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个月前 作者: 总攻大人
再长的路,终究还是有到头的时候。
越靠近秦江月的住所,周边就越是荒凉,原书里哪怕是要住在后山,府主给秦江月准备的也是风景很美的地方,即便他已无生还可能,也希望他每日看到的景色至少可以令心情舒适些。
只是秦江月被擡到后山后,看了一眼就拒绝了。
因为那地方实在位置太好,人来人往,不够僻静。
他自己选了最靠后的住所,那是外门最低级弟子住的地方,光线昏暗,潮湿阴冷,对于不到筑基,没有辟谷的弟子很不友好。
没人喜欢待在那里,但秦江月喜欢。
每次女主温颜看到他住在那个地方,
就像看见腐朽衰败的枯木上长出了莹白的花朵。
脆弱得令人不敢触摸。
守阵弟子停下脚步,脊背挺直,面上一片悲戚。
薛宁看向他的脸时,发现他已经热泪盈眶。
“就到这里,我要去向府主禀报了。”
他像是不忍看秦江月的具体情况,匆匆转身跑了,那几步缩地成寸,应该是他这阵子用过最好的一次。
被这氛围感染,薛宁的心情也更沉重了一些。
她僵在外面,想起上次在道场前那匆匆一面,手揪着裙摆,不知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腹稿打得再清楚,真到了事儿上还是紧张。
要见到秦江月之前的心情,让她莫名想起了被教资支配的恐惧。
薛宁情不自禁地战栗了一下,突然听到一点动静。
她望向声音的方向,发现那来自一棵繁茂的大树之后。
树长得遮天蔽日,古怪藤蔓缠绕其上,延伸至薛宁脚下,看起来非常克苏鲁。
薛宁擡了擡脚,她站在这里时间也不算特别长,鞋面鞋底却已经沾满了水珠,可见有多潮湿。
好在她身上的东西都是宝物,哪怕外面沾湿,里面也是干爽的。
薛宁提起裙摆,一点点靠近那棵望不到顶端的大树,心里有个预感告诉她,她要找的人很可能就在那里。
事实也确实不出所料。
可真的看见秦江月坐在轮椅上,一身简质黑衣,安安静静在树后闭目养神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潮起潮落。
秦江月道号潮凝,与其说是他自己,倒不如说是描述别人见到他时的心情。
潮起潮落,潮涌潮凝。
发出声响的不是他,是轮椅旁的一条蛇。
蛇身漆黑粗壮,一双眼睛厉得仿佛能喷溅出毒液,正要狠狠咬上他垂下来的手。
那只手该怎么形容呢。
苍白,纤细,骨节分明。
青蓝色的脉络清晰起伏,哪怕主人已经行将就木,仿佛依然蕴藏着巨大力量。
叱咤风云的潮凝真君,如今是连一条毫无灵智的毒蛇都能欺辱了。
毒牙触碰到秦江月修长的手指之前,薛宁扑了过来。
如同为了保护学生扑向歹徒的尖刀时一样。
原身再怎么实力不济,到底是无争仙府大能的女儿,处置没有灵智的普通毒蛇还是没问题的。
黑蛇七寸被红光打伤,无力作恶,扭曲着身体消失在树丛之中。
这里潮湿得要命,除了毒蛇恐怕还有不少其他毒虫,薛宁不是穿书后第一次使用法力,但还是第一次用来伤敌,心跳得很重很快。
她看看手指,颇为劫后余生地甩了甩,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平复一些后就按住了轮椅的扶手,想把它转个方向,将睡着的秦江月推到屋里去。
住所再简陋朴素,至少可以遮风挡雨避开毒虫。
这树荫密得艳阳光芒都变成了斑驳光影,一切沉寂得如同主人走向灭亡的生命。
一下子把人给整低落了。
正要行动,突然浑身一凛,好像被倾泻的月光席卷全身,寒得背后发颤。
薛宁一挪眼,对上秦江月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那实在是一双安静且孤独的眼睛。
哪怕走到了绝路上,从神坛之上坠落而下,也没有给他带来任何颓废或自我厌弃。
有种无惧生死,堪破全局的从容和自信。
薛宁有点不敢看那双眼睛,对视的一刹那,好像全部的小心思都被他看穿了一样。
她匆忙地避开那双眼,发觉手已在他醒来的那一瞬本能地缩了回来。
手脚紧张地往后退了几步,这完全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
原身疯狂地榨取着秦江月的一切,但生理上,她还是在惧怕他。
是弱者对于强者的惧怕。
可强者陨落了,已经连站起来躲开她避之不见都做不到。
他需要自己转动轮椅的扶手,一点点回到屋里去。
秦江月正在这么做。
轮椅之下路面不平,是巨树的枝干和周围的藤蔓,他转得实在艰难。
薛宁看着他的侧影,没看出什么狼狈之色,他眉宇平静俊美,黑色的广袖宽袍,同色的缎带勒紧了瘦而有力的腰身,倾泻过肩的墨发,因为用力而微微躬起的背和敞开的衣襟……薛宁飞快地一瞥,瞥见了横跨他大半个胸口的白色绸布。
那底下的伤口一定很恐怖。
“我来吧。”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招呼,干脆直接干活。
从前一个只能靠秦江月庇护生存的人,如今却能不顾他的意愿,操纵他的去留了。
秦江月手僵了一瞬,很快恢复从容。
简陋住所的木门越来越近,他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不必在此白费功夫。”
白费功夫指的自然是薛宁这一系列反常的友善举动。
通常这个时候,在所有人的印象当中,薛宁不落井下石已经不错,要她帮忙?不如杀了她。
原书里她也确实是落井下石了,甚至迫不及待,没等到秦江月来后山,退婚书就送到了他和府主面前。
秦江月料到她会做什么,只是也没想到她会亲自来一趟,甚至还能等到这个时候才来。
他不疾不徐,有礼有节地说:“之前给你的东西,你可以继续收着。你我的婚约自然作废,你不必有什么担心。待我死后,孤月峰你怕是不能继续住,但你是师尊的女儿,府主不会不给你容身之处。哪怕府主不给,你如今拥有的,也足以让你衣食无忧一辈子。”
前提是不作死。
如果原身后面没有为了抢男人不择手段地陷害女主,也不至于出事了还没人来帮忙,死得那么惨。
现在问题是,薛宁肯定不会那么干,但她担心剧情兜兜转转还是会那么发展。
话说到这里,秦江月再次沉默下来,木门近在咫尺,路面也平整一些,他试图自己推着轮椅回去,但薛宁没有放手。
她想起见到秦江月时他闭着眼的样子。
那哪像是睡着了呢?
那就跟已经入殓了一样。
哪怕依然镇定平静,可还是没了道场前那意气风发万夫莫敌的气势。
他还是受到了影响的。
有谁能在经历如此大的变故之后,依然安之若素的呢?
只是秦江月能忍常人所不能,没表现出任何痕迹罢了。
越是不表露出痕迹,越是平静,越是无尽的压抑,找不到出口的压抑。
想到原书里女主来照顾他,他也是日日推拒,甚至罕见地失礼冷待让她走,薛宁也预料到了他此刻的拒之千里。
“‘待你死后’……所以真的没有任何回转可能了?”
她这个措辞就像是金饭碗要砸了,颇有些不甘心,并不有违人设。
秦江月没有回答。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冷淡却礼貌的神色让人知道这是默认了她的话。
“我不信。”薛宁推着轮椅的手紧了紧,继续往前,“你肯定是想用这种方法甩掉我,别打量我会相信,我就要守在这里,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要直接说留在这里照顾他,给他送终,秦江月当场就能扒开她脑袋看看里面换了谁。
所以只能用这种借口。
用原身无理取闹的语气说出来,竟然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合理,一点都不奇怪。
……行叭。
“你们肯定是有什么别的安排,上下串通好了想要彻底摆脱我,我绝对不会上当的!”
薛宁气冲冲地说完,把人往屋里一送,转身去点灯了。
外门条件有限,府主送来的好东西都让秦江月原路退回,要照明就得用最原始的灯台或者蜡烛。
点了蜡烛,屋里也不是很亮,不过薛宁这具身体多少有点修为,视物没什么影响,转过头来,就看见秦江月望着门外。
门外轻盈的脚步声靠近,很快,一个清冷的女声便送了进来。◣
“师兄。”夹杂着复杂感情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是温颜……我来看你。”
……女主来得好快!
好在她没磨蹭太久,不然要走在后面了。
目光往秦江月身上一落,他是听见女主的脚步声了吗?可他修为尽失,还能感觉到吗?刚才她出现他都一点反应没有,快被毒蛇咬了也不反抗……哦,知道了。
哪怕是白月光,也有选择性对待吧。
糟糕的人能不见就不见了,生命都没剩下多久,不必为难自己。
至于毒蛇,咬了就咬了,反正都要死,也没必要挣扎,没有意义。
女主来见他,情况明显和薛宁不同。
薛宁对上秦江月淡漠平静的视线,感受着那目光中仍然不自觉带出的一丝居高临下,想了一下原身的性格,蹭得一下把眼睛瞪圆了。
“就知道你们有阴谋。”她凶巴巴道,“是为了和她在一起才安排了这一出?”
得让女主离开才行,如果她真的放弃照顾秦江月,才算是证明剧情仍然可以改变。
这是除了白月光兄长陨落外,原书里最重要的剧情之一。
“我这就把她赶走。”
薛宁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出去了。
秦江月始终没有多言,他只是微微偏头,眉心淡淡的血色竖痕代表了他生命即将走向终点,血痕越重,死期越近。
薛宁好像和以前一样。
但又有些不一样。
哪怕是和从前同样的凶恶短见,无理取闹,却因为举动和表情细微的变化,带来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秦江月微微凝眸。
将死之人微微转动着手腕,看似在缓解筋骨酸疼,面庞也虚弱苍白,但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一涌而出之前被他收敛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