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0部分

    “欧冶子是假的，他的传承也是假的，那些存储在炼天塔中的奇功绝艺，包括所谓‘欧冶子的记忆碎片’，统统都是假的？”


    红极星失魂落魄地说，“但是，李耀记忆中的炼器神通，明明和不少古修典籍都能对应得上，你的神魂武器总不可能伪造整个天元界乃至盘古宇宙的古修典籍吧？”


    “没错，神魂武器并没有这么神通广大，的确不可能伪造所有的古修典籍，但却可以根据古修典籍来伪造自己。”


    地球意志道，“所谓‘欧冶子’和少年秃鹫李耀相遇，是在他们穿越的十几年后，在这十几年里，我的神魂武器完全有能力吸收大量盘古宇宙、天元界之中的信息，伪装出合情合理，丝丝入扣的身份和神通。”


    “那些貌似源自古修时代的奇功绝艺，很大程度上都是无比先进的‘未来科技’精心伪装而成，否则你还真以为一名现代人可以凭借几万年前的古老技术，在现代尖端设计和制造领域呼风唤雨，称王称霸么——要知道，古修时代的人类，原本就没有吃透盘古族留下来的技术和原理，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真正的欧冶子的传承，不说一钱不值，但绝不可能把李耀培养成星海间最出色的炼器师之一。”


    红极星听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了很久，终是长叹一口气：“没错，是我——李耀太幼稚，倘若仔细想清楚整件事的话，便不会轻易上当了。”


    “不，你们的表现已经很好了，好到大大出乎我的预料——要知道，能出乎我这样近乎全知全能的存在的预料，本身就堪称是一件‘奇迹’。”


    地球意志道，“我原本以为，少年秃鹫李耀要么承受不住神魂武器的第一次考验，当场就魂飞魄散，永不超生，那么我的神魂武器将顶着他的躯壳继续在盘古宇宙中活动。”


    “要么，即便少年秃鹫李耀可以承受住第一次夺舍的考验，也没有关系，他十有八九会迷失在过于强大的力量中，不知不觉对所谓的‘欧冶子’产生依赖，在潜移默化中被慢慢改造。”


    “我推演过无数次，也实践过无数次，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少年秃鹫李耀应该会仗着‘欧冶子’的力量，踏上一条通往财富、权势和欲望的单行路，凭借超卓的炼器技术和强横无匹的神通，屠神灭魔，高歌猛进，镇压一切，夺取所有可以夺取的东西，赢得所有人的敬畏甚至恐惧，然后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庞大帝国外加后宫，把隐藏在人性最深处的所有欲望和野心统统释放到极限——真奇怪，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倘若他——你真的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你熊熊燃烧的欲望和野心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对我的神魂武器进行‘充能’，或许早就将它彻底唤醒，和它深度融合，并且向大宇宙中央的轮回狱，也就是我的本尊这里，发出一道类似引力波的微妙涟漪，那么，我早就可以将你变成一具远程操控的分身，并精确定位到盘古宇宙的坐标了。”


    “原来如此！”


    红极星悚然一惊，汗水和血水几乎一起冻结，“倘若那时候的秃鹫李耀就被所谓‘欧冶子’的力量迷惑，那他——我早就会变成你的傀儡，变成你的‘眼睛、耳朵’甚至是‘跳跃坐标’，你早就能占领整个盘古宇宙！”


    “我明白了，在大宇宙的战场上，你还有许多分散在星海各方、宇宙边缘的敌人，这些敌人的实力未必有你这么强大，但星海广袤无垠，你想要将他们彻底找到，亦是难上加难，所以你就用这种方法，试图派出无数分身打入这些‘边陲宇宙’的内部，从内部瓦解残敌！”


    “是的，所以我并没有骗你，我就是李耀，李耀就是你，你就是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耀就是我精心调制的一具分身，只不过是一具……失控的分身而已。”


    地球意志迟疑片刻，道，“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你们反抗我的‘帮助’？你也说了，当时的少年秃鹫李耀，绝对没有怀疑过‘百炼宗主欧冶子’的真假，但不知为什么，你们对这道残魂就是十分抗拒，不愿意过多接受他的帮助，受到他的影响。”


    “在天元界、飞星界和血妖界的早期冒险生涯中，你们还经常使用‘欧冶子’的力量，但是到了冒险生涯的中后期，你们好像忘记了‘欧冶子’的存在，甚至在无意识当中压制它的活动，令我非但无法建立稳定的远程连接，甚至感知不到它和你们的存在。”


    “这是我诞生亿万年来，从未经历过的怪事。”


    “你肯定无法理解，对于我这样古老而庞大的存在而言，一件稀奇古怪的新鲜事究竟意味着什么，那就好像你被关在一间空空荡荡的白房子里一万年，期间什么都没改变，连每一颗灰尘都老老实实待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但是第一万年零一天的时候，房间的角落里忽然盛开了一朵晶莹剔透的水晶花，你肯定舍不得一下子把它踩个粉碎——这便是我愿意浪费时间和计算力，以相对平等的姿态，和你对话的原因。”


    “潜意识里，就在抗拒‘欧冶子’的力量，不愿意走上‘争权夺利，称王称霸，美女后宫’的道路么？”


    红极星微微一怔，也是，被地球意志这么一说，他也发现在李耀的记忆中，少年和青年时代曾占据极其重要位置的“欧冶子神魂碎片”，到了结丹凝婴，冲破星海，决战黑风乃至远征帝国和圣盟的时候，完全消失了。


    当时的李耀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就好像学会走路的孩子不再需要大人的搀扶，他也越来越不喜欢使用“欧冶子”的力量。


    但仔细想想，这根本没道理啊，因为在李耀的认知中，“欧冶子”本身是凌驾于化神之上的恐怖强者，又发明了“时空穿越大阵”这种旷古烁今，空前绝后的神器，即便李耀真的修炼到元婴乃至化神级数，依旧可以从“欧冶子”的残魂中得到不少帮助。


    包括少年时代的李耀曾经苦思冥想要完全复原出来的各种古修时代神兵利器，到了中后期的冒险生涯里，也彻底没了消息，无疾而终。


    有很长一段时间，呃，大概是小说《修真四万年》里上千章这么长吧，李耀完全没想到“欧冶子”这回事，连提都没提过。


    就好像……李耀的潜意识，就在抗拒来自“欧冶子”的力量一样。


    为什么？


    唰唰唰唰！


    红极星的脑域深处，闪过一副副的画面，都是《修真四万年》记载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以及一个个刻骨铭心的人物。


    无论处在何等逆境，都决不放弃他的丁铃铛。


    雷霆风暴之间，大荒列车上，为了守护同胞而慨然赴死的修真者们。


    猎猎作响的九星升龙战旗之下，无数在怒吼声中前进的联邦军。


    “是男人就要冲破炼气期九十九重”的铁原星炼气士们。


    曾经为了人类而战，即便化身“星灵”都要突破极限，一度迷失过自己，但最终时刻又幡然醒悟，将自己彻底燃尽的莫玄教授。


    还有……千千万万的同胞，千千万万的呐喊，千千万万双在最艰难的时候将他高高举起的手，亲人，同胞，战友，鲜血，战旗和身为人类战刀的荣耀，所有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才是“秃鹫李耀”真正的力量之源。


    当他拥有了这最强大的力量，还要“欧冶子”的残魂干什么？


    甚至，这股最强大的力量中蕴藏着的“真实”和“善意”，就好像一面烁烁放光的照妖镜，自然能映照出所谓“欧冶子”残魂的虚假和丑恶！


    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当李耀觉悟了真正的力量，潜意识里便对虚假的力量不屑一顾和极度抗拒，这就是李耀经过了百年成长，从潜意识里就不再需要“欧冶子残魂”的原因！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


    地球意志感知到了红极星源源不断扩散出来的神魂涟漪，瞬间把握到了分身“失控”的原因，喃喃自语，“生命真是精彩，看来，即便亿万年的时间，都无法彻底洞悉它的奥秘啊！”


    “没错！”


    红极星咬牙，“生命永远无法被彻底洞悉，永远无法被彻底控制，永远会找到自己的道路，觉醒自己的意志，发出自己的声音！即便曾经的李耀真是你的一具分身，但是经历了盘古宇宙上百年的修炼，在滚滚红尘中感受到了什么叫‘爱’，什么叫‘感动’，什么叫‘热血’，什么叫‘正义’之后，我们已经修炼出了属于自己的真实，找到了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不再是你的分身，而是独一无二的‘秃鹫李耀’，我们不再愿意受到你一丝一毫的控制，并且绝不会坐视你掌控和愚弄亿万英灵无比骄傲的生命，我们还未失败，‘秃鹫计划’仍在继续，就在今天，就在此地，我们一定会打败你！”


    第3253章


    沙即是世界


    红极星的神魂仿佛变成一朵熊熊燃烧的红莲，向四面八方迸射着激烈的火星。


    地球意志却不为所动，尽情欣赏着红莲的壮美。


    “你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生活在‘本源地球’上的第一批人类，鲁莽，骄傲，愚蠢，充满了惊人的爆发力和破坏力，多么……美丽的造物。”


    地球意志感叹道，“只可惜，想要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宇宙中生存下去，并且发现隐藏在宇宙背后的真相，光凭愚蠢的热忱是远远不够的，这可不是一个吼叫越大声，越能输出更多力量的世界。”


    “更何况，你我并非单纯的敌对关系——我之于你们，就像是一个人和他身上的细胞，你能说‘人’这个整体的存在，束缚、操纵甚至镇压了他体内每一颗细胞的生命力和无限可能性么，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事实上，我非但没有束缚、操纵和镇压，反而是在保护和引导你们！倘若没有我，你们根本不可能存在，即便勉强存在，也会很快毁于自己的劣根性。”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细菌也好，病毒也好，癌细胞也罢，没有任何一种失控的细小生命，可以在毁灭母体之后独存的，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甚至比你更加清楚，在那个‘秃鹫李耀’一路成长的过程中，遇到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魔王，这些魔王往往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为了各种异想天开的理由，和李耀乃至文明为敌——但我和他们不同，我并不是燕西北、萧玄策、幽泉老祖、吕醉、黑星大帝……这些无聊的存在，我的目的是你们很难理解的，因而也根本不在乎你们认知层面上的输赢，毕竟，出现在你面前的仅仅是一道投影，是‘三点五维’的我在三维宇宙中的一个切面，我无意扮演什么凶神恶煞的魔王，你也不用扮演什么正气凛然的英雄，这么自作多情。”


    地球意志这番话，把红极星完全弄糊涂了。


    尽管他——或者说以往的李耀经常被各路魔王的话说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但这一次，他却能深深感受到地球意志的落寞和真诚。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红极星忍不住道，“难道不是你把六十亿英灵关押在轮回狱中，在一次次时间的循环中，压榨我们的情感、野心、欲望和想象力……一切‘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相信我，我真的很愿意将所有的目的和计划都告诉你，但是一个人又该如何让他身上的大肠杆菌理解，他所处的世界有多么壮美和危险，他的道路有多么艰难和辉煌，他的理想有多么恢弘壮阔又遥不可及呢？”


    地球意志叹息道，“也是，以你的智慧和计算力，能理解到‘压榨情感和想象力’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你根本不可能理解，这些‘情感和想象力’仅仅是一个支点，一个用来在量子层面撬动无限多元宇宙的支点！”


    “所以，在你可以理解的范围内，你的猜测是对的——尽管只猜对了亿万分之一。”


    “我只要纠正你一件事，在绝大部分情况下，我都不需要主动重启轮回狱，甚至我非常希望人类能够细心呵护他们的家园，能让这颗蔚蓝色的星球多支撑一段时间，找到一条和最初不同的出路。”


    “很可惜，无数次尝试，人类往往会毁于自己无限度膨胀的野心之下，大气污染、生态灾难、物种灭绝、超级病毒、经济危机、网络瘫痪、恐怖袭击乃至核大国之间的全面战争……实在有太多方法可以毁灭这个脆弱的文明，就连我都没办法拯救，只能在你们搞砸了一切之后，一次又一次将全人类复活，让一切都恢复原状——难道复活一个人都有罪么？”


    “更何况，难道你不觉得，人类是一种不被逼到绝境，就永远都发现不了自身拥有多少潜能的种族么？再没有任何事情，比‘末日降临’更能刺激人类释放出自身最强大的勇气、智慧、希望的光芒和绚烂的人性了！”


    “看呐！”


    地球意志激荡出一道道银白色的波纹，环绕着红极星形成一幅幅三维立体的图像，比红极星的屏幕更加清晰展现出了世界各地的灾难景象。


    地震，洪水，海啸，暴风雨，泥石流和火山爆发，全人类仿佛都在这些毁灭的天灾面前瑟瑟发抖，束手无策。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面对浩劫，仍有一些人咬牙坚持着，用自己的生命铸就了雪亮的战刀和坚固的盾牌，向天地抗争！


    他们穿梭在崩塌的城市废墟中，用磨秃了指甲、流血的十指挖掘泥土，救出一个个挤压在废墟中的人。


    他们对抗暴雨和激流，宁可自己在冰冷的漩涡中挣扎，耗尽最后一点力气，都要将孩童举过头顶，送到暂时安全的高地。


    他们面对灼热的岩浆都毫不退缩，甚至当火山灰覆盖到他们身上时，都要下意识搂住怀中的亲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充当最后一道防线。


    “人性深处蕴藏着多少丑恶，就同时拥有多少美丽，而只有‘世界末日’这样的激变，才能促使每个人都释放出自己全部的生命力，让那些最丑恶和最美丽的东西，在大宇宙的背景上留下鲜明的痕迹。”


    地球意志道，“我以为，这样的痕迹，才是文明的真义，千万次轮回，千万次世界末日，千万次生命潜能的大爆炸，才能描绘出‘人类’二字的全貌，帮我追求更高层次上的答案。”


    “什么答案？”


    红极星喃喃道，“你的终极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的目的，就是你的目的，你我本来就是一体，即便是‘失控的分身’，我们之间也存在着微妙的共鸣，否则我也不可能在你穿越回到地球的一刹那，就感知到你的存在了。”


    地球意志道，“‘我是谁，我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这岂非就是任何一种智慧生灵在发展到极致之后，都会苦苦追寻的答案？”


    “对我而言，如果我已经能随心所欲掌控这个三维宇宙中的绝大部分物质，像是编制程序一样创造一个个地球，一个个无限轮回的沙盒游戏，那么，我又怎么确定自己并不是存在于某种更高层次的‘沙盒游戏’之中，不是被某种更高级的存在创造出来的呢？”


    “不，就在我第一次尝试着操纵物质，参照自己残缺不全、斑斑驳驳、扭曲至极的记忆，创造一个全新的地球时，我就意识到我和自己创造的这个小泥球表面生存的小小‘细菌’没有任何区别，我们都是某种更高级存在的造物，都受到更高级存在的观测、干扰甚至操纵，都对自己的命运忿忿不平，想要和束缚我们的法则战斗到底。”


    “一沙一世界，沙砾就是世界，原子就是宇宙，分身就是本尊，你的道路就是我的道路，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你在寻找你的真实，我也在寻找我的，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算了，说了这么多你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连我都觉得自己可笑，或许是全知全能的感觉实在太过……孤独了吧，孤独到我竟然开始喜欢这种投射到人体内，生而为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