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完结计时(5)
3个月前 作者: 藿香菇
◎气死老狗◎
庆明帝放在瓷盅里的手直发抖,捏了两把后,到底没那个勇气抓出来再亲自看上一眼,他悲怔的一泄力,那只手便啪嗒的垂落在了明黄色的锦被上。
没了……真的没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沈、万、川!
恶贼害我!
庆明帝深陷的眼窝里,两只黑眼珠子都泛起了红,这一刻,只有口中撕心裂肺地哀叫,才能发泄出他心底深处沸腾的愤恨与悲怒,还有一丝迷惘的茫然。
他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更想不通,为什么会有沈万川这样的人!
他是皇帝啊。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生杀予夺本就是他的权利。
别说是废了沈万川,就是杀了他,他也该感恩戴德才对!这是君恩!
他沈万川也是朝臣出身,受的也是君王社稷的教育,他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一身反骨,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逆天之举来,他怎么敢的!
庆明帝狰狞地挤成了一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向来自命不凡,目空一切,而今却被一个从未放在眼里的臣子、一个老太监玩弄于股掌之中,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生生的断掉了尊严,你让他如何能镇定下来?
庆明帝汗如雨下的哀鸣,让本就提心吊胆的宫人们愈加低埋了头,气儿都不敢出了。
唯独殷皇后,尤觉还刺激得不够,继续以那温柔的声音安慰说:“陛下,可不能这么吼叫,力气使太大,小心把伤口撕裂了,要知道蒋院使和诸位大人们,在奉天殿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为您缝止住的。”
殷皇后这话纯纯的是往庆明帝的伤口上撒盐,血洞里捅刀。
庆明帝果然听了这话后,紫涨了面皮,呼吸都快喘不上了。
一朝大臣一起给他治**上的伤,给他在奉天殿脱裤子……
他还要脸不要,他还有脸没有??
“沈万川!”庆明帝再次咬牙切齿的怒喊出罪魁的名字。
“杀了他,杀了他!朕要夷他九族!”
不叫他沈万川一脉血流成河祭奠他消亡的根基,难消他心头之恨!
面对庆明帝的狂怒,殷皇后只叹息地一摇头,指出一个事实:“陛下,沈万川因罔顾伦理与妹私通,早被沈氏除族,妻离子散,他早是无根的浮萍,孑然一身,哪里来的九族可诛?”
庆明帝:“……”
他心火冲头,太阳穴突突的猛跳,嘴巴都咬出了血印子,心中的暴戾止不住的往往涌泄。
此般情态,哪还见得往日懒倦的慵然。
良久庆明帝张开口,喉咙里发出气音,然而还未等他出声,殷皇后就先堵住了他的话。
他们夫妻自上回卫智春和齐淑妃大闹相辉楼后,差不多就撕破脸了,殷皇后直言不讳:“陛下正在伤心处,臣妾本不该多言,但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说句不好听的,这一切都是您自取其祸。”
殷皇后嫌弃的把庆明帝的根隔着被子放在他的胸膛。
摇摇晃晃的没放大稳当,险些倒翻出来,吓得庆明帝赶忙伸出两手将他的宝贝罐子捧住了,怒目瞪向殷皇后。
殷皇后只当看不见,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如果不是陛下你非要和人家情妹妹暗通款曲,如果不是你以权谋私废了人家的**,沈万川也不会疯成这样。”
殷皇后徐徐道:“也是陛下你自个儿把沈万川从行宫弄到宫里来,更是您自己非要他贴身伺候的,也是您亲自挑选他到奉天殿上朝的。说来说去,不就是您自取其咎吗。”
她笑:“你啊,做皇帝做得久了,眼高于天,天下间所有人您都不放在眼里了,可你忘了,人不是木头啊,就算是根木头,不小心也能被它绊一跤呢。做人留一线,他日才好相见。所以说,怪不得旁人,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你活该。”
“不过陛下您也不必太过伤心,这以后啊,古往今来的皇帝,论声名,决计没一个能越得过你去。”殷皇后合掌哎呀的笑起来,“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个呢!”
殷皇后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在言语神色的双重羞辱下,庆明帝恨不得从**跳身起来,扬手扇过去,打烂她的嘴,但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稍一动,底下就扯得疼,无能之下,只能干躺在**,气得眼中直翻白。
在庆明帝一声声气急败坏的嘶声大喊中,殷皇后迤迤然的起身来,唤了沈云西,悠闲的回正阳宫去。
到了正阳宫,殷皇后心情极好的哼起了不知名的曲调,胃口大开,哺食都比平日里多吃了两碗饭。
宫里的大戏以“沈万川大获全胜,庆明帝悲做太监”为最终落幕,算是告一段落了,沈云西心里胃里都吃得饱饱的,在天边落日敛尽余晖之前,向殷皇后告辞,满足地出宫回往王府去了。
她一到了家里,就径直去找卫邵,高兴地和他分享在宫里现场前排吃瓜的快乐。
卫邵昨日奉天殿事发后不久就接到了消息,再听她说一遍,还是忍笑不住。
他那眼空四海的皇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吧。
当然最出人意料的还是沈万川,这种复仇方式,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算得上是石破天惊,不同凡响了。
夜里沐浴完,沈云西揽了被子舒服地倒在**,往卫邵身边挤了挤,下巴尖儿往他肩头搁了搁,“接下来咱们干什么?”庆明帝都废了,是不是趁他病要他命,干大事儿了?
然而,卫邵捏住她的脸颊,笑道:“什么都不干,等着就好了。”
沈云西疑惑的一歪头,等?等什么?
卫邵说什么都不干,当真就什么都不干,只是他“中毒”的身体渐渐的有了好转。
沈云西暂时没再往宫里去,但有殷皇后传消息,卫邵身边人员文书往来也多,她虽在宫外,但知道的也不少。
这些天宫里热闹不减,尤其是紫宸殿内,庆明帝失去了龙根,终于了理解大儿子元域的苦痛,心理上也变化得和当初的元域如出一辙。
他开始见不得内侍,也见不得女人,紫宸殿的宫女太监们,包括大太监田林在内都狠受苛罚,也幸得他现在身上不好,暂动弹不得,又有殷皇后特意阻拦,再加上他本身也不敢在这个当口给紫宸殿大换血,怕被前朝后宫有机可乘塞人进来,暂且也就忍住了心中屠戮的戾气,没叫紫宸殿上下发生惨剧。
除了庆明帝自己在这里闹腾,前朝的大人们也不安宁。
皇帝失根成了太监,这还能做皇帝吗?
君王可是代表的国家的颜面,以后周边邻国邦交,小国进贡,到时候他们这里这个在奉天殿被废的太监皇帝能拿得出手??
高低得笑掉大牙。
就丢不起这个脸!
大臣们得知庆明帝清醒后,就隔三岔五的到紫宸殿拜见,话里话外都是:陛下,要不您还是收拾收拾,做太上皇去吧,反正太上皇也是皇!就您这样的,做一国之君,传出去民心都要不稳了。
庆明帝压根儿就不见他们,自打第一天醒来时被殷皇后刺激后,庆明帝的内寝除了治伤的蒋院使、大太监田林和他的好爱卿大忠臣阮何适外,其余的一概人等包括伺候宫人在内都不准入内近前半步。
身为男人、身为君王的尊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沈万川碾碎,他尚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外面的一切,也就趁身体还未好全,鸵鸟的龟缩起来了。
沈云西原以为日子一时半刻也就这样了,不想这天下午,突然宫中急召,说是庆明帝服毒自尽,命悬一线。
沈云西略睁了睁眸子,诧异得很,毒?怎么又是毒呢,大梁一天天的咋这么多毒?
还庆明帝服毒自尽,打死她都不信庆明帝那种人会舍得搞死自己的性命。
虽心中腹诽,但沈云西还是和卫邵一并进宫去了,当然卫邵是被人抬进去的,他自小便是一副病体,在装病这种事儿上得心应手。
待夫妻二人到了紫宸殿,外面吕太傅等人早已侯等在外了,殿门前蒋院使等太医进进出出,一头大汗,殷皇后阮贤妃并各皇子等也都候立阶下。
外面并不安寂,大臣们窃窃私语,又是焦急又是迷惑。
以他们对老陛下的了解,他就算一把火烧了皇宫,大家一起死,也不可能干出独自自尽这么憋屈的事儿。
这事怎么想都怎么透着古怪。
众人的目光直往殷皇后卫邵这处飘**。
洵王身子才有好转,陛下就服毒自尽了,未有传位诏书,洵王就是最大的受益者,这怎么看都和中宫脱不了干系吧?
他们老陛下便是再有不是,皇后和洵王杀夫弑父,也着实有违伦理!
御史大夫头一个站了出来,提出质疑:“陛下怎么可能服毒自尽,此事内中必有蹊跷!”
殷皇后扯了扯眉头不语,卫邵也只轻声咳嗽不说话。殷太后就像是根本没听出御史大夫的意有所指,端庄地搭着宫婢的手,沉声对大太监田林说道:“哀家心里也糊涂呢,你是近身伺候的,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大太监田林闻声,忙是痛哭的跪在地上,回道:“太后娘娘容禀,奴才往日确是近身伺候的,但自打、自打仇川也就是那位前沈侍郎在奉天殿生事之后,陛下就、就见不得奴才们这样的人了,一见着心里就不好受,也就不叫我们近身了,奴才守夜都是在门外头的。”
他抹了抹眼睛,悲痛的又说道:“昨日下午,诸位大人们一番求见后,陛下就不大高兴,送去的汤药饭菜尽都砸了,之后就不吃不喝,谁都不见了,当时蒋院使也都在的。”
“奴才虽也心急担忧龙体,却又不敢逆陛下的意,在外头一直守到天亮等到阮何适阮大人来了,才敢一并入内,送药过去,哪、哪料想,陛下他竟如此想不开在夜里服毒自尽了!若非发现得早,这会儿怕是、怕是已经……”
田林欲言又止。
御史大夫听得眉头拧成疙瘩,他欲要再开口,却被阮何适先发制人,惊哭一声堵住了。
阮何适扶正了头上歪歪斜斜的官帽,带着哭腔手指着众大臣们扫了一圈儿,而后直直地指着御史大夫,大喝道:“还不都是你们,肯定就是你们,要不是你们这群逆臣,毫不体谅上主,陛下又怎么会心如死灰,一心去见先帝?!陛下啊呜呜!”
阮何适啪嗒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泪如雨下,那模样简直比死了亲爹还难过,不知情的谁见了不叹一句好忠臣!
御史大夫眼角直抽,其他大人也是骇了一跳,连连摆手,反驳斥回道:“阮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敢乱说!这怎么能是我们逼的呢!”
众大人惊然失色。什么意思,陛下在宫里中毒,这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他们这些外臣身上吧!
阮何适冷冷哼声,哭骂道:“你们还敢说,要不是你们明里暗里的逼陛下退位,陛下能想不开吗?”
“龙根被切了又怎么样,没了那物件儿又如何,咱们陛下不还是陛下吗?偏你们就容不得!陛下本来就悲痛欲绝,你们还逼他,如今可好,你们真把陛下逼上绝路了!今日陛下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们以后到了地底下怎么有脸去面见先帝!”
说完,阮何适摆起袖子,又哭叫了一声:“陛下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您若真出了事,岂不如了这群逆臣的意吗?”
那叫一个真情实感,一片忠心那叫一个感人肺腑。
卫邵重重咳了两声,惊疑不定的接了阮何适的话:“我在府中不知外事,诸位大人真对父皇行逼宫之举?何至于此!”
他皱起眉,又一副想不明白的重复了一句:“何止于此?”
听着阮何适的控诉,面对着洵王那真诚纯良又怀疑的目光,看着太后皇后贤妃等人摇头的打量。
众大臣也不禁懵了一下,心虚起来:“……”
等等,这他么的,不会真如阮何适所说,是他们一伙子人逼死了他们老陛下吧。
可是,不是……不对,他们原本不是在质疑洵王和殷皇后的吗,为什么锅会落到自己头上了??
而且他们就是想请老陛下退位颐养天年,他们是为了国朝大局考虑,当太上皇不也挺好的吗,怎么就逼死他了?
众大臣脸上青白交加,一时都讷讷的,谁也说不出来话。
御史大夫一言难尽的看向阮何适:“……”奸臣!果然是个奸臣种子,看这排挤异己的手段,使得多顺溜!
阮何适才不管御史大夫的目光,一心的为紫宸殿里的庆明帝悲哭。
沈云西看着她老大,捂了捂脸低下头,好险没笑出来。
就在紫宸殿外归于一片尴尬的安寂之后,蒋院使哭丧着脸跑了出来,咚的跪向殷太后禀报:“太后娘娘,臣等无能,陛下早前本就大伤元气,今又服毒,陛下许是一心求死,臣等虽竭力救回了性命,但、但……”
蒋院使后头的话怎么也出不了口,殷太后便扬手一挥,连同吕太傅御史大夫等,一并急匆匆入了内里去。
沈云西往龙**一望,只见庆明帝脸上惨白中透着青苍,奄奄一息的倒在**,他冲众人张着嘴,叫了半天,却都发不出一丁点的声响。
蒋院使在旁解释:“那毒药伤了喉舌,陛下发不得声了。”
庆明帝皱纹堆叠的眼角流下了一股眼泪,费力扭转了转脖子,身体却如同钢板一样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了。
蒋院使在床边扶了一下庆明帝两条腿,叹道:“毒药伤及筋脉骨头,陛下自脖子以下都不能动了,从此唉……”
庆明帝泪流得更凶了,布满血丝的两眼死死的紧瞪着大太监田林,以期众人能发现他的意思,能揪住胆敢给他下药的恶种。
但这一屋子的嫔妃大臣,人实在太多,根本没有田林站脚的地方,他一直避在众人后头,庆明帝这一瞪,众人循目一看,就瞪到了站在田林前方的那位大人身上。
那位大人正是让庆明帝退位做太上皇的主力之一,干巴巴的扯了一下嘴,发虚地退了一步。
庆明帝的眼神众大臣根本接收不到,他又气又急,但他的身体才从鬼门关回来,本就虚得厉害,根本无法支撑他高强度的脸部表情作业,瞪眼扯皮扯得脸都快抽筋,这群蠢材都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最后他也只能放弃,含恨的闭上了眼。
老陛下这是从头到尾都废了,不想当太上皇也得当太上皇了。
众大臣思索着新帝事宜,都退了出去。其他人也都走的走,散的散,最终只有沈云西他们这一家子留了下来。
内寝殿里没了外人。
殷皇后站在床前,低眼睨着庆明帝,笑了起来:“老狗,田林这些年在你跟前伺候,你用得可还顺手啊。”
大太监田林适时笑走到了殷皇后身后,和白临花白姑姑并肩立着。
庆明帝蓦地瞠目。沈云西也睁了睁眸子,吃惊之余又恍然大悟,难怪原书里在卫邵死后,殷皇后也能把淑妃太子皇帝全带走,原来这大太监田林竟是殷皇后底下的人手。
殷皇后又笑指了指白姑姑:“我这女官叫白临花,你知道这个花是什么花?”
庆明帝胸膛急剧起伏,眦裂发指。
便听殷皇后缓缓说道:“是杏花的花。你不晓得吧,他们两个是从一处出来的,自小就相识了,还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呢,只可惜天不遂人意,幼年家逢大祸,二人才不得已入宫为奴为婢,然后才被分到了咱们皇子府上。”
“你就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太上皇吧,”在庆明帝震惊急怒的注视下,殷皇后一笑:“臣妾知道你急你气,但你先别急也先别气,等再过几日,臣妾再带你去见一个人,届时还有得你急你气的时候呢。”
殷皇后的悠游自得愈叫庆明帝裂眦嚼齿。
而沈云西则是好奇殷皇后口中,要带庆明帝去见的那个人是谁。
不会是沈万川吧?
再给庆明帝送点儿刺激?
沈云西问卫邵,卫邵却只笑说:“我们也去见一见,朝朝去了就知道了。”
他神神秘秘的,但看他这般说,就不可能是沈万川了。沈云西便去拉他的袖子,握他的手,想借异能试一试,结果却没什么反应。
沈云西越发好奇了,几日后一早,她就迫不及待的扯了卫邵往殷皇后的正阳宫去。
正阳宫里殷皇后见了他们便笑:“来得这么早,也好,咱们先去玉兰苑里坐会儿。”
三人便又转道前往玉兰苑,路上殷皇后又吩咐白临花白姑姑去叫田林,把庆明帝搁在阮何适造出来的改良版轮椅上推了过来,悠闲的在亭子煮茶。
庆明帝僵坐在轮椅,因不知殷皇后打的什么算盘而胆战心惊,头生冷汗。
白临花白姑姑和田林在后头说话,殷皇后自摆弄茶具,都不管他。
沈云西和卫邵坐在倚靠这边,她有些无聊,就与他小声耳语,说起自己的书坊改装。
卫邵认真听着,时不时和她讨论两句。两人头挨头的凑在一起,说话时间或笑闹了一下。那挺开心自在的模样,看得庆明帝火冒三丈。
你们这些人,能不能顾忌一下他!气煞他也。
就在庆明帝兀自憋闷之时,有宫人嗓音清亮的启声道:“娘娘,人到了。”
这一声话直叫殷皇后丢了手上的茶盖儿,立起身来,几步上前到了六角亭边上,扶着漆红的亭柱,翘首企盼,脸上也绽出笑来。
卫邵亦是含起了笑。
庭中的沈云西和庆明帝皆是纳罕不已,齐皆望去。
沈云西凝了凝神,只见花林深处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两道人影慢步相携而来。那是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高大,一身玄黑的长袍,衬得人俣俣轩昂,身旁的女子穿的青衫裙,头戴轻纱幂篱,遮了面貌,看不清形容,但只窥那身姿气质,已可见非凡。
沈云西尚还出神呢,庆明帝却是陡然脖子一梗,眼中迸射出难以置信的震惊来。
他两眼招子死盯着慢步往六角亭走来的女子,呼吸急促的大喘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那、那是……
庆明帝气儿还没缓顺畅,已经走近来的女子便已掀起了幂篱轻纱,露出那张记忆中熟悉的面庞。
她的肤色,不似从前身居内府的白皙细腻,染上了外头的雨雪风霜,但这一点俗世岁月的痕迹,依旧无损她的气质美貌,反而平添别样的生机活气,和洒脱自由的气息。
幸、幸芳?!她还活着?原来她没有死,她一直都还活着!她是诈死离京的!
“幸芳!”庆明帝还在发痴,殷皇后已冲了出去,祝幸芳也笑着快步上前,与多年未见的好友相拥在一起,诉说久别累积的思念。
说着说着都红了眼。
沈云西愣愣的被卫邵牵了过去,对着岁夫人和凌穹行了礼。
“这就是邵儿媳妇吧,真好啊。”岁夫人握住她的手,左右细看了她一看,轻声言语间露出和卫邵极为相似的清和笑意来。
沈云西被大美人直面而来的一笑弄得晕乎乎的,仙女对我笑了……不行,不行,杀伤力太大了,她脑子昏了。她呆呆的,不自觉地把心里的话也说出口来了。
殷皇后哈哈拍掌大笑,岁夫人亦是忍俊不禁。卫邵扶住沈云西,低声笑说:“朝朝,还站得稳么。”
沈云西这才拉回神来,在大美人的注视下,下意识的把脸往卫邵肩旁遮了遮,遮了一回儿,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往岁夫人这边看。
岁夫人笑了笑,把摘下的幂篱递给身旁的凌穹,卫邵便又领了沈云西向凌穹这个师父兼义父做礼。
这边和和乐乐欢欢喜喜的说话,唯独庆明帝格格不入的死瞪着眼,在岁夫人和凌穹二人之间来回扫射。
凌穹他是知道的,是幸芳给他二儿子请的武学师傅。
不过一个一穷二白的江湖浪子,他们怎么会在一起?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还做了夫妻?!
难怪当初非要火葬,不留全尸,原来是为了离京而去,和这浪子双宿双栖!
时至此刻,庆明帝哪里还不明白这所有的一切。
面前刺眼的一幕,让他回想起这些时日的自作多情。他的儿子、他的妻子、他的儿媳妇,他们一家子把他当猴子一样戏耍呢!
庆明帝气急攻心,再抑制不住心头的翻涌,一口老血从嘴中喷了出来。
岁夫人往这边淡淡瞥了一瞥,殷皇后回头看了一眼,便打发田林让他把这老狗推回去了,她气死老狗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理由再留他在这处碍眼了。
田林应声推人离开,任庆明帝无声的哀嚎痛叫。
六角亭这边,殷皇后和岁夫人手拉着手说话,凌穹就坐在旁边安静的煮茶。
沈云西一个劲儿的往岁夫人看,被忽视了个彻底的卫邵,不满的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沈云西这才收回被大美人吸引过去的目光,抱住他的胳膊,冲他弯眼睛笑。
六角亭中,笑语不断,停在玉兰树枝头的鸟雀啁啾两声,向着天空展翅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