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3个月前 作者: 阮阮阮烟罗
这日萧绎离开后,绿璃方才回来了。绿璃见到我就很沮丧的模样,说她没做好我交代的事,说她明明将密笺贴身放着,不知怎么就弄丢了,在走过的路上来回找了许久都找不着。
我一听绿璃说密笺丢了,心就凉了半截。当绿璃让我再写一道,向我保证她这回一定不会弄丢、会将之送交到谢沉手中时,我向绿璃摇了摇头,道不必再送了,让绿璃自去歇息了。
因萧绎恰就在绿璃回来前来过,因萧绎那句似乎意有所指的话,我想这密笺大抵不是绿璃不慎弄丢,我也不敢再私联谢沉了,我担心真会连累谢沉。
想想也真可悲,我与萧绎当是心无隔阂、无话不说的,如今彼此之间却是掺杂着猜忌防备的不信任,而如此的根源,我尚记不起。
目下处境,想要恢复记忆,唯有靠我自己努力想起了。
我回想我恢复记忆的过程,想我能恢复与云峥、谢沉相关的记忆,是因为与他们相处渐深,且和他们做过与过去类似的事,如曾有过拥抱、亲吻等等。
按此推断,我早该恢复与萧绎相关的记忆了,因我作为萧绎的妻子,平日里与萧绎相处更多,与他之间的亲密举止也更频繁更深入。
可我并没有因此联想起过去,即使在扶风苑中我与萧绎曾差点清醒地行事,先前在云凉殿里更是醉着荒唐了一夜,可我并没有就因此想起过去与萧绎是如何私通,明明情景相似,应可唤起几丝旧日记忆。
但就是没有,有关过去我与萧绎私通的起始过程,我脑海里始终是一片空白,空白地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会不会真就没有存在过?!
我猛地想到这一种反方向的可能,起先感觉荒谬,可渐渐却像打开了一种新思路,越想越觉不是没可能,因有不少细微处,可佐证这一看似十分荒谬的可能。
如在云凉殿时,我为安慰萧绎,主动吻了他。当时萧绎惊怔的反应,好像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我吻唇。
又如在扶风苑那夜,萧绎的表现。当时我以为萧绎是身体病弱的缘故,但其实有没有可能,那真是萧绎人生中的第一次,萧绎不是体力不支,而是因为生涩,不得其法。
我越想越是惊心,竟觉这荒谬可能越发有可能。我之前可能是因思路错误,故怎么想都想不起与萧绎的过去,现下我反其道而行之,刻意往反方向追想,是有可能打开记忆闸门的。
且尽管尚未记起,但我心里已有了一个越发清晰的猜想,照此想下去,我应早晚能够恢复记忆。
只是,时间像是来不及了,萧绎登基后,没几日,就会是我的封后大典。若我与萧绎并不是真正的夫妻,我如何做他的妻子、他的皇后。
当萧绎牵着我手,带我看他命人为我绣织的皇后礼服,我望着萧绎眉眼间的欢喜,望着礼服上繁复精美的刺绣,只觉心像是被一根根丝线缠勒着,难以再维持那平静的假象。
“要不……先推迟封后大典吧”,我寻了个理由对萧绎道,“大典耗费人力财力,还是将这钱用来先做其他正事吧,反正……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萧绎却深深地看着我道:“让你成为我的皇后,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从很久之前就是。”
我缓声道:“我……我不适合当皇后……”不待萧绎急说什么,我就先说道:“我这人性子散漫,不爱守规矩,不适合待在到处是规矩的宫廷里,我想……我想更适合待在外面,一个人生活……自在一些……”
当我将心里话说出几句时,萧绎牵我手的力道不由加大,他身体贴靠近前,蕴满急切的眸光紧紧地盯在我面上,“可我们是夫妻,夫妻怎能分开?!”
犹豫许久,我终是半试探地看着萧绎道:“夫妻,也不一定会一直在一起的,也有可能会分开,会最终和离。”
萧绎眸底若有幽色浮涌,但他一时并没说什么,只是默然地看着我,神色平静,却紧紧攥着我的手。
我沉默片刻,继续道:“从前我总担心你,总想守护陪伴在你身边,但如今你已是皇帝,没人再能伤害到你,我终于能放下心,有朝一日,若我离开你时,也不用担心了。”
我说这些话试探,是为印证我心底的一个猜想。说罢,我仔细观察着萧绎面上神色,想知我的猜测是否准确,但见萧绎面上并无表情波动,他静静地看我许久,擡手揽住我的肩,只是沉默地将我搂在他的怀中。
封后大典终是推迟了,不是因为我的要求,而是因为皇帝本人无法到场,因为皇帝遇刺,主使行刺之人乃秦氏女,曾经的长乐公主萧沁。
在秦皇后与齐王越王皆被废为庶人圈禁后,萧绎对曾诬陷晋王府的长乐公主萧沁,处置算是宽宏,仅废其位,未禁锢其身,甚至还有打算为萧沁赐婚,令其成为博阳侯世子夫人、云峥之妻。
但萧沁并不感念萧绎的宽宏大量,竟纠集秦氏残党,刺杀萧绎。萧沁目的,是使母亲兄长重获自由,使秦氏重新夺回朝堂,使兄长登上皇位,而自己恢复公主身份。
以上皆是御前侍卫首领向我禀报,我边听着,边焦急地往宁干殿走,一路上都在心中猜测此事真假,萧绎是真遇刺了,还是这又是他自导的一场戏,他其实并没有遇刺受伤。
依萧绎势力,江山都能夺下,皇位都能坐稳,不该会在阴沟里翻船,被萧沁所纠集的残党刺杀成功。
废后秦氏都未做成的事,我不觉得萧沁有这能力,萧沁只是个骄纵憨纯地被人利用也不知晓的娇公主,除非她似萧绎长期以来隐藏性情能力,但萧沁从小被帝后宠爱着长大,要什么有什么,实在没有万般隐忍的理由。
我心中偏向于并无刺杀之事,但到宁干殿中,望见宫人捧着血水出去,望见太医正为榻上的萧绎上药,望见萧绎身上那血淋淋的伤口时,我人木了一般,脑中似在震荡,我怔怔地走到萧绎身边,手颤颤地抚上他的身体,尚未说话,泪水就先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萧绎忙就安慰我,说只是不致命的小伤,说已将刺客当场捉拿,说尽管萧沁等秦氏残党还在逃逸,但最终都会被搜捕殆尽,让我不必担心。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喉咙哽咽酸楚,只能默然垂泪。当许久后,太医宫人等为萧绎处理好伤口退出此殿时,我方能压制住喉咙间的酸涩,垂着眼,轻轻地对萧绎道:“你不能再这样了。”
萧绎听话说“是”,说他以后定会加强身边护卫,说会将秦氏残党尽快扫清,会小心保护好他自己等。
我擡起头,透过朦胧的泪意,望着榻上面色苍白却尽力微笑对我的少年天子,再一次哽声道:“你不能再这样了。”
萧绎面上安慰我的淡淡笑意如薄冰凝结,他看着我,所有的镇定在眸底破颤着碎裂。
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萧绎受到伤害。无论是尚未恢复记忆的我,尽管忆起了一段看似可怕的画面,心中感到失望和恐惧,可仍不希望萧绎出任何事。
还是……还是当看到萧绎血淋淋的伤口时,在剧烈的心神震荡之下,忽然将一切都完全记起的我。
我的猜想方向没有错,只是真正的过去,比我所猜想的,更令我感到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