一阵子,段小江就要乘着小船四下里巡逻,以防有人尾随。


    “鱼啊。”江天屿吹了个响指,“嘭”,只见一只大鱼跃出了海面,在空中翻了个身,又砸进海中,“它一直跟着你们,而它腹中有我的蛊,我也能锁定它。”


    “江护法,你与她废话什么?”


    身穿铠甲的宋亦枫出现在楚谣的视野中,冷冷瞥她一眼后,负手下令:“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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