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栅栏的觉醒
3个月前 作者: 女王不在家
顾舜华从下了火车就觉得哪里不对,头疼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往脑子里撞,太阳穴一下下地突突着,一些画面就像黑白老电影里的残片一样进了顾舜华脑子,她也分不清这是什么,整个人稀里糊涂的。
她坐了电车,赶过去大栅栏,路过取灯胡同,看到合作社门前卖着烤红薯,这种红薯都是歪瓜裂枣,不用票,就是价格贵,她便想着过去买两个红薯。
却有更多的片段涌入脑中,她脑子更疼了。
之后,轰隆隆一声,仿佛炸雷一样,所有的情节片段全都衔接起来了,她醍醐灌顶,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恍惚中,她睁大眼睛,眼前的一切如同电影院里特殊镜头效果,从模糊到逐渐清晰。
从胡同口看向街道上,正对着的修钟表的,红字黑底的大木招牌,门前停着两辆二八大梁自行车。
街道上,人流穿梭来往,有穿着棉猴儿的讲究人,有穿着劳动布工作服昂首阔步的工人,有围着手织围巾的,也有戴着雷锋帽的。
周围的景象真切地呈现在她面前,让她前所未有的意识到,对,这就是七十年代末的首都大栅栏,空气中弥漫着的干燥酷冷以及一丝烤红薯的甜香,让她明白这是再真实不过的世界。
这街道,这画面,这气息,一直都是那样,和几分钟之前并没什么区别,但是此时的顾舜华,却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了。
她在这一瞬间,仿佛灵魂经过了洗涤,大脑中一下子拥有了许多她从未有过的信息。
如果说之前她是浑浑噩噩的,现在则是大脑前所未有地清明,她看到了自己所在的世界,看到了这不过是一本书,也看到了这本书中所有的文字,更看到了自己以及周围人的人生脉络。
当看到这一切后,她两脚无力,两手颤抖,她惊得后背发凉。
她扶住了街道旁的电线杆,大脑慢慢地整理着这一切信息。
十五岁那年,她初中刚毕业就响应号召前去北疆沙漠“屯垦戍边”,加入了内蒙古建设兵团,阴山脚下,茫茫沙原,她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就在这难以煎熬的困顿中,她认识了比她大一岁的军人任竞年,十九岁那年就和他结合了,两个人结婚过日子,婚后一年生下一对双胞胎取名叫满满和多多。
本来她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了,谁知道几年前,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被撤销,而他们所在的后山煤矿也交归当地的自治区进行管理,兵团战士和知青全都转为国企职工了。
这两年,知青们陆续都办了“困退”和“病退”,特别是之前边远地区知青出了个事,这方面的流程一下子就松起来了,各地大开绿灯,不少身体健康的知青也都陆续“病退”回城了。
大家都在想法子,顾舜华也动心了。
后来她就听其它知青的,弄了当下最时兴的“肾炎”,开到了证明,可谁知道,她是结婚的,别管你和谁结婚,反正结婚了就算是“扎根”了,一旦结婚就失去知青身份,这种就别想回来了。
顾舜华听说这消息都绝望了,她想回啊,回首都,回她从小长大的大栅栏,回她魂牵梦萦的大力胡同!她就是结个婚而已,怎么就不算知青了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那表妹陈璐竟然千里迢迢过去看她了,带着香喷喷的驴打滚点心去看她。
陈璐很关心她,帮她出主意,建议她离婚,说办了离婚先回城再说,她回城了再想办法把丈夫和儿女弄进城。
她听了后,觉得离婚这事太大了,这是把婚姻当儿戏,真离了,以后怎么样不好说。
说是存着情意,以后还能在一处,但是两地分居日子多难啊,重聚遥遥无期,有几个真会一直等着,户口关系着档案,也关系着粮食关系和计划供应关系,那不是买个火车票就走的事。想重聚,那可真是千难万难。
这两年他们在兵团见多了,原本好好的夫妻,因为回城办了离婚,从此后也就真离了。
丈夫却已经知道了,竟然主动劝她离婚,离婚这句话一旦说出来,终究是不敢相信。
因为这个,她和丈夫几次争吵,冷战,流泪,纠结,丈夫终究说服了她,最后还是离婚了。
离婚了的她,拿到了盖着大红公章的返城证明,这才回来首都,打算先家里落脚,之后就赶往知青办登记落户口。
本来一切顺利的话,她落户后就得想办法把孩子户口弄过来了,孩子户口弄回来后,她再面对这已经分割的婚姻。
谁知道,她却突然恍悟了一切。
原来,她的人生是被一本书主宰着,在这本书中,“顾舜华”只是一个没多少戏份的男主前妻,一个不太上台面斤斤计较的前妻,下乡后吃不得苦不得已嫁给了建设兵团军人任竞年,为了回城又和任竞年办了离婚手续“抛夫弃子”。
而书中的女主则是“顾舜华”的亲表妹,在男主任竞年带着两个孩子进城找她却阴差阳错的时候,书里“顾舜华”那温柔解语花的表妹陈璐宽慰了任竞年,给任竞年温暖,给任竞年信心和勇气。
之后任竞年考上了大学,大学还没毕业就开始艰苦创业,结果却凭着惊人的天分,研究发明了“中华字型输入法”,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突破汉字输入电脑每分钟一百字大关的汉字输入法,并且获得了中国、美国和英国的专利。
还没毕业呢,就狠狠发了一笔财,任竞年却不骄不躁,进入科学院工作,深入研究计算机技术,后来可以说是踏着国内计算机发展的浪潮,成立了计算机公司,开发研制高性能计算机,以至于再过二十年,任竞年将成为国内最大的高性能计算机制造商。
任竞年功成名就时,获得了国家级的表彰,在接受电视采访时,他特意感谢了陈璐,陈璐是那个在他落魄时一直陪伴着他不离不弃的人,他说那是他这一辈子最爱的人。
陈璐陪在任竞年身边二十年,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儿子聪明懂事能干,任竞年对那个儿子宠爱有加。
这就是书中的男女主角,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而“顾舜华”这个女配,没能和“男主”复婚,甚至连孩子都没能接回北京,这时候别人给她介绍了一个丧妻的教授,她就这么和人家结婚了。
“顾舜华”的一双儿女,儿子满满被继母感化,孝敬继母如亲生母亲,厌弃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妹妹,女儿多多叛逆嫉妒,学习差不上进。
“顾舜华”这个前妻,也是嫉妒得不行,恰好自己因为种种原因被教授抛弃了,又得了病,狗急跳墙之下,干脆联合女儿要抢夺公司财产,最后男主痛心疾首,将这母女俩送入了监狱。
顾舜华想起这些剧情,气得大骂一声,去你大爷的!
自己回城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孩子能回来首都吗?既然孩子回不了城,那她可以想别的办法,凭什么要嫁给什么教授?
再说为什么没复婚成?为什么没复婚成?
她便想起来这一段日子的种种异常,陈璐的突然出现,丈夫主动劝说离婚,丈夫在离婚事件上的坚决。
如果是之前,她根本不会多想,陈璐和自己丈夫不认识,不至于有什么想法,而自己丈夫劝自己离婚也是为了自己能回城,哪怕最后没能复婚,那也是时代环境造成的,没办法。
但是现在,看尽了那本书的剧情,知道这两个人最后在一起了,知道自己最后别说复婚,连孩子都没能接回北京,她便开始怀疑了。
所以这一切,是不是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她又想起来书中一些细节。
“顾舜华”的亲生儿子痛心疾首地看着“顾舜华”:“我妈知道你竟然这么对付她的时候,你知道她多伤心吗?她告诉过你,她可以离婚,把爸爸还给你,你还要她怎么样?你知道她晚上为了你暗暗流泪吗,她本来身体就弱,你怎么能这么伤她的心!”
儿子口中所谓的“妈”,就是她那个表妹陈璐,说得好像真那么回事,还“离婚把爸爸还给她”,这话儿子竟然也信!
而在“顾舜华”入狱后,小说的作者更是以旁观者角度,用一种充满优越感而惋惜的笔调说:“顾舜华这个人要说多坏也不至于,不过是有些小市民的自私和短见,又被下乡苦日子吓怕了,贪图享受,就这么自己赶紧跑回城了,丈夫孩子都不顾了”
甚至于后来还说“她自己贪图男人的钱,就以为天底下女人全都是为了男人钱,任竞年和陈璐之间的爱情,她是怎么都没法懂了”。
顾舜华深吸口气,恢复了一些力气。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无论这本书到底怎么回事,她必须努力地摆脱小说中的命运,她不能随波逐流!
她冷静下来,快速地想着眼前的情景,任竞年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不管了,不管他和自己离婚存着什么心思,怎么着都行,她先不管了。
她要孩子,她的孩子,她必须挽救,拼尽一切也要挽救。
无论这狗屁不通的小说到底怎么回事,她的孩子她不能让人这么糟蹋,她的孩子她得自己养。
她生下的儿子帮着继母谴责亲妈,她受不了。
她宠爱的女儿竟然嫉妒人家嫉妒到发疯,她更接受不了。
她必须改变这一切,不能让这本书中的文字左右自己的人生!
顾舜华什么都顾不上了,拎着大行李拔腿就往回跑。
往回跑的时候,正好碰上一个人。
对方穿着一身平纹布工作服,戴着棉帽子,看到她,愣了下,之后笑起来:“哟,这不是舜华嘛,可真是赶巧了,刚才你老家儿还惦记你呢!你回来了?”
顾舜华认出来这是她的发小儿,叫勇子,和她住一大杂院长大的,听说现在分到了木材加工厂的木炭车间工作。
她放下行李包,打开来,从里面掏出大捆小捆来:“勇子,你和我爸妈提一嘴,就说我有点事得耽误几天,再过去一趟内蒙,这里是土豆甜菜还有钢丝面,土豆甜菜是我们兵团自己种的,钢丝面是当地爱吃的特产,你拿给我爸妈,在院子里分分吧!”
说完合上行李箱,拔腿就跑,只留了勇子在那里喊:“舜华,舜华,你老家儿天天盼着呢,就等你回来,你好歹回家招呼一声啊!”
然而顾舜华哪里顾得上!
在醒悟一切之前,她心里只有回城,回城,好像不回城,她这辈子就完了。
但是醒悟了后,她满脑子就是孩子了。
她可以接受任竞年爱上别人,也可以接受她终究不能获得幸福,但是她的孩子凭什么要遭遇那一切,凭什么成为人家幸福家庭的垫脚石背景板!
她不忍心!
她必须将孩子带到身边自己照顾,如果不能带着孩子回城,那就干脆不要回来好了,她怎么着也不能丢下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专栏里有完结的年代文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八零之改嫁隔壁老王》《福宝的七十年代》《蜜芽的七十年代》还有完结古言等等等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