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3个月前 作者: 笙离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妹妹喻璐居然是第一个来看望我的人。


    虽然她的目的,肯定是顾宗琪。


    不是我习惯的把人想的那么功利和目的,而是人做每一件事情都是需要目的和动力的。


    我一直觉得花痴是一件很有力量的事情,是世界上最考验人的一项工程。


    而我的小妹妹就是穷则无聊,变则通的那种人,她有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进行花痴这项工程,那时候我正在床上看动画片,很有爱的《黑执事》,有爆笑的喜感镜头,关于一个圈养恶魔执事和调戏和反调戏的故事。


    笑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有人走进来,我以为是护士之类的,也没抬头,直到旁边响起脆生生的声音,“你在看什么?动画片?真幼稚!”


    可是喻璐的眼睛还勾着看着小帅哥,我“啧啧”了两声,“你来干嘛?”


    “看你啊,不是说你生病了?”


    我笑着摊摊手,“我很好,谢谢观看。”


    她站在窗口,把窗户开开来,屋内的暖气一下子被吹散了,她背着阳光站着,黯淡的阳光在我的被子上落下了一层穿不透的黑影,我抬起头来看她,忽然觉得,原来小女孩也长大了。


    而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是有这样一个妹妹。


    她忽然开口说道,“喻夕,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恩?”


    “爸爸妈妈从来不管你,而且,你总是很开心的样子,你有秦之文,有顾宗琪,你说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没有的?”


    我看着她没说话,然后我发觉这个妹妹,真的很傻很天真。


    “有时候我想,你凭什么得到那么多,为什么我现在要呆在家里被人看着,我哪里都不能去,跟别人说话妈妈都要盘问半天,你说我活的有什么自由?”


    “你还小,妈妈不放心你。”


    “那时候你也跟我一样大,为什么你一个人就去了德国?”


    我想了想,很诚实的回答,“他们比较爱你,我嘛,他们不怎么管我,所以离的越远越好。”


    逆光的影子中,我看见喻璐紧紧的咬住嘴唇,死死的看着我,“可是!可是我要他们那么多爱干什么,他们知不知道,我已经很烦了,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为我着想,为什么要限制我,为什么要管束我。”


    “那你想变成我这样?”我撑了坐起来,很平静的问道。


    她回答的毫不犹豫,“想!”


    我笑笑,再也没有什么话说,好像说什么都是无力的,我们姐妹两个互相羡慕各自的生活,却都不知道其后的艰难,我只是很轻描淡写的说道,“可是你不可能变成我,我也不可能变成你,想再多也没有用。”


    “还有,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这时候,有人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门,抬头一看是顾宗琪,他看到喻璐微微的愣了一下,然后走过窗子边,顺手把窗户关上了,微微笑道,“今天降温,很冷的,不要感冒了。”


    一时间,我看见喻璐的眼神有些呆滞。


    然后他走到我床边,很快的用额头靠了一下我的额头,说道,“刚才有些发热可能是室内温度太高了,不会是创口感染。”


    我摸摸自己的脸,这么轻轻的一靠,好像温度又高了,我小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顺便路过了一下。”


    然后他淡淡的对喻璐笑道,“你姐姐没事,只是阑尾切除这个小手术,很快就会好了,你别担心,你看她不是很好的,还有精神看动画片呢,这么大人了。”


    我不满的嘟嘟嘴,“你昨天不是也跑过来看高达seed的,还说我幼稚!”


    “我才没担心她!”喻璐咬了咬嘴唇,头扭到一边去,“我走了。”


    “要不要我送你?”


    她眼睛眯起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用了,姐夫,你就好好陪陪我姐姐吧!”


    病房里的空调,静静的摆动着扇叶,狂风吹打窗棂,叮叮咚咚不安的敲打玻璃,我的心情,忽然也变得很复杂。


    “顾宗琪,我是不是拥有太多的东西了?”


    拥有太多太好的东西,万一留不住,全部在生命中流逝,就像是一条流过翠绿草地的河流,那些花朵凋零,鸟儿纷飞,河流干涸,那我的生命于是瞬间荒漠。


    因为太幸福了,所以会对痛苦更加的惶恐和畏惧。


    他说,“不会,该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是你的,强留也没有用。”


    “那你呢?”


    我看到他的手指,微微的蜷起来,然后在掌心上悄悄的掐下去,每每他欲言又止的时候,都会有这样不自觉的小动作,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默默的看了我,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平静的反问我,“你觉得呢?”


    这么温馨的瞬间,我的思维居然诡异的出轨了,看到顾宗琪就想到有爱的黑执事,别扭的小少爷和老是歪楼的管家,暧昧的互动的场景,我就噗哧一下笑出来了。


    于是我预期的煽情效果,无疾而终。


    因为我看到最后的结局,管家和小少爷,温柔的那啥了,我就再也忍不住,抱头大笑。


    住院的日子无聊丛生,就像是湿润的沼泽上生长的蘑菇,都快发霉了。


    可是我又找到了压榨顾宗琪的好方法,在每天晚上他陪我做翻译的时候,关于那次神经外科小故事,留在我手上,因为纵观整个专业,没人搞得清楚硬膜血肿,纵膈是什么玩意。


    他就是免费的多功能字典,ki还可靠。


    会在他做翻译的时候,分了神去看他的眉眼,那样的平和而俊逸的侧脸,现在就在我旁边,不是那个穿白大褂的顾医生,只是做我的男朋友,陪在我身边。


    “这句话,怎么翻译?”


    我接过来一看,“咦,好奇怪的句式啊,是一首诗的其中一句话吧,欢乐往往像一个过客,疼痛则残酷的紧缠我们不放。”


    “挺有道理的嘛。”我摸摸右下腹,“每次睡觉的时候我总会想到会不会肠子从那个小孔里面滑出来,连身子都不敢翻。”


    顾宗琪笑起来,“没事,别想那么多。”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了?”


    “后天,看你的恢复情况。”


    我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医院,真是无聊的地方,总是有生死,总是有病痛,总是有忙碌,总是一片白色的,墙壁,床单,病号服,还是白大褂,顾宗琪,为什么你要学医?”


    “就是想学,所以没想太多的理由。”


    “后悔过么?”


    他浅浅笑意,“没有,怎么问起来这个了?”


    “只是觉得做每一件事情都很不容易啊,尤其是在那么大的压力面前,所以会问问,有没有让你觉得很无奈很挫败的事情啊。”


    “有。”


    “那是什么?”


    他嘴角轻轻的抿起来,“大概是看到挽回不了的病情,会觉得很难过,更难过的时候,是自己无法插手,任其发展的时候。”


    “是绝症吗?”


    “不仅仅是绝症,还有一些无法解释的病情。”


    “比如?”


    顾宗琪轻轻的把书合上,笑起来,“小丫头该睡觉了,明天可以出去走走,别老是呆在病房里看那些动画片。”


    “问你话呢?什么病情啊?”


    手边的灯悄然的熄灭,空调的遥控灯,浅绿色的光芒,在黑夜里看的格外的醒目,走廊上的橘色灯光,落在门缝间,流沙一样的铺在床下,空调的暖风浮动窗帘。


    “晚安,夕夕。”


    额头上倏然的一吻,凉凉的有些薄荷的质感,我诧异之间,觉得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清凉香味,一时觉得似曾相识,发呆之时他已然抽身离开。


    只有香甜的吻,像暗夜里的缓缓盛开的夜来香,一丝一缕的清透出若有若无的思念和缠绵,好像是曾经唇齿留香的,触感和爱恋。


    一夜大风,第二天起来一看,天却清亮了许多,没有堆积的云层,点点滴滴的散布在灰蓝色的天幕中,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间,流光飞舞,冬日难得的宁静。


    我穿了衣服,想出去走走,顾宗琪不在医生办公室,大概是去上课了,他的书堆在桌子上,有些零乱,我顺手把整理好。


    只是觉得他的书里有股香味,不是一般的墨香,而是类似于干花的香味。


    正在诧异呢,一翻开就看见一张书签,凑上去闻闻果然是那种花香味,我努努嘴,心想又不知道是哪个人塞进书里的,居然用那么香艳的味道。


    一缕阳光悄悄的溜进手心,我忽然想起那些失去的记忆,那么久了,还是没有浮上水面,仔细的回忆起来,能记起的好像没有任何的断裂和空白。


    只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我踩在时间的桥廊里,周围都是迷雾,和光影都透不过的幻觉。


    这样的感觉另我讨厌,于是我决定出去走走。


    医院门诊的高楼上,漂浮一层未化开的薄雾,远远的看上去虚幻,我一节一节的从桥二走下来,走到内科楼的后院的草坪上。


    也许是手术后的体力还没恢复,走了两步我就走不动了,找了块地坐下来,还没坐稳,后面就有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喻夕,起来,地下很湿。”


    “累了,不想动。”


    高伊晨师兄站在我旁边,我抬头仰视他,刺眼的阳光之下,他没穿白大褂,普普通通的打扮,眼睛微微眯起来,向我伸出手,“起来,听话。”


    我不情不愿的站起来,“怎么没上班?”


    “这几天出去学习的,怎么样,身体还好不?”


    我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做手术了?”


    “打电话给你是顾宗琪接的,怎么,终于名正言顺的把他撬到手了?”


    我“哼”了一声,“你们都耍我,明明知道我跟顾宗琪以前就是那种关系,还跟我说什么之前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


    他的眉头微微的皱起来,“以前?是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


    “我只是知道一点,喻夕,有段时间的你的记忆会是空白的,我想想,其实那时候是秦之文……喻夕,你看什么呢?”


    我看什么呢,我只是看见内科楼高高的楼上,有一个人影在攒动,然后灰蓝天际薄雾之间,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从窗户边缘挣脱而下。


    电光火石之间,在我的眼前,连思维都来不及反应的几十分之一秒,尘埃被宣扬起来,水泥地面上重重的一声闷响,碎石溅起来。


    血,慢慢的从那个人身体下,流出来,仿佛是恶魔伸出的手爪,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向四周蔓延开,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一瞬间,我觉得,时间都停止了,我只是看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满眼,都是红色,暗红色,好像我身体的某处,那股无法抑制的红色也要涌出来。


    忽然,身子被狠狠的拉过来,高伊晨师兄的手臂,还有他紧紧的扣住我的脖颈,把我的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前。


    我只是觉得冷,遍体生寒,心,揪成一条线,几乎快要没有了呼吸。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的喊我,“夕夕,不要看,没事,没事……”可是他的声音那么远,那么轻缈,没有一丝的力度,我只是听见周围还有乱七八糟的叫喊声,金属的鸣杂音。


    一切变的扭曲的灰暗,在这个晴朗的早晨。


    我浑身发抖,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高伊晨师兄的手臂再有力量,可是我怎么也感受不到那点温度,没有血液的温暖,没有依靠和呵护,而这样安心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有过。


    不是他给的,是顾宗琪。


    灌注了所有的神明,我咬住嘴唇,艰难的挤出几个字,“顾宗琪,我要……顾宗琪……”


    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模糊一片。


    生命中,某个重要的部分,轰然倒地,灰飞烟灭,再也无法拼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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