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3个月前 作者: 倾泠月
第二十五章:四国初会
帐中只有风夕与丰息,两人相对而坐,一个面带浅笑,一个面无表情。中间隔着一丈之距,目光相遇,感觉却是那么的远,仿佛是各立悬崖之巅,隔着万丈深渊遥遥相对,彼此皆无法靠近,只因前进一步便会粉身碎骨。
良久后,风夕从怀中掏出半块青铜面具,垂首,指尖轻轻点着面具之上被箭射穿的那个洞,轻轻开口:“知道这次鹿门谷我射杀的皇将是谁吗?”
丰息闻言眉头一跳,目光扫过她手中的面具,再落在她面上,那张脸平静无波,但眼角那一丝怎么也掩不住的哀凄……难道……
“想来丰公子也难想到吧?”风夕抬首看着他,嘴角浮起一丝冷诮的笑,“那个人便是丰公子说已死在宣山的皇国烈风将军燕瀛洲!”
闻言,丰息手中的折扇“唰”的一声收拢,目光与风夕相对,然后又轻轻打开折扇,平静地道:“如此说来,那个燕瀛洲——当年你以命相救的人,这一次却是死在你手中,由你亲手取了他性命!”声音是如此的平淡如水,可话中挟带的雪芒却刺得人肌骨又痛又冷!
“是啊,我亲手杀了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风夕的语气却也是那么淡淡的,仿佛她只是杀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丰息静静地坐着,将手中折扇慢慢地合拢,眸光不移扇上那幅亲笔所绘的墨兰图。当墨兰终于全部合掩于扇中,他才抬首,平静地看着风夕,然后起身,一步一步移近风夕,自始至终眸光相对:“你在怪我?而且……还有……恨!”最后一个字说得格外的清晰,格外的重!
风夕的眸光瞬间变化,退去所有的平静与淡然,变得又冷又利……又带着无可名状的悲与痛!
“黑狐狸,你我相识已十年之久,不论你对他人如何,可你从未曾骗过我、瞒过我什么,可是……为何……为何……燕瀛洲……你要说他死了?!”风夕猛然站起身来,双眸盈满着水雾,雾中却又燃着怒焰,怒焰之中是切肤的痛与彻骨的哀!
那样的眼光紧紧地盯在丰息面上,他忽觉得面上凉凉的,手心也凉凉的,这炎热的夏暮,他却觉得非常的凉,凉得有如深冬的雪夜,静、寒而空寂!
“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丰息的声音忽有几分缥缈,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眸光从风夕身上移开,指尖拨动,折扇慢慢张开,垂眸,落在扇上那幅墨兰图上,那支秀雅的墨兰长在悬崖之巅的石缝中。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风夕仰首看着帐顶,目光迷茫,“以你一向的行事风格,燕瀛洲既为敌人又身负重伤,你要么取其性命,要么视而不见,可你未取其命却是……为何?”
“玉雪莲只有一朵,当日我仅以一片莲瓣救他,毒能否解尽我也不知,况且他还有一身重伤……他既为我之敌人,我何必要救他?为他解毒不过看在他……哼,我着人将其安顿在宣山脚下一户农家,留了些药,是死是活那便看老天怜不怜他。”丰息眸光扫一眼风夕,面上的笑淡淡的、凉凉的,“按理说,他能活我还有一份功劳,而取他性命的人却是你!你又有何理由怨我?”
这最后的话仿佛一支利箭狠狠刺中风夕,让她身体一颤,抬手垂眸看着自己的这双手,这双射出那致命一箭的手……这双亲自取了瀛洲性命的手!瀛洲……紧紧咬出唇,害怕心口的痛会溢出,那样的话却在耳旁不断回响:“记住我……我会回来找你的……下辈子我决不短命……”
既然这样说,可……可为何你的命却由我亲手结束?!瀛洲……为何是如此?既已死别宣山……为何还要魂断鹿门?!这便是你我之间的缘吗……瀛洲!
丰息的目光越来越淡,越来越冷,脸上的笑意却不曾减弱分毫,依然雍雅自如,手一摇,折扇扇起,一股凉风拂过两人面上,一瞬间,似有风雪飞过,迷蒙住两人的视线,这一刻,对方面目竟是那么的模糊而遥远。
“是不是……我痛,你……觉……可……笑?”风夕紧紧盯着丰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出,话出口时,心口忽然一阵绞痛,不由自主抬手抚住胸口。只是这痛,到底为何?
丰息摇扇的手停住了,脸上的笑终于退去了,眸光如芒似针,如火似冰,刺在风夕身上,烙在风夕心上,带着深冬寒意与萧索的声音,在帐中清晰响起:“我无心无情,你又何曾有心有情?!”
话落时,身影已至帐外,那修长的黑色背影在晦暗的夜色中那般寥落,仿佛间,一抹沧桑的悲凉如影相随!
帐中,风夕颓然地跌坐椅上,手无力地垂落,仰首靠于椅背上,目光茫然地穿过帐顶,一滴清泪悄悄溢出眼角,瞬间掩入鬓中。
亥时已过,夜已深,移步出帐,星光满天,夜凉如水,一道身影静静地立于星光之下。
“伤口吹了风不好,进帐来吧。”风夕看着那道身影微微叹一口气,然后又转身回帐。
身后,修久容静静跟着她走入帐中。
“说吧,这么晚了不去休息,为何却傻站在帐外?”风夕于椅上坐下,挥挥手示意修久容也坐下。
但修久容却未坐,而是上前几步,目光灼亮地看着风夕:“王,为何要让墨羽骑开进风国?”
风夕闻言微微一笑:“久容,你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是吗?”
“王,您很清楚丰国的霸图,可为何您还要……”修久容不明白为何王有这种迎虎入门的举动。
风夕闻言起身,走至修久容面前,微仰首看着他,目光平静柔和:“久容,你如何看现今天下?”
“嗯?”修久容不料风夕会有此一问,不由一怔,“现今天下?”
“是啊。”风夕转首移步走至帐门,抬首仰望浩翰的星空,一抹夜风拂帐而过,清凉扑面而来,“如此星辰,如此凉风,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福气有闲情欣赏享受的。”
“王,您是?”修久容猜测着却又有些犹疑。
“自礼帝数十年以来,昏君暴政,天灾兵乱……百姓受苦甚重,而至如今,六国攻伐倾轧,动荡不安……这些……这个天下已变了样了。我们这些王侯贵族有大军保护,有锦衣玉食滋养,自不曾体会过苦难,但这十年江湖游历,我已看尽杀戮与灾难,最痛最苦的永远是最底层的百姓!”风夕的目光依然遥望星空,声音低而沉,夹着一抹无法掩藏的痛楚,“那些百姓,他们其实并不祈求豪门大宅、餐鱼食肉的奢华生活,他们只是想要吃饱、穿暖,有个遮风避雨的草屋……他们的愿望其实很简单……我虽无法完全满足他们那么卑微的愿望,但至少……至少希望结束这个乱世,还他们一片清宇!”
“所以王想与丰国结盟,以两国之力重还天下太平?”修久容道。
“丰国有争霸天下的意图,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有其志才能成其事。”风夕回转身,“既要结盟,又何惧其兵入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