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琼瑶
    赵自耕蹙起了眉头,奇怪地把听筒递给佩吟,满脸的狐疑和不解,他说:


    “是颂超,他要跟你说话,急吼吼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佩吟困惑地闪了闪眼睛,接过了听筒。


    “佩吟,”颂超急切地开了口,“是不是你?”


    “是我!”


    “你听着,不要多说什么,我不能让赵伯伯和纤纤知道这件事,我告诉你,我完了!我碰到麻烦了,我什么都完蛋了,我简直想自杀了!”


    “怎么回事?”她皱拢眉头,“你慢慢说!”


    “昨天晚上,我把你和纤纤送回家之后,你猜我碰到了什么?有人在我家门口等我!是维珍!她告诉我说,她说,她说……”他直喘气,说不下去。


    佩吟的心已经凉了,她猜出了一大半。


    “你说吧!”她鼓励地。“直说吧!怎么样?”


    “她说——她有了我的孩子!她要我和她结婚,否则,她会去找赵伯伯和纤纤,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你知道,假若纤纤知道了这回事,那就等于杀了她,也等于杀了我了。今天,我和维珍谈判了一整天,谈到刚刚才分手,我愿意给钱,我愿意帮她找医生解决,她统统不肯!她说她不为钱,她说堕胎是犯法,她也不干。她说她要这个孩子,要我!她一定要我负起责任来,一直威胁我,说她要去找纤纤。佩吟,我快急死了!我想,她真会去找纤纤的。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只好打电话找你,你看,我该怎么办?难道我为了那一夜的糊涂,该负这么大的代价吗?如果要我放弃纤纤而娶维珍,我还是一头撞死算了……”


    “颂超!”她打断了他,“你先不要乱了章法。这件事太麻烦,我看,也不是我的能力所能解决的,你需要帮助,颂超,你听着,我得把这件事告诉你赵伯伯……”


    “不要!”他尖叫,“他一向把我看成一个好纯洁好善良的孩子,假若他知道我闯下这种祸来,他还会要我做女婿吗?”


    “他会要的!”她肯定地说,看了赵自耕一眼,赵自耕是越听越糊涂了,他满脸疑惑地望着佩吟。佩吟握牢了听筒,脑子里在风车似的转着念头,然后,她坚决地说,“你听好,颂超,这事必须马上解决,否则,会越拖越麻烦,你家和赵家都是有名的家庭,万一闹大了,你想会有什么后果?”


    “噢!”颂超苦恼地闷声说,“我还没想到这一点!我只是不明白维珍,她明知道我不爱她,为什么要缠住我?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义?我会恨死她,恨她一辈子,我也不要那个孩子,我从来就没想到会有孩子……”


    “别说这种话!”佩吟打断了他。“这给了你一个教训,以后你该想到了!”


    “还会有以后吗?”颂超大叫,“我已经懊悔死了,懊悔死了,懊悔死了,懊悔死了……”


    “好了,颂超,你别叫!”佩吟说,“我告诉你怎么办!我一定要把这事告诉自耕,维珍在要胁你,自耕对这种事有经验,而且你也瞒不住他。现在,你先打个电话到客厅里,告诉纤纤你今晚不来了,叫她早点去睡,然后,十点钟以后,你……你……”她拼命思索,终于说,“你来一趟,我们大家一起研究研究……不不,不好,这样吧,你在家吗?”


    “不在,我怎么敢在家里打这种电话?如果给我爸听到,我非被砍头不可!我在一家咖啡馆。”


    “给我号码,我和自耕商量一下再打电话给你!”


    她记下了电话号码。


    “现在,”她说,“你打电话给纤纤,我们要把她支开,对不对?”


    “你——”颂超苦恼万状地问,“确定赵伯伯不会生我气吗?”


    “他会生气的,但是,他会原谅你!”


    “你确定?”他再问。


    “我确定!”她挂断了电话。


    赵自耕看着她,一瞬也不瞬地。


    “这小子出了什么事?”他问。


    “他犯了一件错,很多男人都会犯的错,你——也犯过的错……”她吞吞吐吐地说。


    “好了,”赵自耕打断她,“我保证不骂他,保证不生气,好吗?别把我也扯进去,他碰到麻烦哩?和女人有关的?”


    “是的。”


    于是,佩吟开始说出维珍和颂超那段交往,他们认识的经过,维珍和佩吟的关系,以及颂超带她去福隆,怎样在福隆游泳,过夜,而春风一度。现在,维珍有了孩子,她要和颂超结婚……种种种种。


    赵自耕很沉默,垂着头,他沉吟了好半天,然后,他抬起头来,脸色非常难看:


    “维珍就是林维之的妹妹?”他问。


    “是的。”


    他点点头,瞅着她。


    “不错不错,你会选男朋友!”


    佩吟的脸色变了。


    “你要找我的麻烦吗?”她问。“难道……”


    他伸手握住她的嘴。


    “别说!”他低语。“我在迁怒,因为你不许我生颂超的气!”他放下手来,烦躁地在室内踱着步子。“这真是件莫名其妙的混账事儿!”他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抬起头来,他盯着佩吟。“这女人既然是你的朋友,你当然了解她,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既然会勾引男孩子,为什么不避孕?她的目的是婚姻吗?她要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干什么?我真不懂这种……”


    “慢一点,慢一点!”佩吟阻止了赵自耕的低声咆哮。她的脑子里有个灵光在闪耀,有某些看不见的环节在像锁链般地连锁起来,她深思着。“你知道吗?她最初的目标是你!她要求我介绍她认识你!后来,她发现颂超是虞无咎的儿子,就又转移了目标。我想……她一直在追求名利,她爱出风头,喜欢引人注意,喜欢征服男人……在某些方面,她和你那位莲园的女主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嗯,”赵自耕轻哼着,“我们别讨论到范围外面去,好不好?”


    “没有出范围,”佩吟仍然在深思着。“事实上,第一次向我提到琳达的就是她!”


    “更该死了!”他在低声叽咕。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赵自耕。


    “很抱歉,自耕,我也想不出她到底要做什么。你曾经对我分析过苏慕莲的心理,你对这种女人应该比我了解,或者,她是真爱颂超?像苏慕莲爱你一样?”


    赵自耕的脸红一阵又白一阵。


    “你饶了我吧!”他请求地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两个女人扯在一起谈?”


    “好,我们不扯在一起谈。”佩吟说,咬了咬嘴唇,仍然在用着思想。“维珍已经二十五岁了,到了这个年龄,任何对男性有吸引力的女人,也都会恐惧青春的消失……对不起,”她看着他,“这又是你的话。有的女人为了证实自己还有吸引力,就会找比自己还年轻的男人玩,像慕莲……”


    “喂,佩吟,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赵自耕无可奈何地说。“你一定要指桑骂槐吗?”


    “你要不要解决颂超的问题呢?”她瞅着他问。


    “当然要!”


    “那你就别打岔,让我想一想。”她坐进椅子里,看着天花板,想着维珍。“有的女人要钱,有的女人要爱情,有的女人要安全感!维珍——她要一个丈夫!一个在社会上有点地位,在经济上有相当基础的丈夫!她不在乎这个丈夫爱不爱她,反正她还可以去吸引别的男人……对了!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要一个社会地位!就是这样!”


    “那岂不完了?”赵自耕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说,她要颂超要定了?颂超这个傻瓜蛋,他可以否认这件事啊。是的!”他喘着气,“这傻小子连赖账都不会!可是,我告诉你,”他盯着佩吟的眼睛,低声说,“如果纤纤失去颂超,她就——死定了!”


    “我看,”佩吟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想起纤纤在虞家的那篇毫不隐诲的侃侃而谈。“我们必须把维珍找来,和她谈一次,看看她能接受怎么样的条件!”她去拿听筒,望着赵自耕。“你想一个安全的地方,叫颂超把她带去,我们马上和她谈判,快刀斩乱麻!”


    赵自耕转动着眼珠,用手拍着额头。


    “事实上,哪儿有安全的地方!”他看看手表,忽然下决心地说,“你打电话给颂超,叫他十一点钟,带这个女人到我们家来,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我这间书房!”


    “你不怕纤纤听到?”佩吟问。


    “十一点钟,纤纤早就睡了!而且她的卧室在楼上,她又没有偷听的习惯!”


    “奶奶呢?吴妈呢?”


    “她们睡得更早!”佩吟迟疑着。


    “我觉得不妥当!”


    “不妥当,也得这样办!”赵自耕皱紧了眉头。“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家丑不外扬,这事还能在大庭广众里谈吗?你打电话吧!带她来,我要看看这是怎样一个女人!”


    佩吟拿起听筒,拨了电话。


    第十八章


    深夜,颂超带着维珍走进了赵自耕的书房。


    佩吟很仔细地打量着维珍,她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明艳,还是那么充满火辣辣的热力。她穿着件宝蓝色的紧身衬衫,一条黑丝绒长裤,外面是黑丝绒的西装型外套。由于室内很热,她一进房间,就把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她那玲珑的曲线,就在灯光下暴露无疑。佩吟很细心地在她小腹上扫了一眼,确实微微凸起,但是,大约是头胎的关系,还看不明显,也不太影响她那美好的身材。


    赵自耕也在打量维珍,那乌黑的眼珠,那厚而性感的唇,那不大不小的鼻子,那浓挺而带点野性的眉毛,那惹火的身段,那低领的衬衫,那绷在臀部的丝绒裤……他是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维珍的,虽然只是几眼,他已经把她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是个典型的、性感的尤物!怪不得颂超那傻小子会被她捉住,如果换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也不见得逃得过这种女人的诱惑。他抬头扫了颂超一眼,颂超已经筋疲力竭,狼狈得像个斗败了的公鸡,被赵自耕这样锐利地一看,他就感到简直无地自容了,垂下头去,他对赵自耕低声说了句:


    “我很惭愧,赵伯伯。”


    说真的,赵自耕对他的“同情”已经超过了“愤怒”。但,他毕竟是长辈,毕竟是纤纤的父亲,他总不能表现得太“软化”。他瞪了颂超一眼,似有意又似无意,他的眼光在佩吟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回到颂超身上来:


    “你现在知道了吧?即使是一时的迷惑,你也会付出相当的代价!甚至于不是道歉所能弥补的!”


    佩吟在赵自耕眼光一转之间,已知道他眼光里有着深意,听他这么一说,她简直有些想笑,假若不是在这么尴尬的气氛下,假若不是在这么“剑拔弩张”的情势下,她真的会笑。哪有这种人,他表面上在教训女婿,实际上却在对未婚妻暗送歉意。她只有轻咳一声,表示没注意,而把目光集中在维珍的身上。


    维珍,她居然在笑!她笑得轻松而愉快,还有层隐隐的得意,她显然对自己引起的这场风暴有份恶意的满足,她看看颂超,看看佩吟,再把目光停在赵自耕身上。


    “哎哟!”她夸张地开了口,笑意遍布在她的眉梢眼底。“看样子,这简直是三堂会审嘛!”


    “林小姐,你请坐!”赵自耕指着沙发。


    “不敢当,赵大律师,”维珍轻轻闪动了一下睫毛,眼底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妩媚。“你这样称呼,我可受不了,叫我维珍吧!我想,你当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嫂嫂一定会把我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你!”


    “你嫂嫂?”赵自耕本能地一怔,脑筋还没转过来。


    “哎哟!赵大律师!”维珍调侃地笑着,“你总不至于还不知道,佩吟和我哥哥订过婚的吧!她和我哥哥之间啊,啧啧,就别提有多要好了!假若我哥哥没出国,今晚我嫂嫂也不会站在你家书房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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