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任国成
    每日处理国政之后,她便待在父皇身边,陪他说话,仿佛永远也陪不够。


    “父皇啊,陈越把总的战果报送了朝廷,半年的北伐,共斩杀八旗兵六万三千二百人,数量严格核实,没有一点虚假。另外在追击满人百姓中,共俘获斩杀满人妇孺二十三万余。据陈越估计,成功逃到关外的满人不足一半。父皇,满鞑以后再也不是大明的威胁了。”


    坤兴公主满脸都是微笑的念着陈越的奏疏,然后向崇祯请教该如何批阅,对陈越为部下请功又该如何处置。


    崇祯斜躺在御塌上,微笑着听着坤兴说话,心中却无比的郁闷难言。


    按道理说,听到接连的喜报,崇祯应该感到高兴。可崇祯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驱逐满鞑收复旧土,这一直是他南下以来的心愿,是他忍辱苟活下去的希望。江山是从他手里丢的,他一定要夺回来,如此九泉之下才有脸去见历代先皇。


    可是现在,这一切发生在他中风昏迷之时,是女儿监国的时候,陈越挥师北伐取得的胜利,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崇祯可以想象,在以后的青史之上,自己会落得一个什么名声。昏聩无能、差点成为亡国之君,恐怕自己在历史上的评价连唐玄宗都不如。人家唐玄宗好歹还有开元盛世,而自己自登基以后大明便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


    李隆基好歹有儿子收拾江山,自己靠的却是女儿。可女儿如何能够坐天下成为一国之君?


    崇祯不是在嫉妒女儿,坤兴是他最喜欢的女儿,他如何会嫉妒她?崇祯只是在担心,担心大明的将来。


    因为崇祯已经弄清楚,坤兴之所以能够当上监国,完全是陈越在背后倾力支持。是陈越以强大的武力逼迫朝廷,打破千年以来的规矩,把一个女子推上了监国的宝座!


    这让崇祯对陈越的意图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自古以来只有男子才能做皇帝,这是数千年以来的规矩。哪怕坤兴是崇祯的女儿,哪怕父女间骨肉情深,可若是让崇祯自己选择继承人的话,他也绝不会选择女儿坤兴公主!


    因为崇祯虽然是坤兴的父亲,更是大明的皇帝,大明传承下去是他身上担负的责任,皇位只能由朱家子孙去做!


    陈越为什么要推举女儿当监国,只不过是利用和坤兴公主的感情把她当做傀儡罢了。等到时机成熟之时,肯定会把皇位从坤兴手中取去。这便是崇祯心中的想法,无比坚定的想法!


    自己生病以前,勉强能够把陈越控制住,使其不敢有异心,可自己的女儿哪里是陈越的对手?恐怕被那厮一哄,会高高兴兴把皇位双手奉上吧。


    幸亏老天有眼、历代先皇保佑,使自己在这个时候苏醒了,一切都还有可为。


    对陈越,崇祯的心思无比的复杂。在以前,哪怕陈越做出太多出格的事情,崇祯也都没有怀疑过他的忠心,也从来没有认为他会谋逆会造反。


    因为双方之间的感情,因为陈越父子为崇祯做的那么多事情立下的那么多功劳,他一直便把陈越当做最信任的臣子。哪怕好几次进行打压,也不过是为了制衡为了全君臣之间的情谊。并不是崇祯怀疑陈越的忠心。


    权力需要制衡,如此臣子才不会生出其他心思,这是一个皇帝该有的帝王之术。权力失衡的结果便是现在这样,自己的中风昏迷使得陈越再无人可制,使得其权力得到无限制的膨胀。


    坤兴公主懵懂盲目信任,史可法等人无能、妥协,竟然册封陈越为异性亲王,这更加助涨了其野心!现在陈越又立下如此大功,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只能把皇帝的宝座双手奉上。


    所以,当坤兴公主兴高采烈的念着陈越的奏疏时,崇祯面上露出了微笑,内心却满是急迫满是悲凉。


    现在陈越携驱逐满鞑收复旧土之大功,声望一时无两,留给自己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我的傻女儿啊,你为何不能认清陈越的面目?太祖传下来的江山,两百七十年的大明社稷,马上就要断送在你的手中!


    “父皇啊,齐王的奏疏念完了,这是立功将士名录,您看该如何批阅?”坤兴公主笑着问道。


    “按照惯例,由内阁会同吏部兵部先拟定出升赏,然后批红盖印便是。女儿你现在可是监国,主意应该你来拿,不必来问父皇。”崇祯微笑道。


    “父皇,儿臣这个监国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再说女儿家哪能当监国。不过父皇您当时病着,女儿害怕江山落到心怀叵测的人手中,这才勉强答应下来,为的是替父皇您守住江山。现在父皇您已经苏醒,身体也恢复了,女儿这个监国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坤兴公主连忙解释着,她很怕父皇会有其他想法。


    崇祯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看到的是坦诚、是对自己的依恋,还有生怕自己生气而生出的惶恐,心不由得软了起来,向着女儿伸出了双手。


    “父皇!”坤兴公主投入崇祯怀里,轻声叫着,眼中泪水流了出来。


    多少个时日,看着父皇躺在床上,她心中充满了绝望。多少个时日,她向上苍向满天神佛祈求,祈求让父皇的身体好起来,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而今日,父皇终于醒了,病终于好转,这让她心里异常的激动。有父皇在,自己在这个世上便还有亲人,一切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和父皇病情好转相比,一个监国公主的位置又算得了什么!


    崇祯抱着女儿,这一刻心中也充满了柔情。北京之变,皇后自尽,昭仁公主被自己亲手斩杀,三个皇子也先后死在乱军之中,几年来,只有坤兴和自己相依为命。


    可是,自己不仅是坤兴的父亲,还是大明的皇帝,自己身上还要担负皇帝的责任,无法逃脱!崇祯的神色坚定了起来。


    “父皇现在身体还很虚,女儿你就先代父皇处理国务,等父皇身体好一些再说吧。”崇祯淡淡地说道。


    第936章


    黄道周和钱谦益


    崇祯不是不想从坤兴手中拿回权力,而是不敢。中风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宫中朝中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宫里的太监们经历了大换血,韩赞周等老人早已消失无踪。这些太监中不知道有多少陈越的耳目,便是宿卫宫室的锦衣卫也都是陈越的人。


    崇祯害怕自己稍微露出夺权的心思,便会被人害死。这种情况不是不会发生,大明朝立国二百多年,也不是没有天子死因不明不白。


    虽然掌权的坤兴是自己女儿,坤兴自然不会害自己,可崇祯相信坤兴根本无法掌握局势。


    所以,尽管非常想取回权力,可崇祯也不得不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坤兴你做的很好,比父皇还要好,有你监国父皇放心。”崇祯言不由衷地说道。


    “那行,父皇您的身子要紧,等您彻底好了我再把权力交出。”坤兴公主信以为真,想想父皇的身体,不忍心再让他操劳,她现在对处理国务也有了一些心得,也很想在父皇面前多露两手,便高兴的答应了,“若是女儿遇到不懂的事情,便来向父皇求助。”


    崇祯微笑着点点头,看着女儿出去了。


    天家没有私情,现在的崇祯甚至对坤兴都有怀疑,怀疑她是否真心愿意把君权还给自己。


    君权,皇位,是天下最富诱惑的东西,一旦尝了至高权力的滋味,哪里还肯心甘情愿的交回?上下数千年,为了皇位父子相残,兄弟萧墙的事情还少吗?


    为了坐上那个宝座,弑父杀兄灭弟,这种事情屡屡发生,根本就不稀罕。


    所以,哪怕对夺回权力再迫切,崇祯也不得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在没把握控制住局势之前,他丝毫不敢露出自己的想法。


    现在宫中朝中都是陈越的人,身为皇帝的崇祯已经对局势失去了掌握,身边更是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


    宫里的太监,锦衣卫,朝臣,还有哪些人真心拥护自己,值得信任?


    ……


    就在崇祯苦心思虑之时,钱谦益府,礼部侍郎黄道周前来拜访。钱谦益是东林党魁,黄道周更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二人相交一直很好。


    钱谦益热情款待黄道周,奉上今天的明前新茶请黄道周品尝。


    品过茶后,黄道周请钱谦益屏退左右。


    “牧斋公,道周今日前来实有要事相商。”黄道周正色道。


    钱谦益脸上的笑容退去:“幼平贤弟,有话直说便是!”


    “牧斋公,眼下北伐大胜,满人被赶到了关外,对我大明来说实乃天大喜事,可道周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钱谦益点点头,没有说话,等着黄道周的下文。


    “大胜固然可喜,可我大明也已经到了危险的边沿,我士林也已经到了危险边沿。”黄道周叹道。


    钱谦益:“幼平贤弟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黄道周摇摇头:“一点也不危言耸听,牧斋公您是内阁大学士,很多事情恐怕比道周更加清楚。现在大明已经危若累卵,这种情况满朝皆知,可却人人都不敢言。道周不才,不忍心看到两百七十年的大明社稷倾覆,更不忍看到我儒教灭亡,所以才冒死前来拜访牧斋公。”


    钱谦益闻言脸色大变,他很后悔没有把黄道周拒之门外。


    “幼平贤弟,何以没喝酒便醉了。现在我大明局势增增日上,何来倾覆之虞?我儒教更谈不上灭亡。”钱谦益苦笑着,试图打断黄道周的话。


    “牧斋公,您何必装糊涂?眼下谁不知道,齐王他大权独揽,手中掌握着大明多半的军队,现在又立下不世之功,其还甘心只当个藩王吗?据传,齐王的部下众将多有支持齐王黄袍加身者,恐怕齐王兵变为时不远,这种情况身为阁老的牧斋公您比我更清楚啊!”黄道周冷笑道,他很看不上钱谦益的软弱,可钱谦益在东林党出身的官员中影响巨大,为了大明,为了士林的未来,他不得不前来找钱谦益。


    对黄道周说的情况,钱谦益自然清楚,就在这两日,不知从哪里散播出消息,说齐王部下正在怂恿齐王叛明。


    齐王陈越手中军队众多、战力惊人,若其真的叛变的话,根本没人能够阻挡。陈越连满鞑都能击败赶出关外,大明还有那支军队能和其匹敌?若是陈越真的造反的话,攻破南京灭亡大明轻而易举,对这点钱谦益心知肚明。


    陈越会不会叛乱?谁又能说的清楚!虽然陈越和崇祯父女情深义重,可是面对皇位这个无上诱惑,恐怕没有人能够忍住。


    可明白归明白,在陈越没有造反之前谁也不敢乱说,钱谦益更是不敢。


    “一些谣传罢了,幼平贤弟何必忧心。齐王他忠肝义胆,何陛下情深义重,又是监国公主未来的丈夫,等到陛下故去,皇位便是监国公主的,齐王犯得上造反落得个不忠不义的骂名吗?”钱谦益微笑道。


    黄道周摇摇头:“牧斋公,恐怕你不是不信陈越会造反,而是打着其他主意。事实上不仅是你,满朝大半的官员打着同样的主意。对你们来说,皇位谁坐根本无所谓,哪怕陈越真的举兵造反,等到其兵临南京城下之时,只要你们开城投降,便能继续在新朝当官,根本无所谓!而且牧斋公您和齐王向来关系良好,齐王当天子自然也不会亏待与你,保住荣华富贵根本没有问题。”


    钱谦益顿时恼羞成怒了:“幼平贤弟,如何做诛心之言,难道满朝就你一个忠臣不成?你口口声声说齐王要造反,可有什么证据?难道就凭一些谣言便断定齐王造反,你不怕把齐王真的逼反吗?”


    黄道周沉默片刻,道歉道:“牧斋公见谅,道周没有羞辱您的意思。我不过是心忧士林的未来罢了,担心我儒教会覆灭。”


    “士林未来,儒教覆灭?幼平贤弟,你真的疯了!”钱谦益端起茶杯,便要送客。


    “牧斋公,难道你看不出陈越的狼子野心吗?若是其当了皇帝,我儒教覆灭不远!”黄道周站起身来,厉声说道:“牧斋公你难道不知,在江西,在山东,在北直隶,士绅阶层几乎被一扫而空。凡是陈越占据的地盘,其部下屡屡安插罪名抓捕乡绅,豪取巧夺霸占财富田产,打着却是为百姓的名义,把田地分给士兵分给贫困的百姓。并且不经朝廷允许在乡下私设乡村两级官府,擅自改变皇权不下乡的祖制。长此下去,我儒教的根基必将被其一扫而空,若其当了皇帝,必将对天下士绅下手,甚至会取消科举彻底灭亡我儒教!”


    钱谦益仔细想想陈越一直以来的作为,不得不承认黄道周说的很有道理。陈越灭了张献忠之后,在江西大肆设立乡村两级官府,任命属下军官当乡正村长,把乡村权力从乡绅的手里夺去,把江西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哪怕朝廷后来往江西派出了很多官员,也无法动摇陈越设立的制度。有其留在江西的军队为后盾,派往江西的官员几乎沦为傀儡。


    可是,钱谦益却认为那不过是陈越的权宜之计,毕竟马上可以打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治理天下需要文官,需要士林中人。


    便是流贼李自成,当流贼时肆意斩杀乡绅官员,肆意抢夺士绅官员的财产,夺取北京后也不得不征募文官,其往各地派出的地方官员都是投降的文官。


    所以,哪怕陈越真的造反推翻大明,其为了治理国家也不得不依赖文官。所以,说什么陈越会灭了儒教,实在是危言耸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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