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3个月前 作者: 乔家小桥
    愿四海升平,天下长安。.


    谢揽这一指,先将韩沉给惊了一跳,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


    后厅房梁上藏了个人,他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隋敬棠和衡王反应过来,更是脸色都青了。


    议事厅四面都有精兵把守,顶部还有哨塔,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何时混进来的?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静的骆清流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他戴了一副能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被面具遮住的额头已经冒出一层冷汗。


    逃是不可能逃了,骆清流只能硬着头皮跃下房梁,从后厅绕到前厅来。


    他很想瞪谢揽一眼,但又没有韩沉那样的胆量。


    站定后,骆清流躬身行礼:“小的见过王爷,国公爷。”


    他不摘面具,也没有自报姓名。


    隋瑛颇为紧张的盯着他,担心他会圆不上冯嘉幼说的话。


    隋敬棠不看骆清流,只观察隋瑛的反应,心中已经怀疑冯嘉幼是在说谎。


    衡王先问道:“之前跟踪我的人就是你?”


    骆清流大方承认:“是的。”


    谢揽从疆域图前走回到冯嘉幼身边,站在骆清流的后面,看不惯他弯着腰回话的奴才样子,用刀鞘敲了一下他的后腰。


    骆清流被迫站直了。


    衡王面上待谁都挺客气,瞧见骆清流之后,明显变得锋利起来:“既然如此,这几年负责在济南府监视我的十二监探子,也是你?”


    骆清流否认:“并不是我,谢夫人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与他们私交甚好,受他们所托,才来跟踪王爷您。”


    衡王沉默不语,并不是特别相信。


    骆清流唯有亮明身份:“王爷,说句狂妄之言,十二监在大魏境内的所有情报网,全权由我一人负责,以我‘少监’的身份,犯得着亲自去济南府盯着您?”


    若不是他看叶适舟不顺眼,想亲自去抓,才不会跑济南府去。


    衡王心中微骇,他知道面前之人在十二监内身份不低,却没料想到他竟然是十二监密探的大统领,自然是信了。


    “有意思。”隋敬棠端起手边已经凉了的茶水,冷哼一声,“你身为徐督公的左膀右臂,竟然瞒骗徐督公,帮助朋友来跟踪衡王?”


    骆清流点头说“是”:“我此番跟来滇南纯属个人私事,督公并不知道,我可以发誓,在滇南探听到的一切绝对不会上禀督公,还请王爷和国公爷尽管放心。”


    隋敬棠掀起眼皮儿睇他一眼:“哦?不知你与谢千户夫妇二人究竟是怎样深厚的情谊,竟能令你背叛徐督公?”


    “国公爷您言重了,此事上升不到‘背叛’的高度,至于我们的交情……”骆清流面具下的脸都快要憋红了,禁不住回头偷瞄冯嘉幼,想请她帮忙说句话。


    冯嘉幼无奈叹气:“国公爷英明神武,你是瞒不住的,还是说实话吧。”


    完了,骆清流捏了一手心的汗:“我……”


    “你快说啊。”隋瑛原本只怕他圆不回来,没想到他竟然连话都接不上。


    也不知道谢揽将他喊出来干嘛,怎么不让冯嘉幼继续说?


    隋敬棠越看这几个人越不对劲儿,越发去打量骆清流。


    避无可避,骆清流豁出去了:“倒不是我与谢千户的私交有多深厚,才答应帮他们追踪王爷。主要是王爷此次出门,随身携带着隋小姐从青云观求来的符,谢夫人担心王爷会算计隋小姐,我才义无反顾。”


    隋敬棠的目光锐利起来:“此话怎讲?”


    骆清流将心一横:“因为十年前隋小姐皇宫落水,是我将她从池子里捞出来的。”


    说完,他刻意不去看隋瑛的反应,“为了救她,我付出了不少,因此这些年来,我时常在暗中默默关注着她,期盼着她可以平安长大……”


    她无灾无病的长大,活的自由潇洒,他才会觉得自己不亏。


    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怪异的想法,且随着时间沉淀,这样的想法愈发浓烈。


    骆清流早就意识到不妥,尽量去避开了。


    这两年长待济南府,无事不回京城。


    原本是有用的,却没想到督公忽然派他前去接近谢揽夫妻俩。


    又因冯嘉幼与隋瑛之间的情谊,令他与隋瑛交往渐密,羁绊逐步加深,之前的努力也就付诸东流。


    他真要信命了,这个隋瑛啊,或许是他这一生躲不过的劫。


    骆清流陷入恍惚之中,听到冯嘉幼在背后轻轻干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隋瑛比他更恍惚,她知道骆清流是在圆谎,调查衡王明明是徐督公交给他的任务,和她没有关系。


    所谓的捞她上岸,默默关注着她,应该也都是谎言。


    但隋瑛回忆之前种种,忽然觉得这些是事实。


    至少救她的人肯定是他!


    隋瑛忍不住开口:“难怪我总觉得你从前就认识我,偷走我娘给我的玉佩,还总是对我阴阳怪气的,难道是恼我没有认出你?”


    骆清流听她这样问,看来她以为他十年前就是宫里的人,才会在宫里救了她。


    如此一来,他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隋瑛心里也挺委屈的:“这其实不能怪我吧,我当时是被打晕了扔下水的,根本没有看到你,后来我爷爷去宫里问,你也没站出来。而且之前我还问过你,咱们俩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你一心瞒着,我哪里会知道?”


    骆清流反问:“难道还是我的不对了?”


    隋瑛连忙摆手:“怎么会,是我不对,之前我不知道,对你凶了一点。”


    骆清流真要笑了:“大小姐那是凶了一点?整天死太监喊得不知道多起劲儿。”


    隋瑛难堪得很:“对不起,还有,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骆清流却让她打住:“你不用谢我,救你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隋瑛不懂了:“为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隋敬棠却猜出了原因。


    他想起曹崧之前在滇南都司门外曾说过,阿瑛是被一个擅闯皇宫的贼给推下水的,那贼被曹崧擒获,但前任大督公却不许声张。


    当时他以为曹崧只是信口胡诌,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只不过那贼并没有推阿瑛下水,与此相反,是他救了阿瑛。


    因此才被曹崧盯上,抓进了十二监。


    坏了曹崧的好事,可想而知遭受了多少折磨。


    而他竟能在曹崧手中活下来,还爬到今日这般地位,不是个简单人物。


    也是,听他声音还是个年轻人,十年前估摸着十四五岁,就敢去闯皇宫,原本便不是个泛泛之辈。


    可惜了。


    隋敬棠一贯痛恨阉党,此刻却不得不站起身,朝着骆清流抱拳躬身,行了个大礼:“这份相救之恩,老夫谢迟了,对不住!”


    骆清流连忙躬身还礼:“国公爷切莫如此,小人承受不起!”


    隋敬棠心情复杂的凝视他,明知不该说,有忘恩负义之嫌,却必须要说:“除了道谢和道歉,我不知还能做些什么,毕竟以你现如今的身份,我们隋家已经给不了你想要的,甚至还要仰仗你高擡贵手。”


    此话一语双关,骆清流听懂了。


    是担心他以宦官的身份,对隋瑛有什么企图心。


    若不达目的,会不会转而针对镇国公府。


    骆清流并没有表现出不悦,且十分随意:“无论十年前,还是今日,我都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国公爷不必为当年介怀,更不必担心现在。您信不过我,也应该相信谢夫人的识人之能,她与我结交,邀请我参与此事,足以证明我与他们是一路人。我们虽在朝中各为其主,但心愿是一致的:止干戈,熄战火,愿四海升平,天下长安。”


    这番话隋敬棠听进去了,内心待他越发赞赏。


    而隋瑛看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无论腔调和气场,都和平时大不相同。


    平时的骆清流简直就是谢揽的狗腿子,给她一种感觉,他会得到徐宗献的重用,八成是凭借着阿谀奉承。


    原来不是。


    冯嘉幼却忍不住想笑,隋瑛会惊讶,是因为她不曾见过徐宗献。


    最后这番话,骆清流将徐宗献给学了个一大半,自然是极有说服力的。


    直到此刻,冯嘉幼心里的石头方才落了地。


    观镇国公的反应,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大动作了。


    再看衡王的表情,和谢揽、骆清流交换了秘密之后,更稳稳认为自己已经渡过了难关。


    冯嘉幼禁不住摇了摇头,关于皇帝的人选,她曾经和冯孝安谈论过。


    冯孝安说衡王瞧着是个干大事的模样,其实骨子里不够果断,有些前怕狼后怕虎,并不是个优秀的君王人选。


    这一点谢揽在山顶上也证实了,总让手下人说个不停,自己每次做决定都要思考半天。


    小皇帝胜在还是张白纸,仍然有指望。


    冯嘉幼上前一步:“国公爷……”


    她现在还需要镇国公的一句承诺,才能彻底安心去做下一件事。


    隋敬棠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在朝廷没派人来将我逼死之前,我不会做什么。”


    他不曾将话说死,但这样的承诺对冯嘉幼来说已经足够了。


    稳住镇国公之后,一刻也顾不上停留,冯嘉幼拉着谢揽离开。


    “谢千户!”隋敬棠喊了一声。


    谢揽才刚随着冯嘉幼转身,又回头:“国公爷有何吩咐?”


    其实真正令隋敬棠下决心让步的,还是谢揽的威胁,此子令他不能放心:“我与南疆王有着同样的疑问,以你的能力,当真甘愿放弃你的王图霸业,屈居于人下?”


    关于这样的问题,谢揽实在是被人问的非常厌烦了:“我的王图霸业,就是实现我夫人的心愿。只要你们不惹她,永远不会见识到我的能力。”


    冯嘉幼擡头看看他,嘴角轻轻提起。


    隋敬棠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什么。


    谢揽看向正发呆的韩沉:“你还坐在那作甚,走啊。”


    韩沉本想呛他两句,又怕再在人前自取其辱,沉着脸起身往外走。


    骆清流抱拳告辞:“王爷,国公爷,小的去帮忙。”


    “我也去帮忙!”


    隋瑛正要追着他离开,被隋敬棠喊住:“阿瑛,你回来,我有话想和你聊聊。”


    衡王被他看了一眼,识趣的先去后厅待着。


    隋瑛乖乖走回来,担忧地问:“爷爷,您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你先别管,一年半载的爷爷死不了。”隋敬棠朝门口看了看,“你和那个……”


    眼下只有他们爷孙俩,隋瑛低声道:“他叫骆清流。”


    “清流?”隋敬棠微微颔首,“好名字。”


    “他人也很好。”不知道他是救命恩人之前,隋瑛已经觉得骆清流为人不错,才会在他失踪后为他担心。


    隋敬棠又叹一声“可惜了”:“我知你对他心怀感激和愧疚,他又一表人才,可他终究已经是个宦官……”


    若不然,非常符合隋敬棠对于孙女婿的要求。


    隋瑛没理解他的意思,不悦写在脸上:“宦官又怎么了?莫说救过我的命,即使没有这层关系,宦官不配和我们做朋友?”


    隋敬棠看她这幅态度,似乎尚未开窍,担心也无计可施:“总之,你往后与他交往,必须要有分寸。”


    隋瑛觉得他这话莫名其妙,着急去追骆清流,想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说“后悔”。


    快跑到门口时,她的脚步一顿,转头问隋敬棠:“爷爷,您说我对他心怀感激和愧疚?”


    骆清流救过她一命,报恩就是了。


    为何要愧疚?


    ……


    走出议事厅的院落大门,冯嘉幼夸赞道:“夫君刚才的表现真是好极了,超出我预料的好。”


    谢揽被夸的十分得意:“那当然,毕竟‘少寨主’是我的本色。”


    冯嘉幼心道一声“是啊”:“谢千户才是你的伪装。”


    谢揽又怕她多想,连忙解释:“哪里是伪装,‘谢千户’是我养家糊口的尊严。”


    冯嘉幼笑出了声。


    “你总算是笑了。”谢揽擡手捏了捏她的眉心,“自从曹崧死了之后,你这眉头都快皱出字来了。”


    他这样一说,冯嘉幼又收拢了笑容:“危机尚未解除,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接下来……”


    韩沉在他们身后嗤笑:“接下来该努力说服我了是吧?我再说一遍,想让我以国君身份认下此次刺杀,割让万刃关给你们大魏,是痴人说梦。”


    冯嘉幼转头:“我不打算说服你,你是学剑的,骨头太硬。我准备去见你舅舅,他已经成为阶下囚,又是个识时务的人,更好谈一些。只要他点头,你肯定会听话的,是不是?”


    韩沉压制住自己的担忧,哼笑:“那你也未免太小看我舅舅。”


    冯嘉幼可不敢小看那位监国:“谈不拢的话,只好采用最原始的方式。”


    韩沉疑惑:“什么最原始的方式。”


    “当然是用刑。”谢揽接上话,“裴砚昭在玄影司一贯是掌管黑牢的,各种酷刑他信手拈来,花样多到你无法想象。”


    “你敢!”韩沉对他怒目而视。


    谢揽抱起手臂:“你要去问裴砚昭敢不敢,不是问我。”


    此时骆清流也从厅里走了出来,凉凉说道:“裴砚昭要是不敢,我敢,我们十二监的酷刑不输给玄影司,就从最轻松的宫刑开始。”


    韩沉捏紧了拳头,紧盯着骆清流。


    和面对谢揽这个损友不同,此时他一双乌黑的眼眸中布满杀意。


    紧张的气氛中,谢揽在韩沉肩膀上拍了拍:“你不要误会,他是冲我发脾气。”


    竟然被他看出来了,骆清流一瞬泄气,讪讪道:“大哥说什么呢,我哪儿敢啊。”


    谢揽另一手又拍了下骆清流的肩膀:“刚才的形势你也瞧见了,连我都不得已自报家门,你就别委屈了。”


    骆清流看上去极为感动:“大哥居然还和我解释?”


    谢揽不满:“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霸道的人?”


    骆清流和韩沉几乎是同时翻了个白眼。


    冯嘉幼在旁观察韩沉,见到士兵将马牵来了,招呼他们上马,出门去找南疆监国:“王上一起去看看?”


    韩沉当然要去,走到一匹战马前:“你们别想得那么美,裴砚昭有没有抓住我舅舅还不一定。”


    谢揽先扶着冯嘉幼上马,才坐去她背后,与她同乘:“幼娘,你确定要去?滇南边境地势险峻,此行危险重重。”


    如今说服了镇国公,军营内暂时安全,她还是留下来最好。


    南疆监国基本是无法说服的,最终还是要诉诸于武力,以及韩沉内心的反战。


    这些谢揽自己就能做。


    冯嘉幼偷偷瞥他:“我不是不放心你出去做事,只不过,我有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


    谢揽疑惑:“嗯?”


    冯嘉幼的声音越来越细微:“因为你可能看不懂裴砚昭沿途留下来的记号,无法准确找到他,只有我可以……”


    谢揽微微愣了愣,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


    他不说话了,咬牙切齿地一扬马鞭,带着冯嘉幼飞驰而去。


    骆清流才刚上马,正准备扬鞭,听见背后隋瑛喊道:“你等等!”


    稍作迟疑,他依然甩起马鞭,追着谢揽三人离开。


    “你跑什么?”隋瑛匆匆解了门外的一匹战马,也不知是谁的,策马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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