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个月前 作者: 匪我思存
    落美花店在三天后就开张了。再平凡不过的一间小花店,粉白的墙上只挂了数只壁挂花篮,地上除了花架也就是花篮。洛美坐在鲜花丛中,自有一种安详恬然。


    花店林立,她的花店虽无特异之处,一个多月过去了,却也渐渐有了老主顾,忙的时候也多,所以请了一个小妹帮忙。


    洛衣从国外回来,听说她去开了一间花店,又惊又疑:"姐,为什么?你是名校mba,当了少梓四年的首席秘书,凭你的资历怎么去开一间花店?那有什么前途?"


    洛美说:"没有前途才好呢。"


    她凝望着洛衣,容光焕发的小女人。


    叫她看得微微别扭起来,洛衣轻颦浅笑拉长了声音:"姐——"


    洛美问:"少梓对你好吗?"


    洛衣一笑:"他敢对我不好吗?"


    总归是幸福的吧,总归有一个人是幸福的吧。她望着妹妹,唇角终于浮起笑意。


    这天下午,洛美在花店里。上午进的花已卖去了一半,她正在算账,听到风铃响忙撇下电脑,笑着抬头:"欢迎光临!"


    是位先生,声音醇厚动人:"有白茶花吗?"因为太奢侈,这样昂贵的花她只进了一点点。


    "有。"她微笑,"有童子面、雪娇,你要哪一种?"


    "雪娇吧。"他挑了一样,"要一打,麻烦包起来。"


    她抽出十二枝白茶花,配上叶材包成一束,在剪叶包装的过程中,他突然问:"以前这里是间玩具店吧?"


    她笑了笑:"我不大清楚,这店面我才租了两个多月。"用缎带缚好花束,"谢谢,七百四十块。"


    他付了八百块:"不用找了。"


    洛美道了谢,从花架中抽了一枝兰花:"送给你,很配你的领带。"


    他一扬眉:"这朵兰花少说也得一百块,你亏本了。"


    洛美笑而不语。


    他将兰花插在了袋口,说:"谢谢你的花。"他顿了一下,又说,"谢谢你的笑容。"


    洛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后来这个人常来买白茶花,熟悉起来,也偶尔地交谈几句。


    "你是真正为卖花而卖花的人。"他说,"别人都是为了卖钱而卖花,惟有你是纯粹卖花。"


    洛美笑着说:"人总有厌倦赚钱的时候,我只是如今已经厌倦。"


    他凝望她,洛美总觉得他有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望着人时总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仿佛冬日晴朗夜空下的海,平静深邃,却有细碎的冷冽星光。


    他说:"那么,你是厌倦了过去?"


    她一笑:"或许吧。"


    星期六的晚上,送走最后一位顾客。洛美收好现金关了店门,然后回家。官峰不放心她晚上一个人回家,所以一直站在阳台上等,看她进了公寓的门才松了口气。


    洛美进了家门,官峰就告诉她:"洛衣回来了。"


    洛美有些意外,问:"言先生没有来吗?"


    官峰说:"两个人好像吵架了,洛衣在你房里。"


    洛美进了自己房里去,只见洛衣穿着一件露肩的小礼服,伏在枕上抽泣着。洛美就笑:"好啦,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两个人吵吵嘴耍花枪,难道还当真了不成?"


    洛衣越发哽咽了,洛美坐到床上,问:"到底什么事?让姐姐评评理,好不好?"


    洛衣伏在那里只管哭,洛美扶她坐起来:"少梓是有些左性,你也知道,在家中他最小,从小被父母哥哥宠坏了的。有什么事,告诉姐姐好不好?"


    洛衣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洛美拍了她的背抚慰她,她终于哭诉:"他……他心里有别人。"


    洛美一怔,说:"不会的,我看他是真心对你,你别胡思乱想了。"


    洛衣哭着说:"他骗我!"


    洛美细细地问,洛衣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洛美半天才弄清楚,原来两人晚上本来要出席一个慈善拍卖会的,因为少不了记者拍照,所以洛衣下午就去美容院做了头发,回家后换了衣服,又挑了一套粉钻的首饰,配着衣服自己很是得意,谁知言少梓一见,却叫她把钻石首饰摘下来,换上一套珍珠的,她不肯,言少梓怒道:"那就别跟我出去。"


    洛衣大觉委屈,立刻回娘家来了。洛美心中释然,拍拍她的手,说:"别哭啦,就这点小事,看你哭成这样。你放心,他今天一定会来接你的。"


    洛衣哭道:"我再也不跟他回去了。"


    洛美说:"孩子话。"


    又劝了她几句出房间来,言少梓已经来了,正在客厅里和官峰说话,见了她倒微微皱起眉,问:"洛衣呢?"


    "在房里。"洛美说,"好好哄她吧。"


    言少梓就进房去了。官峰问洛美:"怎么了?"


    洛美摇头:"没事,洛衣闹小孩子脾气罢了。"


    第二天到花店打开门。拾起门下塞进来的报纸随手搁在柜台上,花行已送了鲜花来,她一捧一捧地插在花架上,再拿喷壶喷上水。擦干了手,她才拿起报纸来看。


    听到风铃响,她忙笑吟吟地抬起头来:"早!欢迎光临。"


    "替我拿一打白茶花。"


    "好。"她走到花架前,抽了十二枝白茶花来包装。她一边包,一边说:"你今天的气色真好,是有什么喜事吗?"


    他微微一笑,说:"多年的夙愿快要实现,所以很高兴。"


    她"噢"了一声,抽出一枝郁金香送给他:"恭喜你,心想事成是这世上最令人高兴的事了。"


    他接过了花,却说:"这枝花我转送给你,可以吗?"


    她微有些意外。他含笑:"快乐如果与人分享,会加倍地快乐,鲜花也是,何况郁金香很配你,非常漂亮高雅。"


    他真是会说话,于是她含笑接过来:"谢谢。"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下午买花的人少些,她闲下来,于是打开收音机听整点新闻:昨日收盘股市在跌;城中又有一起火灾,死伤两人。都是都市中的琐事。忽然报道常欣关系企业的董事长、言氏家族的族长言正杰突发脑溢血入院。洛美一惊,手中的剪刀一滑,差点割伤了手。她静静地听着详细的报道,心中明白只怕不好了。留心又听股市快讯,常欣关系企业的各股都在跌,显然业内人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已经闻风而动。


    生老病死,是人世最难把握的事情,纵然是富可敌国,在老、病面前仍旧如风中残烛。她在常欣工作多年,对那位威严的老人,自然隐隐有着一份特殊尊重,谁知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


    "官小姐?"


    "是,我就是。"


    "你好,我是言正杰先生治丧委员会的联络员,言正杰先生已经于昨日晚间去世。明天将在平山言氏家族的祖屋举行公祭,请向令尊转告一声。"


    官家是言家的亲家,所以才特地电话通知。至于别的人都是由当天的新闻得知这一消息。等到下午收盘时,股市已跌了四十多点下去。


    洛美回到家中不久就接到洛衣打来的电话,她诉苦:"家里乱七八糟的,少梓忙到现在连个影子也不见,又说要分家。"


    洛美安慰她:"事出突然,他当然忙。既然要分家,你可要小心一些,不要给少梓找麻烦。"


    "我能给他找什么麻烦?"洛衣不满。


    洛美说:"我也是白叮嘱一句,你万事小心就是。"


    放下电话,洛美就对官峰说:"爸,我真是担心洛衣。言家她应付不来的,她一点心机也没有,终究是要吃亏。"


    官峰说:"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你也不可能帮她一辈子,让她自己去学学吧。"


    洛美说:"可是这回分家,她八成会吃亏。"


    官峰说:"由她去。不就是钱吗?当初洛衣嫁到他们家去,又不是图他们的钱,钱财少沾是福。"


    洛美说道:"我只怕她不当心得罪了人。"想到洛衣天真烂漫,一片赤诚,她不由叹息。


    果不然,第二天就出了状况。


    洛美关店回来,洛衣就来了。洛美惊道:"这个时候你回娘家做什么?"


    洛衣道:"家里乱七八糟的,我回来清净一下。"


    洛美说:"那怎么成?你也太不懂事了,这种时候,长房和三房的人只怕会说出最难听的话来。快回去,不要让言先生难做。"


    洛衣却有一种孩子般的倔强:"我就不回去,我正大光明地回家,谁会说三道四?"


    "回家也不是这种时候,"洛美劝她,"言家刚出了大事,你跑回娘家来,这算什么?"


    "我就是不回去。"


    洛美没有法子,因为从小确实溺爱这个妹妹,虽然她无理取闹,但一旦犯起拗来,只能由她。


    次日一早,言少梓果然就来了,一见洛衣便道:"你怎么跑回娘家来了,大妈和三妈都问我呢,父亲才过世,家里忙得一塌糊涂,你还使小性子添乱?"


    洛衣自幼便是被捧在手心里的,虽说丧母,但从小洛美一直非常疼爱她;嫁了言少梓,也是宠她的时候多。何曾受过这样色厉声疾的质问?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只叫:"姐姐,他欺侮我!"


    洛美忙劝她,又劝言少梓:"有话好好地说,洛衣胆子小,你不要吼她。"


    言少梓"哼"了一声,问:"你回不回去?"


    洛衣见他依然铁青着脸色,连连摇头:"我不回去。"


    言少梓大怒,摔门而去。洛美埋怨洛衣:"怎么这样不懂事?"洛衣嘟了嘴不说话。洛美忙打电话找言少梓,他的行动电话已关机了。


    洛美无奈,又惦着花店要开门,就对洛衣说:"我先去店里开门,你在家好好呆着,如果他打电话来,好好和他说,他要你回去,你就跟他回去,知道吗?"


    洛衣撇了嘴道:"那看他怎么求我了。"


    洛美心中一惊,想到言少梓最为狂妄自大,最不喜看人脸色,心想这段姻缘只怕有些无趣了。又一转念,当初言少梓对洛衣那样钟情,而他一向重守信诺,而且男子汉大丈夫,大约可以包容得下。所以稍稍放心,又劝了洛衣几句,才去开店门。


    刚刚到花店不久,言少梓就打了电话来。洛美忙问:"你在哪里?洛衣在家等你呢。"


    言少梓的声音甚是低沉乏力:"我在永平南路的房子里,你立刻过来见我,好吗?"


    洛美一怔。他说:"我的心情糟透了,拜托你过来,拜托!"


    洛美就叹了口气,说:"好。"把店托了小云看管,自己开了车子过去。


    站在仿古的电梯里,时光成了一种恍惚的错觉,铁栅印出影子,在她眼前明暗跳跃。冷冷的空气里有仿佛还有着昨日的旧梦。好像一个人午睡醒来,一天就已到了黄昏的样子,心里格外难受,宛如被大段的时光遗弃。而猛然一抬眼,已经到了七楼,她拉开铁栅走出去,一直走到b座的门前,取出钥匙来开门。刚刚一转过身关上门,突然被人拦腰抱住,热热的吻烙在她的后颈中、耳下、脸颊上,她挣了一下,他的手臂一紧,令她有一种窒息的眩晕。过去的一切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她迷迷糊糊本能般回应着他的热情。


    "哦,洛美。"他低低地、长长地叹息一声,回旋在她耳畔,久久萦绕不散。她突然被这一声惊醒了,她在做什么?他又在做什么?他们不可以,这是绝不可以的,法律和道德都是绝不允许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而他们之间的一切早已经结束——她猝然推开他,他眼中还有一种茫然不解,她微微喘了口气:"言先生,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不然我要回去了。"


    他看着她,就像没有听懂,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池中的锦鲤正在抢食,一粒鱼虫下去,两三条鱼都扑上来抢,弄得水花四溅,打湿了池沿的地板。洛美借机走到池边看鱼。言少梓终于走开去,不一会儿调了两杯酒来,一杯给她。她拿在手里晃着那杯子,看那三色的酒液浑了又清,清了又浑。


    "有人在收购b股。"言少梓也坐下来,就坐在她身旁,"大妈怕得很,所以想赶着分家,好保住她那一份产业。"


    洛美说:"真不该养锦鲤,上次我看到宠物店卖的热带鱼好可爱。"


    言少梓怔了一下,说:"那就买些回来养吧。"又说,"如果要分家,那么我应该会继承10%左右的a股,仍可在董事会占一席之地。"


    "差点忘了,走的时候蓝玫瑰卖完了,还有不少人来问,明天还是该多进一些。"


    言少梓终于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轻描淡写地答,"只是显然我们谈不到一处。"


    言少梓一笑:"你这是怎么了?"伸手抚上她的脸,"不过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洗净铅华,纯真美丽。"


    洛美往后一缩,避开他的手,正色道:"言先生,这是我最后一次到这间房子里来。你是我的妹夫,我是你的妻姐。人有伦常,我再也不想做出任何伤害洛衣的事情。从今以后,我们各不相干。"


    言少梓早已怔住,她起身便走,他忙追上去问:"好好的怎么说出这些话来了?"


    洛美说:"你去接洛衣吧。"


    言少梓望着她,她就任他看。最后他说:"那好,我去和洛衣说,我要和她离婚。"


    洛美大惊:"你疯了?"


    "你既是要结束一切,那么我也只有这样。"


    洛美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洛衣哪一点儿对不起你?你们结婚才两个多月,你像儿戏一样说要离?"


    他说:"和洛衣结婚是我犯的一个大错!"


    洛美又气又急:"好,越发说出好话来。当初是谁指天咒地地对我说会爱她一生一世?"


    言少梓说"那时我以为我是爱她的。"


    洛美反问:"难道说你不爱她?那你爱谁?"


    言少梓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洛美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扑上来。她强笑着,说:"你看着我做什么?"


    言少梓仍不答话,她就低下头去,他却不许:"抬头看着我。"


    她说:"你有什么好看的。"目光却始终不敢与他相接,只得强笑一声,"得啦,不要玩了,去接洛衣吧。"


    言少梓说:"好,我去接洛衣,但是你答应我,明天晚上在这里等我。"


    洛美不想答应,但还是点了头:"好吧。"


    言少梓犹不放心,问:"说话算数?"


    洛美点头。


    言少梓就回身在桌上找到了车钥匙:"我跟你回去接洛衣。"


    洛美说:"你一个人去吧,我要去花店。"


    言少梓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去开什么花店。大哥也奇怪,居然答应了你辞职,我回来后和他吵了一架,他也不肯说清楚理由,我正要问你呢。"


    洛美淡淡地说:"我累了,所以想从那个圈子里退出来。"


    言少梓一笑,他有言家特有的明净的额头与深邃的眼睛,一笑时恍若冬日的一抹暖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走得了吗?"


    "我已经走了。"


    他又一笑,不以为意地说:"你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截止前市收盘为止,常欣已跌至八十二元七角,与专家预测的八十元大关相去不远……"


    收音机里正播出股市快报,洛美一边剪花枝,一边纠正小云的剪法,浑不将刚听到的消息放在心上。小云却"哎呀"了一声,说:"糟啦!"


    洛美问:"怎么了?"


    小云说:"我妈买了这个股票,这下好了,一定又要亏本,又该骂我出气了。"


    洛美随口道:"很快就会反弹的,叫她不要急着斩仓就行。"


    小云说:"她才不会听我的呢。"听到风铃响,她忙转过身去向来客甜甜一笑,"欢迎光临。"


    "白茶花一打。"


    小云答应着,去抽了十二枝白茶花,交给洛美包扎。洛美以玻璃纸一一包好,熟练地系好缎带:"谢谢,七百四十块。"


    "今天可不可以送我一枝勿忘我?"


    "当然可以。"洛美掠了掠鬓边垂下的发丝,随手抽了花架上一枝勿忘我,他接了过去,却插在柜台上的一个花瓶里。小云听见门口的车声,知道是花行送货来了,于是出去接花。


    "今天的花很好,是附近花田出的吗?"


    洛美答:"是云山的花。"她笑吟吟地停了剪刀,"到七八月里,云山简直是花海,如果你看过一眼,保证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深邃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我见过。一望无际的白茶花,像一片雪海一样,以前形容梅花是香雪海,其实茶花亦是。"


    洛美悠然神往:"那一定美极了。"


    "像梦境一样美。"他说,"特别是由一个小孩子眼中看去,那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洛美问:"你是小时候见过的?"


    "是的,那是我外婆家的花田,我小时候常跟母亲去……"他的眼中本来还荡漾着一种向往的神色,但说到这里猝然住口,失神了几秒钟,说,"哦,我得走了。"


    "再见!"她有意忽略他的失态。


    他持花而去了。小云将花束整理好,走过来帮她剪花,说:"刚刚那位先生好面熟。"


    洛美说:"昨天他也买过花,他几乎每天都要来买白茶花,再过几天你一定就记住他了。"


    小云说:"他很好认的,像他那样的人不多,老是酷酷的不大笑。"


    洛美说:"他还酷?你没有见过真正酷的人,我以前的董事长,我进公司那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见他笑过,那才是真正酷毙了呢。"


    "洛美姐,我听人家说你以前是在一家很有名的大公司里上班呢,人家想去都去不了,你为什么要辞职呢?"


    洛美笑了一笑:"再大的公司我也是打工,不如自己当老板。"


    正说着话,电话响了,洛美拿起来:"您好,落美花店。"


    "是我。"


    稍稍低沉的声音,令她微微怔忡,因为这个时候是下午两点多钟,上班时间,他应该正忙得恨不得有三头六臂的时候,所以她问:"有什么事?"


    "昨天晚上为什么放我鸽子?"阴沉沉的声调,洛美不由得绞着电话线,瞟向门外车水马龙的街道。隔着花店的玻璃,喧嚣的城市像是另一个无声的世界,一切从眼前匆匆掠过,仿佛电影的长镜头,悠长而漫远。


    "我要有一个理由。"平淡如镜的水面,也许是狂风骇浪的前奏。


    她低了头,轻轻地说:"没有理由。"


    "你答应了,为什么不去?"


    "昨天晚上我要陪爸爸吃饭。"她随便找个借口,"天一晚,他就不放心我出门。"


    "这个借口太差,换一个吧。"


    洛美舔舔发干的嘴唇,不由自主地伸手去理柜台上摆着的没剪完的花,说:"没什么理由了,我觉得不应该去,就没有去了。"


    "你明明答应了。"


    "我不答应,你不放我走,我当然只好答应了。"


    "什么叫当然只好?说话不算话,你什么时候这样不守信?"


    "言先生。"她放缓了调子,"我不是你手下的职员了,我也退出那个圈子了。"


    "我不吃你这一套,今天晚上你一定要来。"


    "不!"她断然拒绝,"我说过我再也不去那里了。"


    "好吧。"他忍让地说,"那么就在凯悦饭店的大堂见面。"


    "洛衣呢?你怎么向她交代去向,说晚上有应酬?"


    "为什么要提她?"


    "她是我妹妹。"


    "所以我才暂时不想和她离婚。"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比我清楚!"


    "言少梓!我不想和你打哑谜了,我今天哪儿也不会去,你也回家陪洛衣吧。"


    "洛美!"


    "对不起,有客人来了。"


    "你敢挂断我的电话试试?"


    "你为什么这么不讲道理?"


    "是我不讲理还是你?我今天一定要见你。"


    洛美吸了口气,放缓了声音:"我不能见你,真的,回去陪陪洛衣吧,她一个人在家,从早等到晚等你回去,多陪陪她吧。"


    "美!"


    "今天你回家陪洛衣,我们有空再联络,好不好?"


    "美!"


    "就这样吧,再见!"


    她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放下了电话听筒,坐在那里却发起呆来。下午的太阳正好,照在玻璃门上,被门上白色的细格切割成一方一方的小块,每一小束阳光里,都漂浮着无数尘埃,转着圈、打着旋,像哪部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一样,光线虽亮,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暗沉沉,就像袋装的玉兰片,看着鲜亮亮的,却有一股子酸酸的陈霉味。


    正想着,小云已走了出来,一见到她却"唉哟"了一声,她一惊,才觉得手上钻心似的痛,忙不迭缩手,口中笑道:"我真是傻了,玫瑰上有刺,却使劲捏着它。"摊开了手,中指上已沁出一颗圆圆的血珠儿,她含在口中吮了,又重新拿起剪刀来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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