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3个月前 作者: 青城山黛玛
    药煎好端上来的时候,皇帝尚还睡着,仪贞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高院使上前来查看了一眼,低声说:“这会儿气息平稳,是真睡沉了,药先搁着吧。”


    仪贞“嗯”了声,一只手被皇帝握着不放,另一只手别别扭扭够着去探了探他的脑门儿:“温度也降了些。”


    高院使慨然点了点头,一张脸笑起来真跟千瓣菊似的:“还得是这么着管用…”


    仪贞有点赧然,但也觉得老先生这话十分在理,抿了抿唇,说:“您老辛苦啦,也歇一会儿吧!”


    气声儿说的,正是怕惊扰着皇帝,不料他仍是挣了一挣,吃力地将眼皮儿撑起来,目光不知瞄没瞄准仪贞,便又合上了。


    这一觉又支到了夜深,寝间里仅留了盏油灯,仪贞就着朦胧微光,吃了些孙锦舟呈进来的桃花粳米粥,一并送来的家常衣裳尚没换,觉着不利落。


    高院使等人都在外头耳房里轮班值守。仪贞命人取了只紫砂穿心铫来,搁在烹茶的小泥炉子上,以备随时为皇帝煎药——也不是怕劳动了旁人,只是她这会儿受了皇帝素日那份古怪刁钻熏染,非要亲力亲为不可。


    正对着炉火发呆时,那厢皇帝忽然连声咳嗽起来,仪贞忙扭过身,见他强自要起,赶紧伸出手去扶,一面替他顺气,一面问:“好些了吗?要不要喝水?”


    皇帝闻声仰起头来,像是不认识她一般,定定将人端详了半晌:“你是谁?”


    仪贞心里一梗,念着他在病中,不宜赌气,便答:“我是蒙蒙。”


    “蒙蒙。”这两个字从他舌尖滚过,随即他笑了一下:既然是他自己编来哄自己的幻象,那么面前的人说得出这个乳名也很合情理。


    左不过是某个内侍或者宫女。他放任自己倚靠在她怀里,语调积黏地支使人:“我想吃口甜的。”


    仪贞答“好”,轻拿轻放地将他安置在大迎枕上,掖了掖被角,而后起身走到桌案边,目光在四层八槅食盒里逡巡了一遭,没挑出可意的来,只得唤人现做去。


    “别叫人。”皇帝看出了她的意图,立即出言制止。旁人一进来,必要和这个人搭话,那么幻象就该消逝了。


    仪贞此时自然无有不顺着他的,折回来曼声打商量:“蜜饯使得吗?我记得有一匣子衣梅…”这是生津润燥的东西,于他的症候亦有裨益。


    皇帝顿了一霎,哑声应了。


    仪贞便开了螺钿矮柜,自上头一槅里取出个圆瓷盒儿来,揭盖瞧瞧,金红莹润的惹人喜欢,这才捧到皇帝跟前,小银叉子戳得一枚递至他唇边。


    皇帝启齿含了,初入口尝不出滋味来,抿了半晌,后知后觉它理应是甜的,只是压不住嘴里的苦涩,那股甘美轻薄得近于飘渺。


    下巴底下又伸来一只白嫩嫩的手,透着绯色的掌心向上,是她等着接他吐出来的果核儿。


    皇帝别开了脸,发木的舌尖将梅核抵到腮边:“茶盅给我。”


    仪贞依言端了只五彩盖碗来:“没搁茶叶,清水漱漱口吧。”


    皇帝竭力自己去接,不是为了解渴,单接过茶盖,翻面朝上,唾了口中梅核,这才还给她。


    仪贞心说他还同自己见外,想是仍怄她的气,暗暗叹息一声,亦不宜明着劝,恐越发招惹着他,乖乖接了茶盖搁开,再劝:“是我想得不周,该先漱口的。这会儿将就些,把药喝了再睡一会。”


    皇帝没有异议,由着她忙活一番,端来只犀角雕碧筒杯,里面满盛着温热的药汁子,又取一张手帕对叠、塞进他亵衣前襟:“这药煎起来便苦得很,我怕一匙匙喂着折磨人,可你又端不住碗,还是拿这杯子吸着喝好些。”


    她的细致体贴永远伴随着絮叨,皇帝最是烦人话密的,又兼眼下身子不豫,居然丝毫不觉得厌烦,耳旁风似的随她吹拂,低眸专注地啜饮那一深杯汤药。


    是极苦,但苦口良药么,没什么不受用的。他细品尽这黢黑的玩意儿,埋头太久,又隐隐眩晕起来,不由自主地晃着手朝她够了一够,三分真七分假的羸弱,眼睛犹不肯闭上,水光盈盈地望着她摘下手帕给自己擦拭嘴角、照料着漱口、最后半搂半抱地挪回被窝中,边边角角都压得密不透风。


    他望得眼睛都发酸发胀了,却硬绷着眨也不眨一下,怕真阖上了,梦就醒了。


    仪贞没他那么多顾虑,给他收拾完床被,自己亦困了,拖回方才撤去的大迎枕,端端正正地放在外侧床沿儿,屈膝往床前杌子上一坐,身子往前一趴,软软和和的正正好,手略微一扬,进可不时探查皇帝退烧情况,退可拍着他的肩膀哄他入睡。


    皇帝没问她这么趴着难不难受,喉头堵得他无计可施,任她没轻没重地拍了好一阵,总算停了下来,腕子无意识地往绸缎外滑。


    他及时地捉住了她的手,缓缓握在掌心:就握过这个残夜吧,在她醒来前就松开。


    次日仪贞醒得比谁都早,一则确实睡得不舒坦,二则梦里仍惦记着皇帝的病,睁开眼,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琢磨着自己能出点儿什么力。


    皇帝背对她侧卧着,大概是半夜里翻的身。仪贞瞧见自己掖得严严实实的绸被掀起了一角,干脆摸上床去再捋一捋,不慎扯着他几丝头发,连忙撒了手,怕牵痛了他。


    屏息察看片刻,皇帝照旧岿然不动,仪贞又提起心来,指尖还没挨着他的脸,他倒越发往枕头上挤了。


    得知他是清醒着的,好歹安心两分。仪贞按捺住张口就调侃人的秉性,继续温声细语:“我不过瞧瞧你还烧不烧,这会儿感觉如何了?”


    “等院使来。”这语气够生硬的,撂地上能砸出一个坑。


    仪贞满口“好好好”,不与他计较——原本脾气就大的人,且生了病浑身不爽利,你能指望他温存到哪儿去?


    到底忍不住怀想他昨夜楚楚可怜偎在自己臂弯里的模样。谢仪贞这个人,再担忧也不改好色本心。


    外头天刚微亮,入了春的清晨仍有两分寒意料峭,到底有别于冬日的萧瑟肃杀,处处透着一股万物复苏的欢畅。


    孙锦舟悄没声儿地猫腰进来,正撞见这位主儿笑眯眯端坐着,一时两人说不清谁吓了谁一跳,大眼瞪小眼一瞬,孙秉笔率先回过神来,指了指另一只手里提着的大铜壶,示意仪贞到一旁屋子里洗漱去。


    仪贞回头看了皇帝一眼,倒没谦让什么先后——是该把自己拾掇清爽了,才好回他面前卖乖嘛。


    旁边梢间里的东西都齐全,香露香膏之类更是仪贞在猗兰殿时用惯了的。她自己在里头梳洗整饬,孙锦舟就在门口隔帘儿守着,仪贞因问:“慧慧呢?”


    “她还跟从前一样,留在猗兰殿当差,专管照顾娘娘的猫儿和花。”孙锦舟道,“牙具面巾一应都是依她说的,奴才从库房新取出来的,娘娘用着可还称意?”


    “原来是她费心了,自然样样称意。”仪贞说着,有点话犹未尽的滋味。


    “慧慧待娘娘的忠心,一向日月可鉴。”孙锦舟猜得到她想说什么,“只是如今含象殿戒严,闲杂人等皆靠近不得,还望娘娘见谅。”


    仪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皇帝轻易病不得,一点风吹草动,足以使上下内外厉兵秣马。


    她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窦:“陛下这半年多,难道一直欠安?”


    “那也不是。”孙锦舟否认得很干脆,“陛下一贯励精求治,没什么雅好消遣,这点您是知道的。有劳无逸,当然于身子骨无益。”


    她自是清楚的——孙锦舟这算冠冕堂皇的说法儿了——皇帝心思重、城府深,朝堂上的政务已然繁重不堪,官场里的云诡波谲更令人力倦神疲。


    他实在没工夫寻消遣,或许也没心思寻消遣。后一层缘故仪贞认为不妨全揽到自己身上。


    幸而她从不是自苦自抑的作派。既然皇帝已经退烧了,那就很不必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反叫养病的人多心。黄碧林等人的部署她不随意置喙,她只管陪在皇帝跟前,倒个水端个茶、掖个被子暖个床,将人照料周到就是了。


    收拾利落出来,又回到皇帝床跟前。孙锦舟新拧了个热巾子予皇帝擦脸,仪贞则捧来漱口的香茗,皇帝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懒洋洋地没有动弹。


    “交给奴才吧!”孙锦舟顺口解了围,“这些伺候的活计是奴才的本分,娘娘坐着与陛下解颐就是。”待皇帝漱过了,又取来一只唾盒接着,一方手帕递给皇帝擦嘴。


    仪贞既是主意打定,也不觉得皇帝给她脸色瞧,单是有些艳羡地瞅了一眼,果然在绣墩上坐着了。


    孙锦舟张罗完毕才退下,一时高院使并黄大学士来了,趋至床前行礼问安。


    皇帝仰卧在床帐内,中气比昨日足得多:“退了烧便松快多了。阁臣辛苦。朝堂上若有紧要的奏本,且留下就是,若没有,让大伙儿都早些散吧。”


    黄碧林叉手答了个“是”,又说:“昨日人定时分,三郎君欲来叩请圣安,孙秉笔托称陛下与臣仍有政事相商,请三郎君先回去了。”


    皇帝阖了阖眼,徐徐道:“小孩子闲不下来,多些课业也是怡情理性的好法子。”


    黄碧林会意,连声应承,复殷殷絮叨了些恭祝圣躬早日康泰的话,却行退了出去。


    轮到高院使上前来,半坐在杌子上为皇帝号脉,一面细问寒暖。皇帝说:“身上也不酸疼寒战,唯独四肢有些绵软,等能够如常饮食大约就好了。”


    高院使赞同他的意思,复交代几句:“今日倒可用些稠粥、佐些小菜了。什么枣儿粥、鸡丝粥、肉糜粥,不是大油大荤都使得。”


    皇帝漫然“嗯”了声,不想老头子还有下文:“吃了粥,隔上一时再喝药,既不伤胃也不作酸。娘娘这铫子选的也好…”


    仪贞说“是么”,不无自得地一笑:“我想煎药与煎茶有个共通之处,就是怕沸水久熬过头,失了药性,正好您教教我…”


    他俩谈得投机,皇帝便不再吱声,闭上眼睛接着养神,等仪贞送走高院使,回来同他打商量:“甜食吃多了伤脾胃、肝火旺,咱们吃个鸡丝粥好不好,我把姜丝儿都挑出来。”


    太医内侍都走了,这下自己说话,他总不能再充耳不闻了吧?


    皇帝果然扭过脸来,认认真真地听完,尚还思索片刻,方郑重其事地开了金口:“这样你都不走吗?”


    这是什么话呀!仪贞先用力摇摇头,表示绝对不走,又轻言细语与他好生掰扯掰扯道理:“我要是再作等你病好了再合计的打算,你又要胡思乱想——也罢,横竖这会儿你也睡足了,我就畅所欲言呗,你要问什么也成,我尽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没吭声,一是仍在观望,二是,他此时此刻也不清楚应当用怎样的态度待她。


    扪心自问,昨儿只看见她的第一眼,误认为是自己濒死之际的幻觉,后来从鬼门关中爬出来了,神志清醒过来,就明白那确确实实是谢仪贞本尊无疑。


    然而病榻滋长了他骨子里的软弱,他贪恋攥在掌心的柔软指尖,贪恋她心无旁骛的关切,装痴卖傻自欺欺人,到了不得不收场的时刻,他收不了场了。


    无论是承认自己在掩耳盗铃,还是一口咬定自己不过彼时犯了痴,都同样显得可笑可怜至极。


    这还不是他最介怀的。他瞻顾的是,既消受了她的小意殷勤,又怎么做得到翻脸无情?


    仪贞误解了他的缄默。不自觉地瞪了他一眼,牢骚而不自知:“你以为我在家整天儿傻吃傻玩吗?我日日夜夜都在琢磨!”


    皇帝心里苍然一笑:不是傻吃傻玩是什么?跟他在一起时还不肯吃的“猴拉稀”,转头伙着谢昀街面上溜达的工夫,就吃得有滋有味、乌眉皂眼。


    仪贞听不见他的腹诽,面庞上的幽怨神情得以维持:“我就像个本本分分的学子,老老实实地窝号房里破题承题呢,主考官莫名其妙抓起我的文章就撕了个稀碎,还把我给撵出考场、押还原籍,你说我冤不冤呐!”


    冤。皇帝仍然觉得她可恨,分明是她辜负了他的真心,可经由她这么一类比,恶人的帽子还是扣给了他——甚至他也打心眼儿里认可。


    仪贞觑了觑他的脸色:他恬然垂着眼睫,想是有意掩盖情绪;苍白的唇不似昨日那样干到开裂,而两颊的晕红褪去后,意气仿佛依然消沉。


    “我这样类比咱俩的关系,怪道你会不理我。”


    皇帝内里大骇!无论愿不愿见,他都被迫习惯了谢仪贞的态度,她的全无心肝。可是…是谁令她开窍了?


    他不企望半年的时光,她能顿悟什么,他与她朝夕相处十余年,醍醐从未灌过她的顶;只能是,除他以外的人,教会了她情|爱风月。


    他笑起来。如愿以偿,当然是如愿以偿!他放她出宫,不是像她那样没良心地曲解为赶她出宫,他深知她无法再忍受宫里的日子了,她可以回她的亲人身边去,将来换了身份,再嫁一个她看得入眼的男人,她那般性子,与谁做夫妻都能过得很好……


    更不必说,她还爱那个人。


    “你别动气,别再伤着身子…”她不知为何忽又扑过来,念叨着一些老生常谈的淡话,仿佛还要替他理理胸口。


    皇帝往后躲了一下,没躲掉。大迎枕推着他往她跟前儿靠,仪贞替他捋了两下,挤出个颇难看的笑意,小声嘀咕:“就这么记恨我。”


    她缓了缓,偏过身子往屏风外瞧了一眼,说:“粥来了,不如先垫垫吧。”


    皇帝毫无胃口,从喉头到心口都梗着什么——不是积的苦药汁子,是一把莫名其妙开过刃的剑。


    但她大概是饿的。皇帝意识到自己无意之中点过了头。


    于是仪贞擡了小炕桌来,摆上碗筷,又打一个手巾给他擦手。金边儿雪花瓷海碗配着同色调的大瓷勺儿,粥也是雪里飘着金,一人舀了些在小碗中,佐着杏花鹅脯、蓑衣黄瓜、玉版笋等五颜六色小菜,还没吃便觉得赏心悦目。


    这样温情融融的氛围,只适合拉一点家常,别的说什么都是大煞风景。


    索性都不多嘴。便不为别的,为脾胃舒泰也应食不言、寝不语。


    慰藉过肠腑,仪贞又惦记上了煎药,捡两块炭丢进红泥小炉里,适才的话头却一时捡不起来了。


    她伸手虚虚感受了下逐渐升温的炉子,心思一动,问皇帝:“高院使没说不能下床,你这会儿可想走动走动,我扶你?”


    皇帝说“不想”,他只是病中短精神,且不是缺胳膊少腿儿、又或老态龙钟,何须她搀着扶着下地活动筋骨?


    这念头下面勾连着盘根错节,他笼在被中的手握成了拳,喉管里极欲咳嗽的痒意被强压下去:“你…我一好便发旨晓喻礼部,等百日国丧过了,你便可自由议嫁。”


    “你、你就真不能原谅我一回啦?”仪贞闻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炭火星子又溅到手背上,疼得她抹泪揉眵:“这不公道!一点儿也不公道!”


    他没料到他她会同自己闹起来,苦笑着问:“怎么不公道?”


    仪贞不答话了,白生生的牙死命咬着下唇,仍止不住接二连三的抽噎,泪水竟像是朏朏一爪扯坏的珠帘儿,百行千行一道流淌不住。皇帝不由得怔住了,呆了片刻,才想起掀被下床,趿着鞋还没走到她面前,又被她囔着鼻子叫停:“你别过来…你安生躺着吧。”


    他是哪里来的病痨鬼?要她时时不忘迁就?


    皇帝不想遂她的意了,可僵立片刻,又改了主意,转头藏回了床被中。


    仪贞神思不属地跟着过来,手习惯性地落在被面上,照顾的姿态突然一顿,她擡起通红的眼圈儿,恶狠狠地钉住了皇帝,手脚并用地摁实了绸被里的人:“你别想废我。”


    这不是废…算了,皇帝不知道她哪根筋又搭错了,是觉得损了颜面?他干脆整个儿地陷进迎枕里,生出股自暴自弃后的轻松感:“总不能再赐黄金百两、吹吹打打地送你出宫。”


    “我没有一心想出宫!”仪贞终于意识到他俩岔在哪儿了,“全是你自作主张!宫外头的日子真那么畅快,我何必想方设法又回来。


    “我舍不得你呀。”穷凶极恶的面目很快溃不成军,她又委屈上了:“你不能因为我有家人、有朋友,就断定我可以没有你——觉得不公道的人应当是你,你的一心一意都给了我,我的真心却像物美价廉的大蜜瓜,谁都能分一牙儿。”


    她的两只手撑着他的肩膀,眼泪掉下来全砸在他脸上、脖子上了:“一牙儿真心也是蜜瓜呀!”


    这会儿又不顾他还生着病了,颠三倒四地倾诉一通,胳膊也觉出酸了,顺理成章就松懈下来,矮身歪在他身前,嘴唇特意印在他嘴上,碾了两碾,喃喃道:“咱们一道歪会儿,床够宽敞。”


    皇帝任她轻薄,径直不动如山:没有旁人。她真是为他开窍的?才短短半年?


    欣喜若狂带来的晕眩感是不祥之兆,亦是他肯“成全她”的第二层缘故——他实在不像个长寿的样子。


    但是谢仪贞的搂抱当得起“孔武有力”四个字,他被箍得简直喘不过气,陶陶然地闭眼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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