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先帝的藏品

3个月前 作者: 女王不在家
    这几日皇城中倒是发生了几桩大事,那韩家娘子回来了,留在了皇都,不过两个人倒也不是夫妻了。


    陆简置办了一处院落安置韩家娘子,给她单独住的,孩子留在府中,她每日会过来府中陪伴孩子。


    其实孩子的教养以及照顾等,都并不需要韩娘子,只是要韩娘子陪陪而已,这对于陆简,对于韩家娘子,对于孩子,几乎都是最好的了。


    希锦卸下了照料陆家一双儿女的责任,倒是比往常轻松许多,不过当皇后嘛,总归许多烦心事。


    比如前几日莫家三娘子成亲,希锦想着往日的交情,是送了大礼的。


    只是这当皇后的,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但凡恩宠了哪个,别人难免都想,以至于连着几日都有帝姬凑到跟前,很有些讨好的样子,显然是想猜着她是什么心思。


    她也明白,自己偶尔一个无心之举,便引得人猜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都被人揣摩着呢。


    也挺没意思的。


    于是希锦也就不那么上心了,反正她家夫君已经是一个勤快的皇帝了,她可以懒散懒散,皇后要做的那一摊子,稍微敷衍敷衍就行了。


    这一日晚间,她斜斜靠在凤榻上,随意翻着她的话本子看。


    如今她贵为皇后,真是想要什么话本子就有什么话本子,她愿意看了,还可以点名要求,自有人眼巴巴给她写。


    她这么翻看着,却见那话本上讲起前朝天子如何和那勾栏院女子偷情,谁知道正颠龙倒凤时,就突然听到屏风后有声音。


    天子心惊,不过勉强忍着,到底草草了事,了事后,扯开那屏风一看,老熟人了,早间金銮殿上才见过,正是自家那总爱上谏的朝臣,年轻俊秀的风流才子!


    只不过这会儿却是不着寸缕,好生狼狈,就拿一件锦巾裹着身子,在那里惊慌羞愧。


    天子疑惑间,回想适才那女子种种,突然明白了。


    原来自己过来时,他们行到一半,自家这臣子只能躲到屏风后面。


    天子当即怒极,有心为难,不过他自己立身不正,也没脸说什么,便胡乱拷问一番,逼着那风流才子解释公婆二字的意思。


    那风流才子自然只好胡诌一番,倒是有趣。


    希锦看得津津有味,看着看着不由笑出声。


    阿畴正在一旁低首看那朝政文章,如今听她笑得悦耳,便自那经略纵横的文章中抬眼看过来,问起:“什么好玩的,倒是说给我听听。”


    希锦笑道:“你以前读书,夫子都夸你天资不凡,你且告诉我,公婆二字何解?”


    阿畴道:“公婆,那不是夫婿的父母吗?”


    希锦噗嗤一笑,很有些得意地道:“若是只做你这个解释,那就没什么趣味了,据说在岭南一带,公婆本就做夫妻之解。”


    阿畴:“倒是也听说过这个称呼。”


    希锦:“人家是这么说的,说是公为夫,婆为妻,这是大有讲究的,知道为何吗?”


    阿畴:“哦,为何?”


    希锦:“所谓公,上为八,其实是分开八字脚,那行货子大模大样勾上去,这样上下合起,便成了一个公字。”


    阿畴:“……”


    他捏着手中那纵横经略的文章,听着希锦这一番言语,一时有些无奈:“倒是也有些道理吧。”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专门在这闺房夫妻之趣上做文章,也难为这编书的能想得出来。


    希锦继续道:“至于婆字,便更有些趣味了,婆,分开便是女波,所谓香衾几度春风起,有皮有水才成波。”


    阿畴抬起手,揉了揉额:“仿佛有些道理,还有吗?”


    听起来这香艳话本,确实是比那经略文章有趣一些。


    希锦却摆手:“多得是,不过你还是算了吧,你专心看你的文章,不然回头若是做不好文章,你当不好这皇帝,我又哪来的香衾几度春风起!”


    阿畴便只好低头看那文章,不过这么看着,却觉无趣极了。


    再抬头看希锦,希锦如何美美美。


    一时眸色转深,竟有些异样想法。


    当下干脆放下那大摞文章,径自起身,走到希锦身边,看她那话本。


    希锦此时正看得入迷呢,那话本上赫然写着“修身秘诀”,却是什么“一日之忌在于暮勿饱食,一月之忌在于暮勿大醉,一岁之忌在于暮勿远行,终身之忌,勿燃灯房事”。


    他便微蹙眉。


    希锦看着,喃喃地道:“你看人家说的,黄昏时候别吃太饱,约莫时候不能大醉,年尾巴上不能远行,年纪大了不能燃灯房事,什么意思,就是说房事的时候不能点灯?”


    她茫然了:“干嘛不点灯,摸黑吗?不能看?”


    阿畴便道:“这都是胡编乱造的吧,不能信。”


    希锦瞥了他一眼:“你不懂,人家这是正经书,不懂就好好学!”


    阿畴:“……”


    他看着她,抿唇,正色道:“你既读了这么多书,难道不懂一个道理?”


    希锦:“什么道理?”


    阿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凡事总归要以知促行、以行促知、行胜于言,要做到知行合一。”


    希锦都听懵了:“所以?”


    阿畴俯首下来,在视线相对间,他高挺的鼻梁微抵上她的。


    呼吸萦绕间,阿畴用沙哑的声音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


    竟落了下风。


    希锦觉得自己这么多话本子算是白看了。


    她还是得多学学,要多进步,这样才能在床榻之间压过阿畴。


    她想起前几日,几位帝姬在那里说闲话,听说起宫中的避火图,听说那宫中的避火图很有一番趣味,和市井间的很不相同呢。


    所以,宫中竟然有避火图,她这个皇后竟然不知道?


    是被谁藏起来了吗??


    这样可不行。


    作为六宫之主,她必须掌控一切。


    现在就翻出来!


    希锦略想了想,想起那天章阁,之前她去过一次天章阁,凭着直觉,她知道那里面一定藏着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好书。


    以前自己不能轻易入内的,现在自己已经归为皇帝后,谁又能拦得住自己,倒不如过去看看。


    当下她吩咐下去,摆驾天章阁。


    此时正是春日,一路上却见宫苑内花繁叶茂,和那金碧相迎,春意盎然,锦绣如画。


    天暖和了,那凤辇上的紫貂绒换上了软缎的,希锦懒懒地偎依在那里,欣赏着这深宫中的春日风光,倒是惬意。


    偶尔间路上见那些洒扫的黄院子,正在那里奋力地用清扫着一处,猛然见了她的辇车,便哗啦啦跪了一地。


    唯独有一个,似乎没反应过来,之后别人扯他衣摆,他才脚下一软,噗通跪在那里。


    显然那小黄院子是很慌的,怕得瑟瑟发抖。


    那么小,估计是才进宫的。


    她便吩咐了声身畔宫娥:“才进宫,能懂什么,看着还是个孩子,别吓到他,赏他几个钱买糖吃。”


    女官当下自然传话过去。


    那小黄院子自然不敢相信的,待接了那用素绢绣袋装着的金钱,一时受宠若惊,连忙跪在那里,一个劲地磕头。


    希锦看他那懵懂又忐忑的模样,倒是觉得好玩,竟想起自己刚进宫时候。


    又见这小黄院子生得倒也清秀可人,眉眼很是周正,隐隐看着有些眼熟。


    她便命女官将那小黄院子带到跟前,让他抬起脸来,她仔细看。


    这皮相确实是个好的,肤若白玉,眉如刀裁,那一双眼睛犹如上等墨玉,只是盛了许多惊惶的样子,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她便不由笑了:“你不用怕,看你倒是一个伶俐乖巧的,我宫里头缺人手,回头回去我宫里做活吧。”


    这种小黄院子是内廷最低等的杂役,随便一个宫娥宦官都可以使唤的,估计这小孩儿平时也是受气的,她是有意这么说,照拂下的意思。


    吩咐过后,她也便继续过去天章阁,到了那天章阁,并没什么人,只有看管的几位宦者在,小心翼翼地引领着希锦进去。


    希锦进去后,便也让底下人退下,她自己随意寻了一番,可惜并没寻到什么避火图,不免有些失望,这内廷的书房就这么无趣吗,就不信没有!


    她越发仔细翻看,果然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一些,似乎是个什么故事的配图,画得惟妙惟肖的,希锦觉得有趣,便收罗起来。


    一时又要寻一些别的,却看到就在旁边的多宝阁上,竟有一紫檀木的匣子,雕龙描凤的,上面已经落了许多灰尘。


    她看着眼熟,之后便想起来几年前。


    那时候她还是皇太孙妃,曾经来过这里,也曾经看到过这匣子。


    当时老宦官曾经提起说,那是官家的藏书,轻易不让人碰的。


    当下她便招来宦官问起来,结果昔日的那老宦官却已经不在了,那年轻的宦官自然是不懂的,只一味恭敬地道,一切都随意娘娘取看。


    希锦看着那纹盒,雕龙画凤的,用金漆描的,纹路刻画细致,一看便是大匠之作,不过此时却安静地躺在多宝阁角落里。


    那是日头照不到的地方。


    她拿起来巾帕,擦拭了上面的灰尘,这才打开那匣子。


    打开之后,却见里面都是用黄绢包着的一些物件,那黄绢明显有些年月了,看得出是一直放在里面的。


    这个时候,她有一刻的犹豫,心里隐隐感觉自己好像碰触到了一些不该打开的秘密。


    她捏着那黄绢包裹着的物件,却想起那老官家了。


    最初见的时候只觉他面目狰狞,就像高高坐在神坛上的佛像一般,只可远观,不能亲近,那是坐在权利巅峰宝座上的老人,他这一生造下了无数杀孽,甚至包括他自己的亲生骨肉。


    但是后来渐渐熟悉起来,他也有他的仁爱和慈善,他也曾经贪吃爱玩,他也会跑出去御街闲逛玩耍,会惦记着外面的索罗,会想着王婆子家的鱼羹。


    他也曾经抱着自己的孩儿,亲近得要命。


    于是希锦到底打开了手中那黄绢,一层层剥开,里面却是一件鸳鸯青玉盒,而打开那鸳鸯青玉盒后,却见里面是雕刻了许多凹槽分格的,每个凹槽分格中安放了一颗牙齿。


    那一看便知,是小孩子脱落的乳牙。


    希锦意识到了什么,仔细看时,就见旁边是雕刻着字的,正中间一个“畴”字,每个牙齿的旁边都用纤痕雕刻了牙齿脱落的时间。


    希锦沉默地看着那些年代久远的乳牙,重新包起来,之后又翻开别的来看。


    她看到了一些画像,那些画像卷纸已经泛黄,不过她看得出这上面的就是阿畴,这是孩童时的阿畴。


    那个时候的他果然金尊玉贵,好生清冷的小郎君,目无下尘的样子。


    于是她终于知道阿畴幼时的模样。


    ************


    希锦回到寝殿的时候,阿畴还没有回来,恰底下人上了些小食,都是稀罕精致的,有碧螺春糕、桃花酥、梅花汤饼和莲房鱼包。


    宫中规矩讲究“不时不食”,最爱吃个时令,所谓春吃芽尖夏吃鲜果,秋啖蟹肉冬吃温食,这会儿开春,各样新鲜菜最是时候。


    希锦倒是喜欢,便尝了口碧螺春糕,清香怡人。


    正用着间,阿畴却回来了,希锦便笑着招呼他坐下:“吃茶吗?”


    阿畴微颔首,不过却一眼看到了旁边案上摆着的紫檀木盒。


    那木盒突兀,且样式花纹有些老气,并不是希锦会喜欢的。


    况且摆在这里,总归有些不同寻常。


    当下他也就随口问:“这是什么,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希锦便看了眼阿畴:“你要不要看看?这是我在天章阁拿到的。”


    阿畴疑惑,再次看了一眼那檀木盒子,那纹饰,那颜色,还有那很有年月感的包浆。


    他便明白了:“这是先帝留下的?”


    自从那老官家去了后,他都不叫翁翁的,只称呼先帝。


    希锦点头:“是。”


    她轻叹了一声,道:“虽然他没有说过什么,但是冥冥之中我能知道,可能他想把这些拿出来给你看到。”


    毕竟先帝驾崩并不是突然的,他应该早就有所预感,会做好自己驾崩后的一切准备,这个东西就那么放在天章阁,就是要给自己或者阿畴看到。


    自己看到也会给阿畴。


    阿畴听这话,却是微僵了一下。


    之后,他转首,再去看向那紫檀木盒。


    带有老旧繁复花纹的紫檀木盒,那是昔日一位帝王摩挲过的,悉心保留下来,希望后人能看到。


    希锦捏着手中的碧螺春糕,并没有言语,安静地等着。


    她知道阿畴有自己的想法,他也许并不愿意去碰触这些。


    而阿畴在看了很久之后,才把视线收回来:“里面……是不是有我年少时的一些小玩意儿?”


    他的声音很低,有些艰涩。


    希锦点头:“是,曾经我们提起过这些,比如小孩子掉了的乳牙,比如很小时候的画像。”


    她笑了笑,看在窗棂外,春光明媚,殿宇巍峨。


    她笑着说:“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小时候的那些物件,如果不是在自己手中,终究会被别人粗暴处置,随意丢掉,并不会当回事,不过好在你的那些并没有被扔掉,你以为早已经不在了的那些,它们都在,都被很好地保管着,就放在天章阁,一直保留到现在,所以我今天才看到了你年幼时脱落的乳牙,你小时候的模样,还有你曾经玩过的那些小玩具。”


    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眼睛中有泪落下来。


    她咬了咬唇:“我给你说这些,并不是要让你难过,而是让你……”


    她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阿畴闭上眼睛,沉默了很久,到底叹了口气:“你都看到了,其实我也是高兴的,我很高兴,你能看到我年少时的一些小物件,这样你会知道我小时候的种种,我会觉得好像和你更亲近了。”


    希锦:“嗯,我也觉得,我不知道你小时候什么样的,现在看到这些,我觉得自己可以碰触到那时候的你。”


    一个高傲孤冷的,目无下尘的小皇太孙。


    阿畴:“所以我心里也是感激他的,至少他还能保留着这些,我很感动,也喜欢,我也知道他没有那么绝情,但是……”


    希锦明白:“但是你依然没有办法原谅他。”


    阿畴:“是,所以就这样吧,你帮我把这些保存起来,我不会去看,只要知道这些都还在就行了。”


    希锦点头:“好。”


    她想着,也许有一天他会试着看看,也许永远他都没有办法回头。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他只是不愿意原谅而已。


    并不是每一段宿怨都要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眼下这样子也很好了。


    【作者有话说】


    我写了写纲,发现if线也算是强取豪夺,希锦已经有未婚夫,太子位高权重直接动手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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