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血红
“啊呀呀呀,这乢州城就没爷们了?白蟒江的大鲤鱼,有名的渔获,三年不出一条鲤子,乢州城这么多老爷、公子,就没一个打破这厮的脑袋?”
“刁民,真个是刁民,得好好的整治整治。乖乖送上少爷要的大鲤鱼才好,不然定然打破你的脑袋,打断你的两条狗腿。嚇,区区一卖鱼的,啊呸!”
第三章
鱼档头的规矩(二)
就在码头的大道上,一架子檀木制成的大马车静静的候在那儿。拉车的是四头通体雪白的角马,遍体白毛犹如云朵一样打着卷儿,筋骨有力、吐气如雷,头顶独角有两尺长短,银光熠熠煞是醒目。
就这四头角马,分明是日行三千里的神骏,每匹价值都在千金以上,凌福不过是凌氏的二管家,居然用如此神骏拉车,可见凌氏的奢华。
五六个上半身披着软甲,腰间佩剑,马鞍子旁挂着猎弓、箭壶的大汉骑在马上,见到凌福走了过去,齐齐在马上向凌福欠身一礼。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搀扶着凌福上了马车,赶车的车夫一声轻喝,四头角马迈开脚步,在五六个大汉的簇拥下一溜烟的向乢州城奔去。
“好华彩,真个富贵!”楚天看着远去的车队,“嘿嘿”一笑,随手将十条蒜条金捡了起来。
“散了,散了,回家玩自家婆娘,打自家娃娃去。”双眼一瞪,楚天向四周的渔人喝道:“有点出息呵,不要学阿雀,整日里爬寡妇家的墙,真个丢人现眼。”
四周的鱼牙子和渔人就齐齐的笑了起来,一个个挤鼻子弄眼的,脸上的笑容中充满了各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古怪意味。
抽出插在地上的齐眉棍,扛在肩膀上,任凭棍头上的红布条随着河风摇摇摆摆。楚天扛着棍子,顺着石板路一摇一摆的向自家院子行去。
十几条壮汉逐次汇聚了过来,甩着膀子、扛着棒子,犹如一群横行的螃蟹跟在了楚天身后。
沿途渔船上不时有渔人窜了上来,拎着大大小小的鱼篓子送到楚天面前。楚天随意往鱼篓子里扫一眼,有时候点点头,有时候摇摇头,等他走出鱼市的时候,身后的大汉手上就满是柳条儿串起来的新鲜江鲜。
几条鳜鱼蹦跳得厉害,十来只大蟹拼命的吹着泡泡,两只磨盘大小的老鳖竭尽全力的伸长了脖子,在转过一个河湾的时候,楚天向江面指了指,拎着老鳖的大汉就来到江边,将两只老鳖送进了水里。
两只老鳖惊魂未定的浮在水面上,拨打着江水,伸长了脖颈呆呆愣愣的看着楚天。
楚天蹲在河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鳞片,用力的在两只老鳖脑袋上敲了敲:“多大哩?多大哩?起码三百年的气候了,怎么还蠢到被渔人撩起哩?”
“滚,滚远点,去上游三百里外,那边好做窝、栖身哩。哎,那些年轻不懂事的被抓了送去汤锅里,你们可是有年纪的老货了,怎么还上这种当哩?”
两条老鳖摇头晃脑的看着楚天手中的鳞片,目光突兀的多了一丝灵性。
“去吧,去吧,记得,上游三百里的百蟒滩最是凶险,渔人不敢去,你们最好做窝。不过记得,每年来下游下几个鳖蛋,渔人也要养家糊口,我也要多吃点裙边补补气血不是?”
伸出手指在两个老鳖的脑袋上弹了弹,楚天站起身,扛着棍子一摇一摆的顺着马路走去。
两只老鳖相互看了看,伸长了脖子蹭了蹭,迅速潜入水下,一溜烟的向上游急速游去。
“咚”的一声,楚天将齐眉棍丢在了大堂门口的兵器架子上,扯开衣襟露出胸膛,抓起大堂正中方桌上的茶壶,“咕咚咚”就是半壶凉茶灌了下去。
一个生得白白净净、清清秀秀,身量比起楚天还高了半寸,身材却柔柔弱弱犹如柳条儿的少年蹲在大堂里一张长凳上,左手拎着一袋松子,嘴里不断吐出松子壳来。
见到楚天,少年“嘿”的笑了一声:“天哥,有人砸场子哩?”
“当朗朗”,楚天将十根蒜条金丢在了大桌上,大步走到了大堂正中墙壁上挂着的龙王画像前。从画像下的供桌上抽了三根线香,点燃后向画像鞠了三个躬,将线香插在了香炉中,这才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供桌前、大堂正中的交椅上。
下巴向大桌上挑了挑,楚天双手放在交椅扶手上,手指轻轻的在扶手上连连敲打。
“喏,用十根金子来砸场子。凌氏呵,豪气,真他娘的阔气!”楚天眯着眼,嘴角微微挑起,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轻声说道:“阿雀,你说,这十条金鳞大鲤鱼,我们是送去呢,还是不送呢?”
阿雀嘴里不断吐出松子壳,吐得大堂里满地都是。
微微摇晃着身体,阿雀慢悠悠的问楚天:“送去了,我们有什么好处?不送去,我们有什么坏处?”
楚天靠在大椅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屋顶。
“送去了,不过是凌氏的这些金子。不送去,说不得,就要和凌氏交恶。”楚天慢悠悠地说道:“哎,你说,咱们本本分分的做买卖,安安心心的做良民,怎么就这么难呢?”
“嚇!良民!吓死俺了!”阿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了指楚天,又指了指自己,他丢下手中的松子,抱着肚子放声大笑,却忘了自己蹲在长凳上,结果大头朝下的从凳子上一头栽了下去。
眼看阿雀的脑袋距离地面只有不到半寸,阿雀的身体犹如风中柳絮一样,轻飘飘浑然不着力的飘了起来,很轻盈的在空中急速旋转了十几圈,没有半点儿风声的双足着地稳稳落在了地上。
“那,还是送去?”阿雀眨巴着眼睛看着楚天:“可是白蟒江不许捞鲤子,这是咱们定下的规矩,这三年来所有人都认了咱们的规矩。若是坏了规矩,这可是打了咱们的脸啊!”
楚天抓了抓脸上细细的一条伤疤,疤痕微微有点泛红,让他的眼珠都带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所以哩,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若是真个逼我坏了自己的规矩,也得捞回足够的好处,让所有人都见到,要我坏自家定的规矩,这成本还是蛮高的。”
轻轻叹了一口气,楚天向阿雀挥了挥手:“把阿狗找回来吧,叫兄弟们准备妥当,这几天当心些,别吃了闷棍、白白吃亏。”
阿雀顿时兴奋起来,他轻轻一跳就蹦到了屋顶最大的梁柱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楚天笑问道:“那,要备好家伙么?要不要……”
阿雀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精光。
“准备妥当吧。也备上。这些年,咱们兄弟能活到今天,不就是靠着谨慎小心、大胆行事嘛。”楚天笑着站起身来,将十根蒜条金揣进了腰包。
“我去城里一趟,都准备妥当了。”
第四章
清流小筑的红姑(一)
黄土垒的基础,撒上厚厚一层砂石,用碾子滚得结实了,三丈多宽的官道很是敞亮好走。
区区三十里路程,阿狗驯养的老黄狼脚力很好,一路撒着欢玩儿一样,不到一刻钟功夫,就驮着楚天赶到了乢州城。
高耸的城门口外,几个身穿黑衣的巡捕混在一队州兵里面,看似懒洋洋的在发呆,一对儿比贼还要狠辣的眼睛,却不断的在进城出城的人流中梭巡着。
体型比大牯牛还要大一圈的老黄狼吐着长舌头,“咕咚”一声跳出十几丈远,重重的落在了城门口,几个巡捕骤然一惊绷直了身体,锋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楚天的面庞。
一个满脸精悍的中年巡捕分开两个州兵,笑呵呵的走了过来,抢着给楚天抱拳行礼。
“楚档头,又进城哩?哎,老黄,老黄,你可乖巧一些,上次你走在街上,张口吞了李寡妇家打鸣的公鸡……”
楚天笑着从袖子里掏了半块银子丢了出去:“请兄弟们喝茶。无妨,无妨,吞了寡妇家的大公鸡,有阿雀在,天下寡妇联手也不能把老黄怎的。嗯,城里有事?”
中年巡捕麻利的一抬手,半块银子正好顺着他的袖口钻了进去。
笑呵呵的晃了晃袖管,中年巡捕拍了拍气喘吁吁的老黄狼的脑袋,踮起脚凑到了楚天面前:“啧,没甚大事,例行的缉捕盗匪。楚氏的一个船队运了二十万匹丝缎,被镇三州的那群大爷强收了五成过路税,楚氏的桑蚕管事正在州府发飙不是?”
“五成?按例不是二成么?”楚天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嚇,可不是么?按例都是二成的过路钱,可是楚氏新任的桑蚕管事拿大,端着楚氏的架子训斥那群大爷,硬生生闹大了、见了红,这还有好的?”中年巡捕缩了缩脖子干笑道:“要咱们兄弟缉捕盗匪,就看能抓几个倒霉的小贼顶缸否。”
摊开双手,中年巡捕“嗤嗤”偷笑道:“至于那群镇三山的大爷,楚档头是自家兄弟,自然晓得,哪里是咱们能对付的?”
楚天挥了挥手,“嘻嘻”笑了几声,舔了舔嘴角:“十万匹丝缎,乖乖,这得卖多少鱼虾哩?”
老黄狼收起了性子,迈着小碎步,驮着楚天进了乢州城。
隐隐的,楚天还能听到后面几个巡捕和州兵偷偷的窃语:“嚇,可不是这个道理么?大秤分金,小秤分银,大碗吃肉,大碗喝酒,这年头,官不如贼呀!这身官皮穿着,也就得个面子光鲜,能有多少好处?”
楚天哑然失笑,轻轻摇头。
走过长达二十丈的城门洞子,是一个足足有两百亩大小的瓮城。
平日里无战事,瓮城里就是一个自发形成的市集,好些小商小贩的在这里摆了摊子,叫卖一些鸡毛蒜皮的东西。楚天骑着老黄狼,慢悠悠的走过瓮城,又和驻守内城门的州兵头目寒暄了几句,例行的请他们喝茶,这才正儿八经的进入了乢州城。
不用楚天指路,老黄狼熟门熟路的顺着乢州城的街巷一路穿梭,前方一片滑腻腻的脂粉味飘了过来,清爽的青石板大街两旁,两列精致的小楼错落有致,临街的大门全都紧闭着。
大白天的,这条街上却也没什么人,唯有街头街尾的茶档上,坐着几个嬉皮笑脸的闲汉,一个个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着。见到楚天过来了,几个闲汉想要凑上来打招呼,却又不敢的模样,远远的向这边含笑点头不迭。
楚天向他们微微颔首示意,老黄狼已经吐着长舌头,一路口水滴答的走到了大街尽头,硕大的狼爪朝着一户院子的清漆小门用力的推了推。
这老黄狼筋骨强横、蛮力极大,狼爪在院门上一阵推搡,就听院门“咔咔”一阵响,差点连门框都被推了下来。门楣上挂着的“清流小筑”四个自的牌匾更是“嘎”的一声响,几缕灰尘从牌匾后坠落。
门内顿时响起了尖锐的呼喝声:“哪个烂心肝的混蛋哪,光天化日的来啰嗦人?门要坏了,门要坏了,停手,停手,混蛋哪!”
“桄榔”一声大门敞开,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开外,红衣绿裙、手腕上套着七八个翡翠镯子,脖子上挂着两三斤黄金链子,满头珠翠可以亮瞎人眼的妇人双手插在水桶腰上,恶狠狠的向楚天瞪了过来。
“楚天楚档头!”妇人涂得艳红的双唇极力的张开,大片口水顺势喷了出来,吓得老黄狼猛地向后一窜,这才避开了她嘴里的口水:“咱们清流小筑可是正经地方,你大白天的……”
“嚇,非要我三更半夜来不成?”楚天朝那妇人鼓了鼓眼睛,从袖子掏出了一根蒜条金晃了晃。
“大白天的来喝喝茶,听听曲儿,自然也是可以的!”妇人凶巴巴的面庞骤然堆起了满脸的笑容,她强行扭动粗壮的水桶腰,犹如一头肥胖的企鹅一跃而起,麻利无比的将楚天手中的蒜条金一手抢了下来。
右眼瞪得溜圆,左眼紧紧闭起,妇人将蒜条金塞进牙帮子里狠狠一咬,顿时眉开眼笑的轻声叫道:“十足赤金,嘻,楚档头发财了哈?进来,进来,一群短命的娘皮子啊,还不赶紧打扮打扮,楚档头来了!”
“嘻嘻”一笑,妇人扭动着圆溜溜的腰身大声叫嚷起来:“乖女儿们,你们整日里最惦记的楚档头来了!不要睡了,睡什么睡?等你们死了有得是睡的功夫!来几个活人啊,楚档头来了!”
妇人恶狠狠的挥动着那根蒜条金,两个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恶狠狠的盯着空荡荡无人的精巧庭院。
“秀妈妈只管忙去,呵,我只是来找红姑聊几句。麻烦妈妈送壶茶过来就是!”楚天拍了拍老黄狼的脖颈,老黄狼轻轻一窜进了院子,粗壮有力的尾巴一甩将两扇院门紧紧关上,后爪一抬,还把门栓子给挂上了。
也不用人招呼,老黄狼顺着院子里的游廊,极其熟稔的向后院走去。
秀妈妈笑成了一朵花儿一般,急忙向楚天应了一声,将蒜条金塞进袖子里,乐颠颠的一路小蹦着去了。
绕过前面的大院子,顺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甬道行了十几丈,后面一字儿排开了好几间精巧的院落。
老黄狼来到了右手侧的第一间院子门口,就沉甸甸的趴在了门外空地上,长尾巴胡乱的扫着地面。楚天拍了拍它脑袋,整了整衣衫,轻轻的推开院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