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第十个名字
“你也没有红领巾吗?”虽然不在同一个班里了,但是张大江一下课还是玩命往乒乓球台那边跑,经过这一年的锻炼,他的体重好像没怎么增加,跑步速度到有了长足的进步。而且他还让家里给他买了一把新的大刀拍,打乒乓球的技术与日俱增,已经能和洪涛对着拉球了。看来那句话说的对,上天对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张大江智力上略弱,但是在打乒乓球上面还是很有天赋的,至少金月是打不过他。
“你看我长得像戴红领巾的模样吗?你羡慕不羡慕他们带着红领巾,你想不想戴?”洪涛用球拍指了指自己鼻子。
“我爷爷说戴红领巾的都是好孩子……”张大江每当遇到自己想不明的问题时,就会把他爷爷抬出来。
“你爷爷少说了半句话,不信你今天回去问他,后半还有半句,不戴红领巾的也不见得都是坏孩子,比如你和我,咱俩是坏孩子吗?”洪涛知道大江也想戴红领巾,一个正常的孩子没有不想带的。
“不是!”张大江对于这个问题回答得很干脆。
“那不就完了,早晚会有的,发球吧!”洪涛很善于开导张大江,和他是不能讲道理,他听不太明白,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话把他绕晕,然后给出一个很明显和合理的解释,他就信了。当然了,这个办法别人没法用,只能是他信任的人他才会真的信,别人说破了嘴,他也不信。
7月份的时候,洪涛姥姥家的胡同里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很多陌生人,全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几乎每个院落里都有,洪涛姥姥家的院子里也回来了两个。对这两个人,洪涛有印象,他们一个是里院邰家的大儿子,一个是住在院子最高处的孙家的儿子,他们都是上山下乡的知青,已经走了好几年,现在终于回家了。
儿子们回来了,而且不用再走,不管是家里人还是邻居们,都替他们高兴,晚上的时候姥姥还特意做了一锅肉菜,送到那两家去,算是一点心意。但是一晚上之后,洪涛就听到姥姥她们几个老太太没事儿一边摘菜、一边凑在一起嚼舌头,其中就说起了他们的工作问题。
他们两个连高中都没上完就走了,现在回来只有初中文凭,街道里回来的知青不止是他们两个,每条胡同、每个院子里几乎都有人回来,男的女的都有,大部分都是他们这种情况,哪儿有那么多工作可以安排,只能是先去上户口,然后把关系落在街道上,等着街道慢慢想办法。
街道有办法吗?不能说没有,这些回城的知青都是年轻人,可以安排一些诸如环卫工、街道大集体单位、工厂临时工之类的工作,但是名额有限,只能解决一部分人的工作问题。其实就算是名额充足,大部分返城知青也不愿意去,谁愿意刨了好几年地,好不容易回来了,接着拿起扫把和粪勺子去扫大街?或者去干低人一等的临时工?
要是不去的话,就只能在家里游手好闲的待着,这时大部分普通家庭还都不富裕,家里又不是一个孩子,而且住房也紧张,就算兄弟姐妹、妯娌嫂子们不给他们白眼看,他们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他们确实没办法,要知识没知识、要文凭没文凭、要本钱没本钱,就算有了本钱,他们那个还处于计划经济里的脑瓜子也不够用的。
可是这些人已经不是当初刚刚离开家时的模样了,如果说当时他们只是一群浑身热血的小狼狗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就已经是一头头见过血的饿狼了。上山下乡那种艰苦的环境,不光锻炼了这些城里的孩子的意志力,还教会了他们在恶劣环境中生活的本能,打架、偷东西已经不算事儿了。
一部分比较明白、脑子比较好的,开始拿起了课本,准备复习复习功课去考大学。但是大部分人要不就是没这个脑子,要不就是看不到那么长远,一旦失去了生活的希望,他们就会自暴自弃,所以随着知青返城的浪潮,随着而来的就是社会治安形势的急迫,最终又酿成一场大运动。
洪涛心里明白这些道理,也清楚事情的发展脉络,可惜他只是个小孩,就算他现在是大人了,也没什么好办法去改变现状。这毕竟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这是整个社会的问题,如果他真能改变整个社会,那他也不用再住在胡同里,而是应该搬到北海南边去办公了。
他没有干预历史进程的能力,但是他有让自己活得舒服快乐一点的办法。自从来到这个年代之后,他就一直在找一个既符合小孩身份,又符合自己实际心里年龄的娱乐项目,可惜一直都没找到,不过这个问题让他无意中给解开了。有一天他在逛东四的委托商店时,突然发现了一个好玩意,准确的说是一套,这玩意叫做蛐蛐罐。
蛐蛐罐,顾名思义,就是养蛐蛐、斗蛐蛐的家伙事儿。蛐蛐就是蟋蟀,这个玩意可算是老少皆宜的娱乐项目了,洪涛上辈子玩过,但是和其它东西一样,浅尝而已,并没深入。而现在他正好没事儿闲得蛋疼,看到这套蛐蛐罐之后,立马有了一个想法,应该再往深处玩一玩,于是他打算把这几个罐子买回家去。
“叔叔,麻烦您把这几个罐子拿给我看看。”洪涛趴在玻璃柜台上,叫着里面的售货员,国营单位的服务态度是个硬伤,那些售货员一个个都和大爷一样,只要不是领导来了,他们谁都不爱搭理。
“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五声脆响之后,三大两小五只罐子被那个售货员扔到了柜台上,他到不怕把柜台上的玻璃给砸碎了。洪涛早就习惯了这个服务态度,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要是在这个时代较真,那除非你别去买东西,否则去一次吵一回架。
“哎呀,小伙子,这个罐子不能这么扔,可惜了的好东西,都糟蹋了!”还没等洪涛伸手,随着一阵惨叫,一个老头就从他身后窜了过来,把那5个罐子挨个摸了一遍,这才摇着头松了手。
“大爷,您懂蛐蛐罐吧,您帮我看看,这几个罐子我买了值不值?”洪涛仔细看了看这个老头儿,他穿着一条黑色纺绸的免裆裤,腰里系的不是皮带,而是一根布带子;上身穿了一件酱色的靠纱对襟短褂;脚上蹬着一双敞口靸鞋,袜子雪白。
这身打扮在北京有个讲究,叫做下九流,指从事师爷、衙差、升秤、媒婆、走卒、时妖、盗、窃、高台、吹、马戏、推、池子、搓背、修、配、娼妓、打狗、卖油、修脚、剃头、抬食合、裁缝、优、吹鼓手、巫、大神、梆、戏子、卖糖这些工作的人。其实这不算一个纯粹的贬义词,只是用来分辨等级阶层的词儿,和后世里说别人是民工一个意思,后来说着说着就变味儿了,成了骂人的词儿。
不过这都是早年间的说辞,到了7、80年代,穿得这么标准的人,已经很稀罕,绝大多数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他们不习惯新式的衣服裤子,还保持着民国时期的装束。
免裆裤就是一种没有裤腰的裤子,俗称也叫面口袋,裤腿特别肥大,裤腰更大,而且还没有松紧带,穿上它就像套了一个口袋,而且这种裤子没有腰带袢儿,无法穿皮带,只能是把裤腰左右一挝,然后用一根布带子系上,或者系一条一扎宽的大板带。
第71章
行家
靠纱也是北京的叫法,在南方又叫香云纱、莨纱、云纱,是一种手工制作、植物染色的真丝织品。这玩意制作工艺很复杂,又全是手工操作,所以越来越少见了,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会穿。它的颜色和甜面酱差不多,还要略黑一点,表面上有一层类似胶质的东西,就像是冲锋衣的防水涂层。
在旧社会里,讲究是男人穿纱、女人穿绸,因为男人需要外出干活,所以在夏天穿上一件儿靠纱衣服,不仅滑爽、凉快,还能防水、透气、驱蚊虫,据说还有保养皮肤的功效。
洪涛一看他这一身儿打扮,就知道这个老头儿有点门道,玩蛐蛐、蝈蝈、鸣虫都是早年间的东西,解放后很少有人明白了,说不定他就明白呢,多问一声没亏吃。
“你买?嘿嘿嘿……我还真是看走眼了,您老(le)今年高寿啊?”老头听了洪涛的话,愣了一下,然后弯下腰,笑不禁儿的拿洪涛打镲(逗着玩的意思)
“爷们儿!我这可是尊敬您,请教您点事儿,您知道就说,不知道就不说,干嘛拿我开刷啊!”洪涛一看这个老头也没什么正形,干脆就别和他来正经的了。
“嘿!噶小子!还挑起理儿来了,爷爷这是逗你玩呢,你怎么这么不识逗啊?还敢急眼!让爷爷掏个鸟吃!哈哈哈哈!”老头真和洪涛想的一样,一点大人样儿都没有,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洪涛裆下摸了一把,然后舌头一弹,嘴里发出噔的一声,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好吧,您逗也逗完了,便宜也占完了,现在有没有点正经的玩意拿出来看看,可别光会逗,那不成老不正经儿了。”洪涛对付不了这个老头,首先他脸皮够厚,其次像他这种在社会上混了大半辈子的人,吃过喝过见过栽过,想忽悠他套他的话儿基本没希望,唯一可以用的方式就是激将法,毕竟自己占着一个岁数小的便宜,这种人一般都是很讲老礼儿的,尤其是对小辈儿。
“你说的没错,以前我家里老婆子也说我是老不正经儿,不过爷爷也不白和你逗,既然你叫了一声爷爷,那我就给你来点真格的,这几个罐子是假货,包浆不对,你爱信不信。”老头倒是没恼怒被一个小孩子讥笑,可能是碰到了他那根神经,他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从柜台上随意拿起一个蛐蛐罐,对着窗外的亮光看了一眼。
“听人劝、吃饱饭!既然您说不对,那我就不买了。”洪涛还真不敢不信,对这种玩意他是一点儿不懂,上辈子虽然也玩过蛐蛐,但是买的都是那种上周制造的流水线产品,对于这种有年头、历史的罐子毫无研究。
“哎,别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来,咱俩坐沙发上聊,不坐白不坐,今儿你碰见我,算是你的福气,我给你讲讲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想听不?”老头一听洪涛还真听话,好像来了兴致,拉着洪涛一屁股坐在后面的一个单人沙发上,也不管柜台里的售货员如何翻白眼球,连沙发上用粉笔写的售卖字样也不管,只是举着手里那个罐子让洪涛看。
“成,您吃的盐比我吃的面还多,我今天和您涨涨知识。”洪涛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听听就听听,反正没害处,见惯了后世那些层出不穷的骗局,洪涛认为现在没人能忽悠住自己。
“这句话我爱听,老人说的东西不一定都对,但多听听至少没坏处。咱就从这个罐子是谁做的说起啊,如果这是真的,它就是一件前清的老玩意了,做它的人叫赵子玉,清朝你知道吗?”老头怕洪涛听不懂,一边说还得一边问。
“您就说吧,隋、唐、五代十国、宋、辽、西夏、金、元、明、清、中华民国,我都门清,不明白我自己问。”洪涛稍微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功底,老被人当小孩一样哄着说话很别扭。
“哎呦喂!小爷们可以啊!还一套一套的,成,那我接着说啊!这个罐儿叫斗盆,你看中间这个槽了吗,这是插闸门用的,斗蛐蛐的时候先把闸门插上,两边各放一只蛐蛐,然后把闸门一拉起来,蛐蛐发现了其它同类,立马儿就急了,非得给它咬死不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老头儿还真有点当师傅的样子,不光讲,还得提问。
“公蛐蛐都有领地观念,同一块领地只能有一只公蛐蛐的存在。”
“没错,看来你小子知道的不少啊!我得来点真格的了,你认识这几个字不?”老头让洪涛的回答给说楞了,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下洪涛,然后把盖子翻过来,让洪涛看盖子下面刻的那几个字儿。
“您外行了吧,这不叫字儿,这叫落款儿,是制造这个东西的人的字号,我早看过了,我就是冲着这个款儿才想买的,我觉得它是件儿老物件,要不我钱多了撑的,花40多块钱买这个玩意,我花3块钱买张火车票,去天津城里转一圈,10块钱能买一筐蛐蛐罐儿。”洪涛再次挤兑了老头儿一句,他这是有意的,好让老头别老拿太简单的知识来糊弄自己。
“好好好,叫款儿、叫款儿,你说的对,那你告诉我,这个款儿上写的啥字儿啊?”老头对于洪涛的挤兑一点儿没在意,笑呵呵承认了自己的口误,继续追问。
“闲斋清玩!”洪涛早就看过这个款儿,随口而出。
“厉害啊!这是你自己认出来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你家里有人玩虫儿?这个玩意你以前见过?”老头吃了一惊,盖里面的款上确实是这四个字,但都是繁体字,按说像洪涛这个顶多是小学生的水平,简体字能认识就不错了,还能认识繁体字?
“没人告诉我,我们家也没真正玩虫儿的人,顶多是我姥爷揣着蝈蝈葫芦,以前我也没见过,我自己认出来的,您别看我年纪小,玩蛐蛐我肯定比不过您,但是要说认字儿,您恐怕不是我的个儿吧?”洪涛算是摸清了这个老头儿的脾气,这就是一个块贱骨头,你和他好好说话,他和你嬉皮笑脸,你那话刺激他,他到和你好好说话了。
“成,你学问高,咱不比这个,我还是给你讲蛐蛐罐吧。这个闲斋清玩就是赵子玉的款儿,可惜这个罐儿不是他的,你看啊,你对着阳光仔细看盖上的质地,能看到什么不?”老头还真没敢和洪涛比认字,而是开始教洪涛如何区分真假。
“……有好多小金星星……”洪涛对着阳光看了半天,这个罐的质地很细腻,也很紧致,青黑色的泥胎上啥都没有,唯一的特点就是有一些闪闪发光的小晶体。
“没错,好眼神!赵子玉的罐儿上没有这个,因为他澄浆的工艺特别细致,这些小星星都是杂质,全都被过滤掉了,明白了吗?”老头夸了洪涛一句,把这些小星星的来历讲了出来。
“那不结了?我不买您干吗还拦着我?这不是假货吗?”洪涛这回是让他给说糊涂了。
“这你就不懂了,赵子玉的罐儿是那么好找的?这个罐子虽然不是赵子玉的,也是晚晴时候仿制的,做工很好,最难得的是这个包浆,和真的一样,而且这是一套旧罐儿,去过火气了,拿回去就能用。如果你买的是新罐,还得用雨水泡半年才能养虫,明白了吧?这几个罐子我看了好几次了,这个价格值了,不知道是那个玩虫的爷们手头实在是紧,拿出来给换了钱了,是个好东西啊!”老头说完这个罐儿,还为那位卖罐儿的人惋惜了一下。
“养个蛐蛐还有这么多讲究?我以前就用玻璃瓶子养,不一样活着吗?也能掐架!”洪涛觉得老头说的有点玄乎,养个蛐蛐能买个蛐蛐罐就不错了,随便找个瓷盆一样养。
“嗨,和你说不清楚啊,玩虫有玩虫的规矩,你们这个哪儿叫玩啊,就是祸祸。玩虫一秋、玩罐一世,明白什么意思不?小爷们,你还差的远呢,慢慢琢磨吧,不过爷爷看好你,至少爷爷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是没你这样的好罐子玩啊!”老头这回没和洪涛抬杠,拍了拍洪涛的脑袋,站起身来要走。
“爷爷、爷爷,等等啊,您别着急,您看这样成不,我想让您教我两手,给我讲讲玩虫的规矩,我不让您白讲,居德林我请您喝二两怎么样?”洪涛一看老头要走,赶紧拉住了他的裤子,从刚才老头这一番话来看,老头儿肚子里有点货,至少比自己强多了。
“你请我喝酒?……这真是邪了门了,老了老了,还真有孙子辈儿的人要请我喝酒了,成,那爷爷今天就享受一次,看看吃小家伙的请是个什么滋味,去交钱去,拿着罐子咱们爷俩走一趟!”老头站在那儿看着洪涛犹豫了半天,最终一跺脚,答应了洪涛的请求。
第72章
收、养、斗(一)
洪涛交了钱,让售货员给找了一个破纸箱子,把那5个蛐蛐罐都装了进去,然后抱着箱子跟在老头后面出了商店。洪涛一点儿都没猜错,老头就是个力倍儿,他是蹬三轮车帮人运货的。不过他这辆三轮车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全车的铁活都擦得锃亮,和不锈钢一样,车把上还挂着一个纯铜的大车铃,一拍就响的那种,看着就那么利落、干净,和老头自己那身打扮一个扮相。
“老爷子,您这个车厉害啊!这是什么牌子的?”洪涛看了一眼这辆车的车标,是一个拿着枪的小人,还真没见过。
“嘿嘿嘿,这个车还是我爹那辈儿的玩意,这叫德国战人,25年的,可惜就是配件买不到了,用坏一件儿少一件啊,就和我这个老头子一样,过一天少一天了,上车吧,爷爷拉着你走!”老头拍了拍纯牛皮的车座,那个皮子有的地方都磨得变成了黑色,但是光泽不减。
一老一少,老的蹬车,少的坐车,一路向北,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北新桥路口东南角的居德林饭庄。这个饭庄现在已经没有了,随着簋街的兴起,它已经太碍事了,本世纪初就被拆了,改成了一座二层楼。居德林里卖得最火的就是卤煮火烧,上辈子洪涛没事儿就和老婆一起到这里来吃上一碗卤煮,味道很正宗。
没想到在这个年代,这里没有卤煮可卖了,只有各种炒菜和白酒啤酒。洪涛和老头在里面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要了3个小菜,一瓶二锅头和一杯啤酒,坐下来慢慢喝慢慢聊。
“那爷爷,您是旗人吧?那个旗的?”洪涛从老头的姓氏上就知道老头的大概来历了,一般姓佟、关、索、赫、富、那、郎的,旗人很多,都是从他们的满族姓氏里改过来的。
“这个你都懂?那爷爷祖辈上是正白旗出身。”老头喝了一口酒,夹了一筷子羊头肉,没瞒着洪涛,说出了自己的出身。
“哎呦喂,还是上三旗呐,怪不得您懂玩儿虫的东西。”洪涛一听老头这个出身,就知道他为什么懂这些玩意了,提笼架鸟、玩虫斗鸡,这都是晚清民国时那些八旗子弟最拿手的技艺。
“没错,我肚子里这点东西,都是从我爷爷那一辈儿传下来的,可惜现在用不上啦!”老头儿很落寞,估计他又想起了当年自己家里的风光。
“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哪天还得转回来呢。”洪涛只能安慰安慰这个老头,不过他说的是真话,后世里那些文玩、古玩不都是八旗子弟玩剩下的嘛,照样红火。
“得,借你的吉言了,你也别拿话糊弄我,我既然喝了你的酒,肯定不会白喝,咱就从这个玩蛐蛐说起吧,说多了你也记不住,光是这个玩蛐蛐你能给整明白喽,就算本事。”老头不太愿意说他家里面的事情,把话题又拉回蛐蛐上面来。
“成,您说,我听着!”洪涛自己也没闲着,弄了一杯啤酒自己喝。
这一喝一聊可就没谱了,老头的酒量很大,半瓶二锅头下肚之后,脸上只是红了点,说话一点变化都没有。而且他还不怎么吃菜,就是干喝,一口就是小半白瓷杯,然后说一段,然后又是一口,一杯酒就没了。
今天洪涛可算是开了眼了,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就是这个拉三轮车的那老头。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有关玩蛐蛐里面的这点规矩和讲究,都快能写一本书了,洪涛只是听了一个大概,更细节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说,天色就已经黑了。
“你家就住这儿?赶紧回去吧,以后别一个人乱跑,那几个罐子别弄坏了,都是好物件,毁了就没了。”最终还是老头想起洪涛是个孩子,回家太晚不合适,结束了这次谈话,用三轮车把洪涛拉到了胡同口,临走还特意嘱咐了洪涛一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这些老物件。
“那爷爷,赶明有空我还想听您絮叨絮叨,我上哪儿去找您啊?”洪涛可舍不得放这个老头走。
“我一般都在商店门口拉活儿,就在东四一代,你要想找我就问其他蹬车的,一提那二爷他们都知道。谢谢你今天请爷爷喝酒啊,下次爷爷请你吃大雪糕。”老头扬了扬手中那少半瓶二锅头,哼哼着戏词蹬着车走远了。
通过和这个老头的聊天,洪涛才知道原来玩蛐蛐还有那么多的讲究,远不是抓一只蛐蛐,放玻璃瓶子里,再扔进去几个扁豆豆子就成的,其中涉及到的器具、知识、手法就是一门学问,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洪涛现在也就是了解了一个皮毛,离玩还远着呢,连纸上谈兵都还算不上呢。简单的总结起来,玩蛐蛐这个玩字儿,大体上可以分成三大块,分别是收、养、斗。
这个收里面包含了捉和买,捉蛐蛐的季节在秋天,从立秋那一天开始,玩蛐蛐的人就会有事没事的跑到东四牌楼转一转,因为那一带是北京玩鸟的人的聚集地,每到秋天,鸟儿就会换毛,必须喂活食增加营养,所以那块地方每天都有卖活蚂蚱和活油葫芦的(一种个头很大的蟋蟀),用来喂鸟。这些玩蛐蛐的人只要看一看油葫芦的个头,就知道蛐蛐们大概脱了几层壳,到没到最好的捕捉时间。
抓蛐蛐需要一些简单的工具,首先要有一个铜丝编的罩子,外形就像一个漏斗,有个把子,看到蛐蛐之后,可以把蛐蛐扣在下面,然后冲着里面吹一口气,蛐蛐就会顺着顶端的小通道爬上去。这时需要用一个硬纸筒套住通道口,纸筒的一端封死,等蛐蛐爬进去之后,把纸筒另一端再封死,蛐蛐就困在里面了。这个纸筒不能太粗,粗了蛐蛐会在里面转身爬出来,讲究一点的还可以用粗细合适的竹筒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