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清风万里水天长
3个月前 作者: 那那
据辗转反侧了一宿,李妍与纪稹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片刻不得安宁。醒来后,他便按照刘彻临走是给他安排的日常作息,到书房接受太子少傅石德的教诲。石德讲授经书的声音,不停地左耳进右耳出,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小宦官,禀报道:“太子殿下,宜春侯求见!”
石德一听立刻皱起眉头,喝道:“没看到本官在给太子授课吗?还不退下。”
小宦官犹豫好久,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说道:“可是,宜春侯说,他有急事必须觐见。”
刘据眉头一皱,暗暗担心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他便起身告罪道:“少傅大人,您看……”
石德见刘据都开口,也不好阻拦,只得点头道:“太子就宣宜春侯进来吧。”
“太子殿下,不好了。陈……”卫伉人未到声先至,他一闯进室内,看到石德在场,便止了声。
刘据见此情形,知道他是有话不便在石德面前说,只得转头对石德说道:“少傅大人……”
石德一挥手,说道:“太子不必说了。老夫知道宜春侯想说的是哪件事。老夫今日入宫前便已听闻了。廷尉府昨夜将陈詹事大人逮捕了,想必宜春侯想禀报的是这件事吧。”
卫伉见被石德说破,只得惭愧地低下头来,不说话。
石德长叹一声。说道:“太子殿下近日一直躁动不安,无心向学。老夫也知道而今朝中多事,但是太子殿下,老夫不得不提醒你。你并不是卫氏一族一姓的太子,而是我大汉朝地太子啊。我等虽是受陛下之命辅佐您的,但是从我们来到东宫开始,我等太子辅官的前程就落在太子的身上了。为什么到如今,您有事还不能坦诚与我等商量呢?”
刘据第一次被自己的师傅如此质问,不由涨红了脸。他立刻拱手道:“是据失礼了。还请少傅大人原谅!”
石德点了点头。说道:“太子殿下知错就好。”
刘据想到公孙贺陈掌被抓捕之后,卫家能依靠的人,竟然是一个也无了。卫这样的小辈毕竟是无法和久历世事的老人想比的。他看着眼前地石德,立刻跪下。哭泣道:“而今有些人对据步步紧逼,还请少傅大人救据一命。”
石德见刘据下跪,大惊失色,立刻将他搀扶起来。安慰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你素日宽厚仁德,这是朝中上下都看得到的。不必惶惶至此。”
“少傅大人,实在是这段日子的变故,已经让据进退失措。疲于应付了。”刘据一边拭泪一边说道,“如今陈詹事也下狱了,据身旁连个可以传递消息的人也没有了。实在……”
“太子殿下。不必担心。我身为太子辅官。一定会尽我所能。力保您地。”石德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陈詹事和公孙将军的事,我一定会帮您去问个明白。”
得到石德的保票,刘据和卫伉脸上具是一阵惊喜,不住地向石德道谢。
……
李希将竹案上的酒樽斟满酒,推倒对面,淡淡说道:“喝吧。”
“没想到,我们两人竟然还有对饮相酌地一日。”陈掌接过酒樽叹息道。
李希神色沉沉,抬起头,看着陈掌,说道:“我也没想到。”
陈掌轻轻抚着酒樽上的花纹,问道:“李希,陈阿娇到底凭什么,让你能对她如此死心塌地?做一个纯臣,不好吗?”
“那卫家又哪里好呢?让你肯为了她,全力以赴地帮卫家至此。”李希直视着陈掌说道,“做一个开国侯家的闲散少爷,不好吗?”
“……”陈掌将酒一饮而尽,笑道,“看来我问了蠢话,自罚一杯吧。”
“请。”李希也举起酒杯,向陈掌致意道。
“李希,我不会再有离开这里的机会了,对吗?”陈掌看着牢房四壁,叹息道。
李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却不回话。
“你下手得太快了。让我甚至来不必脱身躲藏。”陈掌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本以为,公孙贺不至于那么早招供地。”
“他招不招供,根本不重要。”李希起身为陈掌加酒,淡淡地说道,“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在他招工之后再抓你!”
陈掌一愣,随即明了了李希的意思,他重重地捏着酒樽,沉沉地说道:“好,好。终究还是你计高一筹。我竟然没想到……”他举起酒~.
“李希,难道你不怕,皇帝有朝一日,彻查此事吗?”
“重刑之下,公孙贺迟早会招地,那不过是时间问题。等陛下过问地时候,一切早已尘埃落定。招供与逮人,孰先孰后,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了。”李希起身推开牢房地木门,转身说道,“再见了,陈掌。”
“李兄!”陈掌默默拿过酒壶,自斟自酌,“如果,去病那孩子有一日回来了。看在我们当年交情的份上,看在他与纪稹地交情的份上,代我们好好照顾他吧。”
李希没有回答,只斜过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离去。
……
“太子殿下,已经探听出来了。”太子少傅石德沉着脸,走到刘据身旁,低声说道,“先是卫长公主殿下受刑不过,招认了公孙大人。然后……”
“然后公孙姨丈也招认?”刘据焦急地问道。
“不……”石德沉重地摇了摇头,说道,“公孙大人好歹上过战场,自然要比公主殿下硬气不少。他并未招供,至少在廷尉府派人抓捕陈詹事时,他并未招供。”
刘据宛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后背瞬间湿透,他楞楞地说道:“廷尉府没有供词,竟然就敢派人捉拿朝廷大臣!是谁给他们这种权力的!谁……”当看到石德同情的神色时,刘据的话语忽然噎住了。
谁给的权力,如果没有他的父亲,当今皇帝的默许,韩墨敢吗?他有那个胆吗?如果陈掌是皇帝授意逮捕的,那么一切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皇帝已经认定了卫长的罪,认定了陈掌的罪,认定了当年的真相。那么,接下来,卫氏要面对将是有皇帝为后盾的,陈氏的疯狂报复。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石德感觉到太子的脚步有些踉跄,忙上前搀扶道。
“没事。没事。”刘据无力地说道。
如果,这一切都是出于父皇的授意。那么公孙将军的下狱,陈詹事的下狱,不过是为了一步一步剔除太子身边可能的保护势力。父皇也许早已得悉当年的真相,恼怒于痛失爱将的他,也许早已做出了决定。舍弃他这个太子,而为爱将报仇的决定。
公主姑姑,公主姑姑。药好苦啊。弘儿不要吃。”小鼻子,撇过头去,对刘葭抱怨道。
刘葭拿过布,帮曹弘擦掉唇边的药汁,笑着说道:“弘儿乖,你吃完药。姑姑给你糖吃,好吗?”
曹弘嘟起嘴巴,说道:“弘儿不要糖。”
“那你要什么?”刘葭无奈地问道。
曹弘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他悄悄起身,附到刘葭耳边,说道:“公主姑姑把娘叫来好不好,弘儿好久没看到她了。婆婆都不告诉我娘去哪了。”
刘葭听到这个要求,心下一惊,勉强笑道:“这里是病区,你娘没生病,是不能随便进出的。”
“唉~~~”曹弘故作大人样的长叹道,“弘儿知道。可是公主姑姑,你最疼我了。难道不能偷偷的,偷偷的……”
刘葭伸手勾了勾曹弘的小鼻子,说道:“规矩就是规矩。你还是乖乖给我吃药吧。张嘴。”
“啊!”曹弘乖乖地张大嘴巴,刘葭舀了一勺进他嘴里。他的眉头顿时皱成一团,委屈地喃喃道:“好苦哦。我要吃糖。”
“好。一会儿就给你糖吃。”刘笑着许诺道。
日光从斜窗外照入室内,刘葭将空了的药碗放到一边,为曹弘盖好被子。她知道药中有安眠成分的药物,这孩子吃完药后就会开始困了。
“公主姑姑,晚点来给我讲故事哦。”曹弘很舍不得地对着刘葭挥手。
“好。”刘点了点头。将门轻轻关上,心中长叹了一声。
“公主。”
刘葭转过头,看到霍光正在外面等着自己。她微微一愣,低眉道:“霍大人有事吗?”自从抓走了卫长公主,霍光已经许久没有在她面前出现了。
霍光听到刘葭疏离的语气,心中一凛,面上还是平静地说道:“疫情已经差不多完全控制住了。我听细君翁主说,目前所有地病人都已进入恢复期,普通的大夫也能照顾得了他们。已不再需要公主亲力亲为了。”
“那又如何?”
“公主毕竟身份尊贵,既然情况已经不再紧急,公主殿下要不要考虑去甘泉宫与娘娘还有陛下共叙天伦之乐?”霍光话说完后,却忽然看到刘抿起的双唇。鼓起脸颊的可爱样子,这是她生气的标志。他不自觉地伸手想揉她脸颊上的肉,像小时候那样安慰她。
刘葭却轻轻转过脸去,避开了霍光的手。开口说道:“我是医者,没理由就把没完全好的病人交给别人。”
霍光没料到刘葭会避开他,而她最后说的那些话,也根本就是气话。霍光叹了口气。拉住刘地衣裙,让她转过身来,面对面。苦口婆心道:“公主。不要任性。乖乖到甘泉宫去。好吗?”
刘葭将衣袖从霍光手中缓缓扯出,正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用那种口气和我说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小孩子了。”话说完后,刘恼怒地将脸转到一边,不愿意面对霍光吃惊的眼神。
“我只是……”霍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一时间,沉默降临到两人之间。
“……芯皇姐的案子到底怎么说?她,还好吗?”刘葭努了努嘴巴,开口问道。随即她又追加了一句,说道:“我是看弘儿想念娘亲,所以才问的。”
霍光看了一眼刘葭身后地门缝,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去。走开一段距离后,霍光开口说道:“平阳长公主有和你说过,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平阳吗?”
刘葭仰头望着霍光,见他神情严肃,便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姑姑什么都没说。”
“你有空劝她吧。早点离开这个是非地……你也是。”霍光说着说着,忽然紧紧握住了刘葭的手,希望借这种方式说服她。
刘葭看着霍光的手,想到他地反复无常,忽然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她开口说道:“我会劝姑姑的。”说罢,便转身离去。
“葭儿,你还没答应我!”霍光见刘葭离开,不由得急了起来,忙伸手拉住她。
“叫我公主。”刘使劲将手抽出,背对着霍光喊道,“你到底,你到底是在用什么身份叫我乖乖听话?”
“我……”
“叫我认清身份差比的人是你。跟我说今时不同往日地人也是你。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那天说的是你的真心话吗?如果是,你不是应该远远地避开我,省得我纠缠你吗?可是为什么,你还总做一些,让我迷糊地事情,让我分不清,你到底是从前那个小光哥哥还是现在地霍光大人!”刘葭一口气说完后,转过头看向霍光,看到他脸上为难地神色,咬牙说道,“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请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公主!”霍光被刘葭的爆发震撼住了,竟然一下子被反应过来,没能拦住刘葭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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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卫伉心烦意乱地看着不断劝说自己的门客,骂道:“够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大逆不道!如果真按你说的做了,子不子,让太子今后如何面对天下人。”
“侯爷,难道您还不明白吗?现在不是子不子的问题。而是父不父啊!陛下已经放弃了做一个父亲的仁厚,难道太子殿下与您真的打算引颈就戮吗?”
“这……”
“侯爷,您可千万要想清楚啊。公孙大人和陈大人已经相继入狱了。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您?”
“……太子仁孝,你说的那件事,他不见得会同意。”
“太子现在还小,自小就受陛下娇宠,他还不能清楚明白自己此刻有多危险。不过,我想另一个人肯定明白。侯爷可以让那个人去劝太子。”
“是谁?”
“皇后娘娘啊。”
卫伉动心了。”刘看完手上的纸条,对着上官桀道。
上官桀眼睛一亮,夺过纸条,细细一看,抿唇道:“真没想到,殿下竟然能在他身边埋人。”
“太子身边不好下手。我也只是避难就易而已。”刘哼哼道,“太子最大的弱点,就是太偏听偏信卫家人了。如果卫家还能有大将军和骠骑将军那样的英才倒也罢了。可惜,如今却只剩下卫伉和公孙敬声这样的。所以,拿住了卫家,就等于拿住了他的死穴。”
上官桀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纸条,叹息道:“殿下真是好手段。”
“叔秀。我比广陵王如何?”刘闳直勾勾地盯着上官桀,说道,“难道不值得你追随吗?”
上官桀笑眯眯地回应道:“殿下,我是被广陵王殿下带离未央厩的。知遇之恩,难道不值得我誓死报答吗?”
刘闳与上官桀对视许久,看透了他笑意盈盈的双眸下的坚决,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舜发于田亩.傅说举于版筑之间……果然自古英雄出于草莽之间。真是可惜,我竟然没有三弟那样的好运气啊。”
“齐王殿下自有王霸之气,何必可惜我这么个小卒子呢。广陵王殿下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我不过是图个安乐。”上官桀拱手道,“既然此间事了,那桀先告退,回广陵王殿下那里禀报了。”
刘闳不置可否,上官桀便自行转身离去。待上官桀走到门边时。刘忽然开口说道:“盖长的魅力真地这么大吗?竟然能让你放弃前程?难道不知,男儿大丈夫只要大权在握,天下女子便可尽入囊中吗?”
上官桀笑着转过头,看着刘闳,说道:“不好意思。小的就这么点出息。让齐王殿下见笑了。”
……
听完卫伉的叙述,卫子夫心思沉沉地低着头,在卫伉惴惴不安的时候,忽然开口问道:“据儿性子死板,他从小被陛下送到博望苑受那些当代大儒调教。君臣父子孝礼仪早已经根深蒂固。所以,便是本宫也很难劝动他。更何况……北军南军俱在他人掌控之中,你有什么把握能够成功?”
卫伉听前面本以为已经没有希望了,没料到后面转折得如此之快。让他连准备好的劝说台词都用不上。这位看来文文静静的姑母决断之时竟然如此果敢,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便开口说道:“侄儿是想,自从韩说、赵破奴等人得势,昔日我父亲的旧部已被冷落多时。不可能没有怨言。而且太子素日就很注重与这些旧部的交流。介时,太子先以节符勒令北军南军中的明礼之士,许以高官厚禄。悄悄将那些忤逆之人掌控在手,以猝不及防之势将天下兵马掌控在手。救出两位姑父后。再上表陛下,讲明受迫原因,请求恕罪。到时候事实已成。陛下料来也不能说什么。”
卫子夫听完他地计划后。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错了错了。”
卫伉见自己的计划被否决,有些急了起来。说道:“侄儿哪里说错了吗?”
“伉儿,凭什么仲卿的旧部必定会听太子的诏令?只因为仕途上地一点不如意吗?”卫子夫反问道,“太子的号召力没有强到让他们为了一时之快,而轻忽生死的地步。”
“这……”卫伉看着卫子夫喏喏道,“其实,如果,如果……”卫如果了半日,就是说不出话来。最后他狠狠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埋头于地,说道:“姑母大人!太子殿下最大的依傍便是储君之名。如果,我们要成功,那么能依靠地也只有这一点。可是储君的影响力,永远都不可能超越天子,除非……”
卫子夫盯着卫伉半日,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想说的,本宫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只是,你可明白,此事风险有多大。一旦失败,我们一家都将成为冢中枯骨。”
“侄儿明白。”卫抬起头,额上是斑斑血迹,说道,“但是这样下午,我等却是会连葬身之地都没有啊。姑母大人,请早做决断吧!当年甘泉烽火,您能决断,如今也请……”
“当年……当年却是一步错,到如今步步错呢。”卫子夫苦笑道。如果不是当年一步走错,想必,今日也不必面对这样的抉择吧。如果不是当年一步走错,青儿也不会被陛下强行夺了军权,长老京中。死后那么多哀荣又有什么用,对沙场名将来说,还不如一个马革裹尸还。现在卫家曾经地似锦繁华,都是从那时开始褪色的。从她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地一切都来自那个人地给予,企图自己掌控自己命运地那一刻开始。
“伉儿,你且退下吧。静候几日,本宫会派人告诉你该怎么做的。”卫子夫思虑良久,终于开口说道。
“是。”卫微微起身,又不放心地再叩首道,“时不我待,还请姑母早下决断。”
卫伉一去,卫子夫便唤来崔依依。阴暗地内室,只在一个鲸鱼烛台上点着一支蜜烛,昏黄的烛焰摇摇摆摆,引得两个墙上的影子一并扭曲着。
“通知甘泉宫那人,我要两个人的命。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燕王。无论刺杀下毒,只要成功了,那我便封他一个开国之功,他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他。告诉他,想要恢复先祖的荣耀,是必须要冒一点风险的。”
何罗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时分,他入宫戍守
“马大人,娘娘的承诺已经搁在这里了。这么多年来,其实你应该明白,如果就这么呆在陛下身边,你的心愿是不可能完成的。”
“可是,如果你答应了娘娘,那么,太子继位之后,自然会有的好处在。”
“马大人,其实你只要想想就会明白。太子继位,像邢天、韩说这样的人是肯定不能用了。余下的将领也不过那么一二人可心的可用的。您立了大功之后,还怕不得重用吗?”
脑中闪烁着纷繁复杂的各种劝说,这些年来刘彻待自己的点点滴滴又都上到心头,是与非在他的心间纠结不清导致他的脸色不自觉阴沉了下来。
“嗖!”一把小箭从马何罗的颈侧飞过,将他从胡思乱想中惊醒。
“对不起。你没事吧。”一个童稚的男声随之而来。马何罗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长得精灵俏皮的小男孩站在自己跟前,身上的衣裳因为在泥地里打滚已经让人认不清它原本的颜色了。
“燕王殿下,臣没事。”马何罗忙退后两步,拱手行礼道。
“真的没事吗?不要骗我哦?”月关绕着马何罗走了一圈,不放心地说道。
“真的没事。您的小箭不是已经被娘娘勒令去了箭矢了吗?”马何罗提醒道。
“哦。对噢。”月关猛然醒悟到这一点,小小的脸上现出懊恼地神情。
“燕王殿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娘娘那边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唉~~”小小的人儿故作老成地长叹一声。说道,“一会儿就过去了。娘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管着我了。”
马何罗听到这话,不由会心一笑。燕王殿下在陈娘娘的调教下,成长得极好,身为当朝皇帝备受宠爱的幼子,却一点也不娇纵,行事落落大方。彬彬有礼。然而,男孩子在小的时候,总免不了有一点顽皮捣蛋,上树下河之类的事。这位小殿下可也没少做。打从跟着李将军学习骑射后,他更是迷上了弯弓射箭这个迷人的游戏,时常拿着邢天将军为他特制的小箭,宫内宫外地跑。看到那些天上飞的地上走地总忍不住开弓,一来二去,初学箭法的他当然控制不了偶尔的误伤。幸而这位小殿下极是懂事,事后都能自行处置妥当。不过前几日还是被不堪忍受的陈娘娘强令摘了箭矢。只能拿着全钝了地小箭在宫里玩。
“娘!我回来了。”月关虽然嘴上抱怨,但是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殿门时,脚步不自觉轻快了起来。一路冲进了室内。
殿内。陈娇与刘彻各据一头。刘彻抚着胸口,无奈地看着负气背对自己的陈娇。他看到儿子进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对月关招了招手,说道:“匡儿,过来。”
“父皇。”月关也没注意到室内的气氛诡异,没心没肺地冲进刘彻地怀里,撒娇道,“父皇,师父今日又夸奖我了。”
“是吗?匡儿去和娘说说。”刘彻笑着鼓励儿子。
“娘。”月关期期艾艾地冲陈娇喊道。他是个敏感的孩子,只一转瞬便发现情况不对了。陈娇看着儿子脸上的神情,立刻松开了紧绷着的脸,对儿子招了招手,将他揽到身边,软语安慰。
马何罗只扫了一眼,便知道甘泉宫又为了如今长安城里地事起了争执。虽然,卫长公主和卫家获罪的原因依然云蒸雾绕,但是明显的,皇帝陛下制止李希和霍光动手地欲望并不强烈,否则也不至于被陈娇一闹就犹疑着收回了发往长安地旨意。
“何罗,有事禀报吗?”刘彻看了一眼门外地心腹,开口问道。
“陛下。”马何罗恭敬地俯身行礼后,说道,“是从茂陵邑传来的消息。”
刘彻听到是政事,便不欲在这样地环境中商议,对马何罗说道:“出来吧。”
“是。”马何罗亦步亦趋地跟着离开,眼睛却瞧瞧瞥了一眼低头抚慰儿子的陈娇。只见她对于刘彻的刻意回避毫不在意。
“说吧。是什么事?”转过了一弯,入了一侧的偏殿后,刘彻开口问道。
“家兄回报说,”马何罗缓缓说道,“近来,茂陵邑的一些豪强之家似有意动。他们来回窜访,不知道在图谋些什么。”
刘彻挑
,沉声道:“哦?有这回事。”
刘彻继位之后,一直在做的事,除了伐匈奴,削诸藩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去豪强。这些年来,茂陵邑作为刘彻未来的护陵邑,接收的豪强世族之家不下百万之众。人多事多,有时自然也有不甘心被温水煮青蛙的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反抗,不过都被负责茂陵邑安全的的马通消弭于无形。
“家兄正在查探其中的问题所在。可能还要一会儿才能明白原因。”马通说道。其实茂陵邑的异动原因,他早已知晓。那是陈掌入狱前的安排,那些人来回窜访无非是为了现今长安城中那不利于太子的诡异局面罢了。
陈掌很明白,要对抗这个帝国唯一的至尊,单单依靠卫氏一族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将这几十年来被迫站到皇帝对立面的那些势力也站到太子一侧,才能让一切更有把握。皇帝讲求明法度,严刑罚,他就劝太子宽德厚谊,法外容情,明面上是子偿父过,是为孝,暗地里,却是用尽手段拉拢人心,让那些死而不僵的世族与诸侯记取皇家的恩德,太子的恩德。陈掌比谁都明白,只有这一部分人是一直与皇帝统一步调的陈氏绝对不会费心力去拉拢去注意的,只有这一部分没有退路的势力,才有可能真正为太子的大事效死力。
“嗯。”刘彻嘉许地点了点头,说道,“马通办事,朕放心。自他坐镇以来,就从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当年,朕便觉得,他于战阵之上的应变不足,但胜在稳重可靠,忠勇可嘉。调他到茂陵邑,也算是才尽其用。”说到此处,他颇有些自得。
马何罗听到刘彻地夸奖,心中却是一凉。他自被刘彻擢拔以来,就一直担任内宫侍卫的职位,虽然有沙场征战,以正先祖之名的宏愿,但考虑到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征战经验。其实私心里,将大部分的希望都寄托到了自己那个上过战场的兄长身上,总期盼着皇帝将来再启用那个兄长,而不是让他在帝国的中心虚度年华。可是皇帝这番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马通想要重上战场立功封爵,无疑是白日做梦。
“可是……”马何罗勉强一笑,说道,“无论是臣,还是家兄都很希望能够为陛下上战场杀敌呢。即便我们不能,也希望我们马家的子弟能够有这样的福份……”
“你家的子弟,听说在成均馆中倒是有着上佳的表现。朕也召见过,只是……”
“只是如何?”马何罗有些焦急地追问道。
“只是,究竟少年锐气了些,倒可以再磨练磨练。”刘彻评价道。他旋即转移了话题,说道,“何罗,朕这里有几份亲笔书信,你且派几个人,分别送往京中。”他说着,从袖间抽出几封书信,递给马何罗。
马何罗一言不发,只乖巧地接过书信,退了开去。
他步履沉沉地回到自己暂居的房间,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少年锐气,所以须再磨练!?
当年擢拔霍去病和纪稹的时候,前阵子擢拔霍光和李陵的时候,皇帝何曾考虑过什么少年锐气?对他所看重的将才,皇帝怕是唯恐少了这少年锐气。皇帝说,再磨练磨练委以重用当然不会是句托词。可谁不知道当今皇帝喜少不喜老,再过若干年,马家子弟年纪渐长,做事稳重可靠,这样的人是皇帝心中的守城良将,却永远不会是开疆拓土的名将。李广当世名将,只因年迈而不为今上所喜,少了出塞之功,身后终究是令名有亏;大行令李息多少年来戍守边陲,兢兢业业,可正因为用兵谨慎,被认为无大将之风,始终无法得到重用,其名世人罕知。
“……马大人,天色晚了,要用膳吗?”小宫女胆怯地看着脸色不佳的马何罗,弱弱地说道。
马何罗转过头,看向小宫女,沉声问道:“之前命你安置的人,现在在哪里?”
“在右侧奴婢们住的轩室里。”
“召他过来,本官要见他一见。”
……
“马大人,您做了极为正确的抉择,马家必将因为您今次的决定而再度荣耀的。”马何罗望着滚滚烟尘,目光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