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烽火戏诸侯
赵篆摇头自嘲道:“不太忠心而已,乱国还算不上,一开始许拱还是打了好些关键胜仗的,否则燕敕王他们都要没脸皮这么演戏下去。这封信,许拱不是给朕看的,其实是给赵炳赵铸父子看的。咱们这位许大将军,用心良苦啊。”
严东吴咬牙切齿道:“最可恨是陈芝豹!最可耻是顾剑棠!”
赵篆还是摇头,“陈芝豹的六万步卒和两万精骑,战力再厉害,这位白衣兵圣用兵再出神入化,也不可能彻底阻断隔绝两辽边军的南下,这其中既有顾剑棠不愿耗尽精锐的关系,也有麾下诸多将领不得不藏私的原因。”
赵篆感叹道:“不管怎么说,陈芝豹确实无愧白衣兵圣的美誉,难怪先帝对他那般推崇青睐。”
严东吴神情落寞。
赵篆笑道:“朕应该庆幸陈芝豹没有留在北凉辅佐那个人,否则这个天下不但不输于朕了,还会不姓赵啊!”
严东吴低下头,摸着自己的肚子。
赵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位年轻天子流着眼泪,嗓音却无比温柔道:“好好活下去,和孩子一起好好活着,只求平平安安的,一辈子都不要告诉他爹是谁。”
赵篆好像是在对不存在的人物说道:“你与我赵家数百年香火恩谊,赵篆只求老神仙你带着她,安然离开太安城。”
不知何处,似在耳畔,又似在天边,响起一声叹息,然后说出一个字,“好。”
……
这一天,离阳皇帝赵篆手捧玉玺,亲自出城请降。
纳降之人,不是刚刚称帝一旬时光的赵珣,甚至不是燕敕王赵炳,而是世子殿下赵铸!
……
早年赵铸与陈芝豹一行人离别之后,张高峡在山顶上最后对赵铸说的那句话,她果然说到做到了。
很多年后,在那个祥符年号改为阳嘉的冬天,她已经是离阳新朝的皇后。
已经改为太平城的京城内,在那座依旧没有改名的武英殿,那名身材修长的青衫男子腰佩凉刀,浑身浴血,缓缓走入大殿。
身后有一袭白衣,她腰佩春雷绣冬双刀,帮前者守在大殿门口,殿外是黑压压的数千禁卫铁甲。
已经贵为皇后的她,在那一天仍是仗剑而立,就站在大殿之上,拦在两个男人之间。
一个是世间身份最尊贵的男人,一个是天下最无敌的男人。
曾是最要好的兄弟。
前者要杀后者,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后者在步入大殿的那一刻,就将那柄凉刀放入刀鞘,这个动作,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浓重嘲讽。
他的视线越过女子身形,没有说话。
身穿龙袍的新帝赵铸从龙椅上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挡在张高峡身前,与那个男人面对面对视。
张高峡颤声怒斥道:“徐凤年!你难道真要再次天下大乱?!你知道北凉和中原要枉死多少将士百姓吗?!”
那一袭青衫根本没有理睬这位母仪天下的女子,只是安静望向那一袭龙袍,问道:“为什么?”
赵铸平静道:“小乞儿想请你喝最好的酒,可皇帝赵铸想永无后患,赵室子弟高枕无忧。就这么简单。”
那人笑了笑,又问道:“就不能坐下来,喝着酒,好好说?”
赵铸摇头道:“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我赵铸能穿这件衣服的原因。”
看到那人伸手握住刀柄,赵铸只是闭上眼睛,纹丝不动,束手待毙。
张高峡刚要想向前冲出,她被赵铸一把死死攥住手臂。
脸色苍白的她五指松开,长剑颓然坠地。
是啊。
一座京城,数百位高手,整整三万铁甲,都不曾拦住他,她张高峡又如何阻挡?
她同样闭上眼睛,只是双手都握住了自己男人的手臂。
不知何时,她仿佛察到皇帝陛下向后踉跄了一下,好似被人一拳锤在胸口。
她猛然睁眼,转头后只看到赵铸一脸茫然,却毫发无损。
而那个人收起拳头已经转身离去,轻声道:“以后善待北凉,我会在京城以外的地方看着你的,小乞儿。”
那个男人和那位白狐儿脸,一掠而逝。
赵铸低下头,哽咽道:“小乞儿错了,真的错了……”
除了她,已经无人听。
……
江湖从此去,一蓑烟雨任平生。
此生转身后,也无风雨也无晴。
金戈铁马。
写意风流。
慷慨激昂。
波澜壮阔。
浩然正气。
书声琅琅。
珠帘叮咚。
天下太平。
……
京城外,两骑远行。
一场鹅毛大雪纷纷落人间。
白狐儿脸问道:“不后悔?”
青衫徐凤年微笑道:“只为北凉问心无愧。”
白狐儿脸满脸怒意,“可是你让我很失望!”
徐凤年脸色温柔,转头笑问道:“那怎么办?”
白狐儿脸冷哼一声,没有看他,破天荒有些脸红,用天经地义的语气说道:“徐要饭的!你做我的媳妇!”
徐凤年朝她伸出大拇指,“技术活儿!本世子殿下,必须赏!”
白狐儿脸伸了个懒腰,嘴角偷偷翘起,气乎乎道:“可是我的媳妇的媳妇,有点多啊。让我数数看,姜泥,陆丞燕,王初冬,红薯,青鸟,裴南苇,呼延观音……”
她一直数下去,怎么感觉就没有个尽头?
某人抬头望天,“咦?好大的一场雪啊!好像跟当年咱们刚遇见的那次,差不多大小。”
她忍住笑意,也跟着抬起头,轻声感慨道:“是啊。”
大雪之中。
比起当年的一把绣冬,一把春雷。
如今多了一柄凉刀。
雪中的江湖,以他们而起,又以他们而终。
善始且善终。
最终章
小二上酒
有座小镇,大概是逃过偏远的缘故,早年逃过了那场春秋硝烟,这次竟然又逃过了这场中原战火,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那种演义小说中的铁骑阵阵,说书先生嘴里的那种铁甲铮铮。
随着太安城那边的尘埃落定,乱世气息骤然而去,更加恢弘的盛世气象骤然而至。
对于这座小镇而言,最直观浅显的景致,便是去那栋兄弟楼喝酒听书的客人越来越多,最终人满为患,有些恰好囊中羞涩的客人,便借坡下驴地跟酒楼掌柜伙计说他们不在乎位置,在门槛喝酒便是,反正也不耽误听说书先生说故事。
方圆百里都晓得这栋酒楼的招牌,不是什么稀罕的醇酒佳酿,也没有什么卖酒撩人的动人妇人,而是酒楼里的那位年迈说书先生,独坐大堂中央,四面皆酒桌。
老人坐在一根小凳上,身边摆放一张小桌,桌上一块惊堂木,搁两三壶酒,一只大白碗,一碟花生米,仅此而已。
这一天晌午过后,等到饭桌客人都撤去菜肴盘碟,换上了大小各色的酒壶酒坛酒碗,说书先生从后堂缓缓走出,老人离着那张桌子还隔着二十多步远,根本就是尚未开口,就已经引来整栋酒楼上下两楼震天响的喝彩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