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琼瑶
“一年多了。”
“好吧,”她低语,“你找我干什么?”
“做我的保护神。”
“我做不了。”她的眼睛闪亮,声音清晰,“我自己也需要一个保护神。”
“你已经有了。”
“在哪儿?”
“在你身后。”
她回头望望那雕像。
“你确信它能保护我?”
“保护我和你!”他说,走近她,“我们都需要一个保护神,一个爱神,但愿那爱神有对明亮的眼睛!”
她一怔:“你似乎偷听过我说话。”
“我没有。”他把手伸给她,“倒是你似乎常常在考察我,请问,女暴君,我通过了你的考验了没有?假若通过了,把你的手给我,否则,命令我离开!”
她不动,也不伸出她的手,只是微侧着头,静静地仰视他。他的脸色变白了,嘴唇失去了血色,月光洒落在他眼睛里,使那对眼睛显得分外地晶亮,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怎么?你看清楚了我吗?”他问,“你必须用这种审判的眼光来看我吗?如果你要审判,请尽量缩短审判的时间,好吗?”
“我看清楚了你,”她说,“一个浪子,有最坏的纪录,有过好几个女友,一个花花公子,不负责任,暴躁、易怒而任性。是一匹野马,只想奔驰,而不愿被驾驭。但是,大部分的良狗都是由野马驯服的,我想,”她再侧侧头,一个轻柔的微笑浮上了她的嘴角。“你正从野马变成良驹。而我呢?我只怕我——”她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浪子!”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中。
他一把紧握住了她。
“不,”他急促地说,把她的身子拉了起来,他的心狂跳着,他浑身的血脉都偾张着,他的眼睛更深、更黑、更亮,他的声音里夹带着深深的颤栗,“你该是个好骑师,缰绳在你的手里,尽管勒紧我,驾驭我,好吗?”
“我手里有缰绳吗?”她低问,凝视着他的眼睛。
“不只缰绳,还有鞭子!”他正色说,把她一把拥进了怀里,她软软地依偎进了他的怀中,立即,他的手加重了力量,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身子。她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然后,她的手揽住了他的颈项,他的嘴唇压了下来,他们紧贴在一块儿,月光把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下,两个人的影子重叠成了一个。
半晌,她睁开眼睛,望着他,她的眼睛又清又亮,闪耀着光彩,凝注着泪。
“我想,”她低语,“你应该搬回风雨园来住。”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想搬回来,但是,如果我一个人住,未免太孤独了。”
他紧盯着她,狂喜的光芒罩在他整个的面庞上,燃烧在他的眼睛里。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他一迭连声地问。
“真的。”她轻声而肯定地说。
他注视她,良久,良久。然后,他再度拥紧了她,捕捉了她的嘴唇。
爱神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之下,静静地睁着她那明亮的眼睛,静静地望着那对相拥相依的恋人。
第二十一章
十二月一过,新的一年来临了。
一九七二年的元旦,带来了崭新的一年,带来了充满希望的一年,带来了有光、有热、有爱、有温情的一年,元旦,这该是个好日子。
在风雨园中,这天也洋溢着喜悦的气息,好心情的雨薇,使整个风雨园里的人都跟着高兴起来。一清早,雨薇就在竹梢上挂了一串长鞭炮,让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把若尘惊醒,他睡梦朦胧地跑出来,只看到雨薇酣笑得像园中那盛开的一盆兰花。她笑着奔过来。对他眨眼睛,喊他是懒虫。她那浑身的喜悦和那股青春气息感染了他,使他不能不跟着笑,跟着高兴。他抓住她的手臂,问:
“什么事这么开心?”
“新年快乐!”她嚷着,又说,“你别想瞒我,昨天唐经理和我通了电话,他说你今年的订单堆积如山,工厂中正在赶工,预计到夏天,你就可以转败为胜,使债务变成盈余,而且,他还说,以目前的资产负债表来说,资产已远超过了债务。我虽然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也明白一件事,就是你成功了!你使克毅公司重新变成一家大公司,一年以前,这公司尚且一钱不值,现在已身价亿万!”
“这是你的功劳!”若尘也笑着说,“如果没有你拿着马鞭在后面抽我,我又怎么做得到?”
“算了!算了!”雨薇笑容可掬,“我不想居这个功!我也没拿马鞭抽你,别真的把我形容成一个女暴君好不好?我自己还觉得自己很女性、很温柔呢!”
“一个最温柔、最女性、最雅致、最动人、最可爱的女暴君,好不好?”若尘笑着说。
“别把世界上的形容词一次用完,留一点慢慢用,要不然,下一次你就没有句子可以用来夸我了。”
“用来夸你吗?”若尘轻叹一声,“实在可以用来夸你的句子太少了,因为古往今来的作家们没有发明那么多的形容词!你,雨薇,你的好处是说之不尽的。”
雨薇的脸红了。
“算了吧,若尘,少肉麻兮兮了!”她笑着,微侧着她那美好的头,“告诉你一声,今晚我请了客人来吃晚饭,你不反对吧?”
“为什么要反对?”若尘说,突然笑容一敛,“我知道了,你请了那个X光!”
雨薇笑得弯了腰。
“我干吗要请X光?我又没害肺病!”她笑嚷着,“你心里除了那个X光之外,还有别人吗?”
“我不知道你除了X光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男朋友!”若尘闷闷地说。
“那你对我了解太少了!”雨薇用手掠掠头发,笑意盎然。“我请了……”她掐指细数,“一、二、三、四,一共四个男客,一个女客也没有。”
“四个男客?”若尘蹙起眉头,“少卖关子了,雨薇,你到底请了谁?”
“不告诉你!”雨薇奔进房间,呵着手,“我快冻僵了,应该把壁炉生起来了!”
“喂,女暴君,你到底请谁来吃饭?”若尘追进来问,“不要吊人胃口好不好?”
“到晚上自见分晓!”
“不行!你非说不可!弄得人心神不定!”
“都是我的男朋友嘛!”雨薇笑着,“我把他们统统请来,和你做一个比较!”
“少胡扯了,鬼才信你!”
“那么,你等着瞧吧!”
“你真不说吗?”若尘斜睨着她。
“不说!”她往沙发上一躺,“反正是男人!”
“好,”若尘扑了过来,“你不说我就呵你痒!”
“啊呀!”雨薇跳起来就逃,若尘追了过去,他们绕着沙发又跑又追又笑,雨薇被沙发一绊,站立不住,摔倒在地毯上,若尘扑过去,立即按住她,用手轻触她的腋窝,轻触她的腰际,嘴里叫着:
“看你说不说!看你说不说!”
“好人!别吵,我说,我说!”雨薇笑得满地打滚,长发散了一地。
“是谁?”他仍然按着她。
“是朱律师,唐经理,和我的两个弟弟!”
“嗳!你这个——小坏蛋!”若尘笑骂着,“你就会捉弄我!我非惩罚你不可!每次都要弄得人心魂不定!”他又开始用手指抓她的胁下和腰间,“让你尝尝味道!看你还敢不敢捉弄我!”
她又笑得满地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又喘又咳,终于叫着说:
“我投降!我投降!快停止!好人!好若尘,饶了我吧!”
“讲一声好听的,就饶你!”若尘继续呵着她。
“我最好心最好心的人!我最心爱的人!”
“这还像话。”他停下手来,她仍然止不住笑,头发拂了满脸,他用手拂去她面颊上的头发,看着她那笑容可掬的脸,听着她那清脆的笑声,他猝然间长长叹息,伏下身来,他用嘴唇堵住了那爱笑的小嘴,他们滚倒在地經上,她本能地反应着他,用手紧紧揽住他的头。半晌,她挣扎着推开他,挣扎着坐起来:
“不要这样,”她红着脸说,“当心别人看见!”
“谁看见?”他问,“你怕谁看见?”
她抬头望望那炉台。
“怕你父亲!”她冲口而出,想起耿克毅给她的那封信。
他愣了愣,也抬头望着炉台上父亲的那张遗像。
“为什么?”他问。
“因为……因为……”她支吾着,垂下眼帘,“因为我想,如果你父亲在世,是不会赞成我们的。”
“你凭什么这样想?”他惊奇地问。
“因为……因为……”她又支吾了起来。
“因为什么?”他紧盯着她,怀疑的神色逐渐浮上了他的脸,明显地写在他的眼睛里。“他很喜欢你,不是吗?”
“我想——我想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