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卓牧闲
    提起这个,姜国平眉飞色舞:“昨天开会时,他们打算授予你一级警员,一杠三星,比学员和二级警员高一点。虽然没什么用,但多条杠好看,我就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


    “你怎么讲的。”


    “我问他们,警衔是不是跟着职务走,他们说不完全是。不完全是就表示差不了太多,我们思岗县国营丝织总厂至少能对应正科级单位,厂长高配副处,中层干部对应副科,副科都低了,跟我一起转业的好几个书记镇长。你是保卫科副科长,兼任经济民警分队长,手下二十几个兵,派出所才几个人,至少是正股。我问他们派出所长一般什么警衔,他们说有三级警司,有二级警司,也有一级警司,但不多。我说高不成低不就,取个中间的,所以你的警衔就是两杠两星,二级警司。”


    韩博扑哧一笑:“警衔能讨价还价?”


    “经济民警又不是公安民警,我们没当回事,他们一样没当回事。回去换上警服拍张照片,过几天把警官证办了。”


    姜国平对车的兴趣远大于经济民警分队,拍着储物箱感叹道:“你会开车,许多事就好办了。去几个分厂开车就走,不用跟我一样要么骑半天自行车,要么去汽车站坐中巴。最怕坐中巴车,现在承包给私人,在县里转来转去,不带满客不走,时间全被他们耽误了。”


    厂里规定,保卫科每月至少要去各分厂查四次岗。


    县城两个分厂近,查十次都没问题。下面三个乡镇的缫丝分厂太远,查四次就等于要往乡镇跑十个来回。


    他请假之后这些事全搁自己身上,韩博沉吟道:“开车没问题,关键车要烧油,我们开多了,厂里会不会有意见。”


    “送货开卡车,领导坐轿车,这面包车没人用,开没什么问题,不过你说得对,开多了,烧油多了,领导肯定会有想法。”


    “领导这么抠门!”


    “就这么抠门,不然能跟那个高……高长兴扯皮?一个干部,在职期间工资多一两百没什么,就怕生病,就怕他退休。将心比心,领导有领导的难处,退休干部职工太多,负担太大,去年光医药费两百多万。”


    “如果我们自己解决油钱呢?”


    “那就没人说了,不过为单位办事哪能自己掏钱。”


    “姜科长,我不会自己掏钱,我是这么想的……”


    韩博将收夜市卫生打扫费的事简单提了提,姜国平乐了:“小韩,其实我想过,想得比你更全面。之所以没干,一是我当这么多年保卫科长,抬头不见低头见,个个认识,实在拉不下脸。二是人言可畏,要是我牵头,别人以为我姜国平得了红眼病,看人家发了,自己也想捞。这把年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干几年退休,图个耳根子清静,不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你是说不能干?”


    “我不能,你可以。你刚参加工作,老家在丝河,谁认识谁,没那么多顾忌。并且谁都知道你家条件好,一来就要房。不像我干一辈子,积蓄加起来只够盖一栋二层楼。别人不会认为你想捞钱,会以为你想干一点事。”


    推心置腹,韩博打心里庆幸自己能够遇上这样的好顶头上司。


    昨晚回家跟一个从丝河镇嫁过来的邻居打听过,他父亲在东海市搞工程,一年赚的钱顶人家干一辈子。姜国平对白抽他的好烟没任何心理压力,又点上一根玉溪。


    “按你那样搞不行,厂里的地皮,厂里要有收益。不收钱没关系,一收钱厂领导就会有想法。所以要给厂里一点好处,比如承担几个勤杂工的工资。工商要考虑到,他们好打发,一个月两三百块钱,相当于工商管理费。这么一来,等于把夜市变成农贸市场,合理合法收钱。你说的收费标准也不科学,市口好的要多收,市口不好的少收。为抢占一个好市口好位置,那帮个体户没少打架。同厂里说定,跟工商协调好之后,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开个会。在纸上画几十个摊位,让他们自己选,有人抢的摊位比出价,谁出钱多给谁,定下来一年不换……”


    小看天下英雄了,人家考虑得比自己更全面。


    有钱才能调动手下的积极性,才能树立起威信。有了威信,他们有了积极性,才能带他们去蹲坑抓流氓,才能避免一起有可能发生的惨剧。


    韩博打定主意,扶着方向盘道:“姜科长,我听你的,就按你的章程办。只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我去跟钱主任说估计他不一定能同意。还有城西工商所,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这不是为他自己,是为保卫科,为大家伙。


    他愿意冲锋陷阵,姜国平求之不得,大手一挥:“厂里和工商所的工作,我同你一起去做。先跟钱主任说,同钱主任说定再去工商所,不会耽误你们晚上的事。我要盖房子你知道的,其它工作只能由你牵头。”


    第10章


    一个锅里搅马勺


    思岗是个小县城,一到晚上八点,街上空荡荡的,看不见几个人影,买包烟都找不到地方。


    丝织总厂门口的夜市,是本厂和周边几个单位职工家属及一些个体户自发聚集起来的,是整个县城晚上最热闹的地方。从另一个侧面反应出丝织总厂效益好,来我们这儿做买卖能赚到钱,厂领导一直引以为傲。


    厂领导还有点“迷信”,感觉人多热闹,单位才能红红火火。并且职工没什么娱乐生活,有个夜市在门口,晚上出来逛逛,心情好了能够安心工作。


    总之,厂里对夜市是持支持态度的。


    不过夜市也存在许多问题,为争一个好位置,摊主经常吵架乃至动手。人多了,游手好闲之徒就往这儿钻,小偷小摸,寻衅滋事,坑蒙拐骗,敲诈勒索之类的事时有发生,严重影响到厂区周边治安。


    卫生问题更让人头疼,尤其几个大排档和烤肉串的,炒菜炒得乌烟瘴气,地面搞得污水横流一片狼藉。屡教不改,阳奉阴违,说到底卫生包干区终究不是厂区,在围墙外面他们是有恃无恐。


    韩博初生牛犊不怕虎,要治理整顿夜市。有姜国平这个老滑头当参谋,没什么不放心的。厂里一分钱不用掏,还能省两个勤杂工工资,何乐而不为?


    钱主任没任何意见,鼓励他甩开膀子干。


    城西工商所就指着丝织总厂的工商管理费发工资,厂办主任亲自打电话,保卫科长和副科长亲自登门,夜市这点事真算不上事。不谈定额,只要解决一个职工工资,每天晚上到传达室上班,全权代表工商部门维护市场秩序。


    “姜科长,个体户应该交纳工商管理费,他们有权为什么不自己收。”回来路上,韩博不解地问。


    姜国平抱着杯子,嘿嘿笑道:“去他们那儿登记过有证的才算个体户,小商小贩谁会去登记。这跟农民进城卖菜一回事,进菜市场要交管理费,在马路边上没人管。其实他们想管想收,关键他们没几个人,没派出所那么大威慑力,老百姓不怕他们。我家庭困难,我这是养家糊口。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没收我东西,我带家人去你所里闹,去你家里闹。你不给我活路,我就不让你安生。前年夏天来过一次,一分钱没收到,之后再也没来过。”


    “我们的工作应该没那么难做。”


    “这肯定,首先这是我们地盘,不让你呆你就干不成。做生意讲究扎堆,人越多买卖越好。整个县城就我们这儿一个夜市,大晚上去其它地方卖给谁啊;其次,我们有经济民警分队,我们是人民西路警务室,有兵,有威慑力。”


    姜国平喝了一口茶,又调侃道:“小韩,你现在了不得,牵头公安工商和保卫部门联合执法,公安保卫工商和卫生工作一肩挑,相当于综治办主任,只是没组织部门任命。”


    下午6点,工商所的人会来报到。加上今天刚到的高长兴,可不是公安工商和丝织总厂保卫部门联合执法吗?


    第二天上班就整这么多事,想想是挺好笑的。


    事情办得顺利,有汽车去哪儿方便,再次回到单位才9点半,上楼时顺便去了一趟基建科。


    装修,绝对是一件新鲜事。


    一个个拉着问长问短,打听大概要花多少钱,大概会装成什么样子。消息传播速度惊人,楼里要房子的干部职工一会儿全来了。


    工作时间,厂领导看见不好。


    基建科路科长拍板,提前给3号楼1单元102安装门窗交钥匙。工程队他打招呼,李泰鹏随时可以进场施工。先装,装个样板房,装好之后看效果,也看看装成电视里那样要花多少钱。


    “韩科长,工钱真跟材料费差不多?”


    “一半一半,差不多,不过我家不用花工钱。我爸是木匠,我姐夫也是木匠,连我妈都会一点。”


    “家里有几个手艺人就是好,二车间王大兵一家是瓦匠,他家盖楼房就上梁时请几个人去帮忙,省好几千。”


    “严打”是全国政法系统今年的大事,设立经济民警分队和治理整顿夜市是保卫科现阶段的大事。对许多干部职工而言,房子才是他们今年的大事。财务科几个大姐意犹未尽,一直追到三楼。


    高长兴不明所以,暗想大学生就是高人一等。同样刚来,不但能当干部,能担任副科长兼经济民警分队长,而且如此受厂里人欢迎。


    两张办公桌,正副科长一人一张,自己只能坐在沙发上,像个来办事的外人。在公安局是临时工,到丝织总厂又是边缘人,心里很不是滋味,韩博跟他打招呼都没反应过来。


    “姜科长,韩科长,刚才你们不在,我来正式宣布下。厂党委研究决定,高长兴同志调到你们保卫科担任经济民警分队指导员。考虑到干部提拔暂时有困难,先以职工身份参加工作,在政治上享受干部待遇……”工会刘主席敲敲门,代表厂领导宣布对于高长兴的安排,抑扬顿挫,热情洋溢。


    政治上享受干部待遇,就是有资格看一些普通职工看不到的文件,有机会参加一些普通职工不用参加的会议。相比之下,高长兴更愿意在经济上享受干部待遇,笑得很勉强,能够想象到他此刻有多么失落。


    “小高,坐,进了保卫科就是自己人,用不着拘束。借花献佛,韩科长的好烟,点一根。”


    “姜科长,韩科长,抽我的。”


    “烟酒不分家,别这么客气。说起来烟酒真不是好嗜好,要学习韩科长,烟酒不沾。”


    干部就是干部,职工就是职工,何况人家不光是干部,还是科长和副科长。高长兴态度很端正,接过烟,诚恳地说:“姜科长,韩科长,我刚来,什么不懂,请二位领导多批评多帮助……”


    “小高,你在公安局干那么多年,保卫科工作对你而言轻车熟路,没什么懂不懂的。我明后天请假回家盖房子,科里工作韩科长负责。他兼任经济民警分队长,你是分队指导员。你们是搭档,全年轻人,有共同语言,好好沟通沟通。”


    保卫科在厂里就是一看门的,姜国平从来没把自己当领导,不习惯说那些场面话,简单说了几句捧着茶杯起身去厂办打电话,请公安局内保大队和城西派出所的人,下午2点准时过来,一起给经济民警分队和人民西路警务室挂牌。自始至终没提接风的事,亲疏远近可见一斑。


    今后要在一个锅里搅马勺,接下来又有一件大事需要他这样的老警察帮忙,是应该好好聊聊。


    坐在办公桌边说显得有些居高临下,韩博干脆坐到他身边,笑问道:“以后怎么称呼,老高,还是高指?”


    “韩科长怎么顺口怎么称呼。”


    “高指吧,你们公安好像习惯这么称呼。”


    “行,就高指。”


    “虽然一样刚来,但你在公安局干那么多年,工作经验比我丰富,对县里情况比我熟悉,经济民警分队的事需要你多操心……”韩博同样没说场面话,从工作一直聊到家庭,比他更像一个指导员。


    “我爱人在水产公司,孩子四岁。不怕韩科长笑话,来丝织总厂实在是没办法。在公安局六年多,依然是个临时工,不为自己打算也要替老婆孩子想想。”


    生活所迫,不容易。


    韩博关上办公室门,不解地问:“你是中专生,毕业那么早,怎么会没编制,怎么会一直拖到现在。”


    往事不堪回首,高长兴苦笑着解释道:“我是大中专,定向委培的大中专,不是统招生。按规定哪个单位委托培养回哪个单位,不在统一分配之内。区里委培的,当年为这个名额没少求人。结果还没毕业,县里就开始撤区建乡并镇。委托培养单位没了,就这么悬着,一直悬到现在。”


    真够倒霉的,居然会遇上这样的事。


    韩博想了想又问道:“公安局就不能想想办法,你是警校毕业的,专业对口,有优势。”


    “警校跟警校不一样,省警校属于公安系统,我上的司法警官学校属于司法系统,公安局要紧着本系统内的大中专生来,要优先安置转业军人。没那么多政法专项编制。县里没钱,又给不了多少事业编制。八年前公开招聘的90多名户籍警,到现在仍是合同制民警。交警队,刑警队和基层派出所,政法专项编制只占四分之一,剩下的要么是事业编,要么是合同制,要么像我这样的临时工。”


    “你有警衔警号。”


    “局里统一采购的,在县里可以执法,出了县人家不认。说起来真没经济民警正规,至少经济民警在省厅有备案,警号是公安部监制的,走到哪儿人家不会当你是假警察。”


    他有一个警察梦,费过一番心思,上过警校,为此努力过很多年,结果却干不了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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