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3个月前 作者: 藿香菇
    ◎我真的做不到啊!◎


    殷太后这些年常住青云山,回皇城来的头一个生辰,殷皇后很费了些心力,提前一月就开始准备各项菜品宴席不说,连沈云西也被拉去搭把手,出主意。


    以至于寿辰还没来,沈云西就已经先把宫里的新旧菜式都尝遍了,每每进宫,必定都吃得饱饱的才回来。


    殷太后的寿辰在三月出头,只有高山山尖儿上还能见得一两点白雪的痕迹。


    梁京城里,早是桃李纷飞,汴河夹岸花红柳绿,观者如织,舟行人往,四溢街巷。沈云西一早天亮,就往宫中去,坐在马车上,听着喧闹的人声打瞌睡。


    到了正阳宫,殷皇后才起身来,正坐在梳妆台前看一封信,眉尾都扬着笑。


    见沈云西来了,方将让宫人将凤钗别好,笑叫她一起去用早饭。沈云西在家里时已用过了,但进宫来这么长一段路,觉摸肚子里又空了不少,欣然应是。


    殷皇后尤喜欢看她这儿媳妇吃饭,吃啥都香滋滋的,看起来就很顺胃口,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一碗粥。


    用饭后,沈云西再跟着殷皇后到前殿去,各宫嫔妃皆都已经到了。秦兰月就坐在右首位上,悠闲的饮茶,殷皇后今日确实高兴,见了她这做派,都没有如往日一样冷下眼来,连同摆着怪脸的齐淑妃也一并没有理会,受礼之后,就带着诸人往殷太后宫中去了。


    又是一通说话见礼,慢慢的有命妇进宫,及至午时,除了身份特殊的秦兰月外,都往了相辉楼去,过不久,庆明帝领皇子大臣们亦入了席中。


    今日太阳好,宴楼外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殿中急管繁弦,品竹弹丝,身穿大红大绿的舞姬俯仰婀娜,顾步成双。


    在一片喜闹里,殷太后穿着红襟蓝底袆衣,慈和笑吟吟的受诸人贺寿大礼,后又有皇子公主孙子孙女们挨个献寿,好不热闹。


    靖王府元域和姜百谊皆没有到场,他们的寿礼,是由齐淑妃代献的。


    齐淑妃虽不想笑,但在这个喜庆的场合,不笑也得笑,她含笑说:“域儿身子不便,姜妃又临近产期,动不得身。不能亲来祝寿,还望太后娘娘不要怪罪。”


    殷太后一点儿也不怪罪,元域和她没半点血缘关系,来不来,很没有所谓。


    她便也笑道:“这有什么打紧的,我哪里就那么小气了,礼我收到了,你坐吧。”又问了句:“靖王妃身子可好啊。”


    当然不好,日日都被收拾,能好就怪了。齐淑妃回:“好,哪里都好,就是头回怀胎,怕得很,不爱出门,也不爱见人。”


    殷太后也就随口一问,听她答了,便笑点了点头。


    她眼一瞥,往卫邵和沈云西坐处一扫,沈云西迎着她的目光,微歪了歪头,手比了个枪,对她嘣了一下。


    “……”


    火铳齐淑妃是知道的,这般挑衅,让她扯了帕子压住嘴角,冷笑连连。


    嚣张的小贱人,看你又能狂恣多久。


    齐淑妃略一环顾。


    今是太后寿辰,除了被关禁的元福昌、外出游玩的明王府母子外,京中权贵尽数到场,这是个叫人身败名裂的好场合。


    齐淑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气壮足了她的心胆,耳边笙箫响鸣也好似在助她起势。


    待一节舞乐暂歇,齐淑妃再度起身来,冲上首的太后与帝后做礼,她神色恭敬又真诚,又夹带了些许的懊恼之色:“太后娘娘,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殷太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放下玉筷,笑道:“有什么话你便直说吧,何必吞吞吐吐的,你惯来是个干巴利落的人,别学那起子拖泥带水的劲儿。”


    殿中众人都是老人精了,一看这架势就知接下来有事儿,亦都竖起了耳朵来。


    那些舞姬乐师也有眼色的退了。


    殿中空了出来,说话的声音便传得更响亮了,齐淑妃面上笑盈盈:“那臣妾就直说了。”


    “事情是这样的,妾身为方便照顾域儿,近日都住在靖王府上,不想今儿早时,有两个意料之外的人找上了臣妾,这二人苦求臣妾许久,说是有惊天秘事要奏禀陛下娘娘,可他二人不在娘娘千秋寿宴的受邀之列,所以不得已求到臣妾这儿来。”


    “您也知道,妾身是个软心肠,实在捱不过他们的苦苦哀求,又加之事涉洵王以及洵王妃,妾身也没法子,只好自作主张,暂叫他们在直城门外等候了。”


    齐淑妃把自己摘得很干净,秦兰月撺掇她撺掇得厉害,但她可不是傻子,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她只是个引路人而已,接下来的事儿可和她没关系。


    齐淑妃盈盈一拜:“陛下,太后娘娘,您二位看这……”


    她欲言又止,诸人目光灼灼,事涉洵王洵王妃。好家伙,这淑妃娘娘是有备而来啊。


    看来,今日这个寿宴不会无聊,要有好戏看了。


    庆明帝和殷太后尚未发话,殷皇后先砰的一拍案,动作震得头上的飞凤花钗冠摇摇轻颤。


    她眉眼锋利,冷笑说道:“你既是个清白无辜的好人,就少在这儿含沙射影**的故意编排,到底什么人,你带上来,本宫倒要看看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来!能叫淑妃你不顾礼节,不顾母后庆寿的场面。”


    见殷皇后当庭发怒,齐淑妃反而越笑了,殷若华这就耐不住了,等会儿岂不是得气死了。


    她张唇又要说话。殷太后却先一步冲殷皇后按了按手,指了指她,笑怪道:“你看你,又恼什么气。说是惊天秘事,又没说是坏事,也许是好事也说不一定呢。”


    转而对庆明帝道:“淑妃既如此郑重其事,不如就叫那两人进来,当庭说个清楚吧,也省得落人话柄。”


    殷太后亲自开口,又是她寿宴上,庆明帝岂会不应。


    庆明帝给大太监田林一使眼色。


    田林便亲自去走了一趟。


    殿中谁都没再说话,陷入了一片沉寂中。有人偷偷往洵王和洵王妃二人瞧。


    那夫妻二人皆都是容色出众的,并肩端坐,如芝兰芙蕖。他们面上并无异色,倒是很镇定的模样。


    沈云西无视那些暗悄悄的打量。


    还有心情端起果酒,喝了一杯,顺便还帮卫邵也添了温好的清酒。


    沈云西还跟他碰了个杯。


    卫邵轻笑,陪她用了。


    不多时,殿外传起脚步声。沈云西收神展目,就见两个熟悉的人影子跟在田林后面,走了进来。


    沈云西有点儿诧异又不是很诧异的看着来人。


    左边那个一身圆领青蓝长袍,浓眉大眼,带着几分不自在的干笑。


    右边那个白发飘萧,干瘦如柴,佝偻着,走路颤巍巍的,像一滩烂泥制成的,浑身上下都散发朽烂的味道,即便穿的一身锦衣,头上戴金冠,也显不出半分贵气。


    这二人,不是宋修文和卫智春又是哪个。


    宋修文和卫智春的出现,确实出乎意料。但同时也都恍然大悟。


    宋驸马如今空有驸马之名,安侯府还在守孝,亦不在受邀参宴之列,难怪要借齐淑妃的道儿。


    更有敏锐的,在齐淑妃、宋修文、卫智春、三人身上飞快的打了个转儿,又摸到沈云西和卫邵这边。


    哎,说起来,齐、宋、卫这三家,和洵王妃颇有渊源啊。


    因洵王妃的话本子,齐淑妃家庭破灭、宋修文身败名裂、卫智春丧身失节。


    这三个哎,今儿都在这儿凑齐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凑到一起,怕不是想打翻身仗吧!


    众人心底给猫抓似的,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往淑妃和卫邵沈云西这边多看,便尽都把视线往卫智春和宋修文身上拢。


    尤其是卫智春。


    看得从前模样翩翩的风流浪子,变成如今这副白发苍苍的颓老相,诸人皆都唏嘘,再一想到他与忠信老王爷的艳事,又有些不忍直视。


    这忠信老王爷可怪会折腾人呐,看看,把好好的老安侯都折腾成啥样了。


    众人思绪乱飞,发散得厉害。


    被多番注目的卫智春垂搭下横了几道褶子的眼皮,遮住了眼中的怨愤和恨怒。


    他和宋修文一起走至殿中,高呼万岁。


    庆明帝一看到卫智春,瞬间就眯起了眼。


    他对从前的这位好兄弟深恶痛绝,一见到他,就不免想起幸芳和后宫的秦兰月,即便卫智春已经惨到这种地步了,也仍难消他心头之恨。


    要不是想着死了一了百了太便宜他,幸芳在九泉之下估计也不想见他,他早把他弄死了。


    庆明帝懒懒的闭了眼,没叫起,也没出声。


    反而是殷太后主持大局,似惊讶的说道:“这不是福昌的驸马吗,还有老安侯,哀家可好久没见着你们了。你们这托了淑妃进宫来,到底所为何事啊?”


    宋修文还是只干笑,眼珠子不安分的时不时左右打晃。


    和他相比,卫智春就显得各位稳重泰然。


    卫智春冲上首俯身一叩,他的声音就像吱呀吱呀的老木门,又像嘎嘎的老鸦,“微臣是为旧事而来。”


    他知道庆明帝对他很不耐烦,也不多废话,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微臣深知,陛下厌见我,但臣对陛下一片忠心,是苍天可鉴的。这些月在宫外,微臣是度日如年,只要一想到魑魅魍魉横行宫闱,就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胆的安睡不着。这才出此下策,贸然求了淑妃娘娘。”


    “微沉此次和宋驸马入宫而来,为的便是当着朝中诸位大人,当着陛下和娘娘们的面,拆穿这红粉骷髅,害人恶鬼的假面!洵王妃!”他猛地一转头,喝然乍叫,抬手直指,这一指,便将众人的心神尽数吸引了过去了。


    “就是她!”


    卫智春泪流了下来:“陛下,您糊涂啊,您可还曾记得微臣同您说过的话,这洵王妃,分明就是那借尸还魂的恶鬼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微臣之心天人共鉴,这恶鬼害死洵王妃,强占王妃玉体,又有异术手段,谋在国朝,所图甚大啊,陛下,此鬼不除,天下难安啊!”


    卫智春泪如雨下,言辞恳切,掷地有声。


    庆明帝还是没理会他,和上回一样,他就不信那鬼神之事,但这不耽误他看戏,他最近在朝堂上因他那二儿子受了不少辖制。


    和在朝堂上的锋芒不同,他家那二儿子,对自己王妃是情意绵绵,厚意在心。


    软肋是最好伤人的地方,卫智春要冲这儿捅下去,害他心肺,他乐见其成。


    庆明帝玩味的转了转玉扳指。


    大臣中有知他心意的,适时惊道:“这,老安侯,这怪力乱神之事可不能乱说的,不能仅凭你几句话,就给王妃安上这样的恶名啊。”


    证据,得有证据。


    卫智春知道这是在给他递梯子,忙说:“微臣有证人。”


    庆明帝一摆手,田林呼道:“传。”


    话递出去不久,便有五六个下人打扮的男女被带了进来。


    那几人慌张的跪下,直叩头。


    卫智春便道:“这是我们家里头在城郊庄子做活儿的仆从。还有这一位是城里的大夫。”


    又对那几人:“把你们知道的尽都说出来,不得有半分隐瞒!”


    “洵王妃当时到庄子里来,不多久就大病了。”


    “小人们请了大夫来,却怎么灌药扎针都不见好。”


    那大夫又接着说:“人都断气了,结果突然又喘上来了,小人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阿弥陀佛,天爷,原来是撞鬼了!”


    “正如大夫所说,奴婢当时就在屋里伺候,也亲眼瞧见的。”


    他们一言我一语的,半真半假的,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原主去世,她穿越那会儿正是深夜,屋里只有打瞌睡的荷珠竹珍,他们能看见才怪。


    沈云西眉目不动静听着,扭过头看了看荷珠。荷珠心领神会站在她身后,冲殿内一角打了个手势。


    站在暗处的小宫人不着痕迹的悄步退出,往外去了。


    这几个下人大夫的话,引得殿内窃窃私语。


    有人发出惊声说:“说起来我家女儿曾同我说过,洵王妃自城郊庄子回来,改了性子,原来一切皆有迹可循,不是改了性子,是改了魂儿了!”


    另一人却斥道:“胡言乱语,这些人皆是卫家仆从,又都老安侯自己带来的,焉知不是他对王妃怀恨在心,串通一气,故此报复。这世上哪来什么恶鬼,恶鬼都在人心罢!”


    “汤大人,咱们陛下是天子,是上天之子,有神明垂青,这世上有神,善恶两面,又怎么会没有鬼呢!”


    “王大人此言差矣,神明有眼,早将世间恶鬼除尽了,怎么,难不成上苍神明在你眼里就如此废物吗,任由恶鬼横行人间?”


    “正是如此,皇宫深庭,有神明庇佑,当是鬼邪不侵,即便有他们所言的起死回生之事,王妃也定然并非什么恶鬼,雪灾之时,王妃大行善举,指不定是神明赐福,为庇佑我大梁而来的呢。心贯白日,见什么都是青天,心是黑的,见什么都不干净了。”


    满殿大臣打起了嘴仗,就跟早朝争执一样,吵得面红耳赤。


    沈云西看得出来,这其实已经不是单纯的争她是不是恶鬼了,而是以卫邵和庆明帝为首长成的皇子与年老的皇帝的党派之争。


    庆明帝这边的人,也不一定信卫智春所谓借尸还魂的话,只是通过给她定性,来打压卫邵。


    而卫邵这边当然也知道他们的目的,便也竭力回护。


    可是,沈云西转眸,看向她身旁澹然气定的卫邵,他不知道,卫智春他们细节虽说得不对,但她其实确实是借尸还魂来的。


    她微微抿了抿唇,垂过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


    她思量间,相辉楼里吵得不可开交。


    还是殷皇后冷着脸,重重的一拍席案,木头咔嚓的声音,诸人恍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蓦的噤了声。


    “把这当什么地方了,你们还记不记得今日是太后的寿辰!”


    众人忙都告罪。


    殷皇后唱白脸,殷太后笑着唱红脸:“不妨事,不妨事,理不辨不明嘛,大家都说得很有道理。”


    又接着对卫智春道:“老安侯,哀家看那位方大人说得很是,我这孙媳妇,不像是恶鬼,倒很像天爷赐福下来的,有大福气呢,可多亏了她,我二郎才有得活命哦。”


    卫智春刚才下拜的时候闪了脆弱的老腰,一直叩拜在铺了红毡毯的地砖上,忍着疼,沉声说:“娘娘这是被她骗了,她助救洵王可不是什么好心,若不搭上洵王,她来日如何入得宫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女之于我大梁,正是妲己之于商周!她之心,狠毒着呢!”


    “此鬼归京至今,写书大盛,一本本书,污蔑了多少人!驸马、齐院使一府、微臣我,还有从前的沈尚书,那可是洵王妃的亲父啊,来日诸位大人犯到她手里,焉有命活!”


    卫智春腰疼得大喘了两口气,“齐院使、沈尚书如今都见不得踪影了,但宋驸马就在此处,驸马,你不是有话说的么!”


    被提到的宋修文一个激灵,忙也都伏身,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老安侯说得对。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洵王妃说的,写的那些事,我尽都没有做过的。我、我不喜欢她,我也没做过那些变态的事,我更没有在外拈花惹草,我要真做过,我怎么可能告诉她。对对对,是这样的。”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语调战战兢兢的,一溜段儿下来,很没有逻辑,全是些没用的废话。


    卫智春和齐淑妃听得很不满意。


    是让他说这个吗?


    这宋修文怎么回事,关键时刻掉链子,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在宫外的时候,一脸阴狠侃侃而谈,狗日的,到宫里怎么就这么废物了。


    总不能是被吓的吧。


    卫智春强按下气烦,提示他:“宋驸马,光天化日之下,又这么多人在场,那恶鬼是伤不到你的,你不要慌张,把你知道的,看到的,听到的,关于这恶鬼的一切都细细的说与我们听吧。”


    宋修文身子打了一下抖,因卫智春的话,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情绪略有些激动的喘着粗气。


    卫智春这才放平了心,暗道,装得还挺像的,对嘛,这才对,就是这样,顶着这样的表情,把他们准备好的那些都说出来!


    沈云西一直注视着他二人的动静,她觉摸这是要来重点,当下便要站起来身,打断他们施法,欲叫她准备的人出场来打擂台。


    然而她才刚一动,就被卫邵按住了手。


    卫邵把微离了凳子的她又拉回了原处,自己站起了身来。


    他身姿颀长,此刻又风仪严峻,众人皆都凝神观望。


    卫邵淡淡说了一声:“够了,老安侯。你何必如此逼迫宋驸马?我看宋驸马此刻忐忑不安,心神不宁,一副战战惶惶的模样,必是受你威逼了。”


    卫智春:“……哈?”你在说什么屁话,我威逼他?我们那是志同道合!这次计划宋修文可比他出力还多!


    卫邵没再管卫智春,而是对宋修文沉声道:“福昌姑父,父皇母后,皇祖母皆都在此,这天下间,谁也越不过他们三位去,你有什么话尽可大胆的说。”


    宋修文抖得更厉害了,抖着抖着,呜呼一声,匍匐在地,大哭道:“我不想的,我不想来的,陛下娘娘容禀,都是淑妃娘娘和老安侯逼我的!”


    宋修文的突然反水,让齐淑妃惊骇:“宋修文,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卫智春更是不敢置信的,本就瘦凹的眼眶里,两黑白珠子都快脱眶出来了。


    拜宋修文那张在姑娘堆练出来的嘴和在牢里修炼出来的好演技,卫智春怀疑过齐淑妃可能反水,都没怀疑过他!


    宋修文涕泪交流,指着卫智春和齐淑妃说道:“他们逼我吃了毒药,说我要不听话和他们一起做戏,就不给我解药,要我去死了。我没有办法,只能按他们的命令入宫来了。”


    “本来,我以为可以做到,但不行,我实在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意。”


    宋修文深吸一口气,他痛苦的含着泪,红着眼,望向沈云西,痴痴的深情说道:“我知道她不爱我,但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意,她说得对,我就是个变态,我也的确喜欢她喜欢到无法自拔。要我亲手抹杀自己的挚爱,我做不到啊,我真的做不到啊。我宁愿死!”


    “你看到了吗,命都给你,我也不奢求其他,只求你能够多看我一眼吧。”


    仰头四十五度角,热烫的泪水滚滚而下。


    沈云西:“……”救救救……不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走向?


    众人:“……”啊这。原以为是架斗洵王妃,怎么变成示爱现场了?


    就很震惊啊,宋驸马痴恋洵王妃痴到失了智,这事儿原来是真的??


    庆明帝:“……”他果然还是老了,搞不懂这些年轻人。


    殷太后笑眯眯的和殷皇后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很正常的嘛。”


    卫智春和齐淑妃脸色唰唰的黑了。


    不是,这个走向,这他么的合理吗??


    卫智春情急之下直起腰,腰椎上咔的一响,他顿时疼得面无人色,连牙齿都互相打起了架。


    缓了好一阵儿劲,他才咬牙出声道:“无稽之谈!全是胡言,什么下药,什么逼迫,根本没有的事!”


    宋修文抹了抹眼泪:“我人就在这里,尽可由太医诊脉。”


    蒋院判就在宴席之列,一溜烟就跑了出来,“我来,我来。”


    迫不及待的到近处去,搭着宋修文的脉一探,忙向上首禀告道:“宋驸马确中了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狗屁!卫智春大声辩驳。


    宋修文对卫智春的话声充耳不闻,他只含情脉脉,怔呆的望着沈云西。


    装深情,他是专业的。


    那模样叫人直起鸡皮疙瘩。看得众人头皮发麻。宋驸马不愧是个变态!


    沈云西:“……”默默的别过眼,扯了扯卫邵的袖子。


    卫邵凉凉的扫视而过:“宋驸马,适可而止。”


    宋修文这才万般不舍的扭过了脖子,伤心的垂下了脑袋。


    卫智春见此,醍醐灌顶,如何还不明白,他目眦欲裂,怒气冲天的大吼:“你们,是你们……你是他的人是不是,好啊,你们联合在一起算计我,把我们当傻子耍呢!”


    卫智春急怒的面对着卫邵,本来就灰白的头发,越白得惨淡了。


    他想不通,宋修文既是他卫邵的人,何苦还来今天这一遭?


    他故意把宋修文放出来,难不成就是闲得无聊,想看他们如猴子一样演一场戏吗?


    卫邵看也没看卫智春,他确实是故意把宋修文放出来的。


    朝朝外来的身份始终是个隐患,再加上话本子,稍一经人引导,就很容易出事。


    没有终日防贼的道理,倒不如彻底摊开来说,借着宋修文这个当事人之一亲口作保,经此之后才能永绝后患。


    他清清冷冷的立在那里,向上拱手:“父皇,如今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老安侯与淑妃娘娘沆瀣一气,构陷王妃,污人清名,其心可诛,还请父皇下令处置吧。”


    齐淑妃终于坐不住了,忙忙离了椅座,跪地道:“陛下,陛下明察,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


    她语声急快:“臣妾是有罪,罪在臣妾愚笨糊涂,听信了老安侯的谗言,没能识出他的险恶用心,还代为引荐,这是臣妾的罪过,但构陷王妃是绝对没有的!陛下!”


    在继宋修文之后,齐淑妃也踩了卫智春一脚。卫智春腰痛心怒,两处相加,竟气得发了怔,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而庆明帝听了齐淑妃一席话却久久不言。


    殷太后和殷皇后也只喝着茶。


    齐淑妃心下暗恨,又要继续自辩,沈云西却起了身,她和卫邵并肩立着,对殷太后道:“皇祖母,孙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淑妃:“……”等等,这话好熟悉。


    殷太后笑抚了抚掌:“我们祖孙,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什么事啊?”


    “那孙媳就直说了。”


    “事情是这样的,今儿早时,有意料之外的人传信找上了孙媳,她们苦求孙媳许久,说是有天大的苦楚要面见父皇母后,可她们又确没办法前来参加祖母您的寿宴,所以不得已求到孙媳这儿来。”


    “您也知道,孙媳是个软心肠,实在捱不过她们的苦苦哀求,又加之事涉淑妃娘娘,孙媳也没法子,只好自作主张,叫人去帮了她们一把,又暂叫她们在外等候了。”


    “皇祖母,父皇母后,你们看这……”


    沈云西絮絮不断才说完,就有人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齐淑妃面红颈赤:“……”你他爹的没有自己的话说吗,非要装模作样的学我,行这羞辱之事!


    气过之后,齐淑妃又眉头深皱,袖中的双手紧拧着,心下焦烦,沈云西这一出和她前头一样一样的,显然是来者不善,到底是什么事?


    殷太后可不知齐淑妃的忧虑,笑说:“这可巧了不是。哎呀,那就叫她们都进来吧。人多好,人气足,热闹。”


    得了殷太后应允,沈云西便让荷珠去带人来。


    荷珠领命而去,约过了半刻来钟后,殿中众人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声,声音高高低低的有不同,并非来自一人。


    太后寿宴的大好日子,什么人竟如此大胆,又是何缘故行哭嚎之举?


    众人纳闷之余不自禁的往殿门口看去,只见十几个瘦条条的女子哭啼啼的走了进来。


    当头的那一个大着肚子,正是淑妃口中不爱出门、不爱见人的靖王妃姜百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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