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月关
    士兵的突然死亡让人们心头蒙上一层阴影,造成他的死亡的白烟,是从铜鼎内莫名神奇地出现,而他们现在就走在铜鼎下方的甬道中。


    来到甬道的石阶尽头,空间再度骤然宽敞,显然刚才的甬道并不是在天然的基础上修建,而是完全由人力开凿出来,为的就是连接铜鼎所在的洞窟,可是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为何要耗费如此大的人力另外开凿甬道呢?若没有某种必要的原因,没有人会做出这种看似愚不可及的事情。


    地势仍在向下倾斜,空气开始变得憋闷潮热,令人作呕的爬虫遍地横行,凝重的水汽在地面上汇成片片水洼,杨瑾猜测现在所到达的位置比遇到魔物的广场还要更加深入地下。


    火把微弱的火光照不到远处,周围尽是幽冥的黑暗,这片黑暗的空间宽阔无比,行进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发出空明的回响,以致无人敢大声喘气。杨瑾分辨不清身处的环境,唯有带队贴着岩壁行走,行走数百步后,洞中莫名响起锁链拖行在地面时发出来的声音,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在寂静的黑暗里清晰可闻。杨瑾再度嗅到危险来临的味道,加快前进速度,可是前方很快便无路可走。


    高大厚重的圆木横竖交错,形成一道栅栏阻挡在杨瑾面前,分不清是走到了一座牢笼的前面,还是他们本身就在牢笼中。杨瑾命众人散开寻找出路,然而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他们便失落地发现,这座牢笼根本没有牢门。


    锁链的声音更加清晰,忽远忽近,时强时弱,好像有众多戴着枷锁镣铐的犯人在黑暗中徘徊踱步。尽管知道任何声音都会迅速暴露所在位置,杨瑾被逼无奈,也只能让士兵斩断圆木,自己领着数十人,手持弓弩警戒掩护。


    战刀终归不是开山伐木的斧子,纵然刀起刀落间木屑纷飞,即便顾勇以力劈千钧之势,也仅能给碗口粗细的圆木造成微小的创口。可惜还没挥砍几下,顾勇手中的战刀半截刀身飞上半空,没入黑暗,手中仅剩匕首长短般可怜的短刃。陶素见状,连忙制止众人挥刀乱砍,让混乱的人群组成伍,五条刀身靠近,将刀刃贴在圆木上拉动切割,既减少了对战刀的损害,也加快了断开圆木的速度。


    滴水穿石的工程让杨瑾焦急难熬,因为锁链的声音正在缓缓靠近,汗水已经打湿了后背的衣衫。这漆黑的空间中究竟囚禁着什么?杨瑾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握弩的手在颤抖,虽然他无法想象出对方具体的形象,可他确定囚禁在这黑暗中的危险只能比死去的巨人魔物更加恐怖。


    一片巨大的阴影终于渐渐浮现在火光的映射下,隐约像滚石,却又能不断变换着方向,保持着蛇形游弋。阴影挤压着火光前行,火光好像照射在一堵能够移动的墙壁上,杨瑾怀疑是不是无意间触动了陷阱埋伏的机关,但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陷阱埋伏不需要关在牢笼里,这巨大的阴影就是牢笼里的囚徒。


    火光映照出阴影那斑驳嶙峋、凹凸不平的表面,仿佛一堵年深日久的泥墙,高高在上的两个圆洞喷出的气流吹熄了下方的几盏火把。


    “放箭!”杨瑾的喊声将还在震惊中的士兵唤醒。


    贴近圆洞的下方,阴影上面开启了一道长长的裂缝,一条碗口粗的红芯电光石火般探出,将最近的四五名士兵卷进裂缝中黑洞洞的空间,惨叫声瞬间消失在合拢的裂缝里。一击得手后,阴影迅速升起,如蝗弩矢射在一堵宛若从地面升起的墙壁上,弹落在地。


    这是条已经无法用怪兽来形容的生物,称之为魔怪更加贴切,假如这庞然大物爬上长城,身躯足足可以将城道填满。众人能够看到的,还仅仅是火光能够映射到的部分,躯体还有难以估量的长度不知道延伸至黑暗空间的什么地方。如果说它像蟒,抬起的身体两侧排列着形似百足的短肢,头颅大小堪比长城上的烽火台,宽阔的口鼻如狼嘴一样前突,鼻孔上方没有双眼,却有像家鹅一样隆起的额头。


    魔怪额头正中赫然长着一张人脸,人脸五官俱全,圆睁的双瞳居高临下地睥睨杨瑾众人,口中发出含义不明的怪叫,只不过与这耸人听闻的巨大身躯相比,人脸发出的正常音量,委实不相匹配。


    魔怪头颅呼啸着冲击而下,众人早已惊慌四散奔逃,头颅如同攻击城门的巨木,撞在圆木栅栏上,整座洞窟仿佛都随之震颤起来。几名来不及逃走的士兵身体碎裂,骨肉顺着栅栏间的空隙,溅出牢笼。


    当魔怪昂起的身体向下俯冲的时候,杨瑾发现魔怪背上每隔一段相同的距离,便会出现一条悬着的粗大青铜锁链,锁链不知如何固定在魔怪后背,另一端向上延伸进看不见的洞窟顶端。


    但杨瑾终于明白了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为何要凿出一条甬道,为的就是让魔怪背上的锁链可以通过甬道,连接到刚才洞窟中铜鼎下的高台,虽然不知道铜鼎的运作原理,但这头魔怪想必就是铜鼎神秘力量的能源。


    这头恐怖的魔怪绝非人力可以降服的洪荒巨兽,有人猜测死在密室石门前的尸体可能是南蛮道人,杨瑾不知道曾经居住在地下的人用了什么仙术妖法将魔怪关进洞窟,可是很显然,对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逃出牢笼才是唯一生路。


    “陶素,你来助我引开此物!顾勇带人继续断开木头!”杨瑾对着混乱的人群焦急吼叫。


    幸好魔怪庞大的躯体移动起来并不灵活,再加上地穴对于它而言,太过狭窄,只要看准它头部攻击的前兆,士兵们还可以勉强与魔怪周旋,但士兵们本身已经饥渴交加,气力很快便会面临油尽灯枯的极限。


    杨瑾连发短弩,魔怪皮硬如甲,看似应该是弱点的人脸又在短弩的射程之外,杨瑾情急之下挥动火把,高声叫嚷,想将魔怪的注意力引离圆木栅栏方向。


    弩箭的攻击,加上听到杨瑾声嘶力竭的叫声,魔怪的头终于扭转过来,那张诡异的人脸和杨瑾对峙片刻,又转向奔走逃散的人们,寻找其他目标。杨瑾不明白为什么魔怪舍近求远,他检查自己周身上下,又看向魔怪逼近的方位,人影在黑暗与火光中闪动。


    “它怕火!”杨瑾立即明白原委,解下御寒的披风,用火把点燃,拉起束带向魔怪冲去。


    众人见状,慌忙卸甲宽衣,互借火源,很快在魔怪前面拉起一条火焰防线,不断有人将外衣投进火中,加剧火势,甚至有人为保性命,将外裤也脱掉用来助燃。魔怪果然畏惧火焰,盘踞在火线另一端,对众人虎视眈眈。魔怪虽有一张巨口,但是不能发音,唯有那张人脸暴躁地嘶吼,和巨型身躯极不相称,倒有些滑稽。


    “用火烧毁栅栏!”陶素被杨瑾的话启发。


    可惜筑成牢笼的圆木常年在潮湿的地下,难以点燃,尝试放火的人很快就放弃了徒劳无功的努力,加入断木的行列。但战刀切入圆木中央,刀背受圆木断面挤压,再难以有所进展。


    正当士兵一筹莫展,以为今日难逃葬身怪兽肚腹的命运时,顾勇大吼一声,抬腿向圆木踹去,身边士兵立刻会意,也随同效仿。顾勇的连连怒吼很快带动起声势浩大的号子,在数人齐声吆喝中,已经被切断过半的圆木终于应声断裂,栅栏上破出一个可使人通过的缺口。


    队伍挤挤搡搡冲过缺口,若是这番景象被蒙恬看到,恐怕会哭笑不得。一群大秦将士,战甲尽弃,刀兵残破,更有赤膊露腿者,蓬头垢面,狼狈逃窜。但是假如看到牢笼中的魔怪,莫说耻笑,能否迈动双腿逃跑都难说了。


    顾勇跑出栅栏后,回头望着牢笼中还被困在火焰后方的魔怪,哈哈大笑:“还想把俺当吃食,待俺改日领雄师铁骑再来,砍下你的肉,尝尝什么滋味!”


    众人逃离险境,在顾勇身前站定,不管前方是否还有未知的危险,也都附和地放声狂笑。笑声中滋味复杂,有对恐惧的宣泄,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有掩盖惊魂未定的惶恐。


    在响彻洞窟的长笑声中,魔怪停止不安的躁动,缓缓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以为魔怪知难而退,没想到它竟然将鼻孔探到火焰前,好像突然聪明起来,想起鼻息无意间吹灭火把,再次向熊熊烈火喷出强烈气流。火焰防线虽然火势猛于火把,但燃烧的都是轻软的衣物,仿佛遭遇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虽然没有彻底熄灭,但霎时被吹得七零八落。


    破坏了火焰防线,魔怪肆无忌惮长驱直入,以头部撞击圆木栅栏。洞窟震撼,土石坠落,圆木栅栏在怪兽第一次冲击下,纹丝不动。


    魔怪头颅缩回,再次全力冲出,震撼之势胜过前次。劈裂之音从圆木栅栏上爆裂开来,但仍旧以残存之躯坚守阵地。


    魔怪头颅退回黑暗中,三番冲出,如猛龙出海。原本坚不可摧的圆木栅栏终归已经被顾勇等人破坏一角,蝼蚁之穴尚且可倾楼台殿宇,怪兽的头部和断裂的圆木,夹杂着碎石,从洞口迸射而出。


    笑容瞬间从顾勇脸上消失,刚才的狂言妄语统统抛之脑后,转身拔腿便跑,身后紧跟争先恐后逃跑的士兵。还没跑出百步有余,顾勇被一人挡在身前,抬头发现杨瑾竟然逆向而来,仔细回忆才想起,逃出牢笼后,确实没有发现杨瑾的身影。


    杨瑾扬起下颚示意众人回头看,大家胆战心惊向后看去,只见魔怪伸出洞口的头挣扎扭动,但身体再难前进半分。青铜锁链的长度已到极限,牢牢将魔怪困在原地。


    “简直就是两世为人啊,”顾勇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看到手捧濡湿衣服的士兵从杨瑾身边走过,不禁问道,“这又是要干什么?”


    “按照五弟之策,防火烧木。”杨瑾微微一笑。


    原来自从逃出魔怪牢笼,杨瑾便想到既然魔怪身锁铜链,还要增设圆木栅栏确保万无一失,必然是因栅栏之外有人生活。常人不同于魔物,黑暗中不能视物,需要燃火照明,那么周围肯定会有像放置铜鼎的洞窟中相同的照明凹穴。杨瑾当机立断,带了陶素和士兵前去查看,寻出不远,果然在岩壁上发现大量凹穴,用衣物浸透灯油返回。


    士兵将衣物裹在断裂圆木之上,用火把引燃,刹那间将洞内映照得通红一片。魔怪本就惧火,见了冲天火光,急匆匆向洞窟黑暗中逃去。杨瑾一声令下,燃烧的圆木一根紧跟一根滚进洞窟,火焰腾着滚滚浓烟山呼海啸,场面蔚为壮观。圆木尽数推入洞窟,火光弥漫,可深处依旧悄无声息。杨瑾等人在外静静等待许久,以为魔怪侥幸逃脱,惋惜地打算暂时离开,待来日再多领人马前来,诛杀这耸人听闻的妖魔。


    正当杨瑾遗憾地准备带领队伍离开,洞窟深处忽然腾起一丛火光。这魔怪躯体究竟有多大,杨瑾始终难以一窥全貌,想必是不知魔怪身体哪个部位碰触到圆木,火焰迅速沿着魔怪身体燃烧起来,形成了一条火焰巨龙,在洞窟深远处疯狂奔窜。火烧巨怪,发出刺鼻的恶臭,垂死挣扎的巨怪牵动背上的铜链不断发出巨响,更是听得人头痛欲呕。


    好不容易捱到那“古往今来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别无分号”的最大号“蜡烛”活活烧死,全身油脂也被火焰焚烧干净,渐渐息灭,众人才渐渐喘过一口气儿来。


    魔怪已除,没有能源来源,即便青铜古物回到铜鼎之上,应该也不会再出现那种奇异变化。所以虽然魔物尚在,至少无人能够再制造更多魔物,杨瑾此行算是大有收获,重新整顿队伍,上路寻找出洞途径。


    前方再也没有遇到魔物或者其他恐怖妖兽,火把所剩无几,好在沿途均有残留灯油的照明凹穴,且行且补充燃料。


    天然洞窟环环相扣,离开魔怪牢笼后,到处都充满人类生活的迹象,诸如泥土垒砌的炉灶,石头打磨出来的锅碗,不一而足,可见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并不像魔物那般生食血肉,其他石床石椅更是见怪不怪。


    最让杨瑾惊喜的是,一处洞内竟残留着竹简数卷,上前便要伸手去拿,可惜竹简绳索已经腐烂,在杨瑾手中顿时散成杂乱无序的一堆竹片。经年累月,竹简半数都化作尘埃。杨瑾小心慎重地拿起竹简在眼前仔细端详,每片竹简均刻有文字,字形怪异难辨,有些部分或磨损或残缺,如今已经难以遍观全文。杨瑾大喜过望,如获至宝,命人将竹简小心包裹好,尽数带走。


    离开这间“书房”,杨瑾众人穿过一条狭长的山洞,这里再没有灯油凹穴,点燃仅存火把,提心吊胆亦步亦趋。不多时,前方传来潺潺水声,激起早已犹如火燎的喉咙,众人不顾前方是否安全,全速向水声处迈进。


    河水横贯前方,连杨瑾也顾不得许多,跟其他士兵冲到岸边,饱饮一番。河水冰冷刺骨,缓解了难耐的干渴,可众人腹中无食衣不遮体,寒意油然而生。忽见水边有白鱼彩蛙游动,彩蛙恐是毒物,但那肥美白鱼却令人垂涎欲滴,却碍于河水寒冷,只有少数人铤而走险下入河中捕鱼,其他人唯有流着口水望鱼兴叹。


    水面昏黑,火把靠近也仅能照到离岸五步,白鱼湿滑灵活,又没有捕鱼器械,有人尝试以弩射击,可箭矢入水顿失力道,下水的人很快便抗不过刀割般的寒冷,无功而返。


    杨瑾只觉得此处似曾相识,喝止众人,命陶素、顾勇各带数人分头打探,果然发现入洞时留在分叉路口的标记。杨瑾不敢再贸然进入没有到过的区域,况且所有人的体力也不允许再做进一步探险,于是带人沿河顺流而走,终于找到来时的洞口。大家拼尽最后余力,手脚并用,顺洞穴爬出地面。


    夜空中明月高悬,积雪的草原如铺满银沙,吴卓安排士兵轮流看守洞口,自己却寸步不离坚守,心中主意已定,若天明之时,杨瑾再没回来,他便向蒙恬请命,带大队人马杀入地下。心中焦急又无力可使的吴卓见洞口忽然冒出灰头土脸的人头,险些下令放箭,但听到洞中传来的是人声,而非魔物,吴卓知道是杨瑾归来,忙命人协助将疲惫不堪的士兵拉出洞外。


    百人入洞,归来者尚有七八成,损失到算不上惨重,但人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凄惨之相尤甚难民。


    星月当空,重见兄弟,杨瑾回想洞中奇遇,只觉得恍如隔世。


    第六章


    情窦初开


    岁末将近,边疆天寒地冻,魔物行踪彻底绝迹。杨瑾加紧督造城防,以防魔物开春再度来袭,同时根据陶素记录的地下图形,计算地面方位,力争寻找到魔物出没的其他出入口。


    “三哥,我有种猜测,你听听有无道理,”陶素对杨瑾说出自己的猜想,“七国称雄之前,尚有无数大小诸侯林立,其中不乏掌握妖术邪法者,尤其以南蛮最盛,而地下洞窟之中的人便是其中一部,被我大秦歼灭,余孽逃到此处,藏身地下秘制魔兵,伺机向我大秦寻仇,结果制造出来的魔兵却变成不受控制的魔物,最终自食其果,反而葬身魔物手下。”


    陶素的猜测大致与杨瑾不谋而合,但杨瑾曾向蒙恬请教,可是蒙家祖孙三代均为名将,南征北战见识广博,却从未听说过以“曾”为名的诸侯。自上古伏羲龟甲留图,仓颉拜受洛书造字,凡是世间种种,多少都会有记录残留,虽然这曾国不乏古物显世,史书却均无记载,究其原因,可能性不外乎存在两种。


    其一,曾国为祸之重,人神共愤,诸侯均以言及曾国而恐上天降罪,所以无人敢将曾国记录在册。


    其二,世人所知道的不过沧海一粟,有些历史,已经湮灭于历史长河中,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曾侯,只怕是存在于更加遥远的年代,而且生前并不太有名。


    想到洞窟中发现的南蛮道人尸骨,杨瑾吩咐陶素在兵营中打听有无来南方的士兵流民,或许还能从这一点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陶素退下后,杨瑾继续潜心研究洞窟内获得的竹简,竹简上的文字生僻难读,经杨瑾多方查阅典籍,发现竹简文字与楚地字形相近,这也佐证了历史上的曾国可能存在于南方的猜想。可惜竹简残缺不全,杨瑾又无法尽读全文,唯有从只言片语中摸索揣摩。


    竹简内并没有记载曾国相关资料,记录的都是一些建造法门,还辅有著者心得,显然是某位曾人隐居地下后所写的笔记。阅览过之后,杨瑾茅塞顿开,结合以前制造研究时所遇的困阻,诸多难点迎刃而解,从竹简中受益匪浅,不禁感叹曾国工艺高超,可惜没能流传于世。但也许正是因为这远超当时的技术,才让曾国走上一条毁灭之路,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制造魔物的铜鼎不正是最有力的证明。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忽有两名士兵求见杨瑾。杨瑾准见后,发觉走入营房的士兵面孔熟悉,却一时间想不来何时与他们有过更亲近的接触。两人来到杨瑾面前,不施军礼,反而叩首便拜,口中带着哭腔连呼:“护军大人救命!”


    杨瑾见状,知道两人必有隐情,连忙将他们扶起,关心地问道:“何事要命?但讲无妨。”


    “护军请看。”两人说着,各伸出一只手,呈到杨瑾面前。


    只见一人手掌肿胀粗大,仿佛被凶猛的毒虫叮咬过后的症状,另一人手掌倒没有异状,但是指甲变得漆黑无比,坚硬如铁。杨瑾大吃一惊,若把两人手掌特点合到一起,可不就是一头魔物的手掌?


    杨瑾恍然大悟,回想起来,这两人正是在地下洞窟内,将手伸进铜鼎烟雾中的人,当时三人将手伸进铜鼎,其中一人惨死,他们两人并无异状,是以杨瑾也没有在意,很快就将他二人忘记了。如今看来,那铜鼎果然是制造魔物的工具。


    “我二人遍访城内郎中名医,均无医治之法,听闻有来自咸阳的方士,今日抵达云中,蒙将军设宴款待,护军乃将军亲信,必在受邀之列,”两人说着,再次跪倒,磕头不止,“小人恳请护军在席间将此事告知方士,求方士仙丹妙法救治小人。”


    “皇帝陛下派的方士要到了?我知道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对方士谈起此事,请他想法子治疗你们的异症。”杨瑾嘴上如是说,其实心中另有打算,受杨茂影响,杨瑾向来对方术之人并无好感,尤其年幼时他带着杨旭投奔叔父的时候,途中也亲眼目睹过打着方士之名行骗的败类。不过如今这两名士兵走投无路,杨瑾也只好先答应他们,实则打算择日安排他们前往中原,另寻名医。


    不到黄昏,蒙恬果然遣人送书而来,邀杨瑾赴云中城,宴请远道而来的方士。杨瑾带上顾勇、陶素,将军务交给吴卓,当即动身赴宴。


    塞外之地本就不抵中原物产丰富,又正直隆冬,果物蔬菜稀缺,为招待方士,特地摆下别有一番风味的牛羊宴。蒙恬居中而坐,身边空出一席留给方士,副将督护军均已入席,方士却迟迟不见身影。


    杨瑾席位与空席正对,顾勇坐在杨瑾身后,闻着满桌肉香,却不能动箸,低声嘟囔怨言:“什么鬼方士,装神弄鬼之徒,架子倒不小,害得俺们在此挨饿。”


    “老朽徐福,无非是会点装神弄鬼的小把戏,”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仿佛听到了顾勇的牢骚一般,“让诸位大人在此恭候多时,惶恐惶恐。”


    “方士远来,略备薄酒,羊肉性暖,为方士驱寒洗尘,”蒙恬连忙起身拱手,“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方士见谅。”


    徐福鹤发童颜,高冠束发,身披素色长袍,丝绦垂在腰间,三缕长髯在胸前飘飘扬扬,昂首阔步走进厅堂,倒真有几分出尘的道骨仙风,对起身迎接的军官施礼致意。而最让人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一名妙龄女子跟随在徐福身后,如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这女子皮肤细嫩,宛如刚出水的芙蓉,两颊禁不起塞外寒风,泛起红晕,却恰到好处地与肤色映衬在一起。云鬓高挽,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眉眼如画,顾盼生波,漆黑的眸子迎着烛火,流动澄澈光泽,鼻梁如一道挺拔笔直的山梁,鼻尖小巧可爱,嘴唇如雨后娇艳欲滴的花蕾。


    云中城一带的女性,饱受日晒风吹,皮肤黑红粗糙,还要做很多粗重活计,壮实的身躯也无美感可言。即便是这种女性,在军旅营房也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如今徐福身边的女子在众人眼中无异于画中天女,纵然是在佳丽如云的咸阳城,这位女子也属人中龙凤,让人们不禁觉得在凛冽冬日见到了温暖人心的太阳。


    “小徒楚狸。”徐福笑着为蒙恬引见,“楚狸,还不见过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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