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银色纪念币
    梁一飞心里不太是滋味,嘴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摇头一笑。


    跟红顶白人之常情,上辈子这种事自己也没少干,自己要是有孩子,也不会让他跟劳改犯来往。


    倒是梁义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跟要下雨似的,嘴唇气得糯糯发抖,太阳穴上青筋浮现,随时可能发作。


    梁一飞轻轻拉了一下梁义诚的手,轻声说:“爸,我们回家,我饿了。”


    “对对对,今天不回家,爸带你去下馆子,吃好的!”


    梁义诚把车停在小香江中间一家小饭店门口,门脸不大,上面挂了个牌子,‘阿萍饭店’。


    正是吃饭上人的点,小饭店里的生意不错,已经有七八成座,基本都是穿着打扮和梁义诚差不多的附近工人。


    摆在柜台上的18寸黑白电话机里正在放90年版的《封神榜》,来吃饭的工人们注意力都集中在穿着一层薄纱,露出两条又白又嫩大腿的妲己身上,看得津津有味,也没啥人注意到这爷俩。


    找了个最靠角落,不引人注意的桌子坐下,没一会,就有个三十多岁穿着围裙的少妇过来了。


    这女人长得不难看,圆圆一张脸,有几分干练,但是却没有后世女强人那种咄咄逼人得锋利,看上去很舒服。


    看到剃着劳改犯头的梁一飞,少妇愣了一下,然后很亲热的问:“呦,这是一飞吧?”


    “是啊,他在里面表现良好,减刑了。”


    梁义诚说:“里面东西没油水,我带他来吃点好的,补补身子。一飞,这是老板娘,你叫萍姨就成,对了,爸去看你时候给你带的菜,好多都是你萍姨做的。”


    萍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嗨说这个干啥,义城大哥你又不是没给钱,我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嘛。”


    梁一飞听老爷子对这个女人的语气,三分客气,七分熟稔,看来是关系很好的邻居,于是站起来客客气气得说:“萍姨您手艺太好了,要不是您那几个菜,说不定我在牢里还要挨欺负呢。”


    “赶紧坐,坐着说话,出来了就好,想吃点啥,姨给你做!”萍姨说。


    桌上有个菜单,都是很常见的家常菜,梁一飞两辈子坐牢,也的确是馋得狠了,监狱里是可以吃饱的,但是没油,更谈不上味道。


    菜也不贵,这年头猪肉才五毛一斤,梁义诚是宣传科干部,一个月下来也得有两百块钱了,梁一飞就刷刷刷点了好几个菜,全是硬菜。


    “义城大哥,你爷俩来点酒不,庆祝庆祝?”萍姨问。


    梁义诚犹豫了一下,笑笑:“不了,晚上还要谈事呢。”


    “好咧,你爷俩稍坐一会,马上就好。”


    萍姨转身去后厨交代做菜,梁义诚等她走远了,咳嗽了一声,低声说:“一飞啊,有这么个情况,爸跟你商量一下。”


    “爸你说,我听着呢。”梁一飞说。


    梁义诚点点头,斟酌着措辞,说:“爸想你今年也19了,将来呢,要成家立业过日子,要有个工作才行。我托了你周叔叔,看能不能让你进厂子里当学徒工。周叔叔今晚来家,给回话,应该还会跟你聊聊,你到时候别呛着来,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先进了厂子,有个工作再说其他的。”


    ‘周叔叔’是罐头厂的厂长周万新,军转干部,和梁义诚私交不错,当初判梁一飞的时候,周万新还帮忙到处走动打听。


    和当前很多厂矿子弟一样,梁一飞从小就是调皮捣蛋不安分的主,小时候朝粪坑砸砖头丢鞭炮,长大点跟一群外面厂和社会上的孩子打架,再大点,出去练摊混社会,梁义诚怕他被周万新教育几句,混不吝脾气犯了,当场顶牛。


    周万新那是真宰过人的角色,会怕一个劳改犯跟他犯浑?


    真犯浑,呛上了火,进厂的事就黄了。


    到时候,儿子一个劳改犯,哪个单位敢要他,会要他?将来生活怎么办?


    梁一飞说:“爸你放心,他怎么说,我怎么听就是了。”


    听儿子能这么表态,梁义诚松了口气,老怀欣慰的‘好’了一声,从筷子筒里拿了双筷子,用力的擦了擦,轻轻的放在梁一飞面前。


    “一飞啊,过去事就过去了,你才19,爸也才42,咱爷俩都加油干,现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将来日子指定能过得好。”


    “行,爸,我听你的。”


    第2章


    职工子弟一概不招


    有雄心壮志是好的,没钱,是不好的。


    上下五千年,被一文钱难死的英雄汉不是一个两个,被现实浇灭的热血也不止一腔两腔。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梁一飞才发现自己点的几个‘硬菜’还真不便宜。


    梁义诚翻遍了兜,拿出来一堆一块两块,一毛五毛的票子,愣是没凑够18块6毛钱。


    萍姨一直站在边上,抱着个胳膊,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梁义诚找票子时候的尴尬。


    几个兜都掏了个遍,梁义诚摇头苦笑,把一叠皱巴巴的票子叠整齐了,递过去。


    “阿萍,还差五块半,最迟后天给你送来。”


    “义城大哥,你们知识分子就是这点不好!”


    萍姨不笑了,胳膊抱在胸口,看都不看这些钱,直勾勾的瞪着梁义诚,不乐意的说:“我请大侄子吃一顿,给他接接风,怎么了?非要给钱啊!”


    “阿萍你是开店,靠这个生活,不要钱哪行!”梁义诚坚持说。


    萍姨一扭头,乒乒乓乓的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把动静弄得很大,也不看梁义诚,板着脸说:“你要这样见外,以后就别来!”


    梁一飞在边上看着,就觉得不太对。


    怎么个意思,这两人……嗯?


    眼看着僵了,他呵呵一笑,打圆场说:“爸,萍姨一番心意嘛,我以后上班赚了钱,多来萍姨这吃饭不就结了。”


    “对嘛,你看看,一飞多懂事,将来肯定有出息。行了行了,一飞今天才回来,我也不留你们了,爷俩赶紧回家洗洗澡,说说话!”


    萍姨说着,钱也没收,利索的端着几个空盘子转身走了。


    梁一飞奇怪的问:“爸,家里情况怎么难成这个样子?”


    老爷子好歹一个月两百块钱,怎么连吃个饭十几块钱都凑不齐?


    梁义诚摆摆手:“嗨,这半年厂子里效益不行,有两个多月都只发半工资,再说了,托人帮忙你进厂子,不得买点烟酒茶啊。”


    ……


    梁家就在小香江后面五十米不到的PF区里,有点像后世的‘城中村’,一排平房挨着一排,不过比脏乱差的城中村要整洁的多。


    毕竟厂区住的工人阶级,是当前社会的中坚力量,而不是后世城中村里的老弱病残游手好闲。


    梁家不大,一个客厅一个卧室,客厅里摆着一张双人床,卧室是梁一飞以前自己住的,虽然好几年没人住了,却打扫的干干净净。


    客厅有台18寸的黑白电视机,方方正正,凸着大肚子,边上有两个旋钮,乍一看像微波炉,脑袋上顶着两根蛐蛐须似的天线。


    电视机边上是个写字台,写字台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片。


    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年轻女人。


    梁义诚点了一炷香,拜了两拜,嘴里念叨:


    “秀萍啊,儿子出来了,比以前稳重多了。我已经托了老周让儿子进厂,你放心吧。”


    ‘小梁一飞’也是苦命孩子,老妈在八岁时候就去世了,梁义诚又当爹又当妈,把他拉扯到16。


    梁一飞也跟着上了一炷香,正儿八经的拜了三拜。


    看着黑白照片里,那个长相温柔的女人,心里五味杂成,不免慌慌,心想我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人家儿子一条命,换我一条命,现在在拜人家亲妈,这位阿姨天上有灵,也不知道会不会一雷劈下来。


    上完香,爷俩又聊了一会厂子里的事。


    职工子弟进厂是惯例,按理说,不需要求人。


    不过梁一飞情况特殊,毕竟是劳改犯,再加上这段时间厂子效益也不行,一批职工子弟等着进厂呢。


    让他进厂子,还是有不小的人情在的。


    到了八点半,果然有人敲门。


    打开门,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风一吹,左臂袖管空空荡荡。


    这要是武侠片,接下来梁一飞就得叫一声‘杨大侠’,或者杨大哥。


    可惜不是。


    罐头厂厂长,战斗英雄周万新。


    后面还跟着一位,自然也不是大雕,而是罐头厂市场科科长杨爱国。


    “呦,几年没看到,长成大小伙子了嘛。”


    周万新上下打量了梁一飞几眼,又不轻不重的在他胸口锤了一拳,点点头,“嗯,还行,壮了点,人也黑了点,出来就好。”


    别看就剩一条胳膊,可周万新侦察兵出身,这手劲真不小,梁一飞给锤得朝后踉跄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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