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酒徒
    “自打接到军分区的电报,大伙就一直数着日子盼你回来!今天终于盼到了。赶紧上山,炊事班刚宰了几头羊,大伙正好支开锅子打牙祭!”握着张松龄的手,方国强兴奋地说道。


    一年多来在草原上风吹日晒,他的肤色比原来深了一倍,脸上的棱角也愈发地分明。看上去充满了阳刚味道,并且还带着很多同龄人身上不可能拥有的成熟。两相比较,此刻正与他双手相握的张松龄,就显得圆润得多,也年青得多。说出的话来,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生疏与不适:“啊,羊都杀好了!那就赶紧带着大伙上山去吧!一路上吃了这么长时间干粮,大伙肚子里的油水早就空了!”


    转过头,张松龄又冲着身后所有人说道:“这位就是我们游击队的方政委,这位是一中队长老郑,这位三中队的副队长的小邹,其他人,也都是我们游击队的骨干。具体名字,咱们一边走,我一边详细跟大伙做介绍。羊已经杀好了,大伙抓紧时间上山,刚好尝尝新鲜!”


    “谢谢方政委!谢谢张队长!”众学子和护送学子的战士们听闻有羊肉吃,立刻食指大动。嘴里道着谢,迈开步子跟在张松龄身后往山上走。


    迎接自己的队伍里没有赵天龙和小郑,张松龄心中觉得好生奇怪。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也不能直接将话题向赵天龙身上引。一边替主客双方做着介绍,一边有意无意地四下观望,越看,越觉得此刻的麒麟岭,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大不相同。


    整齐、正规、干净,完完全全是个正规军的营地模样。比起冀中军区二十四团的团部来,亦不逊色分毫。在防御设施的复杂与多样性方面,甚至比得上冀中军分区总部的营地。毕竟后者一年多来总是在不停地挪动位置,而黑石游击队的主营地,却始终都设在喇嘛沟的麒麟岭上面。


    可以看得出来,方国强在游击队的发展与建设方面,花费了很多的心血。并且是与老郑、小邹的等人一样,把喇嘛沟当作了自己的家,而不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驿站。这让张松龄愈发不愿意当着很多外人的面儿,追问赵天龙与斯琴的事情。只能耐着性子与方国强一道,招待客人,并且尽量满足客人们的好奇心以及各项生活需求。


    好不容易等到接风宴结束,学生和护送学生的战士们都被领下去休息了。张松龄与方国强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相伴着走向大队部。老郑和小邹等干部都明白,前后隔着一年多时间,大队长和政委两个肯定需要私下里做一些沟通。所以都主动留在了食堂,与炊事员们一道收拾桌椅碗筷。


    大队部的陈设,基本上跟去年没什么变化。唯一多出来的是一个巨大的木制文件柜,里边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不需要保密的资料,并且在柜子的每一个格子上,都贴好了相应的标签。如此一来,各类文件的位置便一目了然。即便是很长时间没有出入过大队部的人,想做一些工作上的交接也不会遇到太多麻烦。


    从自己熟悉的位置上拎起茶壶巢子,给自己和方国强都倒了一碗温开水。张松龄斟酌了一下措辞,笑着说道:“终于回来的,就像做梦一样。我还以为,有可能被军区分配到别的地方去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到家里来!”


    “你可不能去别的什么地方!”方国强用力喝了一大口水,放下游击队名下作坊自己烧制的粗陶碗,大声回应,“弟兄们日夜都盼着你早点儿回来呢。包括周黑子的独立营那边,也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打听我做什么?周黑子麾下现在要人有人,要枪有枪,不会还惦记着咱们游击队吧?!”张松龄笑了笑,低声询问。独立营的副营长李老九对方国强的评价非常差,究其原因,问题很大可能就出在游击队与独立营两家的关系方面,而不是方国强与他个人之间有什么矛盾。顺着方国强的话头把这个问题摸清楚,对今后自己与周黑碳相处,对解决游击队与右旗王府之间的矛盾,都不无益处。


    果然,提起周黑碳的名字,方国强的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想了想,低声回应道,“那倒是没有,不过,这一年多时间,他也没消停了!总是人为地制造一些问题出来,试探咱们的反应。好像咱们跟他有仇一般!”


    “制造问题,他都制造什么问题了?你能不能大概跟我说说?!”张松龄眉头轻轻一跳,有些诧异的追问。方国强所描述的,可不是周黑碳的行事风格。在他的印象里,周黑碳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直来直去。哪怕是当年试图吞并游击队,也是主动找上门,当着很多人的面直接说出来意。


    “太多了,几乎每月都弄出点儿幺蛾子来!否则就闲的蛋疼!”方国强耸耸肩,苦笑着回应,“而每次他都将分寸把握得非常准,让咱们既非常难受,又无法将这种事情当成两家之间的冲突来对待。嗯,我把游击队跟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都留了档案。就在文件柜左侧从上面数第三个格子里。等有了时间,你自己看一看就清楚了。对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彭学文在他身后给他出谋划策。咱们这位老朋友,在我回来后不久,就跟过来了!他的行政公署,就修在周黑碳的营部旁边!”


    “彭学文,他居然也来了?!怎么样,你跟他较量过了么?”张松龄心中立刻闪起了数道电光,先前心中很多迷惑的地方,登时被照得雪亮。彭学文既然跑到黑石寨这边来了,要是不唆使周黑碳给游击队使一些绊子,就愧对他身上那件军统皮。而方国强天生就跟彭学文两个不对付,眼下又处于不同阵营,必然要以牙还牙。


    如此一来,黑石独立营的李老九,能说方国强的好,才怪!可老方同志又怎么会把右旗王府得罪得那么狠呢?如果仅仅是因为赵天龙的婚事审批问题,他应该主动找机会给斯琴解释清楚才对。毕竟与右旗王府的合作利大于弊,而黑石游击队的发展过程中,又欠过斯琴的巨大人情。


    正百思不解间,耳畔又传来方国强的声音,“算是较量过几回吧,但输多赢少。那厮这两年进步巨大,我根本抓不到他的弱点。要不是龙哥在这附近威望高,并肩关键时刻能压得住场面,咱们游击队肯定会吃大亏!”


    第三章


    天与地(七上)


    “抓不到他的弱点?!”张松龄微微一愣,没想到方国强居然也有承认技不如人的时候。更诧异的是,对方的话语里,竟然充满了对赵天龙的赞赏。


    这令他愈发地怀疑,自己在回来路上所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的真实性。以方国强的性格,如果他与赵天龙之间真的有矛盾,就绝不会故意替后者说好话。而张松龄自己也早不是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青涩少年,完全能判断得清楚,对方的夸赞话语是出自真心,还是虚情假意!


    “是啊,他也算是名师出高徒了!或者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总是主动挑起事端,又尽力控制住节奏和分寸,试图诱惑咱们这边开第一枪。”见张松龄的眼神有些困惑,方国强以为他是在琢磨如何面对彭学文,赶紧又低声补充。“今年春天更是过分,姓彭的干脆利用他那个狗屁行政专员的身份,把收税卡修在了通往咱们这边的那座石头桥上。过往商贩无论运送什么货物,一概都要抽税百分之十五!”


    “啊?!”张松龄咧了下嘴,对自家大舅哥的做法无话可说。商贩们跑一趟月牙湖,总计才能赚到几个钱?途中还要冒着被土匪或者日本鬼子打劫的风险。再被彭学文给斩上一刀,基本上就没任何赚头了。久而久之,谁还肯继续白忙活?!而没有月牙湖市场和麒麟岭土作坊带来的工商业利润,游击队的生存立刻就会受到威胁,更甭提日后继续发展壮大了!


    被人卡脖子的事情,张松龄肯定不能接受。即便动手卡自己的是彭学文。抬头看了方国强一眼,他皱着眉头追问,“后来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现在国共两家斗而不破,咱们肯定不能带头开第一枪。况且彭学文去年对大伙有救命之恩,如果为了个关卡的事情就动手,咱们会被所有人当作白眼狼!”


    “是龙哥出面跟白音小王爷打了个招呼!然后白音就请了工匠,在石头桥旁边又架了一座浮桥!彭学文见收税卡已经没了意义,就把他的人主动撤了回去。”方国强耸耸肩,苦笑着回应。


    如果换成三年前的他,肯定不会对彭学文如此示弱。但现在的他是游击队的政委,一举一动都涉及到身后的队伍,所以有时候只能委屈一下自己,采用迂回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样也好,恶人自有恶人磨。白音小王爷这两年没少从咱们头上赚钱,也该替咱们做些事情了!”张松龄偷偷松了口气,耸耸肩,笑着点评。


    “是啊,那白音小王爷,倒是个有趣的家伙!”方国强也笑了笑,点头附和。“日本人,军统、独立营还有咱们,同时脚踏四条船。居然一直走得稳稳当当!谁都知道他在干什么,却谁都得买他的账!”


    “那是人家祖传的生存本事,几百年的经验总结,当然非同一般!”张松龄又摇着头苦笑了几声,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便悄悄将话头重新引向自己最关注所在,“龙哥呢,还有小郑,怎么没见他们两个?刚才吃饭时也没听你说起?”


    “龙哥带着小郑,去义县那边开会了!”仿佛早就料到张松龄会有此一问,彭学文笑着看了他一眼,低声解释,“最近晋察冀军区提出一个方案,有意将伪满西部地区和东蒙地区的对日斗争,当作一整盘棋来下。所以咱们和抗联之间的联系通道,就必须尽快建立起来。我在军事斗争方面的经验不如赵队长,对东蒙地区的地理环境也不如他熟。所以干脆就让他代表咱们黑石根据地去参加会议了。估计就这两天就会回来,你若是不急着走,应该能见到他!”


    “噢!”张松龄想了想,轻轻点头。黑石寨所在位置,恰巧是蒙古草原的东段,距离伪满洲国的兴安省非常近。而伪满洲国这两年的西扩目标,也正是这一带。所以将两个地区的对日斗争工作关联起来,绝对是一招妙棋。如果能顺利实施的话,至少能缓解眼下黑石根据地孤悬漠东,根本得不到任何友军支援的窘境。同时,万一伪满州国西部地区的抗联队伍遇到挫折,也能大步后撤,在草原上找到新的落脚点,重整旗鼓。


    至于联系建立起来之后,情报共享、预警提前,以及资源互通有无等方面的好处,更是显而易见。绝对值得黑石根据地的主要干部专程去接洽此事,并且尽快将其中合作的细节确定下来,付诸实施!


    “咱们黑石根据地的主要合作对象,是抗联的辽西支队。他们那边兵源不愁,缺的主要是弹药、粮食和御寒的衣物。”方国强是个很尽职的人,很快就向张松龄介绍起了目前正在商谈的具体细节,“其中弹药方面,咱们帮不上什么忙。但粮食和过冬的毡靴,倒是能匀给他们一点儿。而伪满洲国治下的一些东北老乡,受不了日本人的盘剥,也想到草原上闯条生路。如果辽西支队帮忙组织几批,很快,喇嘛沟附近的人口,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单薄了!”


    有了人口,就意味着兵源的增加。而在相对安宁的环境下,粮食和其他农业产品,也会迅速攀升。充足的食物,则会吸引更多的垦荒人口,慢慢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张松龄是个明白人,稍加琢磨,就理解了方国强的意图。但是,这样做的话,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快了些?!万一引发了当地蒙古牧民与新来人口之间的冲突,游击队岂不是两头都不讨好?!


    想到此节,他看了看方国强,小声提醒:“安置新人前来垦荒,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当年张学良东北军一直在做,却受到了极大抵触,甚至闹出了民变。此外,咱们游击队有足够的粮食储备么?至少,得帮着新来的人渡过第一年!”


    “安置地点我已经想好了,还是以麒麟岭南边那几个村子为主。那边是斯琴王爷早就划给咱们游击队的,谁也不能说出什么!山下有一条小河,不用担心种地的水源。并且在第一年土地没产出的时候,百姓们还可以到作坊里头领取材料,自己回家去加工一些零散部件,赚取生活费。”方国强早就有了相应方案,听张松龄问起,便将相关计划和盘托出,“第一批百姓不会太多,也就六七十户的样子。以辽西支队战士们的家眷为主,他们自己会携带一些口粮。另外,我已经委托了商贩们收购粮食备用,以满足新移民的不时之需。”


    聊聊几句,便勾画出了一个颇为详细的发展蓝图。张松龄听得频频点头,对其中某些设想深表赞同。然而,完成这样一幅蓝图,所需要的花费绝对不是个小数目。至少,在他去读抗大之前,游击队自己支付不起。


    “军区总部,已经承诺给咱们拨一笔钱,专款专用!”没等他提到钱的事情,方国强已经主动补充,“大约有几千块的模样,足够支付前几批移民的花销。咱们自己的作坊,最近收益也不错。已经满足了游击队的自己支出,并且还略有盈余。所以我打算在招收新移民开荒的同时,把咱们游击队的规模也扩充一下。主力部队至少扩充到四百人,民兵则根据各村的实际情况,再另行决定。”


    “四百人,都是骑兵么?”张松龄被吓了一跳,追问的话脱口而出。黑石游击队在以前规模最庞大的时候,也就是两百出头。并且还要将后勤部门和各级军官全都加上。而方国强却打算在这个基础上翻一番,他难道会“撒豆成兵”的法术不成?


    “不可能是骑兵!”方国强笑着摇头,“骑兵就保持目前规模就足够了,再多了,马料供应就又成了问题。剩下的我打算全招步兵,用大车来运送辎重的骡马化步兵!这样,机动性方面,不会太拖骑兵的后腿。万一遇到硬仗,还能弥补纯骑兵部队防御能力不足的缺陷。”


    “嗯!”张松龄脑子有点跟不上趟了,方国强一下子塞过来的东西太多,让他根本来不及消化。此外,单一的骑兵部队,的确有着防御能力方面的欠缺。方国强的这些设想,的确规划到了关键点上!


    好像担心他不会同意,黑石游击队政委方国强理了一下思路,尽量放缓了语速补充,“本来应该先跟你商量之后,再做计划的。但是,我先前一直不确定军区领导会不会放你回来。第二,开春以来的种种迹象表明,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小鬼子无法在短期内以武力逼迫国民政府投降,已经开始逐步从前线往回抽调兵马,巩固后方,做长期对峙准备。你从冀中离开之后,那边的扫荡就一个接着一个。咱们黑石寨地区虽然不是鬼子的重点关注对象,可小日本的关东军和蒙疆驻屯军,也不会一直放任咱们像目前这样发展下去。在小鬼子的新一轮攻势发起之前,咱们必须做好充足准备!”


    第三章


    天与地(七下)


    小鬼子被打急眼了,所以宁可减缓对重庆国民政府的军事压力,也要对晋察冀根据地进行报复!对于这一点,张松龄丝毫不感到吃惊。早在百团大战的收尾阶段,形势就已经露出了端倪。由被占领区运往西南战场的军事物资大量减少,而与此同时,却有大批的鬼子一线精锐,乘着火车从华东、华南地区向华北运动。充实到各大城市与铁路枢纽当中,随时准备向八路军发起反扑。


    而在二十四团缴获的鬼子文件中,甚至还发现了“华北独裁势力迅速发展,不容轻视。如不及早采取对策,华北将成为中共天下。为此,华北方面军的讨伐重点,必须全面指向共军……”之类的文字,进一步表明小鬼子在骤然受到打击之后,急于找回场子的焦躁心情。(注1)张松龄惊诧的是,远在塞外的方国强,居然也能敏锐地察觉到寒流将至,并且不经任何人提醒,就能主动做出相应准备。这可不是一般的有远见,从某种程度上讲,方国强对于局势的洞察力,还在他这个游击大队长之上。如果换了张松龄自己在家留守,而方国强去参加百团大战的话,他绝对不敢保证自己能对未来局势做出同样的判断。


    只是在惊诧与佩服之余,方国强的说话方式,却让他感到隐隐有一点儿不舒服。特别是那句,“我先前一直不确定军区领导会不会放你回来”,仿佛只要张松龄不回来,黑石游击队就跟他没有了任何关系一般,处处透着一股子以自我为中心的味道。


    “你提前做好准备是对的。”轻轻吐了口气,张松龄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没心胸,“我也觉得,日本关东军不会一直对黑石寨这边的情况不闻不问。不过……”


    稍稍顿了顿,他非常小心地提醒,“不过光凭咱们自己的力量,应对新的形势变化肯定会有困难。所以我个人觉得,如果能团结的话,咱们还是尽量地把周围的蒙古贵族,还有傅作义部的独立营团结在一起。像原先那样彼此呼应,协同作战。”


    “团结肯定要团结,但是却不能一味地退让,甚至为了团结而放弃最基本的原则!”方国强立刻意识到张松龄的话似有所指,坦率地接口,“咱们就拿周黑碳的独立营来说吧,以前的确与游击队并肩战斗过很多次,甚至可以说是咱们游击队的大恩人。但是,恩情归恩情,咱们却不能因为他对咱们有恩,就任由其随意出入根据地,骚扰、祸害老百姓!更不能容忍他们……”


    “周黑碳祸害老百姓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怎么没写信告诉我?!”张松龄心头立刻跳起一朵小火苗,皱着眉头追问。


    “他本人的确没有!”方国强轻轻后退了半步,用非常缓和的语气回应,“但他去年盲目扩张队伍,招纳了很多土匪和流氓。让独立营的军纪变得非常坏。强买强卖,拉了百姓家的牲口不给足价钱的事情时有发生。有几次,还抢到了月牙湖这边。我打电报向他提抗议,他口头答应会百姓们一个交代,过后却不见任何动静。”


    “所以你就不准独立营的人再到月牙湖这边来了?!”张松龄深深吐了一口气,也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生硬。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方国强当初做得的确占理。并且同为游击队的干部,他这个大队长不能替外人说话,“这个惩戒是不是有点儿波及面太广了?周黑碳那厮很要面子,他的部下,又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惹是生非!”


    “没有不准!”方国强笑了笑,低声解释,“是提出了几点要求。第一,凡进入根据地的人,都不准配枪。第二,要求他们像普通商贩一样登记姓名,和来根据地的目的。第三,如果嫌登记麻烦的话,每次到根据地之前,都用电报通知游击队一下,我派专人去陪同……”


    这还不如勒令独立营的人不准踏入根据地半步呢!可以想象,周黑碳接到游击队的“提议”之后,会被气成什么模样!张松龄心中郁闷,低下头来看着方国强,却在后者的脸上,没看出任何不安的迹象。仿佛错误全在周黑碳身上一般,他自己这边没有任何缺失。


    感觉到张松龄目光里的失望,方国强又笑了笑,继续解释道:“我明白你跟周黑碳之间的交情,当初做决定的时候,龙哥也反对过。但咱们既然建立了根据地,就有义务保护根据地里头的所有老百姓。为此得罪一些人在所难免。况且周黑碳眼下又跟彭学文走得非常近,受后者挑拨,必然……”


    “他救过游击队所有人的命!”张松龄越听越觉得刺耳,忍不住低声打断,“不只是我跟龙哥,是整个游击队,包括红队在内的所有人。并且不止是一次。包括你最看不上的那个彭学文,在游击队遭到鬼子偷袭时,也亲自带人去骗开了黑石寨的大门,与周黑碳一道,给小鬼子来了个釜底抽薪!”


    “可他几次想吞并咱们,也是事实!”方国强被说得有些委屈,咬着牙回应。


    “不是没能得逞么,也没动用任何武力?!”张松龄被顶得好生憋气,大声强调。“国民党与八路军之间的摩擦多了去,不也是一样要继续联手对抗日本鬼子?!”


    “我没说不跟他们联手,而是要跟他们把规矩定的清楚些!别再像先前那样稀里糊涂地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方国强当然不服,梗着脖子辩解。“他们进入根据地,就得守根据地的规矩。同样,咱们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也得尊守他独立营的规矩。至于合作抗日的事情,则必须要有个章程。两家都按照商量好的章程执行,把所有规矩都摆在明面上,互相尊重。这样,合作起来才能更有章法。也不会因为一方举止失当,从而引起没必要的误会!”


    “你……”张松龄被气得眼前直发黑,却从方国强的话里挑不出任何错误来。到了此刻,他终于明白李老九等人为什么看方国强不顺眼了,这厮做任何事情,都绝对站在理儿上。只是根本没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没考虑到这世间除了道理和规矩之外,还有人情。


    周黑碳和李老九等人都是江湖豪客,肯定受不了方国强如此削他们的面子。而以赵天龙的性格,即便不同意方国强的做法,也肯定会顾全大局,尊重政委的权威。如此一来,黑石游击队与黑石独立营之间的合作氛围,就荡然无存了。即便两家今后还有联手对抗小鬼子的可能,也是迫于形势,再也不会出现一方有难,另外一方明知道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依然奋不顾身地前去救援的壮举。


    好在到目前为止,黑石游击队与黑石独立营两家,还没有发生武力冲突。由方国强的鲁莽所引发的矛盾,还有缓和弥补的余地。想到这儿,张松龄第三次深深吸气,强笑着说道:“也好,反正规矩已经立下了,就继续执行吧。等我护送学生们回来,亲自去独立营那边一趟。跟黑子开诚布公的聊聊,估计他听清楚了咱们的具体想法之后,也能理解这里边的苦衷!”


    “我当时的做法,的确急躁了些!”见张松龄主动让步,方国强也尽量不再死抱着自己的观点不放,“你若是能从中斡旋一下,让两家的关系有所缓和也好。实在不行,也没必要勉强。傅作义的北路军一直急着跟咱们八路军划清界限,周黑碳既然是北路军的营长,不可能不受这个大环境的制约!”


    “能继续合作,还是尽量继续合作为好!”张松龄强压住心中烦躁,笑着摇头,“国民党中有顽固派,也有可以合作的对象。北路军也是一样,傅作义自己的态度,不能约束得了下面所有人!”


    “那倒是!”方国强的最大特点,就是讲道理。听张松龄拿出了八路军与国民党中某些进步人士合作的先例,笑着点头。


    “还有白音和斯琴那边,我觉得能和他们继续做朋友,就尽量不要将他们推向敌人或者军统!”张松龄斟酌了一下词汇,继续低声补充,“特别是斯琴,虽然身为蒙古王爷,却对咱们游击队态度一直非常友善。所以能照顾她的地方,咱们就尽量……”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方国强再度敏锐地察觉到张松龄话中有话,瞪圆了眼睛追问。


    “我在回来的路上,从伪军手里救下了小青莲。但是她不肯跟着我上山,今晚住在老哈斯家里!”张松龄看了他一眼,用非常平和的语气回应。


    “她是不是说我,棒打鸳鸯,生生拆撒了龙哥和斯琴两个?!”方国强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大声苦笑,“呵呵,所以你就急着追问我龙哥哪里去了?!是不是怕我趁着你不在家,清洗了你的老弟兄?!”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松龄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拍着桌案怒喝,“难道我问一问副大队长的去向,就冒犯你的政委权威了?!好,就算这是你的职权范围,我刚刚回来,不了解具体情况,不该过问。但我以朋友身份,向你打听打听斯琴和龙哥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不行么?!咱们游击队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活动,还没有执行口里那边的土地政策!咱们毕竟还是要团结所有能团结的人一起打鬼子,而不是将所有支持者和同情者都变成陌生人,让他们尽管在旁边看热闹!!”


    二人自打重逢之后,合作时间也不算太短了。拍着桌案争执,却还是第一次。方国强对此明显非常不适应,被张松龄逼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靠着墙壁重新站稳。咬了咬牙,大声回敬道:“你那是了解么,你分明是兴师问罪来了?!好,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方某人行得正,走得直,绝没有做任何故意刁难人的事情,跟没有给咱们八路军抹黑。不信,你尽管召集干部们开会,若是会议上有任何人认为我在龙哥和斯琴两人的事情上做得不对,我立刻向军分区那边打调动报告!”


    “啪啪啪……”门外当值的警卫战士不小心听到队长和政委两人在对着怒吼,赶紧迈开脚步,跑出老远。唯恐张大队长听了方政委的话之后,真的下令召开全体干部会议,把两个人之间的矛盾直接暴露在所有干部战士们面前。那样的话,副大队长龙哥这一年多来的所有忍让,就全都白废了。方政委为了游击队正规化建设而付出的诸多努力,也可能付之东流。


    警卫员们的反应,透过单薄窗户纸,传进了张松龄和方国强两人耳朵里。二者都是一愣,立刻意识到了争执对整个游击队乃至根据地的影响。双双克制住火头,不约而同地说道:“对不起,我刚才……”


    话说出口,又都觉得自己这样表态,有点生硬。便相对着笑了起来,用力摇头。


    “咱们游击队,比财力,比不过周围的那些蒙古王爷。比实力,比不上城里的小日本儿。比正统性,还比不上周黑碳的独立营!”长长吐了一口气,方国强非常耐心地解释,“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尽一切努力维护游击队的形象,让老百姓们觉得,咱们游击队是真心为他们在战斗,咱们游击队,与其他各路队伍都大不相同。比其他人守规矩,比其他人和善,比其他人讲究。队伍里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把孩子交给咱们放心。跟着咱们,能建立起一个干干净净,充满希望的社会。让每个正直善良的人,都能凭着自己的双手过上好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也是土匪恶霸流氓地痞之流,越活得滋润。也是良善人家,越要祸从天降!”


    微微顿了顿,他继续补充,“也只有这样,咱们才能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才能拥有民心,也有资格跟别人争夺天下!否则,既然所有队伍都一个德行,老百姓们何必非得选择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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