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祝家大郎
    赵缨络自然也是欣喜,还从手中一个小提包里拿出了一叠东西,便往赵佶手中塞去。口中还道:“父亲,这是你的稿费,还有卖书画的钱。稿费不多,只有三十多块,但是你那幅除夕瘦金帖,卖了一万八千块。那幅栖霞图,便卖了个更大价钱,两万六千块。”


    赵佶闻言,一边接过赵缨络的递来的纸钞,一边笑道:“未想这书画倒是水涨船高了,看起来又涨了三四成的价格。”


    赵缨络闻言也是浅笑:“父亲,如今市面上,就属白一土先生的字画价格最高了,只要新作一出,有价无市的。下个月,便是出价十万块,只怕也有人趋之如骛了。”


    白一土,自然就是赵佶用的笔名,或者说是化名。“白一土”三个字叠在一起,便是个“皇”字。原先赵佶取这个笔名的时候,便是心中还对往事有些念念不忘,念念不忘这赵家的荣耀,乃是中华之正主。所以取了这个笔名。


    而今赵佶对于那些什么苍天之子,皇帝陛下的,便也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是这白一土先生的名字,一直沿用了下来。


    兴许那些趋之如骛买字画之人,也能猜到一些。标志性的瘦金体,白一土这个名字。岂能不让人浮想联翩。这世间,若是旁人叫一个白一土,只怕早已被巡查司的人找上门来了。


    赵佶如今对这纸钞倒是也见怪不怪,这赵家之人的生活开销,其实也是由赵佶一人负责。自从赵佶开始卖字画赚稿费之后,朝廷便不再给赵家人的生活费拨款了。


    赵佶如今,当真是一个人养着一大家子口粮与用度。倒是也不在乎下,似乎赵佶还挺享受这种感觉,养家糊口,这是赵佶这一辈子没有感受过的事情。


    只看赵佶从钞票之中拿出了几张一千块的大钞,又塞到了赵缨络手中。


    赵缨络连忙想拒绝,赵佶已然开口说道:“不是给你的,是给我那外孙女的,为父出不得门,便也不能上街买些什么,你便代为父买些东西送给她。”


    赵缨络此时方才没有拒绝,而是把纸钞收好,然后说道:“父亲,这回女儿来,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呢。”


    赵佶有些诧异,开口问道:“对于为父来说,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赵缨络连忙开口说道:“父亲,女儿昨日听得李相公与陛下说了一件事情,便是解除父亲软禁的事情,陛下倒是也没有开口拒绝。兴许过不得多久,父亲便可自由出门了。”


    赵佶闻言一愣,身形定在了当场,片刻之后,又开口问道:“璎珞,你这话语可是当真?”


    “当真呢,如何不当真,女儿就在一旁站着,亲耳所闻,陛下与李相公也未避讳女儿,就在当面直言此时。”赵缨络笑道。


    “好,好,当真是好。陛下恩德深厚,若真是如此,必然要跪拜陛下恩典。”赵佶闻言,已然喜不自禁。


    便是话语说话,赵佶脚步不自觉左右走动几番,又是开口说道:“璎珞稍等,我去叫你几位哥哥来,让他们也知晓此事,今夜……今夜当饮酒,当饮酒……”


    赵佶已然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赵缨络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父亲高兴,看着自己父亲喜出望外。


    赵佶迈步出得厅内,直往后院而去,这样的消息,对于这座院子里面的人来说,意义实在不可想象。


    须发已白的赵佶,一路蹦蹦跳跳,一路喊叫不断。从各处厢房院落里出来的人,皆是欢天喜地,又是连连发问,还有几分不敢相信。


    赵桓也在其中,此时的赵桓,头发竟然也白了大半,也更加肥胖了许多。


    却是此时的赵桓,对自己这个父亲,比以往更加尊敬了许多,见面必是有礼有节,必然是躬身作揖,弯腰一拜。


    这一家老小的生计,都靠赵佶一人养活,也由不得这些人对赵佶不尊敬。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现实。


    或者也不能说是现实。兴许赵桓此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不是赵佶,他赵桓,又算得了什么。如果不是赵佶当了皇帝,他赵桓又岂能坐上皇位。虽然到头来皆是一场空,但是这将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抛弃一切利益争夺的朝夕相处,许多东西,比如情感,也就显得越发纯真美好起来。


    赵桓,终究也是慢慢懂得了感恩,懂得了忏悔。知道自己曾经做错过什么。


    一家人,皆大欢喜。


    有酒有宴。这顿酒宴,超出了常人想象的热闹。因为赵佶,这一辈子多子多女。三十多个儿子,三十多个女儿。从这个方面来看,赵佶还是挺成功的。


    赵佶甚至从自己的房内搬出了一个箱子,然后又搬出了许多字画。


    就在这酒桌之上,赵佶打开了箱子,里面皆是钞票,也是赵佶这些年的积攒。


    便听赵佶开口说道:“今日里,为父想定了一事。便是分家,为父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财物。子,多分一些。女儿便也该有个嫁妆。往后吾儿,各自讨各自的生活。女儿出嫁,便可从为父这里拿到一份嫁妆。嫁给谁人都可以,士大夫也好,贩夫走卒也罢,皆由你们各自定夺。”


    此时的赵佶,似乎洒脱非常,一边说着话语,一边从箱子里拿出钞票,慢慢数一下,又慢慢点计一下,还自顾自算着什么。


    随后,这场欢宴,忽然变成了一片哭声。


    便是赵缨络,也是掩面而泣。


    赵佶面不改色,便是自顾自算着自己的钞票。钞票上,倒是没有厚此薄彼。却是赵佶终究也还有一个喜好,喜欢的儿子,比如赵楷,便多给了两幅字画。赵桓便只拿了一幅字画。赵构,赵相等人却是一幅字画也没有。


    反倒是赵缨络,也得了两幅。


    以后这些人,大概都要自己谋生路了。


    赵佶却是有自己另外的打算。


    果然不得月余,皇帝密旨而下。这处宅院的大门,终于在一个半夜凌晨里被打开了。街道上还有几个烂醉如泥的行人,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这座宅院被打开了。


    一架一架的马车,从这座大院里载着无数人往城外而去。


    皇帝旨意之下,这座宅院里的男子,被分到天南地北而去,都姓了白,也都有了新身份。却是这旨意也相当严厉,但凡有人胡说八道被侦缉查出,立马下大狱处置,有违逆之人,斩立决。即便没有违逆之事,也发配极北之地垦荒,永世不准返回。


    这件事情,看起来这么简单。却是让燕青焦头烂额起来,这么多人,往后几十年,都成了巡查司的负担。


    唯有赵佶一人,倒是不受了限制,可以自由走动。


    须发皆白的赵佶,走在大街上,恍如隔世。本想入皇城之内去拜见一番郑智,却是被郑智拒绝了。


    郑智兴许还念了一些恩情,念赵佶当年的提携之恩。但是郑智,终究是不愿意再见赵佶了。两人见面,多少也有些尴尬,郑智也不知跟赵佶说些什么,也不知两人还有什么话题可谈。与其这般尴尬,倒不如不见算了。


    赵佶身边,也还有几个妻子,几个太监小厮。只是没有留一个子女。这一点,便也是圣旨当中的意思,赵佶倒是也看得开。


    一行人,就这么走在河间的大街上,身后还跟着两架马车。


    就这么走着,一直走着,一直走到天亮,走到大街上人潮攒动。赵佶才带着人寻了个地方吃起了早饭。


    再也无人认出当年的皇帝陛下。吃完饭,赵佶又是继续逛起了街道,一夜未眠,也丝毫不觉得累。赵佶就是想这么走着,这么走在人群之中,走在大街之上。


    看着四处的新奇,高耸的房屋,水泥的地面,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


    累了,便寻个茶楼进去坐坐,听着里面说书先生的表演。休息够了,便也继续出门走动。


    有时候,也不知赵佶心中想些什么。却是能自己把自己感动了一番,然后热泪盈眶。有些时候,赵佶又是满脸带笑,对一些新奇之事兴高采烈去问,丝毫不顾旁人对于他无知的鄙视。


    逛着逛着,街边的白矾楼,让赵佶驻足不前,也往樊楼而入,便是去寻一袖。


    寻得一袖,两人抱头痛哭几番。一袖匆匆离去,赵佶又上了街。绕着那新皇城转了一圈,也拦着路边的货担郎买上几本地图,买上几本海图,边走边翻看。


    一袖去寻了李二,把樊楼的经营权交了出去。又去见了李师师,算是告别。


    再过两日,一袖,随着赵佶南下了。


    此行的目的,就是汴梁。


    一路之上,琴音伴随,赵佶自己也有兴致高歌几曲。白一土先生的词作,这十几年间,也是大名鼎鼎,樊楼里也不知唱了多少遍。


    人生如梦,是非成败转头空!


    一梦而空,这赵佶转头醒来,发现这现实人生,方才是真的人生,有血有肉。


    河间的皇城,赵佶只能绕着皇城之外转了一圈。


    这汴梁的皇城,赵佶交了少许的门票,带着一行人便是畅通无阻。


    梦里景象已然如故,里面的故事,皆是历历在目。


    那宽广的艮岳,依然还是赵佶亲自设计的模样,景致丝毫未变。艮岳里的飞禽走兽,反而更多了起来,更显得多种多样。


    从南美来的鹦鹉,从黑人之地来的雄狮。比人壮硕许多倍的大猩猩。


    等等……


    游人如织,当年百姓的血汗,造就的艮岳园林,而今又是百姓长见识的消遣之地。


    世间园林艺术之大成,唯有艮岳尔。


    绛霄楼,并不对外开放。不知为何今日赵佶下意识走到这里,门竟然是开的,赵佶就这么走了进去。


    里面一摆一设,丝毫未变。磨了一半的墨条,还斜靠在桌案的砚台之上。各类书画之笔,还在那笔架之上挂得整整齐齐。


    赵佶恍若隔世一般,口中忽然喊道:“三德,笔墨伺候!”


    昔日那个跪伏在郑智面前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如今早已成了一个中年人,听得赵佶这么一声呼喊,似乎也有些激动,连忙上前去准备笔墨纸砚。


    赵佶提笔,挥毫。


    《梦里艮岳图》跃然纸上!


    再回头,天色早已黑尽,身旁已然是灯火,艮岳之中,早已没有了一个游人。却是没有人到这绛霄楼来打扰。


    图画作罢,赵佶搁笔,忽然感觉腹中饥饿非常,开口说道:“三德,什么时辰了?”


    “官人,许是快天明了。”


    赵佶闻言一愣,却是丝毫不知道自己从上午一直画到了第二天清早。再回头去看,随行来人,包括一袖,都睡在了地上,也不知从哪里来了许多棉被。


    赵佶说道:“把大家都叫醒吧,走了,寻个地方用饭去。往后就再也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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