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南派三叔
一个下午,我回到家中,发现笼子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毛巾揭下,小东西闭目蜷成一团,整个身体笼罩在淡蓝色的光芒下,父亲则倒在一边的沙发上。
我急忙上前扶起父亲,责备他不该睡在这里。
父亲笑笑:“人老了就这样,刚才我还想喂喂这小东西,没想到就睡过去了。”
我一边埋怨着,一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我仔细看了看父亲的脸,心底一颤。父亲好像……忽然老了许多。
十分钟以后,我已经拎着笼子站在老头儿的门前。这个东西充满了古怪,远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门虚掩着,里面悄无声息,我推开走进去。屋里弥漫着一股古怪难闻的恶臭。
我招呼了一声:“有人吗?”
没有回应,屋子里回荡着我自己的声音。
老头儿没在家,我思忖着要不要等他回来。
第57章
异兽(3)
正犹豫间,卧室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异响,我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随着距离的接近,恶臭的味道越来越浓烈。门半掩着,我伸手轻轻推开。
一个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满脸病容,奄奄一息。
仔细打量下,正是那个古怪神秘的老头儿,虽只有一月未见,可他的样子竟仿佛比原来老了十几岁。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笼子,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身体已不听使唤,几次努力之后,他苦笑一声,说:“我还担心自己等不到你了!”
我放下笼子,打开窗户,然后把老头儿扶起来。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老头儿深深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指着笼子,说:“我想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老头儿目光转向笼子,神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仿佛是仇恨,又仿佛充满敬仰。许久之后,他缓缓吐出一句:“它既是天使,又是恶魔!”
这句话我听不懂。
老头儿似乎陷入了回忆,长出一口气,接着说道:“五年前,我得了一种病,发起病来,全身疼痛难忍,吃了很多药都没有效。一天几次发病,几乎让我崩溃,我不堪忍受,于是想到了自杀。但是每当我下定决心要死去的时候,却又想到人生的美好,想到就这样死了,真是不值得。每天处在这两种想法之中,人都快要疯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有一次,我去医院拿药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头儿,他说能治好我的病。起初我并不相信,但他说得信誓旦旦,我于是动了心,决定一试,最后,果然药到病除。在他的房间里,我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东西。”
老头儿指了指笼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听得后背发凉,这个故事跟我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
老头儿喘息平复,继续说道:“尝到了甜头之后,每次发病,我都会去找他。多次之后,我发现了他的秘密——所有的一切都跟这个东西有关。我生起邪心,认为这是个无价之宝,于是趁他不备,偷偷带走。但是没过多久,我便发现自己身体所发生的奇怪变化。迫不得已,我只好又回去找到那个老头儿,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他终于吐露实情,告诉了我他的故事……”
我问:“什么故事?”
老头儿忽然悲戚地一笑,缓缓说道:“和我的故事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知该说什么,全身的冷汗一点点渗出来。
老头儿盯着笼子,许久说道:“我刚开始以为这东西能够治病,但是后来才明白,它吸走的不是疾病,而是你生病的这段时间。”
我不明白,问道:“时间?”
老头儿抬起头,说:“那是它的食物。”
我越听越糊涂了。
老头继续解释:“它吸走你的时间,并把未来的不生病的你带到现在,但是未来的你在现实中的存在却并不稳定,会以几倍于以前的速度老去,而且吸收越多,老得越快……”
我瞪大眼,打断他:“你是说,现在的你我……都是未来的自己?”
老头儿脸上忽然浮起难以言喻的痛苦之色,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向客厅,顺着他的方向,我看到了酒柜上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神采飞扬,风华正茂。
老头儿的眼泪已经流下来:“照片上的那个人……就是我!”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地球上有这样的生物吗?”
老头儿苦笑:“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人知道它活了多久,从我接手之后一直到现在,它还是我刚开始时看到的那个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我不知该说什么,整件事已经超出我所认识的这个世界的范畴。
许久,老头儿恢复平静,说:“其实,我虽然恨它,却也离不开它,它让我加速走向死亡,却帮我解除了痛苦。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年,我只好……只好让它吸别人的时间作为食物。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很多人,是我害了你们!”
我不知该责怪谁,是老头儿别有心机,还有我咎由自取?
半晌之后,我站起身,盯着笼子说:“不管它是什么东西,我今天就结果了这个怪物!”
老头儿忽然大惊,阻止道:“千万不能!”
我不明所以,问:“为什么?”
老头儿面露痛苦之色:“它一死,所有被它吸过时间的人都会立刻消失。它的存在维系着未来的我们在这个世界的存在。”
我瞪大眼睛,半晌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但不能杀它,还得保护它,喂养它,不能让它死去?”
老头儿点点头。
我呆立无言,忽然感觉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老头儿自顾自说道:“它盯着你的眼睛,把你的时间吸走,转化成自身需要的能量,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在这个过程中,你会有短暂的眩晕,大脑也会暂时失去意识,但是中间只要有人将你唤醒,就可以阻止它。”
我回忆起这几天的经历,终于明白了那些奇怪的现象。老头儿沉默半晌,双手拿过笼子,放在面前。我惊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老头儿嘴角滑过一丝悲伤的微笑:“其实想想也很公平,它帮我解除痛苦,我用时间喂养它,我只是错在不该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现在,我已经快不行了,就把这仅余的时间送给它,算是对你微小的补偿,也算是一种痛苦的解脱吧……”
说罢,老头儿揭下毛巾,轻拍几下笼子。小怪物惊醒,上前几步,眼睛直瞪着老头儿的双眼。我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阻止,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别过脸去。
半晌之后,老头儿已经停止了呼吸。小怪物的身体笼罩在一片淡淡的光芒之下,心满意足地舔舔嘴,重新躺下。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深夜,父母早就睡下。我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第二天上午,我辞了职,瞒着父母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并把小东西放在了客厅的中央。
下午,我来到了市立医院的门口。
此时已是深秋,天气逐渐变凉,人们开始不愿意出门。大街上行人寥寥,但医院门口却依然热闹。医院是个尴尬的存在,它为人们解除痛苦,人们离不开它,但同时却又很讨厌它。
络绎不绝的人群中,一个年轻人面露痛苦之色走出医院。
我快速迎上前去,低声问道:“哥们儿,你得的是什么病啊?”
第58章
负猫(1)
听街口的缺牙阿婆絮叨,昨天黄昏的时候,太阳披着晚霞落山的方向来了个外乡人。20岁不到,年轻的后生,长得干净,像是城里人,身上背着草绿色的挎包。
听街尾的瞎子阿炳嚷,昨晚上听到猫叫,怪里怪气的。都入秋了,按理不该这般叫唤,谈不上凄厉,可听着又不太舒服,结果把所有的狗都叫起来,吵死了。
所以说,昨天来了一人一猫。
我早上起床,准备收拾东西——书、文具、咸菜,还有两斤香肠。香肠是带给老师的,周老师不收任何东西,人家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来这里教书快20年,手上送走几十号大学生了。每次回家,爹都让我争气些,但读书这东西也不是想就行的。周老师好吃腊味,今儿个是他生日,所以娘特意做了两斤叫我给他带去,我们家也就一年三节才吃,虽不至于像马六家穷得连过年的饺子都得去赊肉,但供我读高中还是挺吃力的。
鸡叫头遍的时候我就醒了,但我没收拾昨晚还没收好的衣服,而是赤着脚,厉声高喊起来。我娘披着头发冲出来,差点扇我一耳刮子。
“叫,叫魂啊,你爹和你奶还没醒呢,当心起来给你一棍子。”
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憋得难受,过了好几秒才拉着娘跑到房间里。娘也吓得“啊”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随后爹也醒了,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同样呆住了。
“又来了?”爹这样说着,搔着头,蹲了下来。每次遇到无法解决的事,他都会有这种习惯性的动作。
“他爹,这次没办法了啊。我还是去找个人到县里请个先生来瞧瞧吧,再这样下去没法住人了。”娘拢了拢头发,家里出大事的时候还是娘比较有主意。
爹抱着头不说话,半晌才“嗯”了一声,犹如放了个闷屁。
“家里的事不用你管。”爹和娘这样说道。确实,这个潮湿无光的房子我一个月最多回来一次,对我而言学校里的八人间寝室倒更像是家。
背上书包,我得去赶我们本家四叔拉砖的拖拉机。四叔弄了个土砖厂,生意还不错。大概因为日子好了,村子里盖房的人也多了起来。
如果没搭上四叔的拖拉机,我可能得走好几个小时。四叔很乐意送我上学,他时常特意将拖拉机开到我家门前,大声按着喇叭催促我。
“春生啊,你知道村子里来了个人吗?”我抬起头望着被四叔笔直如刀的肩膀削成一片片的阳光,闷声说:“没。”
“那你昨晚听到了猫叫没?”四叔又问道。
这个我真的听到了,应该说全村都听到了,我只好说:“是。”
“我寻思这不是好兆头,我们村里人从来不养猫,春生你该知道吧?”四叔咳嗽了两下。
我早就知道了,但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来家里又出那种事,而今天四叔的语气又如此奇怪。车子一路颠簸,四叔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完全没有平日里铿锵有力的语气,仿佛饿了数天一般。今天的旅途格外漫长,以前在四叔爽朗的笑声中眨眼就到学校了,这次我却感觉过了这么久才走了三分之一。我无聊地望着村路的两边,刚刚割过麦子,光秃秃的,有些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