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个月前 作者: 阮阮阮烟罗
    云峥的呼吸似是停滞了,与远处苍茫的雪山、披拂在雪山上的淡金色日光,同在天地间静谧。


    我吻着云峥的唇,忽然心就静了下来,那么多的茫然纷乱忽然就似云雾散开,一扫而空,原来我是喜欢云峥的,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心内是喜欢他的。


    在云峥呼吸将是纷乱,手也将要抚在我的发后,令我与他更近时,我低下了头。


    云峥的吻落在了我的发上,我垂眸靠在他身前,手犹攥着他的衣襟,那样近,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声,似静谧天地间唯此一亭,亭中唯我与他,尘世间唯我与云峥而已。


    我心中泛起了细细密密的欢喜,继而是更深的怅惘、更深的无奈。我擡眸看向云峥,再在他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我说:“我想,我确实是对你有情意的。”


    就这般释然地说了出来,长久积压在我心中的乱绪,似是春日里的柳絮,忽然就被风都吹散了,在我愿意真正地看向我的心时。我望着云峥,望他漆亮的瞳孔颤颤地泛着波光,仿佛夜幕中星子在闪烁。


    “有就是有,我认了,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我轻轻对云峥道,“我不能够继续回应你,你我之间的阻隔犹如天堑,就停在这里,停在今日吧,在夕阳完全落下前。”


    云峥深深地看着我,眸光柔软而坚执,嗓音尽管已经克制,但犹颤动着激动与欢喜,“只要你我的心没有阻隔就是,其他的一切阻隔,都是可以跨越的。”


    我淡笑着摇了摇头,“不能,博阳侯府不可能接受你我再走下去,他们是你的至亲,他们也是真正爱你的人,有时候,爱比最深的怨恨还要难以跨越。”


    “就停在这里吧,在太阳落下前,我们一起看一看日照金山的美景,然后就结束这段感情吧。”


    我道:“再走下去,会有太多的纷争,会让现在的感情变得面目全非,那样的感觉,我很不喜欢,我更喜欢像现在这样,很安静,很干净,也不心痛,所以就停在今日吧,人世短暂,你我能有过一时的缘分,已然不易,已经够了。”


    云峥却坚定道:“可我不想和你一时,我要与你一世,正因人世短暂,所以才要珍惜光阴,一时一刻都不要错过。”


    云峥握着我肩臂的手微微发紧,凝望我的眸光深邃地映着满天夕阳,“可以跨过去的,无论是怎样的阻隔,我都可以为你跨过去。”


    我仍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引云峥看向亭外,看向亭外走来的人。


    不远处,阿庆满面惶急惊恐,想喊却又不敢喊。一众仆从的簇拥下,一对衣着华丽的中年夫妇,正搀扶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向望岚亭走来。我此前从未见过他们,但我想,那应该就是云峥的家人,是云峥的祖母与父母亲。


    我站起身来,推开望岚亭的亭门,就要走出去时,身后响起急切的手杖拄地声,我的手被云峥在后牵住,云峥紧紧牵握着我手,与我并肩走出了望岚亭。


    亭外,博阳侯夫妇与老夫人起先只是诧异,但很快他们似都意识到了我的身份,神色瞬间转为震惊,博阳侯尤其是面沉如铁,眉目间已爆满了难忍的怒气。


    在那汹涌的惊怒掀起滔天波澜前,又有仆从匆匆赶来,道是谢侍郎来访。我眸光看向远处,看到了正在此处走来的谢沉,他身上犹是朱色朝服,身披着一道雪白大氅,夕阳将落,天色寒沉,未及在日色晴暖时融化的积雪又冻在了枝头,谢沉似是暮寒雪色中定格的剪影,茕茕而行。


    当博阳侯大发雷霆,侯夫人极力阻拦,老夫人急得顿足欲跌,云峥不得不放开我手,去搀扶他年迈的祖母时,我转身离去了。


    我在离去的路上,走停在谢沉面前,在冻凝的梅枝雪影中,看着他道:“何必来呢,即使早上绿璃未如你所愿带我离开,今日我也一定是会回去的,谢夫人怎会不回谢府呢。”


    我道:“无论怎么胡闹,谢夫人最终都是会回去谢家的,她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我向栖迟居外走去,谢沉走在我的身后。暮色中,我登上居外停着的谢家马车,见应是坐马车来的谢沉,似欲骑马回京,对他道:“上来坐吧。”


    谢沉在暮色中身形不动,我望着他淡声道:“既是行正坐直、心无杂念,又何惧瓜田李下。”


    谢沉依然停在马前,身形如冰冻结,寒凝在愈发冷黯的暮影中。我凝望他许久,终是说道:“上来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原已对他说过,我与他,此生再无话可说。寒沉的天色中,谢沉擡眸看向我,终是在最后一抹夕照的拂照下,登上了马车。


    冬日天黑得很快,夕阳一落,似乎倏忽间就是暗野茫茫。马夫扬起马鞭,车轮辘辘滚动,车外骑马的绿璃,因尽兴地玩了一日,在茫茫暮野中轻轻地哼着支歌。歌声中,车厢内因车窗帘闭垂,暗得如已入夜,我将一侧的琉璃壁灯取下点燃,小小的黄黄的一团光,似是可捧在手心里。


    然那只是幻觉,若真捧在手中,掌心便会被烫得血肉模糊,那温暖将会成为炙伤人的灼热,人会因痛失手跌灯,灯会摔碎熄灭,失却最初的温暖与光明。


    因似已看到我与云峥再往下走下去的将来,因不愿再重蹈覆辙,我选择停在此时,及时放手。我将燃亮的灯烛放回琉璃壁灯罩内,我对谢沉说:“往后,我不会再出去乱喝酒了,酒喝多了,伤身,也没甚意思。”


    曾经在我被他人放弃时,我始终难以释怀,然而在我今日决定放弃云峥时,那些滞堵在我心间许多时日、常是刺痛我使我辗转难眠的纠结心绪,忽然似是一同被放下了。


    当我放弃云峥时,我好像才真正接受了我被他人放弃的事实,才真正地放下了此事。


    说是再也无话可说时,心中其实还藏着许多许多的话,而今日此时,在同谢沉说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后,我的心,才似是真正的空了。


    谢沉没有说话,像是对我无话可说,灯光下,面色有些过分雪白。他修长的手搭在膝上,朱红朝服映衬下,愈显得指节秀长、肤色苍冷。


    我忽然发觉谢沉似比从前清瘦了些,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已许久许久没有认真看过谢沉,因我对他的目光常是回避。


    当我感觉谢府是口令人窒息的古井时,谢沉亦在井中,我还能常出去透透气,他并不能,谢家祠堂密如林海的祖先牌位,从他生来就如山影笼罩在他身上。


    “往后,你不必再担心风言风语了”,我语气轻松道,“我对出去找人喝酒没兴趣了,我会找点新的有趣之事做,画画,刺绣,或者学做药膳……太子殿下可能会回京,他从小就身体不好,若他真的会回来,我要帮他好好调养身体……”


    “往后,你专心做你的侍郎就是了,不必再担心其他了,再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另外分心操心的了,你可以安安心心地为国为民……”


    安静的车厢内,我一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话密得似能将车厢都填满了,而谢沉长久无声。


    渐渐我似是说累了,说渴了,也懒怠这时候停车找茶摊,就止了话声,默默地背靠着车壁,听车外朔风呼啸。入夜的天色里,寒风在冬夜里来无止尽地撕扯,像是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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