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白日梦影业的承制剧项目虽然规模中等，但制作费已经足够支撑公司一年的运转,更不用说规模更大的《无忘》。因为公司的规模适中,上升势头迅猛，加上薪资优渥,即使工作强度很大，还是有不少人甘之如饴。


    楚苗为应对影视寒冬期，不敢将摊子铺得太大,尽量保障每个人拿到满意的收益,进入良性循环的工作环境。公司里基本是内容创作者居多,只有少量的行政、财务人员,这也导致公司氛围极度活跃。


    白慕很喜欢这种气氛，可惜美好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他由于编剧散伙带来的伤感，很快就被《无忘》的开机冲淡。赋闲已久的白慕终于被丢进剧组,正式开启电影的拍摄。


    楚苗同样被发配剧组,她经常要跟主要演员聊角色，除了生活条件稍显困苦外,其他倒没什么不好。


    饰演原恕的新人演员名叫丰泽之,来自一家实力雄厚的经纪公司。他是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年纪却比楚苗还小，最爱围着她叽叽喳喳，活像一只聒噪的小喇叭。


    楚苗觉得丰泽之的经纪人想要让他火，关键是得将他的嘴堵上。丰泽之还是小孩子心性，每天最爱说些乱七八糟的，一张潇洒帅气的好脸就活活败在他的多嘴多舌。


    闲暇间,丰泽之又凑过来，暗戳戳问道：“苗姐苗姐，你跟陈导是什么关系？你俩是情侣么？”


    楚苗正噼里啪啦地打字，面无表情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丰泽之坦然道：“你们天天呆在一起，陈导又很照顾你。“


    楚苗淡淡道：“你跟白慕天天呆在一起，白慕又很照顾你，你俩是情侣么？”


    丰泽之：“……”


    丰泽之：“那能一样吗？我和白哥都是男的！”


    楚苗：“鬼知道你有没有对人家图谋不轨，搞什么社会主义兄弟情。”


    丰泽之：“…………”


    丰泽之时常在楚苗这里遇冷，但不知为何他反倒越挫越勇，总是执着地跟她搭话。楚苗其实对丰泽之有点小烦，她属于高效执行派，喜欢默默做事的人，不太爱跟人扯闲天。


    不过，楚苗也能理解丰泽之的不自在，勉强容忍他靠聊天解压的行为。丰泽之是个咋咋呼呼的小孩，他刚刚成年没多久，第一部作品就是跟白慕搭戏做男二号，压力简直爆棚。


    陈博格对他的演技要求相当严苛，白慕又不可能做他的谈心对象，只剩下楚苗能听他唠嗑了。虽然楚苗跟母性完全不搭边，但丰泽之还是固执地围着她转。


    丰泽之摸了摸下巴，不由感慨道：“不过白哥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怪怪的，虽然每天都微笑着，但仍然让人觉得好丧。”


    楚苗心里一跳，不料丰泽之的小动物直觉如此准确。白慕其实隐藏得很好，他彬彬有礼、待人亲和，面对工作人员合作态度极好，常人很难看出他的病情。


    楚苗脸色一冷，难得有些严厉：“你的经纪人没告诉过你，别议论圈里前辈么？你是真得飘了？”


    丰泽之瞪大眼，不由有些委屈，解释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楚苗冷声道：“这话放到网上会有什么影响？你是电影还没播出，就想暴涨一波黑粉？”


    丰泽之没想到楚苗会发脾气，其实他一直觉得编剧老师性格挺好，尽管偶尔爱调侃吐槽自己几句，但从来没有恶意。这也是丰泽之愿意找楚苗倾诉的原因，他没傻到随便找个人就树洞。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却突然踩到雷区。


    丰泽之欲言又止，最终喏喏道：“对不起，我私下跟姐说说而已。”


    楚苗断然道：“我不想再听这类话。”


    丰泽之毕竟还是小孩，他眼圈有点泛红，眼神有点像被雨打湿的可怜小麻雀。


    楚苗却决定狠下心来，平日里允许丰泽之八卦聒噪，因为都是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小事。这件事却关乎到白泽的外界形象，她和陈博格作为知情人，要有最起码的职业素养。


    更何况，丰泽之这种没事总爱议论两句的习惯，让有心人抓到也不好，大多数演员都八面玲珑、处事圆滑，哪有像他这样八卦的？


    收工后，陈博格还提起此事，询问楚苗：“你跟丰泽之说什么了？”


    “怎么？他找你告小状了？”楚苗泰然自若，简单地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陈博格听完，开口道：“倒不是告状，他只是害怕师姐真得生气，同时有点委屈而已。”


    丰泽之担心楚苗真讨厌自己，他惴惴不安地向陈导请教，希望陈博格出面说和。


    楚苗好奇道：“哦，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陈博格云淡风轻道：“我让他坚强一点，忍忍就过去了，没什么好委屈的。毕竟编剧老师当年连我都训，更何况他。”


    楚苗：“……”


    不得不说，这话某种程度上治愈到丰泽之，他没过两天又开始围着楚苗转，只是尽量少提些引人口舌的话题。


    楚苗本以为如此老实本分的丰泽之不会再闯大祸，没料她的fg就是立得特别准，想什么来什么。


    白慕的抑郁症突然发作，令人措手不及。


    满脸慌张的丰泽之找到楚苗，语气里都带着些颤声：“苗姐，你去看看白哥，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楚苗一愣，随即大步往白慕的房间走过去，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丰泽之慌张道：“我和白哥在房间里对戏，他突然就把我推出房间，然后把自己反锁起来……”


    楚苗顿感不妙：“你当时说什么了？是不是刺激到他？”


    丰泽之连忙否认：“真的没有，我最近很收敛的！我发誓，我只是在对台词而已，我们每天都会对戏啊……”


    两名主角今天提早收工，陈博格则还在片场拍摄其他场次。丰泽之发现白慕的异状，又想起楚苗当初训斥自己的神色，预感这件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他没法去片场找陈博格，这反而会将事情闹大，只能偷偷来通知楚苗。


    楚苗冷静道：“你跟白慕经纪人说了吗？”


    丰泽之点头道：“说了说了，他正在门口守着呢。”


    楚苗道：“你去把小廖叫来，别惊动其他人。”


    小廖是白日梦影业公司的人，又跟着陈博格混过几个组，跟剧组中的临时人员不一样。陈博格要是从片场骤然抽身，特意赶过来，难保不会被旁人发现异常。


    丰泽之连忙答应，火急火燎地赶往片场。


    楚苗一边往白慕门口赶，一边给甄姗打电话，预先告知她情况。最坏的结果都不是剧组需要公关白慕病情，而是出现人命事故。抑郁症远没有听上去轻描淡写，病人发作时就像掉入深渊，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白慕的经纪人站在门口，焦头烂额地敲门，却无人应答。


    楚苗问道：“怎么样？”


    对方摇头道：“还是不开门，我已经通知心理医生过来了。”


    楚苗见他又频频敲门，规劝道：“暂时别敲了，现在就算开门，我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反倒影响到他。”


    白慕就算现在出来，两人也不可能解决他抑郁的问题，难道虚伪地说一句“加油，你要坚强”的鸡汤吗？这敲门声还可能让他更加焦躁，导致病情严重。


    经纪人摸了摸头，无奈道：“真是造孽，我还以为最近控制住了……”


    楚苗：“你们以前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经纪人：“心理医生调解加用药，但关键还是要他自己从负面情绪中走出来，不要将注意力都放在容易焦躁的事上。”


    虽然道理谁都懂，但众人着实不知道对于白慕而言，让他焦躁的事情是什么？


    楚苗突然灵光乍现，她不知道什么事让白慕焦躁，但她能倒推出什么事让他不焦躁。虽然承制剧的剧本阶段已经过去，但她可以模拟出让白慕放松的环境。


    她福至心灵，站在门口说道：“白慕，你喝可乐么？大家一会儿碰头聊聊剧本，再看两集喜羊羊？”


    经纪人：“……”


    经纪人：“……楚苗老师，您好像对我的艺人有什么误会？”


    经纪人：白慕又不是智障，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放松快乐？？


    他话音刚落，原本反锁的房门便响起啪嗒一声，接着就是久久的沉默。楚苗小心翼翼地拧动门柄，居然将门推开了。


    经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此时小廖和心理医生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丰泽之紧随其后。楚苗本打算让小廖找人注意窗户，以免白慕想不开轻生，同时派人来开锁，但目前看来不需要了。


    她认真道：“辛苦你去买箱可乐，最好是易拉罐那种，再把咱们公司里储备的动画片找出来。”


    小廖：“？？？”


    小廖老实照办，去找楚苗需要的东西。心理医生带着药物进屋疏导，丰泽之则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惶恐道：“苗姐，白哥没事？”


    楚苗淡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平时不是挺能说么？现在进去聊四个小时剧本想法，再陪他看两小时动画片。”


    丰泽之察觉危机解除，但仍然满头雾水，他当即诧异道：“那我岂不是不用睡了？”


    这四舍五入就是熬夜修仙，他明天还要起早出工呢。


    楚苗平静道：“没事，白慕想睡了，你就可以回去休息。”


    丰泽之松了口气：“那还好，白哥一般啥时候休息啊？”


    楚苗：“据说他经常失眠，一般不休息。”


    丰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