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酒徒
斯琴女王见此,原本悬在嗓子眼儿处的心登时落下了一大半儿。勃日贴赤那刚刚还俗,还没有娶妻,当然也没有子嗣。而小阿尔斯兰又仅仅四岁,根本没能力处理整个后旗的政务。因此伯侄两个轮流坐庄,以十年或十五年为期轮流执掌旗政,倒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至少,勃日贴赤那可以在此期间尽展心中抱负。而按照草原人的平均寿命,待小阿尔斯兰长大成人,勃日贴赤那估计也老得不能视事了,伯侄两个刚好把旗政和平交接。
本着尽量让同族人不要骨肉相残的想法,斯琴在后旗专门为自己和赵天龙两人准备的欢迎宴上,婉转地提出了认小阿尔斯兰为义子,并暂时带他去王府亲自教导的建议。勃日贴赤那和阿尔斯兰两人对此也毫无异议,非常感激地答应了下来。并且双双下场把盏,谢斯琴女王的公正公平。
喝了一碗酒,调停就算暂告一段落。勃日贴赤那又给自己倒了大碗,并且命人将在场所有宾客的酒碗都斟满,快步走到斯琴和赵天龙二人面前,躬身祷颂道:“即便是在寂静的寺庙中,我也曾听闻入云龙的威名。即便是行走于荒凉的戈壁滩,我也曾听闻斯琴女王的仁慈。你们二位今天能来到后旗,令整个后旗贝勒府都蓬荜生辉。请尊贵的客人干了这碗马奶酒,接受整个乌旗叶特后旗的敬意。”
“我和我的妻子来到乌旗叶特后旗,带着奶酒、绸缎和蒙古人的友谊,能与此地的主人们把盏言欢,是我赵天龙夫妻的荣幸。谢此间主人的热情相邀,举杯,饮胜!”赵天龙和斯琴一并站起身来,与勃日贴赤那酬唱对饮。
碗中酒水喝尽,勃日贴赤那躬身退下。一众王府的管事、梅林按照地位高低,挨个站起来,向贵客敬酒致辞。按照蒙古人的礼节,当主人举杯时,客人没有坐着不动的理由。因此斯琴和赵天龙两个少不得起身答谢,将碗中马奶酒一尽再尽。
马奶酒度数虽然不高,像这样速度喝下去,身体也会受不了。眼看着勃日贴赤那又要发起第二轮敬酒,赵天龙悄悄捏了下斯琴的手腕,站起身,抢先说道:“亲人之间的情谊,不在于话说得多少。朋友之间的情谊,不在于酒喝得多少。今日我夫妻两人在后旗,受到了勃日贴赤那和小阿尔斯兰的款待,无以为敬,仅以此碗马奶,感谢诸位的热情。请,诸位和我们夫妻一道干了。待他日有空,到乌旗叶特右旗做客。我们夫妻必然策马出迎,拿出最好的酒水和最肥美的羊背肉,招待远道而来的贵人。”
“干了!”众乌旗叶特后旗的头面人物们闻听,纷纷举碗响应。按照当地酒席的传统,接下来宾主互敬阶段就宣告结束,正式进入了随意找人斗酒时间,直到有人不胜酒力,倒下大睡为止。然而勃日贴赤那却不肯就这样放过赵天龙夫妇,先干了碗中酒水,然后命令侍女给自己又倒上了一碗,笑呵呵地举过到双眉之间,“斯琴女王和龙爷难得来我们后旗一次,在下荣幸之余,还有几个问题想当面请教。不知道斯琴女王有没有兴趣,亲自为在下指点迷津。”
先前接连喝了十几碗马奶酒,斯琴的头脑已经有点发晕了。见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愣了愣,将身体靠在赵天龙肩膀上,笑着回应,“我的年龄还没有你大,见识也未必有你远。但是如果你有什么疑问,不妨现在就说出来。能回答的,我尽量跟你一起去寻找答案。”
“多谢女王殿下!”勃日贴赤那先轻轻抿了一口酒,脸上的笑容渐渐转冷,“我想请教斯琴殿下,当年博达彻辰汗与蒙古各部的盟约内容,殿下能替大伙解释一二么?”(注1)注1:博达彻辰汗,即皇太极。在击败林丹汗之后,皇太极与蒙古各部立盟。各部尊皇太极大汗,永远接受爱新觉罗家族的统治。作为回报,爱新觉罗家族将保证蒙古各部的利益,与他们共同分享统治权和对外战争的缴获。
第四章
男儿(三上)
“博达彻辰汗?”赵天龙虽然文武双全,但是毕竟长期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根本不了解那些发生于满清和蒙古贵族之间的掌故。眉头以不可察觉的幅度皱了皱,正在替斯琴切肉的手停在了半空当中。
还没等他揣摩出勃日贴赤那的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斯琴已经缓缓坐直了身体,嘴角向上翘了翘,笑着回应道:“你说的是皇太极逼死了林丹汗之后,与蒙古诸部订下的那个城下之盟吧?!我当然记得,那是整个草原的耻辱!从那之后,咱们蒙古族就再也没能振兴过!”
“话不能这样讲,毕竟,当时博达彻辰汗没有将咱们蒙古人斩尽杀绝!盟约订立之后,爱新觉罗家族,也世世代代信守了承诺!”虽然碰了个硬钉子,勃日贴赤那却不着恼,笑了笑,继续兜售他的假药。
还甭说,他的话在蒙古贵族中间,颇有一定市场。众乌旗叶特后旗的上层人物们听了,纷纷低声附和,“那倒也是!”“咱们蒙古人,一直与满人是一家!”“算血统,爱新觉罗家族从皇太极之后,身上就一直流着咱蒙古人的血。”
斯琴被耳畔不断传来的议论声吵得心情烦躁,用力拍了下面前桌案,大声冷笑,“真的把咱们当作一家,就不会将草原分割得如此零碎,更不会逼着咱们蒙古人将男孩子都送去当喇嘛了!你们想想,史书上记载,林丹汗在世时,草原上有多少蒙古人?而现在呢,草原上还有多少蒙古人?这还是民国之后,没人再逼着咱们将孩子往寺庙里送所致。如果还像先前那样,一家五个男子要送到庙里头四个,再过几十年,咱们草原上还有人么?”
这句话反驳得相当有力度,令所有嘈杂声立刻都嘎然而止。满清统治阶层在入主中原后,的确分了不少战争红利给蒙古贵族们。然而在其统治的两百六十多年里,蒙古族人口锐减,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虽然在座众人谁也说不清楚具体数字上的差别,但林丹汗在位时,轻易就能聚集几十万大军与皇太极沙场鏖战。而到了现在,草原上所有蒙古族无论男女加在一起,恐怕也凑不齐五十万人。有些运气极差的旗主,麾下所有贵贱全算上,甚至凑不满一百。连关内的一个村长都不如,更甭说跟那些赫赫有名的军阀相比了。(注1)没想到斯琴喝了那么多酒之后,头脑依然如此敏锐。勃日贴赤那不由得有些着急,回头向身后的屏风看了看,硬着头皮胡扯道:“把最优秀的男孩子送去伺候佛祖,是为了让佛祖保佑整个草原长盛不衰。每个蒙古人家都曾经以此为荣!而不是因为大清皇帝陛下逼着咱们这么干。至于人口的减少,那可能与咱们蒙古人的生活习惯有关,也不能推到喇嘛教头上。”
“是这样么?”斯琴撇了撇嘴,继续大声冷笑。“那你勃日贴赤那为什么不继续当你的喇嘛?是佛祖驱逐了你,还是你自己背叛了佛祖,存心让草原蒙受灾难?!”
“这……?”勃日贴赤那被问得面红耳赤,额头处有青筋突突直跳。他之所以主动还俗,当然是为了和自家侄儿争夺乌旗叶特的继承权。然而这个理由虽然谁都看得清楚,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当众宣之于口。可如果不承认自己是为了和侄儿争位置才还俗,他就得向大伙解释自己为什么主动离开了寺院。按照他自己先前的逻辑,既然进入寺院是为了让佛祖保佑草原繁荣昌盛,那么主动还俗,就是对佛祖的背叛,或者是不再把草原的兴衰放在心上!
“嗯,哼,咳咳!咳咳!”正进退失据之时,屏风后突然传来了几声轻轻的咳嗽。勃日贴赤那立刻就像被打了大烟针儿般,抬起头,两眼盯着斯琴的脸,大声问道:“咱们今天不扯这些!这些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楚。我今天就想斗胆问斯琴殿下一句,在你眼里,大清康德皇帝到底还是不是大伙的主子?!”
“康德?!”斯琴被问得愣了愣,费了好大力气,才明白勃日贴赤那是用年号来指代伪满洲国的现任皇帝,爱新觉罗溥仪。耸了几下肩膀,放声大笑,“你是说溥仪吧,那个甘心给日本人当傀儡的怂货!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后人?!既然你如此推崇他,我也来问问,没小鬼子的准许,那个怂货的命令,能送出皇宫之外么?”
“你……”勃日贴赤那再度被气得七窍生烟,端着酒碗,浑身不住地哆嗦,“你,你怎么能如此说皇帝陛下。他,他是为了咱们满蒙的长远利益,才不得不接受日本人的帮助。就像,就像当年唐高祖……”
“别拿他跟唐高祖比,他不配。他那德行,充其量就是个石敬瑭!”斯琴又用力拍了下桌案,大声打断。“即便他将来真的成了唐高祖,我也不会认他当主子。我斯琴是蒙古人的女儿,头顶上只有长生天这么一个主人!”
“你,你别忘了,当年咱们蒙古各部与博达彻辰汗有盟约!”勃日贴赤那被吓得后退两步,跳着脚叫嚷。
“盟约?!”斯琴继续撇嘴,“如果两百七八十年前的盟约也有效的话,那我宁愿遵守距离更远的,就刻在黑石城外那个大烟墩的石头上!那是当年大明天子跟咱们朵颜人一道刻上去的,你们应该知道,咱们朵颜三卫当年许下了什么承诺?!”
“轰!”在场所有贵族,无论是乌旗叶特后旗自己的,还是跑来给勃日贴赤那或者小阿尔斯兰站台的,都被震动得头晕目眩。不光是乌旗叶特四旗,还包括附近方圆几百里内的大大小小数十个蒙古部族,实际上都来自朵颜三卫。而朵颜三卫,则是明成祖朱棣的铁杆部属。当年曾辅佐后者南下争夺皇位,并且从中获取了丰厚的酬劳。此后随着光阴的变迁,朵颜三卫分崩离析,各继承者与大明的关系时好时坏,但直到大明被李自成的农民军推翻的那一刻,仍然有朵颜人的后代战死在北京城头。
上述这段掌故虽然很少有人提起,但是却一直做为蒙古人忠诚守信的例子,在贵族中广为流传。特别是大烟墩祭坛中那几块刻满了巴思巴文的石头,更是被整个东蒙草原的上层社会,视为所有蒙古人的骄傲。与它相比,当年被皇太极逼着祖先们所签订的那个城下之盟,根本就是萤火虫与日月争辉!无论用何种手段去描绘推崇,都掩饰不了其孱弱和苍白。(注2)“你,你胡,胡说!”勃日贴赤那小半辈子都在读诵经文,见识根本无法与受过正统贵族和现代学校双重教育的斯琴能比,嘴唇颤抖着,濡嗫着,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刚才躲在屏风后用咳嗽声支持过他的人见状,只好亲自赤胳膊上阵。先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迈着四方步走了出来,顺手从主人的位置上端起一碗马奶酒,“早就听说斯琴殿下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之才。今日当场领教了一回,果然……”
“你?你是川田国昭!勃日贴赤那,你居然敢请小鬼子来撑腰!”赵天龙早就注意到屏风后面藏着人,一直暗中戒备。然而却万万没想到勃日贴赤那居然丧心病狂至如此地步。愣了几秒钟后,才终于认出了屏风后走出来的那个穿着传统蒙古服饰的侏儒,举起割肉刀,便往上冲。
“呼啦啦!”屏风后立刻涌出了一大堆全副武装的家伙,有蒙古人,也有小鬼子。将川田国昭保护了个水泄不通。勃日贴赤那见到之后,立刻又鼓起精神,踮起脚尖儿,冲着赵天龙张牙舞爪,“这是我的家,我想请谁就请谁!龙爷,莫非你要在酒宴上,伤害我的客人么?!”
“龙哥!”斯琴见对方人多势众,也赶紧用力拉了赵天龙一把,“咱们蒙古人的规矩,不在酒席上拔刀!”
随即,她又将头转向勃日贴赤那,“你请谁,我们夫妻俩无权干涉!但人在做,天在看。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日所为。我夫妻俩感谢你的款待,就此告辞!”
说罢,拖着赵天龙的手臂就往宴会厅门口处拉。勃日贴赤那已经图穷匕见了,哪里肯放他们二人离开。立刻将酒碗朝地上一摔,大声断喝,“主人的话还没说完呢,你们两个怎么能走?来人,给我留客!”
“呼啦啦!”从门口冲进了更多的蒙古武士,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钢刀。死死封住斯琴和赵天龙夫妻的去路。
在场宾客见状,个个大惊失色。要知道,自打成吉思汗一统草原之后,保护客人安全,就成了所有蒙古人都奉行的天条。勃日贴赤那为了讨好小鬼子连成吉思汗定下的规矩都敢违背,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踩在脚下的?
“勃日贴赤那,你到底还是不是蒙古人?!”先前为了表示对此间主人的尊敬,斯琴和赵天龙夫妻两个都把枪放在了侍卫手里。眼下赤手空拳,怎么可能应付得了几十把钢刀?!惊怒之下,忍不住回过头来,厉声斥责。
“我,我这,这也是为了整个东蒙草原的安宁!”勃日贴赤那不敢与斯琴的目光想接,低着头,努力往自家侍卫身后躲,“关东军已经开过来了!再任由你胡闹下去,草原必遭大难。不如由我来替你求个情,主动向日本人输诚,争取能宽大处理,改过……!”
“改你娘个屁!”话音未落,赵天龙已经暴跳而起。手中切肉刀化作一道白虹,直奔他的胸口。周围侍卫们吓了一跳,赶紧举起凳子封堵。趁着众人分神的一瞬间,赵天龙拉起斯琴的手,快步冲向房门。
“站住!”两名反应相对迅速的蒙古侍卫见状,倒转刀刃,用力下砸。赵天龙看都不看,一脚一个,将他们踢飞出去,继续拉着斯琴向前狂奔。
其他蒙古侍卫见状,也纷纷扑了上来。或者用刀,或者空了双手。试图将客人拿下。赵天龙旧伤未愈,身手已经大不如前了。却依旧不是这些臭鱼烂虾所能匹敌的,拳打脚踢,如虎入羊群。转眼间就在侍卫中硬杀出了一条通道,护着斯琴来到了宴会大厅之外。
众侍卫被打得东倒西歪,连声惨叫。个别心中还有一点儿良知的,干脆躺在地上来做昏迷状,再也不肯起来。
这时赵天龙和斯琴两人的亲信,已经发觉事态不对。拔出腰刀与手枪,与勃日贴赤那的死党战做了一团。奈何他们人数实在太少,而对方又提前做出了充足准备。很快,就伤亡殆尽,无法给需要保护的目标任何有效支援。
赵天龙在动手的那一刻,就料到情况会如此。迅速弯下腰,从地上捡了两把钢刀。一把倒着刀柄递给斯琴,一把自己握在手里。轻轻抖了抖,低声吩咐,“去马厩!一会儿我护着你,从贝勒府后门杀出去。你出了门就直奔麒麟岭,让张胖子早做准备!”
“我,我……”斯琴又恨又悔,满脸是泪。然而她却没说任何同生共死的话,用力点了几下头,靠着赵天龙,并肩举起了钢刀。
“贝勒爷有令,抓活的!”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率先从宴会厅里追出来,大声吩咐。
预先埋伏在院子里的蒙古武士们蜂涌而上,施展摔跤术,以期能留下斯琴和赵天龙。“不想死的闪开!赵某的刀上,不想沾同族的血!”赵天龙断喝一声,举刀迎战。寒光落处,血流滚滚。
一名胆大的蒙古武士举刀冲上,被他飞起一脚,直接踢上了半空。跟在此人身后的侍卫们赶紧闪避,却被赵天龙看准时机,扑到近处,刀光如匹练般横扫。“噗——!”“噗——!”“噗——!”血像喷泉般冲上半空,三名侍卫捂着胳膊后退。还有两名肚子被切开,踉跄着倒地。斯琴快步跟在赵天龙身后,钢刀斜劈,砍掉另外一颗头颅。
一名鬼子兵端着刺刀冲过来,刀尖直奔赵天龙胸口。结果却被赵天龙手起刀落,剁掉了半边身体。趁着污血溅起的瞬间,赵天龙向前猛地蹿了一步,刀刃顶在一名蒙古侍卫的肩膀上,将此人推出半丈多远。紧跟着,他的手臂迅速挥动,砍中另外一名试图浑水摸鱼者的脖颈。将此人的动脉、气管和颈椎一并砍断,只留下一点点皮肉,带着失去知觉的脑袋瓜子,踉踉跄跄往人群里头钻。
几把钢刀同时刺向赵天龙后心,却被斯琴舍命挡住。走在前面的赵天龙仿佛后脑勺上生着第三只眼睛,迅速转身,厉声断喝,“去死!”
声音如雷,在贝勒府上空滚滚而过。闪电抢先雷声一步而至,跳跃在几名持刀者的身体上,将他们个个变成了尸体。
赵天龙一手拉住斯琴,一手持刀,踏着血泊转身向前。每走一步,必杀一人。前后数息间,已经又在挡路者之中开出一条通道。身前身后,躺满了拦路者的尸体。
他手中的钢刀已经变成了锯子,浑身上下也红得如同刚从血海中捞出来一般。然而身前身后五米之内,却再无胆大者敢主动挑衅。所有奉命拦路者都脸色发白,手脚发冷,身体不断地颤抖,颤抖。特别是正对着赵天龙的那些家伙,龙哥每向前走一步,他们就踉跄着退开一步。唯恐距离过近,成为新一轮刀下亡魂。
“让开,咱们蒙古人没有伤害客人的规矩!”赵天龙丢下“锯子”,弯腰捡了另外一把刀在手,一边大步向前走,一边高声提醒。
他想唤醒侍卫们心中仅存的良知,然而后者却更在乎勃日贴赤那的惩处。猛然间嘴里发出一声哀嚎,闭起眼睛,用力挥舞钢刀。赵天龙见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拉着斯琴继续向前冲杀,须臾间,再度砍翻了十几个人,身体透阵而出。
眼看着马厩已经近在咫尺,龙哥猛然转过身,挡住追兵的去路。“快上马!骑张胖子的白龙驹,那匹马快。上了马就直接去后门,我替你拦住他们!”
“嗯!”生离死别在即,斯琴紧咬牙关,不让眼泪再往外流。“龙哥保重,斯琴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你的鬼!”
说罢,她冲进马厩。飞身跳上东洋大白马的后背,挥刀割断绑在柱子上的缰绳。眼看着就要冲破樊笼,忽然间,她的小腹猛地一痛,两眼发黑,双腿再也控制不住坐骑,直接从马鞍上跌落下来。
“斯琴——!”赵天龙迅速转身,将斯琴拦腰抱住。随即快速将脚探向马镫,还没等他的大腿发力,肚子里头也是一阵刀绞,额头上冷汗淋漓而下。
注1:具体数据,见辛亥革命时,草原上蒙古贵族响应同盟会的檄文。文中认为,在明末,草原上蒙古人总数为一千多万,而1911年前后,则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万。
注2:八思巴文,蒙元文人奉忽必烈的命令,参考汉字和阿拉伯文字而创造。曾经一度是大元帝国的通用文字。后逐渐被其他文字所取代。
第四章
男儿(三下)
事发突然,紧追过来的贝勒府死士们也毫无思想准备。猛然间看见斯琴和赵天龙两人在临跳上马背之前先后软倒,竟然被吓了一跳。纷纷将脚步停在五六米外,挥舞着刀枪大声叫嚣,“赶紧投降吧,贝勒爷不会杀你们!”“龙爷,你是条好汉。但这次贝勒府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龙爷,咱们蒙古人和满人原本就是一家,你何必为了那些汉人……”
“闭嘴!”赵天龙用刀尖拄着地面重新站起来,对追兵怒目而视。“要战就战,少他妈的啰嗦!”
说罢,也不理睬众人如何反应。先用左手将斯琴送上白马的后背,然后抬起左脚,重新踩住马镫。深吸一口气,腰杆和大腿再度缓缓发力。
那东洋大白马是专门为军官培养的坐骑,头脑聪明异常。见自家主人动作远比平日生涩,竟然主动将腰向下塌了数寸,四蹄同时稳稳踩住地面,纹丝不动。
得到坐骑如此及时果断的配合,赵天龙接连发了两次力,终于重新坐在了马鞍上。强忍住肚子内的绞痛,他从自己身上扯下会见客人时才穿的长袍,拧成一根绳子,将斯琴捆在了胸前。然后挺直脊梁,刀尖前指,“让路,挡我者死!”
“哗啦啦!”众死士立刻潮水般后退,唯恐动作慢了,成为入云龙的下一个攻击目标。刚刚从会客室追出来的勃日贴赤那见状,气得七窍生烟。劈手抢过一把钢刀,抹断了距离自己最近一名死士的脖子。然后举起血淋淋的刀刃,声嘶力竭地咆哮道:“给我一起上,谁再退,我先宰了他!”
“那我就先宰了你!”赵天龙正愁找不到合适目标,立刻拨转马头,直接朝着他冲了过来。勃日贴赤那吓得魂飞天外,一边快步向后躲避,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拦住他,快给我拦住他。你们不要怕,他已经中毒了!我在他的酒里边下了毒药,日本太君给的特效毒药!”
“哗——!”死士们先是朝着他所在位置一聚,然后潮水般分散。一个个将头扭过来,满脸难以置信。
好在赵天龙这回也只是声东击西,只催动坐骑向他迫近了两步,就再度冲向了贝勒府的后门。沿途的若干蒙古侍卫狼奔豚突,竟无一人愿意再挡住龙爷的马头。
“呯!呯!呯!”后门口,几名预先安排在这里的伏兵果断地端起了三八大盖儿,冲着赵天龙胯下的白龙驹扣动了扳机。也不知道是白龙驹冲刺速度过快的缘故,还是他们过于紧张的缘故,连续三轮齐射,居然全都打在了地面上。打得马蹄下火星飞溅,却没能让白龙驹的速度减慢分毫。
眼看着白龙驹的铁蹄就要踩到自家头顶上,伏兵们嘴里发出“哇——”地一声惨叫。丢下步枪,撒腿就跑。连负责看守的贝勒府后门都忘记了栓,被赵天龙用刀背一磕,就四敞大开。马蹄腾云驾雾般跳过门槛,只留下一股黄褐色的烟尘。
“追,赶紧给我上马去追!快去!不要怕!他都是快死的人了,你们到底怕个什么?!”到了此刻,勃日贴赤那才发现自己上当,又羞又气,跳着脚催促。
除了川田国昭带过来的鬼子兵之外,没有任何人响应。所有贝勒府的侍卫,无论先前是支持他勃日贴赤那的,还是支持小阿尔斯兰的,都愣愣地看着他,失魂落魄。
成吉思汗的父亲死于一杯毒酒,所以自打成吉思汗一统蒙古各部之后,在酒宴上给客人下毒,就成了公认的十恶不赦之罪。即便长生天不降下惩罚,周围的其他蒙古豪杰们,也绝不会放过他!
而今天,勃日贴赤那却亲手将毒药放进了斯琴和赵天龙两个的酒碗里。并且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供认不讳。如果大伙还继续为虎作伥的话,以后有何脸面在草原上立足?!即便仗着日本鬼子的势,没人敢公然朝大伙脸上吐口水。待大伙蒙长生天召唤之后,又如何去面对极乐世界里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