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3个月前 作者: 袖侧
    送走了人厌狗憎的锦衣卫,林莹并没有放松下来。


    她放下帐子,转回头来,瞪着帐子里另一个男人——一身黑衣,身上好几处伤口还在流血。


    是的,应该就是锦衣卫在追捕的那个人了。


    “可以了吧。”她忍气吞声地说,“刀收一收,别划伤我。”


    她提了提胸口的锦被。她喜欢裸睡,现在只能用被子挡住胸前。而那把钢刀还抵在她腰间,随时能要她的命。


    真倒霉,睡觉睡的好好的,床上窜进来个大活人。


    大半夜的还以为是采花贼呢,吓死人了。


    黑衣人蒙着面,但长眉斜飞,生着一双年轻锐利又明亮的眸子。


    只是此时,他看着林莹的目光一言难尽。


    刚才那种危急时刻,她竟想得到用月事带沾了他身上的血蒙混过关的主意。亏得她反应快,要不然今天他就交待在这里了。


    “我劝你最好别杀我。”林莹冷冷地说,“人只要做了事,都会留下痕迹。本来他们相信你不在我家,你已经安全了,你若画蛇添足非要杀我,反容易给他们留下追查你的线索。”


    黑衣人撤了刀,别开视线:“姑娘救我性命,在下感激不尽,绝不会伤姑娘一根汗毛。”


    他顿了顿,又道:“姑娘放心,今晚之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姑娘信我。”


    林莹说:“我当然信你。毕竟你出去瞎说,我顶多了坏了名声嫁不出去,你可还得要活命呢。”


    她一边说,一边在床上摸索。


    忽然手背一沉一凉。


    那柄刀横着刀身又压在了她的手背上。力量好大,压得她手动弹不得,也不敢动,这都是真的能杀人的刀,锋利着呢,她怕划伤了自己。


    “你干嘛?”她恼怒地问。


    黑衣人问:“你在找什么?”


    林莹醒悟过来,他以为她找武器试图反击?


    她没好气地说:“我找衣服啊。我没穿衣服你没看见吗?”


    那柄刀好像被烫到似的离开了她的手背。


    年轻男人甚至微微侧转了身去:“对不住。”


    帐子里太暗了,看不出来是不是。但林莹猜他可能耳根都红了。


    突然变得有趣。


    她摸着了衣服,搭着被子一边摸黑穿,一边问:“你有二十岁吗?”


    男人反问:“问这个做什么?”


    那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实在煎熬人。


    林莹说:“我看你年纪挺小的。”


    男人哼了一声:“你自己年纪也不大。你及笄了吗?”


    林莹说:“今年就及笄,搁你们这儿,能嫁人了。”


    男人奇怪:“什么叫‘搁你们这儿’?”


    林莹:“没事,我嘴瓢了。行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男人转过来,顿时觉得脖子要烧起来——


    他以为她是穿好衣服了,结果她只是穿了中单。一双白雪似的的玉足都还露在外面。


    小处男。


    林莹非常肯定。


    她无语地扯了扯袖口:“不至于,长袖长裤,什么都没露。你好歹是个能提刀杀人飞檐走壁的,不至于。”


    “你这女子——”男人想开口骂她不知廉耻,又全靠了她的不知廉耻才保住了性命,又没立场骂。


    忍住了一口气,道:“你……你保重,我、我走了。”


    刚一动,就被林莹一把扯住,瞪眼睛:“你走哪去?你不怕锦衣卫在外面埋伏啊?”


    “你再当着人家面从我们家院子里蹦出去,是想让我全家死在北镇抚司的大狱里吗?”


    男人却幽幽地看着她。


    林莹问:“干嘛?”


    男人道:“原来你晓得锦衣卫的厉害。”


    刚才看她在陆泽面前泼辣,以为她因为是闺中女儿,无知所以才无畏。但她张口就能说得出“北镇抚司的大狱”,便已经强过许多普通闺阁了。


    她原来是都懂的。


    “废话。锦衣卫有多厉害谁不知道呢。”林莹放开他,也幽幽地,“连几百年后的人都知道呢。”


    男人道:“好,那我先不走。”


    林莹擡起手:“我要找东西,你别拿刀指我啊。”


    男人道:“你请。”


    架子床床头有小抽屉,装些贴身的东西。林莹拉开一个抽屉,掏了一把东西丢给他:“给你。”


    男人看清楚是什么,炸毛:“给我这个作什么!”


    他现在认识这东西了,这是女人不方便的时候用的东西。刚才她扔了一个给陆泽。


    “给你绑伤口啊!”林莹说,“你赶快吧。要不然明天我都没法跟家里人解释。我就算来癸水,也不至于弄满床。你快点。”


    “住手!别撕我床单被子!没法跟家里人解释!”


    “放下!别撕我衣服!没法解释!”


    最终,男人还是屈服了。


    林莹甚至扯他衣服,他说:“我自己来。”


    但身上有几处伤,还真不方便自己来。到底还是林莹帮他了。


    别说,这长条布带……还真适合的绑伤口。


    ……呸!


    林莹欣赏一会儿了年轻蒙面男人劲瘦的小腰和八块腹肌,有心想称赞,又怕他受不住。


    毕竟看见女人穿长袖长裤他都受不了呢。


    算了。


    男人把自己衣服重新系紧,严严密密的,看了一眼她,道:“你好好休息。我去椅子……”


    “省省吧。”林莹说,“你好好睡一觉,恢复一下力气,好准备跑路才是真的。别瞎费力气了。”


    她拍拍身边位置:“来,就睡这吧。”


    男人拿眼睛瞪她。


    这是个及笄将嫁的闺中少女。他没见过这样大胆又不知廉耻的闺中少女。


    林莹冷笑:“怎么着,受伤了被追杀还有心思有力气侵犯我是怎么着?”


    男人恼怒:“我不是那种人。”


    林莹道:“既然不是,怕什么呢?爱睡不睡,椅子上坐着去!明天腿软跑不动,叫锦衣卫活捉了别怪我。”


    她说完,自顾自躺下。


    刚躺下,外面有人隔窗喊她:“莹莹,莹莹,你没事吧?”


    林莹只好又坐起来:“大嫂吗?我没事?家里怎么样?那些人走了吗?”


    “都走了,都走了,你别怕啊。”大嫂也是心有余悸,“娘吓得腿软走不动了,叫我过来安慰安慰你。要不然今天我跟你睡吧?”


    男人的刀锋又立了起来。


    林莹倒是不紧张,她说:“不用了大嫂。我来癸水把床弄脏了,晚上不好收拾,恶心着呢。你别来了。”


    大嫂心想,这小姑子,癸水也能这么大声说出来。


    她也不想跟她睡,受一场惊吓,也想好好地跟自己夫君说说话,安慰一下呢。也没有多喜欢这个小姑子,不过婆婆之命难违,才来的。


    便顺水推舟:“那什么,那我明天叫丫头帮你收拾。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啊,别做傻事。”


    林莹莫名,做什么傻事?她没做什么吧?


    直到看见年轻蒙面的男人翻了个白眼,她才突然明白了过来,无语极了:“嫂子觉得我像是会做傻事的人吗?”


    大嫂也觉得林莹才不是那种会一根绳子吊死自己的人呢。奈何这不是婆婆的命令嘛。


    “就是,我觉得莹莹不傻。”大嫂欣欣然,“那好,你歇息吧,我回去了。”


    林莹道:“嫂子走路小心啊。”


    这小姑子,也不是不会做人,也不是不懂事,就是有时候那个脑袋瓜子里不知道想的是什么。


    还倔得像头驴,敢光光撞大墙。是真的用脑袋去撞。


    要不是这样,凭她的容貌,早能寻一门不错的亲事,也不至于让公婆愁成这样了。


    林大嫂扼腕。


    打发了她,林莹继续躺下,全当床上另一个人根本不存在。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人也悉悉索索地躺下。


    林莹气得踢他:“你给我转过来,谁想闻你臭脚丫子啊!”


    男人原想和她错着,头挨脚脚挨头,哪知道她还不领情。没办法,只好转过来,和她并排躺着。


    林莹说:“你那刀小心点,别割伤我。”


    他抱着刀睡呢。


    男人闻言,便把刀放在身旁,随手可得之处。


    林莹把后背给他:“我背对着你,你也背对着我。这样你要是半夜蒙面巾睡掉了,我也不会看到你的脸,你也不用杀我灭口。”


    但男人说:“我不会把后背给别人。”


    他平躺着。


    好吧,林莹也干脆平躺着:“睡吧,睡醒了再想明天怎么把你弄出去。不成的话就先在我这里躲几天,过几天再出去。”


    男人说:“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办法。”


    他反而问:“你做了什么事,被关在这里?”


    房屋简陋,院子失修,门上还有铁锁。他看得明白,她是被家里关起来了。通常,犯了错的女眷才会被关起来。


    林莹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能让她生气,真是让人高兴。


    男人开心起来,居然蹬鼻子上脸地问:“你怎么不裹脚?”


    林莹冷冷地道:“因为不裹脚也不会死。”


    “但你是文官家的闺女,你不裹脚,你家里都会被人笑话。”他说,“我想不出你爹娘怎么会不给你裹脚。”


    等了半天,却没等到林莹说话。


    她生气了。


    挺好的。刚才一直是她气他,能气到她真解气。


    忽然她说:“气到我好开心是吧?”


    他咳了一声,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林莹说:“人笑的时候会抖,我和你睡一张床,能感觉到。”


    原来如此。


    帐子里安静了许久。


    林莹幽幽的声音忽然响起:“裹了。”


    “我自己拆了。”


    “只要裹,我就拆。”


    “压着我裹,我就咬人。”


    “绑住我的手不让拆,我就用脑袋撞墙,撞得头破血流。”


    “最后,他们放弃了。”


    男人惊讶,刚想说话,林莹说:“别说了,也别问。”


    “我和你,互相不认识,不了解,萍水相逢,缘分短浅。”


    “等你伤好离开,只要不拖累我们家,我祝你长命百岁儿孙满堂。愿你我永不再见。”


    “就这样,睡吧。”


    帐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许久,一道呼吸变得均匀。


    又过了一阵,另一道呼吸也均匀绵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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