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3个月前 作者: 郑亦邹
郑成功,南安县石井巡司人也。初名森,字大木。父芝龙,字飞黄,小名一官。其大父绍祖,为泉州大守叶善继吏。时芝龙方十岁,尝戏投石子,误中大守额,大守擒治之;见其容止,笑而释焉。居无何,落魄去之日本,娶倭妇,生成功。是夜倭岛万火齐明,芝龙心异之。数岁,芝龙与仲弟芝虎亡之颜思齐党中为盗。思齐,海澄人,居台湾;一时群盗陈衷纪、杨六、杨七、刘香等皆出其门。衷纪,亦澄人,最桀骜;芝龙委身事焉。台有居人,自芝龙等始。
思齐死,众无所立,乃奉盘鍉割牲而盟,以剑插米,各当剑拜,拜而剑跃动者,天所授也。次至芝龙,再拜,果跃出地;众乃俱伏,推为魁(或传芝龙与陈衷纪、陈勋等十人各乘一舟,亡之台湾为盗。风引桅带搅而为一,各骇然曰:“此殆天以我十人不相统摄,欲立一中军耶!”乃共申约,鼓三通而开者立之。至芝龙而开。其言芝龙所以起家者或异,然要之,生而盗贼,亦有天焉)。陆梁海上,官军莫能伉。然大权仍归衷纪,芝龙犹阳奉焉。
朝议招抚,以叶善继习芝龙,为书招之。芝龙感激归命。及降,善继坐戟门,令芝龙兄弟泥首。芝龙素德善继,屈意下之,而一军皆哗,竟叛去,复踞海岛,劫截商民,往来闽、广之间。
天启六年,泊于漳浦之白镇。巡抚朱一凭遣都司洪先春击之,鏖战自晨及昧,未有所败。会海潮夜生,先春漂泊失道。芝龙阴度前山绕先春后,先春腹背受敌,身被数刃。芝龙故有求抚意,微达于官军,乃佚先春。又自白镇趋中左所,督师俞咨皋与战败,又佚之。中左人开城纳之。泉守王猷遣人招谕。
崇祯元年九月,芝龙杀衷纪于岛上。忌刘香,发其父冢,刃挫而粪潴之。率所部降于督师熊文灿。
三年,以平广盗、征生黎、焚荷兰(时豫章邹维琏抚闽,荷兰犯岛。琏拜芝龙为将。芝龙募龙溪人郭任功,率十余人,夜浮荷兰船尾,潜入焚之,获荷兰五十余人,余船悉遁)、收刘香功,迁都督。于是成功在倭已七岁矣,芝龙屡请之,不能得。乃遣人赍金币往,图画芝龙为大帅、秉钺横绝海表、军容烜赫之状,〔倭〕亦颇惮,受赂而归之。
成功风仪整秀,俶傥有大志。每东向而望其母。常为季父芝豹所窘,叔父鸿逵独伟视焉。读书颖敏,不治章句。先辈王观</a>光一见,谓其父曰:“是儿英物,非而所及也。”十五,补弟子员,试高等,食饩二十人中。金陵有术士视之,惊曰:“此奇男子,骨相非凡,命世雄才,非科甲者。”盖知明历之余分,东南之犹乱也。
世祖之元年,福王立江左,改元弘光。封芝龙南安伯、鸿逵靖卤伯。其明年,鸿逵与黄道周迎唐王,即位福州,改元隆武。晋芝龙平卤侯、鸿逵定卤侯,俱加太师;芝豹澄济伯。芝虎最骁健,以逐刘香殁于海,以故不封(芝虎勇悍敢深入,声如乳虎。与刘香遇南澳,隐于帆末,风转及香船,大呼飞下,击杀几尽。香抱铜炮赴海死,芝虎亦殁)。
芝龙幼习海,群盗皆故盟或门下。就抚后,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来往。每舶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以此富敌国。自筑城于安平镇,舳舻直通卧内。所部兵自给饷,不取于官。鐖凿剽锐,徒卒竞劝。凡贼遁入海者,檄付芝龙,取之如寄。以故郑氏贵振于七闽。
既而成功陛见,隆武奇之,抚其背曰:“惜无一女配卿,卿当尽忠吾家,无相忘也。”赐姓朱,改名成功;封御营中军都督,赐尚方剑,仪同驸马。自是中外称「国姓」云。是年,日本送归其母。
芝龙以拥立非本意,日与文臣忤。又度章皇帝神武,必不能偏安一隅,密有归款意。时招抚江南者内院洪承畴、招抚福建者御史黄熙胤,皆晋江人,与芝龙同里,通声问。一日,成功见隆武愁坐,悲来填膺,跪奏曰:“陛下郁郁不乐,得无以臣父有异志耶?臣受国厚恩,义无反顾,臣以死扞陛下矣。”
及两浙败,关门不戒。芝龙亦以不出关无以厌人望,乃分兵为二,声言万人,实不满千。以鸿逵为元帅,出浙东;永胜伯郑彩副元帅,出江右。隆武仿淮阴故事,筑坛郊送之。既出关,疏称饷缺,驻不发。诏书切责,不得已踰关行四、五里而还。
三年六月,封成功忠孝伯。八月,隆武亲征,驻建宁。欲往江右,就赣督杨廷麟、万元吉、楚督何腾蛟等,犹预未决。芝龙疏请航海,拜疏即行。武毅伯施福撤关兵归。隆武驾陷汀州,成功南溃。
方官军之未至泉也,芝豹闭城门,大索荐绅、富民饷;不应,立枭之。纺亲家母于庭,抵暮得数万金。俄而贝勒王及固山兵至,乃溃。成功母不去,死之。成功大号,恸不自胜。
芝龙退保安平,军容甚盛,旌旗摇海。以洪、黄之信未通,犹与未敢迎师。又自以先撤关兵,无一矢加遗,于我朝为忠;而两广素属部下,若招以自效,闽粤总制可得,犹南面王也。贝勒王令</a>泉绅郭必昌与芝龙厚善者招之。芝龙曰:“我非不忠于清,恐以立主为罪耳。”会固山兵逼安平,芝龙怒曰:“既招我,何相逼也?”贝勒王乃退固山,离安平三十里而军,以书招之曰:“吾所以重将军者,以将军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苟有可为,必竭其力;力不胜天,则投明而事,乘时建不世之功,此士之一时也。若将军不辅立,吾何用将军哉!且两粤未平,今铸闽粤提督印以相待。吾所冀将军来者,欲商地方人才故也。”芝龙得书大喜,则召成功计事。成功泣谏曰:“父教子忠,不闻以贰。且北朝何信之有?”芝龙曰:“丧乱之天,一彼一此,谁能常之。若幼,恶识人事。”遂进降表。过泉州,大张文告,艳投诚之勋;犹持贝勒王书招摇,市官者就议价。至福州,见贝勒王,握手甚欢,折箭为誓,命酒饮三日夜。贝勒王知成功黠,俟以俱行,既而不至,芝龙叹曰:“成功去,清朝其道敝乎!使君忧者,必此子也。”夜半,忽拔砦挟芝龙以北。
成功虽遇主列爵,实未尝一日与兵枋,意气状貌,犹儒书也。既力谏不从,又痛母死非命,乃悲歌慷慨谋起师。携所著儒巾、襕衫,赴文庙焚之,四拜先师,仰天曰:“昔为孺子,今为孤臣,向背去留,各有作用。谨谢儒服,唯先师昭鉴之!”高揖而去。禡旗纠族,声泪俱并。与所善陈辉、张进、施琅、施显、陈霸、洪旭等愿从者九十余人,乘二巨舰断缆行,收兵南澳,得数千人,文移称“忠孝伯招讨大将军罪臣国姓”。
其明年,遥闻永明王即位肇庆,改元永历,成功则奉朔,提师归自南澳,旧众稍集,年二十四。时厦门、浯州为郑彩及弟定远侯郑联所踞,乃泊鼓浪屿,与厦门隔带水。厦门者,中左所也;所谓浯州者,金门也;隶同安,为两岛。
七月,会永胜兄弟入寇海澄,不克而还。
八月,与鸿逵合攻泉州,败提督赵国佐数百骑于桃花山,追至城下,国佐授甲登陴。其明月,我副将王进自漳赴援,围解。成功回岛。鸿逵舣舟泉港。自冬徂春,郡邑戒严。
五年,永历在桂林。
三月,成功寇同安。同之九都民好斗,偕守将拒于店头山;成功斩数骑,兵民奔溃。至同安,守将王彪、折光秋、知县张效龄弃城遁,成功入踞之,以叶翼云为同安〔□〕。复寇泉州。
七月,我佟国器、陈锦、李率泰三帅援至。鸿逵入潮,成功入岛,以丘缙、林壮猷守同安。官军日夜攻,破之;杀缙、壮猷、翼云及教谕陈鼎</a>(鼎,永华之父;丙戌举人),屠其城。
六年,永历在肇庆,成功募兵于铜山。
三月,以施琅、杨才、黄廷、柯宸枢、康明、张英等寇漳浦。守将王起凤降,授铁骑镇,寻改正兵镇,教以学射,教以骑马,割马耳者同首功。杀马如屠,自起凤始。寻下云霄,抵诏安,屯分水关;令黄廷守盘陀岭。官军攻盘陀,宸枢死之。
七月,永历遣使至岛,封成功为延平公。
七年,潮人黄海如、陈斌道成功入潮。是年,全粤俱奉永历。守潮者,永历镇帅新泰侯郝尚久也(成仁录曰:“尚久本李成栋部将。永历中,授新泰侯,守潮州。顺治</a>七年投诚,仍守潮州。十年,平南王尚可喜以刘伯禄代之,尚久拒命,复归永历,求助于成功。成功兵至,又拒不纳。靖南王耿继茂与哈哈木攻下之,尚久投井死。”)。自鸿逵踞潮之揭阳,郑、郝两家虽同奉朔,各相疑忌。既而尚久投诚。成功入南洋剿贼许隆、杨广,遂渡达濠剿贼张礼</a>;鸿逵邀入揭阳剿贼陈敬、李峰,杀我潮镇骑兵数百。至碣石卫,为苏利所败(成仁录曰:“苏利,海丰人。永历中,授将军,踞碣石卫,纵横粤东。顺治七年,我朝以左都督啖之;利不薙发,外受羁縻。以壤接成功,惧为所并,借我为重,阴持两端。及十八年迁界令下,利乃拒命,杀我防将,连下滨海数县。康熙</a>二年,讨平之。”)。
六年(月),寇潮州,城守不可下。遣甘辉杀贼黄亮釆于峡山。败粤东合提督于潮阳。时两岛为彩、联所踞,其将章云飞恣肆不道。成功密与诸部计曰:“两岛吾家卧榻之侧,岂容人鼾睡!”乃严部勒,自揭阳扬帆,中秋抵厦门。联方醉万石岩。岩踞城东数里,凿石成洞,奇丑可爱;联所结构也。报至,不得通;诘朝酒醒,出见成功,交拜极欢。成功笑曰:“兄能以一军见假乎?”联未对,诸执锐者前矣;唯唯惟命。于是麾军过联船,诸皆詟伏莫敢动。成功已并联军,威陵日憺,海上军皆属焉,可四万余人。未几,邀联游万石,踰隐以剚之,微其尸(句内疑有误字),阳为遁去。成功之将至也,声名籍盛;彩议全军出避,联不从,复不设备,故及。彩率所部之南中渔猎,数载不归;成功复之,卒于家。
十一月,永历在南宁。
十二月,王师徇广州,永历镇帅江宁伯杜永和奔琼州;成功谋往接之。
八年正月,率众而南。
二月,舟次平海卫,鸿逵弃揭阳回岛。闽抚张学圣按泉,调君(郡)侯马得功取厦门。鸿逵未至,郑芝莞无守备,得功先遣数十骑渡五通登岸,兵民望见皆溃,遂入岛。隆武阁部峡江曾樱死之(樱字二云,峡江人。万历丙辰进士,授尚书</a>工部郎。时珰祸方炽,雅不为下。祟祯时,历官工部侍郎。隆武即位,以东阁大学</a>士召入闽,与芝龙不合。既从成功,飞(浮)沉海上。官军入岛,家人请遁,樱曰:“吾今日犹得正命清波也!”是月晦夜,自经死。门人陈泰为经纪其丧。嗟夫!甲申之后,事之传疑者多矣;若樱之亡命海表,引义慷慨,毫无阴翳,可谓昭挈日月者也。或谓樱思文上相,无所建白;然其时丁阳九,遭值南安,则未可一概论耳。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樱死,郑氏典刑替矣)。不数日,鸿逵至,攻围得功。得功欲退,不得渡,谓鸿逵曰:“公等眷皆在安平,脱得功不出,恐不利公家。”鸿逵患之,且不虞成功之迮至也,逸之。
四月,成功至自平海;得功去两日矣。成功大悔恨,按失律罪杀芝莞。芝莞,成功从叔也。诸将■〈忄蒦〉栗,兵势复振,凡六万余人。鸿逵泊白沙,筑寨以居。
左先锋施琅得罪,逃归本朝。琅之事成功也,年最少,风宇魁梧,号知兵。自楼橹、旗帜、伍阵相离之法,皆琅启之,然颇恃才而倨。有标兵得罪,逃于成功,琅擒治之;驰令勿杀,琅已斩之。成功怒,捕琅;逮其家,杀琅父及弟显。显时为援剿左镇。琅夜佚,顾四塞环海,无敢问渡,匿荒谷中,饿且死。适佃兵锄园,老矣,望见五花豹隐卧,大惊布;顷之,傫然施琅也。琅亦惊定,且告之故。佃兵闻其才也,慰抚之,为箪食与鱼为取饷。然已惫甚,肌革惨懔。成功购琅急,曰:“此子不来,必贻吾患!”令国中舍匿者族。食毕,乃谋之所部苏次将茂。夜同叩次将门,佃兵而后乃去。茂则大惊失色曰:“大哥安得在此!”既已,无可奈何。留二日,迹至苏家;乃伏琅卧内,令其妻隅坐,以衣覆之。居二日,假以一舟、一剑、一竖子,夜渡五通,入安平依鸿逵。厥明,茂则席藁请罪军门;成功赦而封之如琅职。久之,琅归本朝,授水师提督,驻海澄。
五月,成功寇南溪,败漳镇王邦俊。
十一月,与提督杨名高战于小营岭,名高大败。
十二月,寇漳浦;守将杨世德、陈尧策降。
九年正月,寇海澄;潮骤涨,达城垣,城守郝文兴降,授左都督。
二月,寇长泰;我副将王进与中提督甘辉遇于北溪。进,大名人,号“老虎”;辉,海澄人,足■〈轻上足下〉。此两人俱雄健闻于军,久念一决雌雄;乃奋挝傅矢,以两马相当,辉揕进则隐之,进彀辉亦落之。自巳向午,横纵跌宕,观者竦归,以为神亭之师。既而两家兵至,于是乃解。进入长泰,辉日夜攻,弗克。我总督陈锦援至,战于江东桥北。锦溃,奔泉州。复攻长泰,城陷;进独与数十骑从城西门出走郡城,漳属邑俱下。
五月,我金衢总兵马逢知来援。战少利,突入郡城。成功围弗下。防镇门山以水〔灌〕之,堤坏不浸。城中食尽,人相食;枕籍死者七十余万人(闻之故老言:城中人既无所得食,又遭泒垛、索饷之惨,夜敲瘦骨,如听瓦声。第宅万户,门巷洞开,落落如游墟墓。馋鼠饥鸟,白昼蹲踞几上。围解,百姓存者仅一、二百人。此一、二百人,其所死者,非父兄,则其子弟;指沟中白骨,历历数其生前姓字告人。然气息仅相属,言虽悲不能下一泪。又言:九月间,有士人素慷溉,率妻子闭户,一恸而绝;邻舍儿窃煮啖之,见肠中累累皆故纸,字画隐然可辨,邻舍儿亦废箸自绝。先辈周亮工尝为“清漳城上”诗以纪其事,酸楚凄痛,亦谁忍读之)。
七月,陈锦军于凤山尾。其奴库成栋刺归成功。成功叹曰:“仆隶之人而皆戕其主,是天下无刑也!”赏其功而终杀之。
十月,金固山援至,围解。此时成功久顿坚城,师老粮匮。战于古县,成功令右冲锋镇柯朋接战而败;礼武镇陈凤援之亦败,右武卫周全斌援之又败。成功退,不内其盖,是以大崩。收兵保海澄,入岛。
是时,永历在安隆所。封李定国为西宁王。蹶我定南王孔有德于桂林、敬谨王尼堪于衡州。分页符图标,请勿在代码中对其进行修改,否则可能会造成错误而不能使用!
十年五月,金固山攻海澄,城坏百余丈。成功亲立雉堞堵御,左右死者层积。与诸将饮敌楼,指挥自若,益治军。既矢炮雨下,成功乃大呼曰:“天尚赞我,无落吾事!”须臾下息,炮碎其座。忽一昔空炮递发,成功咋谓诸将曰:“是将临城矣!”勒兵持斧以待。巡曰:“敌至方砍!”官军渡濠入其郛,大呼登城。有厮养卒者举巨斧砍,众从之;让登者填壕。固山宵遁。厮养卒乃拜都督,而澄守益坚。
当是时,濒海驿骚,饟馈不给;以黄恺为饷镇,端科派。恺少有才,阴贼招权,顾金钱,民无聊生。成功收杀之。郑氏兵兴以来,军律颇肃,无所淫略;军行,孺子、妇人至与争道。独燔桥、堕邑,酷索富民云。
九月,为尚久畔故,官军攻潮州。尚久因文兴走岛乞援,以陈六御救之;尚久不敢纳,潮破。成功收鸥汀贝(坝)土贼而还。
其明年。本朝郑、贾二员招抚,赐成功海澄公爵、芝龙同安侯、鸿逵奉化伯、芝豹左都督;成功不从,芝豹同嫡母颜入京。时方议抚,成功乘机登岸措饷,纵横福、兴、泉、漳等郡。
十月,复遣叶、阿二满员议抚。成功不从。叶、阿怒、归报天子;遂寘同安侯于高俎,戍芝豹于宁固塔。成功不顾。
十二月,寇漳州;漳镇标刘国轩开门纳之,守将朴世用、魏标、知府房星灿、知县周琼、李奇生、范进等降,十邑俱下。乘胜略泉州属邑,泉帅韩尚亮城守不下。
时水陆兵势熛至风起,浸寻衍溢,坐论海王。乃分所部为七十二镇,立储贤馆、储材馆、察言司、宾客司,设印局、军器诸局。令六官分理庶事;以壬午举人潘赓昌为吏、户官,丙戌举人陈宝钥为礼官,世职张光启为兵官,浙人程应璠为刑官,丙戌举人冯澄世为工官。改中左所为思明州,以邓会知州事。奉监国鲁王、卢溪王、宁靖王居金门;凡诸宗室,颇给赡之。礼待避坠(地)荐绅王忠孝、卢若腾、沈佺期、辜朝荐、徐孚远、纪许国等。此数人,郑之名客也,军国大事,时以谘之。凡所便宜封拜,辄朝服北向稽首,望永历帝座疏而焚之,以煽诱愚民,鼓动天下。
十二年正月,以林胜等寇仙游。
五月,忠振伯洪旭、北镇陈六御寇舟山,守将巴臣兴降。以六御守;后为官军所袭,死之。旭招降我台州镇马信、宁波镇张宏德。
六月,堕安平镇、漳州及惠安、南安、同安三邑。
十一月,我定远大将军庶子王入闽。成功回岛。
十三年春正月,庶子王略沿海。
三月,官军自泉州出攻两岛,为暴风飘坏。分兵攻白沙,弗克而还。
夏五月,斩苏茂。茂帅前冲镇黄梧寇揭阳,不克而还;恶其失律,又纵施琅也。
六月,成功留食重海澄。以梧守东南门、茂部将苏明守北门、角宿镇康澄守西门,其余金武、木武、土武等镇错综于外。
六月,成功将北略,克日解缆。梧阴归命,谋定,谒苏明,饮东门楼,比置言苏茂事,明叹焉。梧曰:“本藩养将士如分■〈棘上田下〉,肥则啖之。”明复叹。又曰:“我等飘泊海外,未有所定;天之眷清,悢悢无已,吾归清必矣。”明以为戏。起而免冑,发已鬄矣;左右悉露刃,明愕然。亦惧茂罪之及也,顷之曰:“兄能为之。弟何不尔?若依海、若归清朝,亦唯命。”乃挟以俱行,诸皆溃去。朝命梧为海澄公,驻漳州;明为多李几昂邦内大臣。发郑氏坟,诛求亲党,杀五商。漳罢民得以息肩,梧之力也。
十月,庶子王班师。当澄之甫降也,甘辉闻乱,进攻不胜;入土城,取■〈禾畜〉积以归。遂奉成功破闽安镇,逼福州。时庶子王重兵在漳,王进得罪系狱,令出修备。攻之,不克;转略温、台等郡。
十四年春三月,永历在云南。鸿逵卒于浯州(初,鸿逵中崇祯庚午武举,为津抚郑宗周部将,转隶都督孙应龙麾下。登莱之役,应龙败绩,逮系天津;事白,复与同抚张廷拱共事。未几,以芝龙平红夷功,移荫锦衣卫千户。中庚辰武进士,故事勋卫射策甲科,加三级,进都指挥使。癸未,授副总兵。弘光即位,檄守釆石,挂镇海将军印,〔以〕击高杰、张天禄功,封〔伯〕。隆武立。从成功入海云)。成功回岛。寻遣将城福州峡江牛心塔,以陈斌、林铭、杜辉等守之。官军来攻,铭、辉弃回。斌无援投诚;至福州,饮以酒而夜歼之,凡五百余人。
甘辉、周全斌等攻宁德;满帅阿克襄体貌胖壮,常冠军,率兵逆战。甘辉亲刜之,队马,弗殊;手击杀数十人,莫敢逼视。辉挥戈摄其首焉,重钧有奇。
十五年,永历遣漳平伯周金汤航海晋成功延平郡王、甘辉崇明伯、万礼建安伯、黄廷永安伯、郝文兴庆都伯、王秀山祥符伯、张煌言兵部左侍郎,余各拜爵有差(是秋,徐孚远随金汤入滇;趣安南,为交趾所得,要以臣礼,不屈而还。孚远,华亭人,几社六子之一也)。乃议大举入寇金陵。
秋七月,以黄廷为前提督、洪旭为兵官、郑泰为户官,留守。部署诸将,挑力士,身披铁,画以朱碧彪文,留其两目,执斩马大刀,陈于行首,而命之曰:“但耸立,视马足而砍之”,号曰“铁人”。望者以为神兵,左虎卫陈魁统之。甲士十七万、习流五万、习马五千、铁人八千,号八十万;戈船八千,扬颿北上。至浙江,攻陷乐清等州县。次羊山,为暴风飘没八千余人;幼子从军,溺焉。泊滃洲理楫。
十六年夏五月,永历在永昌。成功至崇明,诸将请先取崇明为老营。不听。
六月癸酉,移吴江港口。癸未,至永胜州。庚寅,至江阴。
七月癸卯,至焦山。谓诸将曰:“瓜镇为金陵门户,须先破之。”授诸将机宜:令程应璠督右提督马信、前锋镇统领余新等进夺谭家洲炮;又遣材官张亮督善没水者荡舟斩断滚江龙;张煌言会水师提督罗蕴章各督所部,俟断滚江龙,即进踞瓜洲上流,焚夺满洲木城;大船繇南港,小船繇北港。甲辰,自督亲军及中提督甘辉、左提督翁天佑、先锋镇杨祖建大将旗鼓,直捣瓜洲。我操江朱衣祚、城守左云龙率满、汉骑兵一万会战,背港而军,炮石交击。战未合,张亮已断滚江龙。郑师扬颿,两岸对击。成功麾军大进,右武卫统领周全斌率兵带甲浮水登岸,直破其阵;身中五矢,气弥锐,斩云龙于桥下,衣祚奔城。正兵镇韩英夺门而入,登城树帜。全斌登江介之山以望,韩氏麾军疾进,陷西北隅以入,搜杀我兵皆尽。获衣祚,佚之。其守谭家洲及满洲木城,一时愰溃,死者不可胜数。后提督万礼绕出瓜洲之后,溃其余卒。以援剿左镇刘猷守瓜洲,监纪推官柯平为江防,兵部侍郎张煌言、督理戎政杨朝栋、兵部主事袁起震督阮美及蕴章等进取芜湖。戊申,乱扬子,趣镇江。我提督管效忠率滇南换班披甲数万分道驰之,不动。夜札银山,与官军夹壁。辛亥,官军留步兵守银山,骑兵移当大路。成功以银山迫府治,为必争之地,是夜引兵夺而踞之,列阵以待。迟明,官军复分五道三迭萃郑垒,不动;驻骑射如雨。成功令发火炮,多鼓钧声,廊瓦皆动。我兵皆下马殊死战。薄午,郑人益奋,官军大北,啑血填濠,效忠仅而得免。战之明日,镇江守将高谦及知府戴可进等诣成功降。癸丑,登京岘之山,大飨士卒。令全斌及援剿后镇黄昭等守镇江,澄世署道事。乙卯,属邑皆下。以张煌言、杨朝栋招抚江南(煌言字希绪,鄞县举人。从鲁王入岛,与卢若腾、纪许国、徐孚远诸人交善。或曰:己亥之役,从安庆山中勒兵会于江,兵败,出赴官军曰:“我张侍郎煌言也,死当于明处”;遂遇害,葬于西湖南屏山,大类金陈和尚云。或曰:不知所终。余考《成仁录》云:“成功既溃,慈溪秀才魏■〈田井〉上书煌言,备陈金陵虚实,请以舟师再举”。然则成功既退,煌言尚徘徊江上。又读吕晚村行略云:“甲辰岁,有故人死,晚村为位以哭,坏墙裂竹,儗于西台之恸。已而葬于西湖南屏山石壁下”;必煌言矣。而何以甲辰耶?漳浦陈令君汝咸,鄞人;其出处存没,必能道之。行当釆获以示来兹,无使其无传焉),袁起震、徐长春招抚江北;于是当(常)州、徽州、池州、太平、滁、和、六合等州郡轻黠子弟多欲附者,芜湖县官、守兵皆遁。
甘辉进曰:“瓜镇为南北咽喉,但坐镇此,断瓜洲,则山东之师不下,据北固,则两浙之路不通,南都不劳而定矣。”不听。癸亥,率师登舟,进取金陵,伪檄四方(成功伪檄有“六月兴师,敢云趋利,十年养锐,正欲待时”之句,凡八百余字,皆桀犬也)。
八月丙寅,舟至观音门,以黄安总督水师守三叉河口。戊辰,由仪凤门登岸,军于狮子川。招诸将登阅江楼,望建业王气。令诸舟一字列碇于江东门外,自上新河及芦洲北岸。亲率十余骑躬历城下,度营垒。辛卯,移营分屯汉西门观音山第二大桥头诸山,成功与五亲军屯岳庙山,留前锋镇、中冲镇屯狮子山。甘辉进曰:“以臣观之,则尚速也。夫兵贵先声,彼众我寡,及其熸且未定,其势宜拔;若彼集御固,缓难图也,君必悔之!”不听。退而告人曰:“吾不复此矣。”
乙亥,官军千骑薄前锋营,新击败之,遂轻敌无备,纵军捕鱼。成功闻之,令张英驰让,新犹如故。有军士负博钱数万,亡走我师,具言前锋军日税甲沐浴观优,击之必溃,且请为道。辛巳,我副将梁化凤由仪凤门穴城十余道,束马栎阵,复薄新营。化凤,关中人,才勇善战,有名东南。新不及甲,仓皇出拒,寻皆游江而走,副将董延中、萧拱柱死焉,萧拱辰逸,新就擒。成功闻仪凤门炮声,遣翁天佑驰援,已无及矣。官军既破前锋营,尽出骑兵列于城下。壬午,以步卒数千繇观音山门捣中坚。成功率亲军右虎卫陈鹏、右冲锋万禄击败之。官军数万从山后出其背,薄左先锋营。祖督兵转战,三合三却。后劲镇杨正、援剿右镇姚国泰败走,前冲锋镇蓝衍、行军司马张英死于嵁岩之下。官军从山上乘其项,左武卫林胜及陈魁力战于山下,败。魁领铁人,铠重不可砍,乃舆以去,或斧以斯之。后提督万礼力战于大桥头,亦覆。礼、胜、魁及副将魏标、朴世用、洪复、督理户官潘赓〔昌〕、锺仪卫等皆阵殁,惟左右提督、右虎卫、右冲锋、援剿后镇军独全。成功麾军忽退,争舟而渡。独甘辉且战且走,至江,骑能属者三十余人,凡所击杀数十百人。马踬被获。至城南金水桥,余新方屈膝,辉怒踢之;戟手骂,不屈,死最烈。
癸未,还镇江。丁亥,成功议还岛。使马信、韩英督舟师堵守江口,周全斌、黄昭、吴豪为后殿,余军次第登舟而还。壬辰,至吴淞港。
九月丙申,击崇明,不下。正兵镇大监督王起凤伤炮死。以陈辉、阮美、罗蕴章等守舟山。刘猷与官军战于温州,败绩,死之。
冬十月甲子,成功还岛。祠忠臣庙,以甘辉为第一。入临极哀,曰:“吾早从甘辉之言,不及此!”
世祖既定江南,乃命将军达素、总督李率泰大搜两岛。
十七年五月,部分满、汉官军:大船出漳州,小船出同安;檄广东投诚许隆、苏利等会岛上。成功以陈鹏督诸部守高崎,遏同安;郑泰出浯洲,遏广东;自勒诸部扼海门。海门在海澄港口。甲子平明,漳船风利,迫海门。成功令五府陈尧策传令诸将碇海中流,按军不动,扬徽而鼓。令未毕,呼吸之间漳船迮至。诸将仓卒受命,莫敢先发。闽安侯周瑞为我兵所乘,与尧策死焉。陈辉举火,满兵高跃,舟乃得出。向午,东风盛猛,既得上流,成功自手旗起师,引巨舰横击之。泰自浯回,纵〔击〕。风吼涛立,一海皆动。北人不谙水,遂退,眩晕不能军,僵尸布海。有满兵二百余人弃船登圭屿,莫敢触者。成功诱降,誓不杀;宵溺之。是日,同安船趣高崎,陈鹏约降,饬所部勿动。官军恃应,船未近,涉水争先。其部陈蟒不与谋,曰:“此急矣!当决一死”;麾其属与殿兵镇陈璋合击之。我兵披铠,退陷于淖,死者十七、八,首领哈喇土星止焉,杀满兵一千六百余人。乃收杀陈鹏,以蟒代之。苏利等后二日至,知诸路告衄,望太武山而还。素自杀于福州,竟成功之世,无覆岛者。
十八年,永历在缅甸。成功议取台湾。
台湾为土番部族,在南纪之曲,当云汉下流(台之星野,莫录其详。然既系于闽,则宜从闽。闽盖《禹贡》扬州之域,天文牛、女分野。按牛、女于辰为丑,银海之属,星纪之次。银野,玄武象也;星纪,吴越分也。刘向</a>曰:“吴越属斗、牛、女分。”晋、隋、元志:“吴越其辰在丑”。说者谓台在泉州之穷南,去福州远甚,不宜为银海之属;又在漳州之极东,去吴越远甚,不宜为星纪之次。遂以台分野当在女、虚之交者。虚,玄枵之次,在子之辰。以台之稍迤而东,疑其越次、越辰,亦坐井之见。今以近事考之,明时,澎岛统于泉,泉为牛、女,则台可无疑。以近地考之,台海西界于漳、南邻于粤、北则闽安对峙,漳分野视闽,而粤分野视漳;台之壤接,独不属牛、女乎?唐僧一行有云:“星纪当云汉下流,百川归焉,故其分野,自河南下穷南纪之曲。”东南负海为星纪,则台宅东南,仍属牛、女;又与一行之说相符)。东倚层峦,西迫巨浸。北之鸡笼城,与福州对峙;南则河沙矶,小琉球近焉。周袤三千余里,孤屿环瀛,相错如绣。物产之利,■〈田井〉耘并耦;果陏蠃蛤、硫磺、水藤、糖蔗、鹿皮一切日用之需,无所不有。土番魋结,百万为群;裸体束腰,射飞逐走,疾于奔马。固东南之一大聚落也。自鹭门、金门迤逦东南以达于澎湖,可数千里。风涛喷薄,悍怒斗激,瞬息万状。子午稍错,北则坠于南风气,南则入于万水朝东,皆有不返之忧。又东至台之鹿耳门;鹿耳门之旁,夹以七鲲身、北线尾,海道纡折,仅容数武,水浅沙胶,虽长年三老,不能保舟之不碎。余乃山罗礁拥,无所由以入。其险且不测如此(台自破荒,不载版图。前明宣德太监王三保舟下西洋,因风过此。嘉靖末年,海寇林道干乱,遁入台。都督俞大猷追之,知水道纡曲,时哨鹿耳门外以归。道干既逸,颜思齐勾倭屯聚,芝龙附之,未久而去。荷兰人遭风飘此,借地于倭,不可,绐之曰:“愿得地如牛皮,多金不惜。”许之。乃剪皮为丝,圈城里许。盘踞台地,兵不满千,南北土酋咸砥属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