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琼瑶
    这晚,一家九口,在大厅内欢聚。灯火辉煌。雨凤弹着月琴,小三拉着胡琴,小四吹着笛子,大家高唱着《问云儿》。


    梦娴靠在一张躺椅中,微笑地看着围绕着她的人群。


    羊群在羊栏里咩咩地叫着。小五说:


    “阿超大哥,是不是那只小花羊快要当娘了?”


    “对,它快要当娘了!”


    雨鹃笑着说:


    “只怕……快当娘的不只小花羊吧!”


    梦娴一听,喜出望外,急忙问:


    “雨凤,你已经有好消息了吗?”


    雨凤丢下月琴,跑开去倒茶,脸一红,说:


    “雨鹃真多嘴,还没确定呢!”


    云飞一惊,看雨凤,突然心慌意乱起来,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拉住她问:“那是有迹象了吗?你怎么不跟我说?你赶快给我坐下!坐下!”


    雨凤红着脸,一甩手。


    “你看嘛,影子还没有呢,你就开始紧张了!说不定雨鹃比我快呢!”


    这下,轮到阿超来紧张了。


    “雨鹃,你也有了吗?”


    雨鹃一脸神秘像,笑而不答。


    云飞被搅得糊里糊涂,紧张地问雨凤:


    “到底你有了还是没有?”


    “不告诉你!”雨凤笑着说。


    梦娴伸手拉住齐妈,两人相视而笑。梦娴说不出心中的欢喜,喊着:


    “齐妈!我等到了!齐妈……我等到了呀!”


    齐妈摇着梦娴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我知道,我有得忙了!小衣服,小被子,雨凤的,雨鹃的,我一起准备!”


    云飞看着雨凤,映华的悲剧,忽然从眼前一闪而遇。他心慌意乱,急促地问:


    “什么时候要生?”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了解地看他,给他稳定的一笑,“你放心!”


    “放心?怎么可能放心呢?”云飞瞪大眼,自言自语。


    阿超也弄得糊里糊涂,说:


    “雨鹃,你到底怎样?不要跟我打哑谜呀,我也很紧张呀!”


    雨鹃学着雨凤的声音说:


    “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阿超跟云飞对看,两个人都紧紧张张。阿超叫着说:


    “哇!你们两个,通通给我坐下来,谁都不要动了!坐下!坐下!”


    “你们两位大男人,不要发神经好不好?”雨鹃啼笑皆非地喊。


    小四白了阿超一眼,笑着嚷:


    “阿超,你不要笨了,你看看,那只小花羊有坐在那儿等生宝宝,坐几个月不动吗?”


    雨鹃追着小四就打。


    “什么话嘛!把你两个姐姐比成小花羊!”


    一屋子大笑声。


    梦娴拉着雨凤的手,笑着左看右看,越看越欢喜。


    “雨凤啊!我觉得好幸福!谢谢你让我有这样温暖的一段日子!”她深深地靠进躺椅中,“好想听你唱那首《问云儿》!”


    雨凤就去坐下,抱起月琴。


    “那么,我就唱给你听!这首歌,是我和云飞第一次见面那天唱的!”


    小三拉胡琴,小四吹笛子,雨凤开始唱着《问云儿》。


    齐妈拿了一条毯子来,给梦娴盖上。


    雨凤那美妙的歌声,飘散在夜色里。


    问云儿,你为何流浪?问云儿,你为何飘荡?问云儿,你来自何处?问云儿,你去向何方?问云儿,你翻山越岭的时候,可曾经过我思念的地方?见过我梦里的脸庞?问云儿,你回去的时候,可否把我的柔情万丈,带到她身旁,告诉她,告诉她,告诉她……唯有她停留的地方,才是我的天堂……


    梦娴就在这歌声中,沉沉睡去。不再醒来了。


    云飞后来,在他的著作中,这样写着:


    第一次,我发觉“死亡”也可以这么安详,这么温暖,这么美丽。


    梦娴葬进了展家祖坟。


    这天,云飞和祖望站在梦娴的墓前。父子两个,好久没有这样诚恳地谈话。


    “真没想到,短短的半年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你娘走了,云翔出家了,展家也没落了……”祖望无限伤感地说,“正像你说的,转眼间,就落叶飘满地了!”


    云飞凝视着父亲,伤痛之余,仍然乐观。


    “爹!不要太难过了,退一步想,娘走得很平静很安详,也是一种幸福!云翔大彻大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是一件好事!至于展家,还有祖产,足以度日。几家钱庄,只要降低利息,抱着服务大众的心态来经营,还是大有可为的!何况还有一些田产,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祖望看着他,期期艾艾地说:


    “云飞,你……你回来吧!”


    云飞震动了一下,默然不语。


    “自从你代云翔挨了一枪,我心里有千千万万句话想对你说,可是,我们父子之间误会已深,我几次想说,几次都开不了口。”


    云飞充满感性地接口:


    “爹,你不要说了,我都了解!”


    “现在,我要你回家,你可能也无法接受。好像我在有云翔的时候排斥你,失去云翔的时候再要你,我自己也觉得好自私。可是,我真的好希望你回来呀!”


    云飞低头,沉吟片刻,叹了一口长气。


    “不是我不肯回去,而是,我也有我的为难。现在,我的家庭,是一个好大的家庭,我不再是一个没有羁绊的人,我必须顾虑雨凤他们的感觉!直到现在,雨凤从没有说过,她愿意做展家的媳妇!正像你也从来没对雨凤说过,你愿意接受她作为媳妇一样!我已经死里逃生,对于雨凤和那个家,十分珍惜。我想,要她进展家的大门,仍然难如登天。何况,我现在养牛养羊,过着田园生活,一面继续我的写作,这种生活,是我一生梦寐以求的,你要我放弃这种生活,我实在舍不得!”


    祖望看着他,在悔恨之余,也终于了解他了。


    “我懂了。我现在已经可以为你设身处地去想了,我不会,也不忍让你放弃你的幸福……可是,有一句话一定要对你说!”


    “是!”


    “到了今天,我不能不承认,你是我最大的骄傲!”


    云飞震动极了,盯着祖望。


    “有一句话,我也一定要对你说!”


    祖望看着他。


    “你知道寄傲山庄,坐马车一会儿就到了!寄傲山庄的大门永远开着,那儿有一大家子人。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城市的繁华,想回归山林的时候,也愿意接受他们作为你的家人的时候,来找我们!”


    转眼间,春去冬来。


    这天,寄傲山庄里,所有的人都好紧张。齐妈带着产婆,跑出跑进,热水一壶一壶地提到雨凤房里去。


    “哎哟……好痛啊……”雨凤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云飞站在大厅里,听得心惊肉跳,用脑袋不断地去撞着窗棂,撞得砰砰作响,嘴里痛苦地喊:


    “为什么要让她怀孕嘛?为什么要生孩子嘛?为什么要让她这么痛苦嘛?老天,救救雨凤,救救我们吧!”


    阿超走过去,拍着他的肩,嚷着:


    “你不要弄得每个人都神经兮兮,紧紧张张好不好?产婆和齐妈都说,这是正常的!这叫做‘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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