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祝家大郎
    当然周度文也是这樊楼的常客,就如当初在汴梁一样,词曲之道,依然是周度文工作之余最为喜爱的事情,便也是家学渊源。


    如今这河间府,周度文的词,隐隐有些独占鳌头的意味,婉约派已然成形,从周邦彦起,再到李清照,如今再来一个周度文。婉约词,从此便是大放异彩。


    果然,这诗会已然开始了的樊楼内苑,公务繁忙的周度文姗姗来迟。


    进得厅内,带着的随从都留在了门外,周度文低着头快步往右边第一间的厢房而去,便也是不愿打扰众人的雅兴,更不愿意打断台中的唱曲之声。


    若是别的官员到此,必然从正中过道而走,龙行虎步,昂首挺胸,还要故意走得慢一些。如此便也好让人认出自己,受这些小辈一番崇敬拜见,如此方才显得风光。当然,此时那台上的曲子,自然也得停下来。


    周度文却是不然,低头进来,直接往侧面的过道而去,身上的衣服也只是普通的文人长衫,外面反而套了一件绿色的大棉袄,这种大棉袄郑智也多穿,便是路边的贩夫走卒,存了一些钱也能买得起。


    如此快步从侧面过道而去的周度文,这些目光都在台上的人,当真就没有发现学部尚书的到来。周度文大概也在这里待不得多久,不能如这些年轻人一样觥筹交错,凌晨不止。周度文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到得此地,听上几曲,喝上两杯小酒,便也要回去休息了,明日还要上值,如此只算是工作之余的一点消遣。家中也还有爱妻等候,便更是不会多留。


    一个从江南而来的少年,十七八岁模样,今日也到得此处。这少年显然是没有受到邀请的,能入得这内苑来见识一番京城里的文风,自然是托了朋友的福气。江南士子,在河间的也不在少数,打入主流圈子的,自然也是不少。


    少年对于诗会也是见识多了,丝毫不怯场。只是对于今日诗会的人,大多不熟。落座在靠后的桌案上,便也没有了推杯换盏,少饮了几杯,听着同乡给他介绍着那左边第一间厢房的事情,那京城中郑二爷的传说。


    唱罢曲子,便等新词,杨大家有礼有节,向在场众人邀约词作。


    周度文两杯小酒下肚,心情不错,提笔就写:征骑初停,酒行莫放离歌举。柳汀莲浦。看尽江南路。苦恨斜阳,冉冉催人去。空回顾。淡烟横素。不见扬鞭处。


    《点绛唇》这个词牌,便是所有词牌了比较短的,便也是周度文兴致所致,就这么几语而出。词意说战阵,说征途。周度文见多了战阵之后,便也经常写一些关于战阵的词句,当年大军南下,狂追旧朝皇帝几千里,直追入海,今日虽然来得晚了,只听得半曲郑智的摸鱼儿,昔日光景,已然历历在目。


    年纪慢慢大了些,终归是多愁善感了些。虽然写战阵,却还是让周度文写出了婉约之感。


    小厮从面对舞台的窗口接过周度文之作,传上台去,并无落款。杨大家早已从面对自己的窗口认出了词作之人,舞台上也只能直接看到左右第一间的两个雅间窗户,便也知道周先生向来低调,便也不介绍是哪位的大作,也就不出几语感谢。


    虽然上台来的词作不少,但是周度文这曲,自然是要先唱的。


    此曲唱出,众人还在猜测是谁写得此曲,连个介绍都没有。


    却听得左边第一间里,传来一声喝彩:“好,好词!空回顾,不见扬鞭处。便是道尽万里征人思乡愁。”


    这一句话,声音极大,若洪钟一般,不似文人那般自持身份的话语格调,文人大多不会这般大喊大叫,声音即便大一些,也当有个格调,突然这般大喊,十足有些失礼。出言之人,便是赵王郑凯,也是不远之后的东宫太子郑凯。


    唯有征人,方才懂得征人。一去万里黄沙地,回顾是空茫茫,扬鞭之处,便也不见。一别经年,举杯对月,听不得半点离歌。战阵烽烟,却又催人更远去。


    周度文闻言浅浅一笑,知己尔,当再饮一杯。


    在场众人闻声皆是面色一愣,待得寻到声音来处。大多皱了皱眉头,便是想着为何郑二爷房中,有这么幸运的愣头青。


    杨大家还在翻着传上来的七八张纸,翻来翻去,又选了一曲,起身一福,笑意盈盈:“奴家多谢越州山阴陆游不弃,一曲《卜算子》,咏梅之作,实数上成。再谢,请诸位才子品鉴。”


    说完之后,又是一福,方才落座抚琴,口中咿呀:“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陆游便是之前那个因为同乡照顾,才能进到这里的江南少年,越州山阴人士(绍兴)。此时名声不显,表字都未有,便是初出茅庐。陆游其人,文风绝顶,更是忠心爱国之辈,还是那主战有风骨之人,便是那老来写就的一句诗“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后世大名,千年不止。只是这大夏已起,这一句再也出不来了。


    冬日梅花,便也正是应景,驿外断桥边,便也是陆游刚刚千里北上而来,刚入京城。


    一任群芳妒,此曲,已然绝顶,一鸣惊人!


    在场众人,除了陆游同乡,便是没有一人再听过这个名字。互相面面相觑,便都在人群之中寻着到底哪位是陆游。


    周度文便是又拿起了酒杯,自顾自笑道:“今日倒是没有白来,越州山阴陆游,才子辈出啊……”


    便听郑二爷也开口在夸:“这个陆游今夜一鸣惊人,后来之词,怕是要黯淡了光彩,可居首也!”


    郑凯也是点了点头,觉得这一曲梅花词当真不错,却是觉得之前那一曲征人词,更合心意。


    二爷又是开口吩咐身后的小厮:“把陆游叫进来同饮。”


    壮硕的小厮闻言,开了雅间正门,开口说道:“哪位才子是陆游,我家二爷敬请同饮。”


    这雅间正门一开,众人反倒不是在羡慕陆游有这份幸运,可以与二爷同饮。而是纷纷把目光投向雅间,看看里面到底坐着的是谁。


    灯火之下,虽然还是看不十分真切,但是也能清楚看到几个汉子落在雅间之内,个个五大三粗模样,与那出言大喊的无礼之举,倒是匹配上了。


    待得众人正欲互相愤懑几句,陡然又发现有一个高大汉子竟然坐了首座,让二爷坐在了一边,便是大惊失色。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这些人心中第一猜想的,倒不是郑凯,而是郑智!因为五大三粗模样,又那般豪气纵横,又能懂诗词,这倒是与郑智极为重合。至于赵王郑凯,从来没有出现在这种场合之中,自然不在首要的猜测范围之中。


    当然,刚才那大喊大叫是无礼。此时猜测一番之后,便成了豪气纵横。


    待得众人有了这么一番猜测之后,再回头看那个已经起身往二爷雅间去的少年陆游,唯有百万分的羡慕。却是陆游自己,真正是紧张不已,脑中嗡嗡,脑袋全空。刚刚才听同乡说这个雅间的二爷是皇帝陛下的长公主。此时就被邀请进去喝酒,少年陆游当真有些手足无措。


    满场一片噤若寒蝉,倒是让周度文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回神一想那位“二爷”的邀请。周度文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推门而出。直奔那二爷雅间而去。


    陆游方才手足无措走进那雅间,壮硕的小厮正欲关门,看得又有一人直奔而来,正欲上前阻拦,却也立马认出了是周尚书,小厮站在门口,便是微微一礼,等候片刻。


    众人眼神又聚集到了那穿着大棉袄直奔二爷雅间而去之人,一人当面认出,口中不由自主呼得一句:“拜见周尚书。”


    满座全部站起,行礼不止。


    周度文边走,边是拱手示意几番,算是回礼。也就这么进了二爷的雅间,拱手之后,口中笑道:“见过二爷当面!”


    周度文自然是调笑之语,礼节也是必须的。待得周度文走进雅间,满场众人更是羡慕嫉妒恨,羡慕这越州来的陆游,真是走了狗屎运一般,一曲而出,碰到二爷不说,还碰到了学部尚书当面。学部尚书何许人也?管的就是这士子大考之事,这是何其的幸运,何其的万幸!祖坟冒青烟都走不得这样的运道。


    二爷见得周度文进来了,连忙起身,笑道:“周叔父,折煞我也!”


    郑凯与鲁猛几人,对周度文自然格外熟悉,皆是站起拱手,“见过周叔父。”


    周度文此时方才发现郑凯,面色一正,作了一个严正的架势,压低声音,再行一礼:“臣见过赵王殿下。”


    郑凯连忙上前去扶,一边扶一边把周度文拉到身边坐,口中说道:“叔父万不可多礼,快坐快坐。向来刚才那曲征人词,必然是出自叔父之手,当真是好!如今词坛之上,叔父可居首也!一曲《点绛唇》道尽了我等在那西域之地的心思。”


    周度文一边落座,一边浅笑:“原道知己便是赵王,哈哈……”


    少年陆游还站在一边,连一一拜见都还没来得及,就被后脚进来的周度文打断了。此时更听得周尚书,还有那一句赵王殿下。陆游脑中彻底空白了,站在当面,已然发愣。


    好在周度文心思不比一般人,看得少年站在一旁发愣,便是开口又道:“可是陆游?先落座,同饮几杯。”


    陆游听得周度文一语,回过神来,连连拜见几番,方才落座一旁。唯有拘谨。


    却是在场众人,皆不是那等抬架子的性子,几个年轻人话语轻松,周度文更是十足的和煦。便也让陆游慢慢轻松了下来。


    真要谈论诗词之道,陆游便自信不少,反而毫不怯场,侃侃而言。


    策论之道,陆游更是不差,对于战争之事,多有见解,虽然还显得稍微有些稚嫩,却是逻辑清楚,分析得头头是道。历史上的陆游,本也有为北伐献过许多计策,也还有投笔从戎的经历。之奈何历史上的那个南宋,主战一派,便只有受人排挤。


    周度文果然过不得多久,匆匆而回。郑凯倒是多留了一会,听得那些人高谈阔论。


    说着西域该如何管制,女真该如何管制,亦或者税收系统该如何改革,诉讼之法该如何改进,诸如此类。


    有滥竽充数,言之无物。也有人真有几分见地,听得郑凯连连点头。


    便是二爷也不时开门走出去,众人也等着二爷点评几番,发表一些看法。


    郑凯并不出门去,也不发言,只是一直听着。


    夜深,二爷这回是真喝多了,也是今夜过于高兴,步伐已然不稳,也是第一次喝这么多,车架之上,还在咿呀说着:“哥哥,今天你可要救我,便说是你让我吃的酒。”


    郑凯闻言浅笑:“好,救你,便说是我不知道你酒量,让你喝了两杯,你就醉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二爷方才安心,不言不语的,片刻之后,竟然靠着车厢睡着了。


    郑凯唯有浅笑,心中没来由感觉暖暖的,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却是笑了出来。


    第十九章


    勤劳的冯老三


    过得几日,天刚刚微亮,冯老三挑着自己养家糊口的货郎担子,便从自己的小院出门去了。


    一家六口人,上有老母,下有儿女,主要的收入来源便是冯老三每日走街串巷的货担,再加上妻子与母亲给一些大户人家浆洗衣服、缝缝补补之类的小活计。在这河间城,便也过得还算殷实,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过不得多久,三个儿女便也该起床了,官办的学堂,几乎不收取什么学费,但是也需要自己买笔墨纸砚,一年下来,其实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便也让冯老三每日必别人起得更早一些,在别的走街串巷的货担郎还没有出门的时候,冯老三已经就在街巷之中叫卖了。


    起初的时候,冯老三也并不需要如此,因为只送一个儿子上学堂。到得后来,官府教育处来人到家中,便是要另外两个女儿也必须要到学堂去,这让冯老三如何也不愿意。


    待得教育处的人好言相劝几番,再恶语恐吓几番,不送女儿上学堂,就要抓到大牢里去挨板子。冯老三骂骂咧咧许多天,终究还是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把女儿也送去了学堂。好在冯老三也不是好吃懒做之人,硬着头皮,那便就只有比别人起得更早一些。


    六年免费官办学堂之法,已然在全国开始推广,主要的城市镇子,已然都开始施行,至于那些偏远乡村,还有待工作的进一步开展。


    新朝教育费用的支出,已然成了朝廷财政开支中的重要支出。这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事情。


    新朝尽管收入不菲,奈何支出项目也越来越多,支出的钱财也成倍数增加。不论是军费,还是修建道路这样的基础设施,还是如教育这般的支出,亦或者是科研上的投入,皆是花钱如流水。


    便是衙门的细分与增加,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就如大理寺在全国的组建,诉讼之法的制度程序改革,皆是钱。


    郑智到得此时,方才明白为何以前的朝代会把大多数的职权就集中在一个衙门与一个主官身上。基层的管理大多靠基层自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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