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史卷三十七

3个月前 作者: 罗泌
    发挥六


    尧舜用人


    尧舜皆圣人也,其为治,则既无不同者矣,然稽所以为治,何其异邪?方陶唐氏之用人也,必须佥举而后举之,又必反覆难疑,然后用之,至于虞氏。咨俞一出,诸已有其举之莫或废也。未尝一言,以疑其臣下举之之私,与人材之滥者。朝廷之上急,莫急于用人也。而二帝之用人奚大异也。或曰:尧不逮舜,故每疑其臣,舜徳光尧,故无敢缪举,此皋陶之所以为。帝难之斯亦妄矣。夫尧舜之为治,岂容心于间哉?亦善为应而已。曰都、曰俞,安有二道。一难而一易者,正亦不得而不然尔。且皋陶之所谓难之者,非不之知也。尧自不易之尔。伊尹尝言:昔者尧见人而知之,舜任之而后知,禹则成功而举之。三圣之举异道,而皆成功。是则,天下之知人莫尧。若也。今而曰不知人则何以得之于舜乎?惟尧能不自信,而舜唯不自任。不自信,故谋之人而参之。已不以大臣之言而必従。不自任,故明之心而合之外,不以独炤之精而遂间。使疑其下曷以得人而亦何以为治邪?虽然虞氏之时用人由已,四族去而二八升。陶唐之代,反覆备至。然四凶在廷则弗知去十六。俊在野,则弗知举也,是何邪?说者曰:史克之言,是尧之不能尔。噫!亦厚诬矣。夫所贵乎?尧者以能允釐于百工也。今也,乆抑元凯则克明,俊徳为虚言。长芘四凶,则百姓昭明为妄语矣。圣人岂徒言邪?盖莒僕之去也。宣公不能,而行父能之彼史克者恐,宣公之以不能去为耻,而行父以擅去之为专,故借是以为释尔。乃若尧舜之为,固皆以垂法于天下后世者也。抑再质之十六俊之举,非一载也。固有尧举之者矣。四凶之去,亦非一载也。固有尧去之者矣。惟尧之时黎民变矣。故十六俊不尽举,不足以损其猷。万国和矣,故四凶不尽去,不足以病其治,不足损其猷,是故知而不举,将以训后世之审官也,不足病其治是,故知而不去将以训后世之御姦也,而舜也。起?出侧,以立人极。苟不尽明于黜陟,则不足以变天下之耳目。是故纳于百揆,则八元八凯不得而不举。宾于四门,则流放窜殛不得而不行。是故昔不举而今举者,将以训后世之用人。昔不去而今去,抑将以训后世之屏姦也。是固不得而不然者,虽然凶去俊举朝廷清明,而天下以治,万物以安,此其宜也。俊不举,凶不去。玉石杂揉而天下亦治万物,亦安又何邪?或曰:禹之征苖,受命于舜,则舜之去凶,亦受命于尧也。尧将禅舜恐天下之未安也。故留四凶以遗之去,存十六俊以贻之举,俾其去取于一旦之内,而猒服于天下之心是一説也。夫如是,则尧舜固已有心为之矣。三圣之授受顾,岂后世姦憸相济者若邪?舜之所以信于天下之人者,亦岂俟于今日去凶而举俊邪?天下固已信之。于竭力耕田,供为子职之时矣。岂犹是邪?大抵尧之图任,一皆始谋于下,故其所举不得俱当,而其所任有不得而不难,舜居山泽之中,退藏于宻,天下之材否,平日已茂闻而熟详之矣。及一朝而达之天下。则材者为我用,不材者自我去。至而应物,来而名以,故不下几席而得其情,又奚俟于反覆疑难而后用哉。其所用稷契之伦皆出申命。或佥举有不待于难疑而后可也。


    呜呼!人其果难知邪。其人尧邪,惟尧而后与之合也。桀邪,惟桀而后与之合也。非必不合也。人君惟去其如桀者,而就其尧者则奚患乎?不知尧与桀也。固尝言之,知人纳谏君人之第一载也。纳谏者非有甚患也。特患乎人不我谏,耳纳之与否,惟君人之为之至,于知人天下之至难者。君能知人,万事毕矣。尧舜之所以治,由此道也。后世而有作者,其能以外此乎?


    论治水先后


    天下之事未始有人之不可为者也。得其理则无不易,违其理则无不难。方洪水之为患也。尧求有以治之者可谓急矣。然以鲧则不治,以禹则治之何哉?得其理,不得其理而已矣。夫水之居,于天地之间也。犹气血之周于人之一身也。一身之间血气之流无馀欠也。方水未乂,岂有馀乎?壅之失其道而特行于地上尔。及其既乂又非其欠也。导之得其理而遂行于地中也。孟子</a>曰:智若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又曰:禹之治水,水之道也。禹之治之,岂任智凿于间哉?亦不犯焉而已矣。方行地上,伯禹治之必有所従始矣。浩浩瀚瀚,川原为一,吾不知畚臿之功何従而施哉。后世之人见其功之无涯而不获其迹,求其説而不可得,于是以为神圣之事,非人力之所能致。遂引而归之,不可穷诘之域而怪诞之説行矣。为老子</a>者至谓;道有所谓金丹之灵,得而饵之。则可以知万物之名,究川源之理,而禹尝得之,未始不真。以为?雷电而役鬼物也,不惟学者疑之,始吾于此,盖亦尝疑之矣,于是尽取。凡禹贡之传而读之,则无不以为禹之施功,自下而之上始之于冀,次之兖青徐而终于雍。雍土最髙,故治最后其説也。盖以禹贡之所叙九州之次,言之未尝不笑之也。夫上者水之源,而下者水之委也。上者既已襄且懐之,则下者淹没而无馀矣。今也,治之而先乎下,万万无是理也。吾固谓治水者必上流始,顾禹亦岂能倒行而逆施哉?予乃屏衆,《传》摄伯禹之书而复之,目营手画于九州之次,而不得其説。则复稽之九州之次以求之,又不得其説也。于是退而求之#山之文,而始得其説焉。然后信予之所谓始上流者,断不疑矣。夫九州之别不在于水工方兴之时,而畚臿之工必先于水害尤急之处,盖别州者不縁乎其水,而治水者不限乎其州。不縁乎水,是故荆梁皆及于沱潜,沱潜者江汉之别也。不限乎州,是故壶口必载于梁岐。梁岐者梁雍之山也。始于梁岐有以见上流之必先,及于沱潜有以见下流之居后。事不愆矣。子曰:禹别九州,随山濬川。禹曰:予随山而刋木。夫濬川刋木必随乎。山者上流始也。山岂可#哉?曰#山者,#水而已是,故四列之山,自正隂以至于正阳,自北而南也。中国七水自河以及于江,亦自北而南也。#汧及岐河之始功也。至于王屋济之始功也。渭自鸟?,洛自熊耳,淮自桐柏,此隂列之山也。汉自嶓冡,江起汶山,此阳列之山也。孰曰:先后之次而不可见乎。濬畎浍以距之川,决九川以距诸海,先下乎哉。抑又求之尧水之害,盛者莫过于河济,而短者极于渭洛。河之害在于冀、兖、雍。而济之害在于兖、青、徐。是故河济则治其近而不治其源。洛止于豫,渭止于雍,是故渭洛则附于河,而不待致力。盖河一治而渭洛自従也。且九州之地固非皆苦鸿也。有甚者矣。淮次于汉,汉次于江,江次于济,此小大之别也。淮之所被者徐,而江汉之所被者梁、荆、扬,顾河之害则冀重而雍轻;济之害则徐轻而青重。至于江汉则荆扬为尤多也。今治冀而首于雍,则治青者必先于徐,而治扬、荆者先于梁也。必矣。所谓水之道也。夫惟自上而之下,故扬州惟一敷浅原,而兖、青、徐,则无山事不愆也。若夫九州之次,则特沉洪。既平之后分别疆界,陂其馀浸,作其平陆。平土定赋之叙尔。以故自北而东之转乎南。然后折乎。西以复于王所而九州之叙,则又贡赋已定,而铨次功绩之轻重短长,先难后易之次尔。以故先河汉,次江济而末后于渭洛。若夫泾则小,而附于渭黒弱,则又遐荒而尤大,其功尤难,故冠之河首,俱非治水之先后也。是则禹贡之书,实非治水作也。以定赋而附见伯禹之功也。九川之列非出治水之时也。乃史官所条难易之次也。是故次#山于九州之后,而缀九川于#山之尾,斯可见矣。窃复索之水之功,始于河而讫于河,首于雍而终于雍。徐兖梁荆往来经界,皆非止乎。一至今而曰:雍土最髙而治最后,岂理也哉?


    嗟乎!禹之决渎也,因水以为师,神农之为穑也。因苖而为教,鲧之治水惟知以土胜水,而不能从其就下之性,于是堙其泄以逆犯之,而激其怒。故一行汨于下,而五俱废上。帝震怒,不畀洪范九畴,至于殛死。禹乃嗣,兴从而#之九畴乃锡。九畴者,出于理之自然,而非人力私智之所致者也。是故顺之则吉,逆之则凶。然则伯禹治之。岂任智凿于间哉?直不犯焉而已矣。


    呜呼!由禹而来,惟商都、河北时或垫圯,然而遇圯輙迁,故讫无大害。春秋</a>之际,山崩地震,变故毕备,然而独蔑河患,则禹之功,施于人者亦大矣。后世之水患,固无以加于伯禹者,而一河之患,讫未见其可治,何邪?亦舍顺効逆而已。崇其防而庐其上,此何见欤?夫又安知鲧禹之所以为功哉?兴利之臣何至残民,而与水争尺寸,以盛涯壖之鬼欤。予论治水之叙怆,禹之功伤乎。世之用凿而不足以知禹也。故重叹之。


    帝水戏


    隋炀帝?眊轻姢,不脩政事,荒于嬉戏。大业间勅学士杜寳常脩《水饰圗经》一十五卷,新成,以上已?羣臣于曲水,縦观水饰。有神龟负八卦出河,进于伏羲,黄龙负图出河;玄龟衔符出洛,大鲈衔籙出翠妫之水,以授黄帝</a>;黄帝?于玄扈,鳯鸟降于洛上;丹甲灵龟衔书出洛以授仓颉;尧与舜等坐舟浮河,鳯皇负图;赤龙载籙出河,授尧;龙马?中赤文出河授舜;尧舜观于河渚,值五老人;来告帝期,尧见四子汾水之阳;舜陶河濵;黄龙负黄文符玺之图出河授舜;舜与百工相和而歌,鱼跃于水;白面鱼身长人,奉图而出授禹,舞而入河;应龙以尾画地,导决水源,禹从之治禹;凿龙门?九河、济江而黄龙负舟;玄夷仓水使者于是以山海经</a>,来既又遇两神女神泉之上;帝乙观洛,黄龙双跃,化为黒玉带以赤文;周公辅成王,举行舜礼,荣光幕河。其类凡七十有二,以七十二航贮之迭进为乐。


    嗟乎!名教之内其乐固自多矣。何至于以圣贤为戏不亡,何待贡法,非不善彼哉?龙子之言,古也。贡何为不善哉?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贡,商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畆而彻。”贡者,自治其田而贡,其税畆五十而以其五贡。助者,借民之力以治公田。畆七十而以其七助而彻,则公私合併百畆而取其十畆矣。贡者,献也。助者,藉也。至于彻则彻之而已,先王之制名斯可见矣。贡何为不善哉?昔者先王制民之産,岂固欲为之数邪?不得已焉尔。五十而贡此伯禹之与民约者非可加也。盖有损而已,今而曰校数嵗以为常,岂先王之意哉?原禹之法亦曷尝不本之时邪。顾后之人不达其宜而易之以削,是故有不善乌可以是而议禹之法乎?今也,覩战国贡法之弊而以病禹,此何理邪?乐嵗多取不为虐,岂君子之言哉?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是知夏氏虽曰定贡,盖亦辅之,以补助之政矣。何特于周为亦助哉?黄帝之时八家为井,故十利得一为公田,公田之有助亦已乆矣。何特夏之为亦助邪?三代取民虽名不同,然取之以什一,初不变也。什一者仁义之政,而三代之中行也。多乎。此则重之于尧禹,而入于桀有以伤乎。民而不仁少乎。此则轻之乎尧禹,而入于貊无以养乎。上而不义皆非三代之中行也。惟贡则有末世不善之弊,而禹不能逆变于未#之前,助虽有乆逺可行之善,而固不能专用于已行之后。然则周兼贡助而以彻法取之,亦时更而事异尔。説者故谓周畿内用贡税,夫而无公田,视年之上下以为法,畿外用助,制公田而不税,夫因民之馀力以治野。《诗》曰:雨我公田,而周礼</a>遂人。兴耡。《里宰》:“嵗时合耦于耡。”《旅师》:“聚野之耡粟。故耡为助。”惟助为有公田,此则周之用助也。令地贡以司徒,均地贡以土均。而《闾师》:“任农,以耕事贡九榖。”司稼廵野以年之上下。出歛法,此周之用贡也。惟其税畆而用赋,则助之隳已乆矣。此孟子所以特援,《诗》以明助而不及贡。诚知当时之贡不善,而欲滕侯之为助也。夫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则畿外之邦,亦自内外异矣。虽然皆什一也,九一者自井言,而什一者自藉言也。自康成匠人之释谓:通率什一为正。而頴达之徒乃谓助则九而贡一,贡则十而贡一。是则助之所取者重,而贡之所取轻矣。岂孟子意哉?虽然夏商周之授田一矣,而其数不同者,则伯禹之时。沉菑未逺,九州之土固有见而未作,作而未乂者。人功未足,以尽地利,而可耕之地尚少,故家五十畆而授?厯,商周人力浸广,疆土益闢,是故啇七十,而周则百。《诗》云:“信彼南山,维禹甸之。畇畇原隰,曾孙田之。我疆我理,南东其畆。”是则其法之略于夏,而备于周可知矣。皇氏刘氏乃谓:夏之民多,故家五十。商民稀,故七十。周民尤稀,故百。熊氏则谓夏之政寛,故一夫之地税其半。商政稍急乃税其七。至周烦极,故尽税之。而贾公彦复取六。遂上地与夫司徒四等。据地之法为言谓:夏之贡据一易之地,家二百畆,甸百畆,而莱百畆,则二百畆而税百畆,是五十而贡也;商之助法据六。遂上地甸百畆者,莱五十。故百五十畆而税一百畆。是七十而助也;若周之彻,则据不易之地,百畆而尽税之。是则古之民常多而后世之民愈少。古之税常轻而后世之税愈重。古之地皆一易而后世之地皆不易。岂理也哉?夫又岂知三易之地。周室尽有,而六遂之地与司徒之法已不同欤?夫不易之地,家百畆,则遂人之上地田百畆也;一易之地家二百畆,则遂人之中地田百畆,莱百畆也;再易之地家三百畆,则遂人之下地田百畆而莱倍也。是何周地益治乃多下地,而夏商之世反无也邪?况乃遂人上地加莱五十,则既异于其説。反覆无据,则更以为司徒主鄙言,而遂人主野而言,徒亦不知六遂加莱,司徒三易髙下之法。岂得以是论之三代之贡助欤?夏据一易固有上地,商据上地,岂无一易之田哉?且既曰:皆什一而载师之征,复二十而一,若二十而三与十二不同者,载师之法征也。特征于有地之主,而非取于井牧之民也。


    嗟夫!闾师、司稼,此贡也,非助也。以廵野、观稼、视年之上下出歛法,则嵗以为常,岂夏后之法哉?孟子之言盖以救战国一时。暴取之弊尔。今夫九州之贡赋,既有每嵗之常矣。至于他时,嵗俭境验,乃复有错出之赋,因时制变凶年。岂有取盈之理哉?惟其后世不善用之,知取必于每嵗之常,而无杂出他等之时者。此其所以为弊而不全欤。惟昔太宗皇帝,既平河东,制和籴之法。是时米斗十钱,草束八钱,民乐与官为市,厥后物贵而籴不改。遂为河东世患。夫谓河东、和籴为弊政,则可谓太宗皇帝和籴之法不善,则不可禹之贡法谓,后世不善用之,则可谓禹之法不善,则不可。今也。渐于战国之弊,而以之议禹法,是乃目熟无盐,臼头洼目之状。而议南威西子,非必天下之正色者也。吾故曰彼哉。龙子之言,古也。贡何为而不善哉?


    辩涂山伯益


    古往之事,学士之言十失而九,伯禹娶涂山而立,记于巴渝,又起祠于陆浑,?于涂山。而建碣于锺离,复指表于巴渝,益先禹死而避启于箕隂,请章陈之。(陆浑乃三涂山,故《盟?图》云:涂山在亳州非涂山国,误矣。苏鹗</a>演义辨涂山 有四一?稽二渝州三濠州皆置禹庙四者文字音义所云嵞山古国禹娶之地然以宣之当涂为是益谬矣 夫巴东县涂山巫山也以其近江禹生之地尤非详纪注)夫禹年二十而事舜,舜命继鲧治水,盖八载而后洪水平。洪水平,然后作其九州。故夏书云:作十有三载乃同。九州之同逾壮,盖数年矣。方其作州也。实始冀、兖,冀、兖治,然后作青,作徐、扬。年三十娶于涂山。以年计之,正当急于徐扬之下,故四日而亟往趋事,则娶在寿春之涂明矣。(舜受禅时禹纔十馀嵗又二十馀年而娶故吕 不韦云三十娶于涂山夫禹之仕不在于舜摄 之初亦不接于鲧殛之日其去鲧殛也逺矣十嵗非能 治水之时也頴达更谓舜摄之年九州治毕尤疎妄并详纪中)


    昔吴伐越,隳?稽得专车之骨,使人闻诸孔子</a>,孔子以为防风氏之骨。禹致羣神于会稽。所戮者,?稽栋山也。一曰涂山,即防山也。故《传》又云:禹?诸侯于涂山,防风氏守封禺之间,涂山之?最近,而最后至此,帝之所以诛之。则?之涂为会稽之涂明矣。(地名改易最为 烦乱今宜州南陵之东南有故当涂城及禹墟记皆以当涂山之国应 氏以为禹娶涂山侯国按今当涂乃太康二年之于湖县成帝时以江北之当涂流人在于湖者侨立当涂县 属淮南晋州郡志云愍懐之乱郎邪王濬出镇州因渡江南卜金陵建大业衣冠礼乐郡邑之名并随渡江 徙北地当涂徕江南自东晋始也封禺二山皆在湖州武康)


    尧之诸臣,惟彭籛、皋陶、伯益为最寿,皋陶年百有六,而伯益逾二百。然计其年,亦皆前禹死矣。乌有所谓避启者乎。(皋陶当髙辛氏之末事唐厯虞及禹受禅従而 避之则年百六七十矣伯益乃髙阳氏之子其犹子黎逮事其父则髙阳之崩益年不下四十厯髙辛唐虞凡二百二十载如年二百六十始及禹之受禅且攷于书何尝有逊益七年之事惟皋陶见禹受命之初 亦不及禹之没故其序曰谟明弼谐言其建谋则明为 辅则合见其徳之止于辅佐而 禹之不终逊之也此孟子之失。)凡此之类,书之则不胜。书辨之则有不足辨者,聊引其彚,触而长之,可以三隅反矣。


    小弁序


    小弁之《诗》刺幽王者按其序,则太子之《傅》作焉。然稽孟子乃以为人子之怨,大者何哉?夫既以为人子之有怨,则是《诗》不得为太子之《傅》作,而诗序不出乎,孟子之前矣。孟子之言或且妄乎。曰不然,人子之于亲也。惟欲用其情尔。于吾亲而不得用吾情。是故时而至怨,怨者所以致其亲爱之情,而已如其《傅》作之。则是陈义以达其情者。髙子虽固,岂得以为怨乎?惟怨之生,犹烟之方鬱也,不有以抒之。则其志不能以自见而为沟渎之经矣。故必有以抒而合乎?义是亦圣人之所许者,惟其非义不得其情,此髙子所以谓之小人也。孟子曰:亲之过大,不得不怨。然则,此《诗》为人子之心有慉而作明矣。使由其《傅》其怨。岂得为愈?乎?且凯风亦非人为之作也。曰若是,则诗序彼皆非欤。曰不然,小弁人子之为诗也。诗序,圣人之所作也。夫曰刺幽,则其义已该矣。而説者以为子之怨,父不可以训,是以託诸其《傅》而已。虽然中山胜、赵台卿俱谓伯竒所作,刘更生且以伯竒为王。国子正谓:继母欲立其子伯封而譛之王。王以信之,岂其然乎?方幽王之嬖申后而爱伯服,将逐其太子宜臼而杀之。故太子作是《诗》而伯竒何称焉。伯竒,尹吉之子也。吉甫颔嗣妻之愬,而伯竒黜。固似之而非未足登也。曹子建《恶鸟论》云:吉甫聴后妻之谗,欲杀伯竒,厥弟伯封求之弗得,乃作《黍离》之诗。俗云:吉甫悟而游于田,见伯竒为鸟伯劳。因体其妻,斯固弗信,然韩诗亦以《黍离》为伯封作,则伯封之作《黍离》也。民莫不榖,我独于罹,岂其《傅》之言哉?踧踧周道,鞠为茂草。岂伯竒之言哉?


    夏氏户口


    户口之登耗非必为国盛衰,然昔之觇国者,必以民人衆寡为贫富而论。相者亦以近郊户口为优劣,治乱之迹亦得见诸此也。养民者君相之职也。是故先王以天下为一家,省刑役薄赋歛所以怀保而存抚之者无不至视。犹赤子惟恐其生之不蕃也。成周之时,司徒以保息爱养万民,嵗终登籍则王拜而受之乡官,稽比较登其事尤悉,故成王时生齿之息,至千三百七十一万四千九百有七十三。幽厉之乱黎民凋?,抵庄王十三年,五千里外已非天子之御,自公侯达民止千一百八十四万一千九百有二十三,而诸侯之国犹千二百。(桓公二年)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干戈鼎沸,民不聊生,故其诗曰:“知我如此,不如无生。”民盖以身而为累矣已。则又曰:“我躬不閲,遑恤我后!”则复以家而为累矣。如此则奚望乎。人之蕃息也。自时厥后,战国縦横生民鱼肉,秦筑长城四十馀万,阿房骊山七十馀万。伊阙之败,首斩二十四万。长平之战死者亦四十万馀。如十万、数万,若五七万莫可殚纪。然如七国之戍,犹五百有馀万,秦项残鸷,斩杀无艺,汉初平城兵才説三十万,而人之以万数者,仅逾二百逮。


    孝文时六十年间,休养生息,烟火万里,不幸武帝穷奢黩武,末年海内虚耗大半,所谓代天地司牧者,固如是邪。降魏讫周,或离或合,盖不足比。齐髙置校籍官,纳户三百三万二千五百二十有八。隋氏平陈有户仅四百万。(三百九十九万九千 六百四即后周数)大业二年乃至八百九十万七千五百三十六。炀帝承之,遂恣荒淫,首营洛邑,月没丁二百万,洛穿淮,引沁通,还筑长城,率逾百万,丁男不足充以妇女,亡死大半,倍之大业之季,乃至十室九空,身?国?。(北史</a>云大业元年发河南诸郡男 女七百万开通济渠自西苑引榖洛达于河自汶引河达于淮)唐氏承之,正观末年户,犹不三百万。迨终天寳唐兴百四十载。而人户仅比于隋乾元三年。户三百一十万四千七百二十六。(时一百九十六州课户 一百九十三万三千一百三十四不课户一百一十七万四千五百九十 二肃宗即位较户籍禄山一乱损户五百馀万)五年之间,三又失其二矣。所以然者,徒内以一杨太眞,外一李林甫尔。成难败易可伤也哉(通典</a>天寳十四年户摠 八百九十一万四千七百九唐志开元二十八年户亦止八百四十一万二千 八百七十一独通鑑言天寳初天下奏户九百六万九千一百三十四口五千二百八十八万四百八十八二 书莫见然仁宗皇帝时三司所上亦载唐户九百六十万九千一百五十四盖为有据乾元三年校天寳损户 五百八十八万三千五百八十四损口三千五百九十二万八千七百二十三当是时虽河朔强梁民版不入 平便有其半亦亾其半矣以此校之通典为实仅少七 百然唐志言减天寳户五百九十六万一千四百八十 四又少十万则知厯代最数无非大约方永徽中天下进户多上问户部髙履行隋唐户因奏大业八百馀万 今户三百馀万及开元大蝗户口逃散始用宇文融检括招携才得八十馀万 自是州县率相伪增)。代宗之时户部户最二百九十馀万,稍复生息。(口千六百 九十馀万)至元和初合方镇户才百四十有四万。


    奈何宪宗弗之,或恤勤兵,掊割闽越之俗,乃至计産而育民廹馁饥,往往相食。呜呼!民之生肃代徳宪间,可谓真不幸矣。郭子</a>仪请罢兵于前,独孤及请息疲于后。而聴者蔑或闻生齿之亏,全由横歛李勃每为言,而宪宗且不省,方时氓民虽欲求同,草木自生自死于天地间,不可得也。或曰有盛必衰,有成必毁,此天地之数也。以汉文景而武帝继之,随髙祖而炀帝继之,唐明皇而禄儿继之,盈曷极复亏,固非人所能遏。此胡寅所以谓愽古者言:自古人君养民,至千万尸则止,谓三代不之见两汉,而下诚未有溢,此者何独不经,而乃不知汉元始间户至千二百二十三万三千六百一十二。(二年口五千九百五十九 万四千九百七十八) 永寿三年亦至一千六十七万七千九百六十。(口五千六百四十八万六千八百五十六 世纪元始户一千二百二十三万永寿户千六百七 万九百六)我宋寳元之元户一千一十一万四千二百九十七。(编年一千三百一十万寳训 一千一十万四千二百九十)庆厯二年乃至千三百三十万七千六百有四十。(嘉祐三年一千八十二 万五千五百八十见长编六年増三十六万五千五百九主七百二十万九千 五百八十一客三百八十八万一千五百三十一八年乃至一千二百四十六万二千三百十丁 二千六百四十二万一千六百五十一) 熈宁十年至千四百二十四万五千二百七十。(吕祖 谦数)元丰二年千三百九十万。(见曾巩</a>太祖 皇帝总序)何独不之见哉。(仁宗皇帝尝读 真宗正説养民 篇见厯代户口登耗之数頋问侍臣天下民籍徧询不 能对乃诏三司编修院检閲前汉以来户口上之国家 首继五季衰残太祖皇帝初年州一百一十一县六百 三十八户才九十六万七千三百五十三末年州二百九十七县一千八十六户三百九万五百有四洎章圣 天禧间户已八百六十七万七千六百七十七安养之效若此建隆元年吏部恪取诸道见 在官户口增耗为州升降未?罢) 在汉长吏以户最课,故州县希?,摊逃痩蔽多以客而为主。若为增者,故伏无忌记,每帝之即位,户口垦撮之田,大数以见滋减,帝以后且不复较,则固其大畧者。


    孝平以来,莽眉继起,存者不十二三。孝桓而后,巾卓迭作存者十一二矣。民哉!民哉,不殆于无生哉。尝窃蔽之,唐虞、伯禹升平者三百载,而自汤至盘庚且二百年。保民之主世出,固非后世无事。浅促者比户籍。于时又岂千万而已邪?然稽之。《传》禹平水后,口才千三百五十五万三千九百二十三。虽云:尧代水土,初平民户未息。然涂山之?,贽者万国。不以侯伯曷有甫千口,而可国者人民财用在天地之间,亦血气之周于人之一身也。岂有馀不足哉?以随平陈不三年而户之増者五百万。时平滋息,亦岂能若是遽,此则文帝好为吏事,郡县竭力。按:括所至,虽能骤致富强,而大业之乱已瓦觧不可复。故朝廷虽极富,而郡县已极贫,兵籍至繁,而民力已至困民之膏血,今日已尽而明日之兵亦竭矣。(魏太和间民苦户调至更 相隐冐三五十家而共一 户杨炎括隐户輙田四百万而民以重困开元中宇文 融检括匿户羡田一嵗之间至收八百万畆而生民之力亦尽户最何 得而视为实) 若古先王与民为生,后世不能与之为生,则聴其自为生亦已矣。又从朘苦之征科。日:来疾视掊歛,苟不至贫贱。溃败者不已,此无以为生者。所以,于是亦轻用其生于垂亾陨絶之馀疾。视其上而无依,依不忍之意,如先王之季者,岂惟民之罪哉?昔简子为保障,而尹铎捐户数以寛民,及韩魏乱而襄子独免,则前日之寛民者,所以为襄子,一旦之归也,民何罪哉?虞夏之民养之,既至教之,又悉而无札瘥兵革之祸。父子祖孙贯十数世为太平,氓代天地之职者斯无媿矣。故曰保民,而王不能保臣民,何为保王哉?


    闗龙逄 桀纣事多过实


    凡事出于千百载之下,不幸而不知其详。则宜疑以《传》疑,何至妄为之説哉。闗龙逄,桀之大夫也。其当时之死,君臣之间必有曲折。第后世不得而闻之尔。而为説者必従,而溢之其可信邪。窃尝求之逄之入谏也。是岂溢恶之言哉?上下之交亦有间言者矣。其在《竹书》始以为谏,瑶台新序</a>,则以为谏酒池,然其为諌一也。及其死也。韩子以为伤其四肢,而刘向</a>则以为拘之其事为疑。然至符子,则复以为就炮烙,孰为信邪。夫其説曰:桀观炮烙于瑶台,顾龙逄曰:乐乎?龙逄曰乐。桀曰:观刑而乐,何无恻隐乎?对曰:刑固苦矣。然天下苦之,而君乐之。君心也。臣为股肱,孰有心悦而股肱不恱者。桀曰:聴汝之谏,得我攻之。不得我刑之,逄曰:观君之冠危石而履春氷也。未有冠危石而不压履春氷而不陷者。桀曰:汝知我亡,而不自知其亡,请就炮烙,使吾观汝亡,以知我之不亡。逄乃歌曰:休哉,造化者劳我以生,而休我以炮烙也。遂赴炮烙。逮汲冡张华</a>书,则更以为谏,长夜之宫而荐之,以必亡之语。桀曰:吾之有民,犹天之有日也。日亡吾乃亡矣。以为妖言遂杀之,夫危石,春氷言之不伦,顾岂逄之语而炮烙之事,攷之书则纣之行不闻其为桀也。大抵《书》《传》所记,桀纣之事,多出模倣如世纪等。倒拽九牛,抚梁易柱,引鈎申索,握鐡流汤。倾宫瑶室与夫璿台三里,金柱三千。车行酒骑,行炙酒池,糟丘,脯林肉圃,宫中九市,牛饮三千,丘鸣鬼哭,山走石泣,两日并出,以人食兽,六月猎西山以百二十日为夜等事,纣为如是而谓桀亦如是,是岂其俱然哉?(外纪用此王充</a>云既牛饮 则必虎食矣若池在中庭非长夜矣车行酒则非池矣骑行炙则非林矣殆倾酒 地上旁流如池挂肉林中恣人取食戯走其中故云祼逐言无节度尔昔周公告康叔以纣用酒期于悉极无 是说也使果引鈎伸索倒拽九牛此但力尔何预于亡而为至 恶邪)


    夫吞珠绐吏一事也,《韩子》以为伍员,国事以为张丑</a>。


    弓影致疾一事也,《风俗通》以为杜宣,《晋史》以为乐广之客。


    抱罋出灌一事也,《庄子</a>》以为汉隂丈人,《説苑》以为卫之五丈夫。


    逆旅人劝就国,太公也。《说苑</a>》则云:郑桓公寒且作韩康伯也。《别传》则云:张芜诲为长者,《太史》公谓:渤海守于宣帝,禇生以为北海守于武帝化不孝子仇。《览》、《传》谓蒲亭长于陈元,谢丞书以为阳遂亭长于羊元。挑土梗语。《战国策</a>》谓苏秦于李兊,《史记</a>》谓苏代于孟尝君。


    体寝石有熊渠、繇基、李广之异。献寿药有荆王、燕王、汉武之殊。而献空笼亦有淳于髠、蔡无泽之不同流。《传》转妄莫可为纪。(新序楚熊渠见寝石以为虎射之没羽。韩诗亦云没金吕览论衡</a>则 曰由基见寝石以为兕射之饮羽汉书</a>西京杂记</a>则以 为李广鲍昭古诗注则又谓景公造弓体石梁饮羽战国?有献不死药于荆王中射士夺而食之王欲杀士对曰若杀臣是死药矣遂不杀汉武内传则以为东方朔</a>帝欲杀之云云类说则云有语不死之药于燕王人 既死尚求其药○国事蔡无泽献鹄于齐中途失之以空笼献而君厚待之一 以为淳于髠于楚王)以至刍说稗官,此类尤烦。如《广异记</a>》、《幽恠録》俱有妻筝投果之言。(记言开元中有张李 同学道李厌而归仕至大理后谒张张馔之而李妻持筝不敢言投以林擒 至归犹在録则谓王恭伯谒裴湛见其妻持筝投以朱 李)《逸史》、《仙传》、《拾遗》俱有箜侯为婚之事。(史以为卢李二 生拾遗以为崔宇过薛肇箜侯上书天 际识归舟二句同也)而《集异记》韦侍御华山遇老翁,引见诸祖姑及阿婆等,乃《逸史》杨越公六代孙事,乃若烂柯、流红?女等事。说各不一,大抵文人说。士喜相倣撰以悦流俗,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则描前摸古,甘随人后而不自病其妄也。(烂柯事述异记</a>则云王质入信都 石室山遇童子棊东阳等记则云鼓琴而歌异苑</a>广异记等则谓有入山者见二老樗蒲 拄鞭看之俄鞭烂鞍朽○流红事乃卢渥见云溪友议</a>及本事诗</a>及张子京记为于祐北梦言则以为李茵 遇鬼云芳子诈作宫嫔而?女坟在丽情集</a>以为姚王京南史</a>乃王整之女卫敬瑜之妻也)。言桀纣者特类于此,昔祖伊始谪于纣也。惟曰:淫戯自絶而已,及武王数之。斮涉、剖贤、炙忠、剔孕,斯已甚矣。而《史传》复有醢鬼、脯鄂之文,《六韬</a>》更出刳心等三十有七章焉。故子贡曰:纣之不道,不如是之甚也。(史记纣醢九侯脯卾侯明堂位云脯鬼侯以享诸 侯吕春秋亦谓杀梅伯醢之杀鬼侯脯之以礼诸侯于庙鬼侯者九侯也而淮南子</a>以为醢九侯之女爼 梅伯之春秋繁露</a>云生燔人闻其臭剔孕妇见其化杀梅伯以为醢刑鬼侯之女取其瓌则非杀鬼侯矣外 纪云九侯入女于纣女不喜淫纣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而并脯之盖出 世纪岂足尽信)


    台尝言之,扬善毋过辞,抑恶毋过饰。扬善而过辞,则人弗信。抑恶而过饰,则人弗戒。夏桀之恶,好货便佞戮。谏嬖嬉一事,足以亾矣。说者又何必过为之説,而俾人之不戒哉。汲冡古文册书云:桀饰倾宫,起瑶台,作琼室,立玉门。而淮、尸二子乃云:为象廊、玉牀至。谓:其时至徳?而不扬,帝道掩而不兴;植杜藁而罅裂,容台摇而掩覆;群犬獋而入渊。豕?蓐而席隩。美人挐首墨面而不容,曼声蜃炭内閟而不歌。飞鸟铩翼,走兽废脚;山无峻干,泽无洼水;田无立苖,路无莎苹;金积折亷,璧袭无理;岂非过甚之言乎。(老子云世之将?主 闇昧而不明道废而不行徳?而不?举事戾于天发号逆四时春秋缩其 和天地除其徳大夫隐遁而不言羣臣推异而壊常邪人谄而隂谋骨肉踈而不附田无立苖路无缓步金积 折?璧袭无赢殻无腹蓍筮曰施云云盖因此而演之)韩婴</a>诗传更谓:糟丘足望十里。《管子</a>》载言:女乐三万,晨譟端门,而闻于三衢。衆言殽乱盖曰:不如是,不足谓之桀尔,徒使后世庸君僻主,多为不义闻谏,则拒曰:吾之罪未至于桀也。岂不失诸。故凡言桀纣之事者,吾不敢尽信也。


    伐桀升陑辨


    道二仁与不仁而已,汤之得天下也。以仁而桀之失天下也。以不仁,以仁存心。岂有利于间哉?应天顺人不得已焉尔。孔子之序汤誓曰: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遂与桀战鸣条之野。夫桀都安邑,而汤都亳。亳居安邑之东,而鸣条在安邑之西。陑又出其西南河曲之南,其去亳与安邑也。逺矣。汤之致伐,乃不従东迳擣安邑,乃从下反上至于陑,而反下乃趋鸣条何邪?此仁人之师也。夫师必兼行而倍道。今也,不然,而反迂廽逺饷以出于陑,盖将以示桀衆而使之知备焉尔。以故桀得出而逆战于鸣条之野事可明也。嗟夫!伐人之国又有仁焉,予于升陑见之矣。而孔安国乃以为升道自陑,以出桀之不意仁人之师。固出不意而袭人乎。应天顺人犹有慙徳,袭人不意而何以为汤乎?且既曰出不意矣。而故反倍道而缓期邪?其不然必也。夫袭非用兵之道,九伐之法无有也。《春秋》之书袭特以见君人,而行盗贼之事尔。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敌秦人之鋭士。秦人之鋭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固不可以对汤、武之仁义。节制之兵已不事于诈谲。而况仁义之师乎?刘子</a>政曰:汤欲伐桀,伊尹请乏其职贡,以观其动,桀怒,召九夷之师,九夷之师皆至。尹曰:未可也。明年又乏之召九夷,夷不副矣。于是兴师以伐之,仁人之师曷尝不以正哉。而或者犹曰:兵行诡道有险可据。彼不知恃我,则据之有衅可乗。彼不知备我,则乗之用兵之道。期于取胜而已。他匪计也。是故古者伐国不问仁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方天所賛李靖</a>能因之遂破吐浑。宋襄公不能乗之,而徒守区区之仁义。果败于#汤之所以由陑,盖出此道斯亦缪矣。李靖曰:正兵受之君,竒兵将所有。晋羊叔子务修徳信,以怀吴人。每有交兵必尅。日:乃为战,不为掩袭。陆抗对境行人不絶抗,每告边戍曰:彼专为徳,我专为暴,是不战自服也。以祐且尔。况汤武之师乎。诡道,兵家之所有也。临危赴急,所以济其不及者,是亦将家之事耳,而汤奚事邪。始汤之得尹也。爰问之曰:桀恶甚,吾将伐之也,如之何?对曰:可也,而非可悖也。予其为子往?之,于是适夏,告以君民之相须者,而桀弗惠,乃大淫昬。大不克明保享于民。割夏邑,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尹既反而复往,为之酒保,思入其诲。而桀任是暴,徳诞为厥佚。尹始丑夏复归商,而説之以伐夏。故曰:伊尹相汤伐桀,知伐桀者非汤也。伐桀非汤,则其为伊尹矣。时日害??予及汝偕亡。则天下之民欲其亡也。乆矣。尹汤固不得而已也。战鸣条而后誓,非豫戒之兵也。兵不豫戒,衆志协也。衆志协而尚伺人之不意乎。然则桀之失天下,非汤取之明矣。天取之也。天何以取之,民取之也。民取之,则天取之。天取之,则汤取之矣。汤岂容心于间哉?因民而已,故曰:汤放桀,所以定禹功也。袭人之兵五伯不为,而谓汤为之乎。呜呼!孔氏汉儒之冠冕也。其于书亦多?矣。谓:文王内秉王心,阳率诸侯事纣。而武王之会盟津,为卜诸侯伐商之心,既乃退而示弱,且谓四岳为不得已荐舜。而汤出,桀之不意,率由妄度。嗟乎!天下之妄説,讵胜穷哉。前史氏言髙定七嵗,问父郢以汤伐君事,父曰:“应天顺人”。定曰:“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此顺人乎?”小子之言,君子至今诵之,而乃不详其为启誓,非汤誓也。彼皇甫谧</a>者更以为桀醉不寤,而汤伐之其足徴欤。


    汤逊觧 (卞随务光○许 由在四岳中)


    庄子曰:汤伐桀,因卞随而谋之。不对,又因务光而谋。乃用伊尹克商之后。逊于卞随,随投椆水,又逊于光,光投卢水而死。(亦详吕氏离俗览云 随投颍水,光投募水)纪佗闻之恐其及已,帅弟子踆于窽水。三年,申屠狄者闻之,爰踣于河。故《列仙传</a>》言:汤伐桀,因务光而谋,光怒曰:非吾事也。汤得天下逊之于光,光遂负石而自沉卢水。(狄商时人鶡冠子云申 屠易以世溷浊负石投河故墨子</a>有申屠投河河伯分流之説皇甫谧以务光 为黄帝时而韩婴刘向以为崔嘉谋之狄称子胥洩冶以对大率 难信矣)夫汤之伐,岂其所欲哉?应顺天人,拯民水火而已。虽然其义,则应顺天人,而其事则臣伐君也。是故,放桀而后有惭徳,而无喜色。盖汤之意躬以自厚,诚恐启天下后世,乱臣贼子因以为利,而叛其君者,将以台为口实云尔。然则汤之心,岂以应顺天人而自是哉?唯不以应顺天人而自是,此仲虺之所以陈谕引义,而广释之深有惧。夫汤之忧媿不已,而有害维新之政,且将以破天下后世之见惑者。嗟乎!以汤勇智,岂以天下动其心哉?其克商而逊之,盖有之矣。彼卞随务光其何以承之邪。昔有尧尝逊天下于许繇。繇耻之而不受,退逃箕山。庄周称之。且以为有子州支甫者,亦尧禅而舜,亦尝以天下逊之子州支伯,与夫善卷、北人无择,若石户之农,又有狐不偕者,亦以为不受尧禅,投河而死。兹盖战国之际,分义不明,君臣相贼,故周之论唯有所激,然圣人之授天下。岂如是轻哉?此太史公所以致疑于卞、务,而以许繇之事为虚。语:夫以天下逊,此尧之至徳也。尧知天下之将争且乱,而欲以逊禅示天下,后世之标,则乆矣。其非一日也。岂唯其子之不肖哉?朱而不肖九子,而俱不肖乎。且舜之未见也。其逊固非一人矣。其逊四岳也。则许繇已在其列矣。许四岳之祚也。说者又奚必为异,而以尧之禅为虚哉。(罗昭文云治天下者必 曰陶唐氏有虞氏嗣天下者必诫曰无若丹朱无若商均是陶虞氏为圣人而 朱均为不肖矣天下知朱均之不肖而不知肖否不在


    朱均在陶虞用朱均于不肖也陶虞将推大器于公也 故以不肖名而废之然后俾家不自我而家子不自我而子而不係乎朱均之肖否也朱均蒙不肖名于后世 也许繇之迹盖甚章著非寓言者吕正献云许由不可谓无其人 盖有见也) 虽然事有大惑,不可以不析,墨子书言汤以天下逊务光,既而使人谓之曰汤。昔伐桀而逊于子,欲加恶名于子也。光耻之,遂投清泠之渊,其在《韩子》亦云:然则斯举也。果姑制为之名邪。汤无是也。(说林云汤伐 桀恐天下言已之贪也让之务光恐光之受之也乃使人说之云云 此以小人之腹而度之者列仙传云务光耳长七寸即暓光也荀子</a>作牟光类林逸士传云禹聘之为上卿光 投于河韩子亦云投于河而仙传以为武丁欲相之投 于梁水皇甫谧又以为黄帝时人其不一如此卢水在 右北平椆水在颍川或云在范阳清泠水在南阳西鄂周下云此人 无择所投)至《周书</a>》殷祝解,则复以为桀逊汤之王位,说者疑焉。而墨子且谓:夏桀既北汤,欲比迹尧舜,乃制夏人为之推逊,岂其然邪?噫嘻,隋氏以唐王为相国,加之九锡,而髙祖以为魏晋繁文却之不受,斯可尚矣。然以兵取而必欲云受禅于隋,则犹未免末世之弊陋也。此成汤之事,所以至末世为可言欤。


    小人勿用


    易何为而作乎。为小人而作也。《春秋》何为而作乎?为小人而作也。小人之患何世无之。不幸世衰,封君世辟,惑于聴察,往往问君子于小人。致其舞手蹈足,于尺宅之前,稔恶连祸,无所遮避,有似黎丘之鬼指以小人,往往左右顾而不得见,当此之时亦可谓危矣。子曰: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逺之则怨夫,小人女子一皆隂类,其肃杀之气中于人也。如商飚素雨受其害者,日深月惨,皆不得而知之。自外视之固有似柔脆不能以自立,而其为患,则莫之御也。小子学易抑尝即山泽之象,而得圣人之寄矣。少男少女艮兊之正也。而其费乃至于为妾,为阍寺,阍寺男之贱,而妾者女之贱也。彼以一隂为恱乎。外此以二隂为阻乎。内隂幽险陂,其事正如此也。虽然上之人固有能知之矣,然每弗之去,而每近之者,惟见善之不明,与用心之不刚,耽佚乐而好輭媚尔。天下固未尝一日无君子,亦未尝一日无小人也。惟所御之而已。御得其道则君子之道胜,而小人从之化御。失其道则小人之势盛,而君子従之去,此安危治乱之所由分也。君子小人义利之间,果非甚难知也。君子怀义,小人怀利。怀义者难进而易退,怀利者易进而难退。难进惟不苟合,易进惟巧迎逄。不苟合者人之所嫌。而巧逄迎者人之所喜。喜故易亲,嫌故易踈。易踈则责之备,易亲则待之恕。待之恕则一遂足以盖百非,而百欺不足以为戾责之备。则扶天之徳不能蔽纎芥之踈。一日之违,可以没千朝之绩,盖责之备者每不以为君子,而待之恕者常不疑其小人。二者既浑则顺已者必亲,而恪正者必逺理势然也。苟简以鸩其身,快暂而?后恤,此人之常情也。是以中材之主常逺君子,而近小人。小人乐,有为器近而功速,君子行其所无事业逺,而道似踈是以喜功不好要之君常好,任用小人而每至于速乱也。君子有所恤,小人无所耻。有恤故每有所忍,不耻故无所不为是。以小人常胜而君子常穷,此天下见治之,所以常希濶也。伊摰,夏庖。而兴商姜牙,商屠以王武。百里奚,虞之亡虏。而覇秦韩信,楚之亾卒。而成汉荀彧,袁绍之弃臣。而彊魏,燕之彊也。乐毅去魏,魏之起也。崔浩辞晋,此七君得之,而七兴。彼七主去之,而七?何如是之宪宪也?失度佐而有扈伐狐,攻专而驩兠放,成驹权而三苖窜俟。侈佞而桀奔,左强?而纣折,优旃用而晋祸,寺貂任而齐危,惠廧委而宋乱,是数君者其好任小人,则均而其身及于祸。则又等也。易曰:小人勿用,必乱邦也。使小人而可用,则何亡国败家之有?此先圣明,王之所以严防,而切戒之夫,岂得已邪?祸天下之首,坏国?家之具诚,无先乎。此也。诸葛武侯曰:“亲贤臣,逺小人,此先汉之所由兴也。”亲小人,逺贤臣,此后汉之所由亾也。故权徳舆论,西汉之亡以张禹,东汉讫録始胡广</a>,而崔羣亦谓罢九龄而相林甫,则开元之治乱已分矣。夫一贤制千里之命,而一佞亦足以亡国。君子、小人之消长,实为天下之戚休治乱之。随迅逾响答去任之际,渠可以不遴之邪?善乎!富郑公之言曰:天子无职事,惟审辨君子小人而进退之,此天子之职也。若唐徳宗亦可谓昧已职矣。萧陆姜汤毫釐之忤负已弥。天而韩窦之徒,每至以功目罪是,不亦以待小人之术,待君子,而以礼君子之具礼小人乎。乌得不乱君天下者,其可不深戒。于此而佚乐輭媚之是好邪。


    路史</a>絶笔


    昔汤迁九鼎于亳至大同而有慙徳。武王布车迁九鼎于三巫及鹿丘而不进义,士非之是。以圣人刋书于君道,则首以二典于臣道,则始之两谟。皆以若稽古之言,命之至商,周氏之书俱不?焉。岂非以尧舜禹皋益稷之事为可稽?而商周之君臣有不足法欤。(曰若引辞李 尤阳徳殿赋云曰若炎唐稽古作先李善引书皆作粤乃古书也若 稽犹曰谨按云尔非训顺与如也两谟者益稷合于皋陶 谟)故门人于尧曰之篇,上记帝王之所以得天下,(在子 一人以上)下言帝王所以为治之道。(谨权量以下)于尧舜禹则賛其执中,至汤武则惟称其罪已,汤不执中邪。盖门人之学,所得于圣人之意者如是。


    此则《路史》之所以为终也。且作会而民始叛。《五典》由是而薄矣。有虞氏纪论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夏后氏纪论未施敬于民,而民敬之,其以是观之。(论语</a>尧曰之说书独不録尧言禹谟所记乃 帝舜命禹之言汤诰亦无成汤万方有罪至以尔万方之语盖圣人所见之博互 为存去也或以为两有脱错妄矣)


    呜呼!圣人之心其所以待天下者亦深,而所以待后世者亦厚矣。唐虞之时为君者揖逊乎。其上为臣者訏谟乎,其下天下未尝争且乱也。汤武固圣矣,然其事则放焉,杀焉,伊周固忠矣;然其事则放焉,摄焉,不幸而不变。必汤武伊周为之,则忠且圣也。或闻之不详其事,而袭其迹。其能保其终无争且乱邪。是圣人以尧舜望天下,后世之君而不愿其为汤武之君。以禹皋益稷望天下,后世之臣而不愿其为伊周之臣。其所以待天下,后世者可谓深且厚也。后世学士不知出此,而乃以为《诗》、《书》始终之序,皆出偶然无意,至温公作《稽古録》,爰始伏羲而终孔子。遂以汤武干之,岂圣人之?哉?不然,笃信明义崇徳报功之前,非台敢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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