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3)

3个月前 作者: 小诚乘风凉
    救赎(3)


    温淑娴费了一点功夫,才听懂韦荞的意思。


    一双苍老的手,搁在桌面未搁稳,陡然垂下去,筋肉牵动伤口,痛得几乎裂开。温淑娴浑然未觉,她看向韦荞,眼里满是惊恐。


    韦荞觉得滑稽,世事无常。


    她从未想过,人生最大的对手,会是最无害的温淑娴。


    “二婶,你很惊讶?不必的。一件事,无论好坏,只要做了,都会留下痕迹。”她看向温淑娴,终于到了摊牌的时候,“阳湖府邸有最严格的安保系统,今日在门口值班的保安却只有一个,平时都有五位。警方说,一早就向你调监控查看,结果却被告知监控已坏一星期。严锋向我出示了他们赶至这里的现场照片,几乎没有打斗痕迹。你给出的解释是,方金魏对阳湖府邸而言是熟人,你并未防备,所以他趁机绑走岑铭亦未引起骚乱。但是二婶,你忘记了,岑铭是我儿子,他的安全教育是我从小教的,岑铭对陌生人的防备意识有多强,只有我知道。他是绝对不可能跟方金魏走的,也绝对不可能在方金魏绑他的时候全无反抗。所以,方金魏能顺利绑走岑铭,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帮了他,一起对岑铭下了手。”


    温淑娴下意识否认:“不,我没有……”


    韦荞忽然怒不可歇。


    她猛地抓住温淑娴左手,厉声质问:“岑铭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可以,对他下这种手?”


    温淑娴养在深闺多年,面对韦荞的猝然发难,直觉反应令人啼笑皆非,她竟觉得不礼貌,太有失风度了。


    温淑娴一把甩开韦荞的手:“你放手。”


    韦荞如她所愿。


    韦荞做惯首席执行官,当场撂狠话:“是二叔让你这么做的,还是,你为二叔主动这样做的?没关系,都不重要。二婶,既然你动手了,那么二叔在牢里,我也一定会‘照顾’周到。”


    一瞬间,温淑娴脸色煞白。


    她再无知,也听得懂韦荞话里的意思。


    她怎能低估眼前这个人?申南城名利场,韦荞被称一声“韦总”,四方都服气,自然有她的道理。一个人,尤其还是一个女人,要做到摆平各方的程度,靠做好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她要懂得如何“好”,更要懂得如何“坏”,最要懂的,是会用坏的一面,去对付更恶的对手。韦荞是个中好手,才坐得稳“韦总”之位至今。


    温淑娴被触到底线,终于撕破脸:“你们害得华桥进监狱,还不够吗?”


    韦荞失笑:“你知道二叔背着你都做了什么事吗?”


    “我知道!”


    “……”


    “我……当然知道。”


    韦荞一时失声。


    温淑娴眼眶红了。枕边人,稍稍反常,就能一窥全貌。


    “一个月前,我就知道了。那段时间,他就隐隐察觉,他的所做作为引起了你的怀疑。他很恐慌,虽然他尽力表现得和以前一样,但我看得出来,他每天胆战心惊,吃不下东西,头发大把地掉。终于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其实还有一个儿子,四岁了——”


    韦荞看不懂她了:“岑华桥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因为,是我对不起他。”


    六十多岁的人了,说起一辈子的爱人,还是会忍不住掉泪,连声音都变得唯唯诺诺,全然是亏欠。


    “他喜欢孩子,我也是。从恋爱到结婚,我们的人生计划里都是有孩子的。所以你懂吗,当我被医生确诊再也不能有孩子的时候,我们两个人是什么心情?那一年,我才二十七岁啊。我不认命,看了无数医生,吃了很多药,打了几百次的针,最后还是一无所有。是华桥劝我放下,不要再执着了。是他劝我,没孩子也不要紧,我们两个人好好过,比什么都重要。韦荞,你根本不懂,就在他劝我‘放下’的那天起,他就对我终生有恩。”


    在“少子化”的今天,还有女人执着于要一个孩子,几乎可以被视为异类。


    温淑娴就是这样一个异类。


    没有人理解她,连时代也不能。


    她苦闷多年,很多次想同人倾诉,连一句回应也得不到,换来的往往是旁人截然相反的羡慕:一个女人,有钱有闲,还有一个能力卓越的亲侄会照顾她一生,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她是有了心魔,走入了无常道。她很想同人讲,“不能生”和“不想生”,本质上是两件事,她被困在了前者,走不出来了。


    “二婶,很多事,不是这样的。”


    韦荞对温淑娴摇头。


    她觉得苦。


    学识、家世、教养、名利,温淑娴都有,这一生依然没能活出明亮堂堂的模样。没用的,一个女人,自己不开悟,谁都救不了她。


    “二婶,如果生不了孩子的人是岑华桥,你会抛弃他吗?你不会。你会认为你对他有恩吗?你也不会。因为,你爱他。真正爱一个人,所有选项都会处在‘夫妻关系’之后。平等和自尊,才是夫妻之间最大的台柱。有了这些台柱,感情才不会垮,婚姻才撑得起天长地久。你主动地将二叔放在‘恩人’的位置,无非是想留住他。这样有用吗?没用的。夫妻关系最讲究强弱,主动将自己放在弱势地位,无异于交出兵权,任人宰割。”


    “我心甘情愿的,可以吗?”温淑娴满是恨意,那是被人踩到痛处的反击模样,“林榆只是为他生下孩子,华桥并不爱她。既然我不能有孩子,那么这样有一个,有什么不可以?”


    韦荞看着她,一点辩驳的欲望都没有。


    眼前这人绑了岑铭,她却恨不起来。一个很可怜的人,做了一件很可怜的事,和韦荞这类常年行走在名利场的人相比,其行为处事和思考能力根本不在同一维度,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韦荞拿起一张照片,放在桌上,递到温淑娴眼前。


    “这样,你可以吗?”


    温淑娴低头,扫过一眼,脸色骤然煞白。


    韦荞知道自己很残忍。揭开真相,都是残忍的。她本不欲这样做,温淑娴执迷不悟,她不得不如此。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等温淑娴足够看清照片上的人,又拿出第二张照片,摆在温淑娴面前。


    “还有,这样,你可以吗?”


    温淑娴拿起照片,脸上已全无血色。


    韦荞并不打算收手。既然她已动手,就不能半途心软。草草了事的后果,往往引发凶险危机。


    她接连拿出剩下的第三、第四张照片,一起放在温淑娴面前。


    “还有,这两张,你可以吗?”


    “……”


    温淑娴猝然瘫倒在红木椅上,靠着椅背,脸色惨白,说不出一句话。


    四张全家福照片,岁月静好。


    上面只有三个人:岑华桥、林榆,和孩子。孩子还很小,从一岁到四岁,都被父母好好抱在怀里。父母坐在左右,为他的人生保驾护航。岑华桥脸上的满足,是温淑娴一生都未曾见过的。


    每张照片背后,都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岑耀霖x周岁纪念,摄于x年x月x日。


    温淑娴认得出,这是岑华桥的笔迹。


    原来,这个孩子叫耀霖。


    林深雨过鸟声鸣,清幽宛如仙境行。岑华桥有心擡举,要让林榆也一生富贵,来人间一趟不要历劫,要悠游似神仙。


    韦荞垂手插在风衣口袋,告诉温淑娴真相:“四年,四张全家福,他们一家三口每年都会在孩子生日那天拍照留念。二叔当年和林榆有孩子,或许是无心之失。但这之后,每年给林榆一千万的抚养费,是真的;和林榆一年比一年亲密,也是真的。”


    温淑娴掩面落泪。


    照片就在眼前,她怎么会看不出来?第一年,岑华桥和林榆尚且生分,拍照也是中规中矩,两个人都坐得笔直,中间仿佛隔了银河万里。可是第四年,照片上的模样就全变了。林榆靠在岑华桥身边,他伸手搂住她左肩,两人一起抱着孩子,岑耀霖在父母的守护下开怀大笑。


    说不是夫妻,谁信?


    那么温淑娴呢,她是谁,又算岑华桥的什么人?


    “这四张照片,是岑璋给我的。”


    “……”


    温淑娴不可置信,擡眼看向韦荞。


    韦荞声音淡淡,压抑着,心里满是对岑璋的不舍:“二婶,岑璋一早就知二叔是如何对你,可是他始终没有对你讲这些。因为,他不忍心。即使到了今天,你协助方金魏绑架岑铭,岑璋也还是没有将你供出来,告诉警方。他在离开的时候告诉我,他看出来了,你有份参与绑架。”


    温淑娴掩面:“岑璋他——”


    “他重感情,讲良心,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没有岑璋,就没有如今的韦荞。她相信,她对岑璋而言,也会是同等重要。所谓夫妻,感情是基础,步调一致才是本分。两个人经年累月地过日子,谁走得快了,另一个也不能太慢,否则拉开差距之后,会高下立现,那时候再觉悟,就太晚了。


    势均力敌,才有极限浪漫。


    我爱你,我仰望你,我需要你。别人都不行,因为,只有你懂我。


    极限主义的具象,是为夫妻。


    “二婶,女人不是靠孩子活着的。女人要活着,归根究底,还是要靠自己。”历经八年婚姻,韦荞同样习得沉重道理,“我和岑璋,从恋爱、结婚,再到生下岑铭,几乎没有用太多时间,二十三岁那一年,这些事就全部完成了。在外人眼里,我们很顺利。可是我和岑璋的婚姻,还是走到了尽头。有两年时间,我没有办法正常工作,也没有办法面对岑璋和岑铭,我甚至,不能面对自己。那时,我对许立帷说,如果有一天你看见我走去天台,麻烦你一定要拉住我。许立帷当天晚上就逼我去看了心理医生,诊断结果很不好,医生告诉我,‘以你自己为中心,如何快乐如何来,其他一切皆不重要’。就是这句话,我记到现在,它让我又活了过来。”


    初初听闻,温淑娴颇为震惊,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来。


    韦荞在她心里是无比强悍的,她的强悍从不表现在身体力量方面,而在她掌控情绪的能力。似乎谁都无法撼动她的决定,左右她的意志。就是这样一个韦荞,人生竟也有那样惨烈的两年。温淑娴回神过来,有些古怪的安慰之感。似乎这样的韦荞,反倒同自己拉近了距离。


    原来,谁的人生都不好过。


    原来,谁都要靠自己渡劫。


    “二婶,和二叔离婚吧。”


    这样的话讲出口,连韦荞自己都惊讶。这些年,她和温淑娴关系淡淡,从来不曾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更何况,眼前这人还助纣为孽,将岑铭推入险境。


    可是韦荞还是没有办法恨她。


    作为女人,韦荞永远不会为难女人,这是韦荞作为女性的永恒底线。


    “二婶,你和岑华桥离婚,然后,好好地过日子。岑璋虽然没有和我开诚布公地谈过,但我明白他的意思。无论如何,他都想保你无事。既然这是岑璋的意思,那么我尊重他的决定。”


    韦荞看向温淑娴,郑重承诺:“二婶,我和岑璋,不会为难你。”


    温淑娴掩面,老泪纵横。


    她无地自容。


    她出身世家,一生富贵,在旁人尚在为温饱奔走的年纪,温淑娴已坐拥名利。她和岑华桥的结合,更像是那个年代的老派童话。父母包办,情投意合。她以为,这辈子无风无浪,会就这样走到终点。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人生可以求稳,但永远无法获得始终如一的“稳”。丈夫在变,生活在变,婚姻、感情都在变,只有她固守牢笼,不愿走出几十年的旧天地,想要夫妻恩爱,甚至不惜包容外室。怎么可能呢?所以她输了。


    还好,满盘皆输,尚有一丝弥补的余地。


    温淑娴深呼吸,拭干净眼泪,往日的大小姐做派又回来了。要得体,要稳重,要拿得起主意,放得下过去。


    她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对方立刻接通,恭敬询问:“夫人?”


    温淑娴气息很稳,用最后一个弥天大谎逆风翻盘:“老方,立刻收手,将岑铭放了。这是我和岑先生共同的意思——”


    ****


    温淑娴最终选择自首。


    当晚,她向警方承认配合方金魏,共同绑架岑铭的始末。警方第一时间做出处理,将她带走。温淑娴弯腰坐进警车,隔着车窗看向韦荞,后者垂手站立,不怒不喜,目送她离开。这一刹那,温淑娴极度羡慕韦荞。泥泞人生,韦荞凭一己之力闯关上岸,从此无敌处事。


    但其实,谁能真正无敌?


    天下心法,韦荞能参透的,不到万分之一。


    她坐立不安,在阳湖府邸来来回回地走,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已经尽力,在阳湖府邸的战场上和温淑娴正面交手,赢了这一局,成功让温淑娴打电话给方金魏,要他倒戈。


    这就是岑璋离开之前,在她耳边低声交代的事。


    “我去负责摆平方金魏,至于二婶,就交给你——”


    岑铭看似稳重,说到底,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孩子。孩子落难,要负责营救的,第一责任人不是警方,而是父母。他是被父母拖累,才会成为商业战争的牺牲品。


    这些年,韦荞从未惧怕过战争。名利场残酷,她的日常就是“斗”。和人斗,和时势斗、和运数斗。人生有什么输不起?想通了,不过钱与权,没了就没了,风景岂止这两种。


    只有今晚,她怕了。


    她输不起岑铭,也输不起岑璋。


    有一瞬间,她理解了许立帷对不婚主义的执着。无牵无挂,也就无欲无求,人生确实会好过许多。可是她过早地遇见岑璋,一早就失去了无欲则刚的可能。大学时两人吵架,岑璋被网球社学妹缠住,多讲了几句话,被她撞见,心里都会好介意。她对岑璋的要求远远大于岑璋对她的,她知道这不公平,她要的就是不公平。不公平的感情里,才会有偏爱。


    凌晨,天色暗透,韦荞等在门口,咬着指甲来回走。今晚有好月光,照在她身上,拖长了影子,无端端令韦荞想起很多事。


    岑铭出生那晚,也有这样的好月光。医生走出产房,将家属同意书递给岑璋,告诉他孩子生不下来,可能要上产钳。岑璋握不住笔,胡乱签字。那张同意书上的签名,是岑璋签过的最不像样的字迹。她生下岑铭被推出产房,岑璋一眼都没看孩子,扑上去就将她抱住了,他眼眶红透,不断摇头对她讲,不生了,以后我们再也不生孩子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忘记了,夫妻关系的主位不是她和岑铭,而是她和岑璋。她忽视岑璋,冷淡岑璋,最后拒绝岑璋,直到将岑璋完全抛弃。


    那两年,她离开岑璋,救赎自己。就像做一道附加题,连题目都未读懂,草草写下一个“解”,卷面只剩一片空白。她没有办法,被迫拾起读书时的习惯,理清思路,重新读题,去解人生这道题。


    当岑璋低头,将她拥在怀里,告诉她,他一直在原地,从未走掉过,她轻轻“嗯”一声,无声承认:其实,她也是。


    心里“轰”地一声,旧世界从此翻篇。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长长久久地流传下来,还要长长久久地流传下去。


    两个人足够相爱,势均力敌,她才会有勇气,在今晚接下这一局:“好。方金魏交给你,二婶交给我。”


    天下好夫妻,皆为生死之交,道理就在这里。


    快零点了,还是没消息。


    一位女警官安慰她:“韦总,外面冷,您还是回屋里等吧。我们警方会一直守在这里,有消息的话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韦荞知道她一片好意,还是拒绝了。她心里有股淡淡的决绝,明白这一晚无论丈夫和孩子哪一个有事,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好过。


    女警官担心她出事,寸步不离陪着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间或聊几句。


    “韦总,你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平安无事,我还等着您重回道森度假区。”


    “谢谢。”


    “新场馆始终未正式开张,作为市民,一直期待着。”


    “好。”


    “韦总,您和岑董,真的很好,岑董一定会没事的。”


    韦荞顿了下,想起过往桩桩件件。


    道森有难,她受困,总是岑璋来,雪中送炭扶一程。这些年,她不是没听过风言风语,说她公私不分,利用岑璋,背靠今盏国际银行将道森一路做大。纵然岑璋为她撇清关系,对外解释金融支持实体责无旁贷,但扪心自问,她真的没有以私情绑架过他吗?


    只有岑璋对她说,没关系。


    作为丈夫,他接着妻子,这是本分,无需向外人交代。


    夫妻关系的迷人之处,就在于一对一的偏爱,在平等的域外开启了专属空间,我只爱你、信你、护你、疼你,旁人的指指点点和风言风语都只会让我对你更偏爱。


    “韦总——”


    女警官还想说什么,警车呼啸,由远及近。


    韦荞呼吸一滞,不顾一切向门外跑去。


    庭院外,警车依次停下,有序开门。


    “妈妈!”


    岑铭猛地跳下后座,飞奔跑向母亲。


    成长期的小男孩,体重不轻了,又是狂奔而来,力量冲击性更是大。韦荞俯下身,在岑铭冲向她的一瞬间将他牢牢抱住。


    “岑铭,让妈妈看看你——”


    她迫不及待,要用手和眼睛,将孩子上上下下确认一遍。


    岑铭浑身湿透,下车前裹着毛毯,跑向她的速度太快,毛毯掉在地上。韦荞握起他的手,手腕处的两道红痕触目惊心,伤口细碎,是长时间被绳子绑住后磨破留下的证据。


    韦荞心都要碎了。


    她用力抱起孩子,将他按在颈肩,在他耳边一遍遍道歉:“岑铭,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没关系,妈妈,我现在很好啊!”


    比起母亲,岑铭显然更为从容。他还小,不懂何谓生死,以为不过就是绑架而已,从未想过万一没有得救他会怎样。他的父母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在岑铭心里,无论发生任何意外,只要有爸爸妈妈,任何意外都将不是意外。


    “妈妈,今晚爸爸好厉害。方金魏那个坏人,拿了钱之后就把我推下海里了,爸爸立刻跟着跳下海救我了。我在水里看见他游向我,可惜我的手被绳子绑了,游起来不方便,否则我一定能和爸爸游得一样好。”


    寥寥数语,从孩子口中讲出来,惊涛骇浪。这是她的孩子,和死神擦肩而过,韦荞感恩上天,几乎想立刻跪下。


    岑铭今晚对爸爸超级崇拜,不断问她:“妈妈,爸爸以前游泳没有那么厉害啊,可是今晚爸爸真的好厉害,为什么啊?”


    韦荞以情动人:“因为,爸爸着急你,所以激发了潜能。”


    岑铭低头沉思。


    他遗传母亲的理科思维让岑铭这一生注定不大容易受骗,小男孩当即否定:“不会的,爸爸以前游泳很菜的,还没有我厉害呢。”


    童言无忌,韦荞不禁笑了,也不打算瞒着儿子了:“因为,许叔叔游泳很厉害,爸爸想要超过他,所以请了教练,每天都在练习——”


    岑铭:“……”


    小男孩恍然大悟,发自肺腑地对韦荞道:“妈妈,许叔叔对爸爸太重要了!比你的话都管用呢。以后爸爸要是作起来,就让许叔叔管他。”


    韦荞笑着应声:“是,许叔叔很重要。除了妈妈之外,你爸爸最在意的人就是许叔叔了。”


    母子俩正说着,严锋走过来,向她示意,“韦总,医生来了。”


    “好。”


    韦荞会意,将岑铭交给医生,做全身检查。


    危机落幕,严锋亦有劫后余生之感。


    “韦总,我们总算,不辱使命。”


    “严锋,谢谢——”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严锋坐镇指挥,对细节心知肚明:“如果不是韦总及时令温淑娴反水,打电话给方金魏,要他收手,释放岑铭,方金魏不会有那样大的犹豫。就是那一瞬间的犹豫,给了我们机会。”


    韦荞没有遗憾,“不,严锋,我还是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指挥,我也没办法迅速冷静下来,更不可能配合你们,令温淑娴反水。所以,我要对你说声谢谢。”


    严锋一笑,向身后指了指:“韦总,警方办案救人,应该的,你该谢的人不是我。”


    韦荞循声望去。


    严锋同她一道望向来人:“今晚负责和方金魏谈判的,是岑董。没有人可以帮他,全凭他自己。方金魏是个硬骨头,岑董硬是在两小时对峙里动摇了方金魏,为警方争取到了瞬间击毙的机会。”


    韦荞听得心里摇摇晃晃。


    忽然,她笑了,有无限骄傲:“你知道吗?那可是岑璋——”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掉落在来人的衬衫前襟。


    岑璋将妻子紧拥入怀,声音温柔:“十二点零五分,超时了。你的门禁时间到了吗?”


    韦荞搂紧他,就在他的胸膛失声痛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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