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初听中夜入梧桐

3个月前 作者: 匪我思存
    豫亲王虽然如此说,多顺却老大不愿意:“住得这么近,过了病气给王爷可怎么得了?”


    豫亲王道:“我也是病人,怕什么病气?”


    多顺不敢回嘴,见小沙弥煎了药茶来,忙接过去斟妥,又晾得微凉,方才奉与豫亲王。智光法师道


    :“寺中只有斋饭,每日遣小徒为王爷送来,只是要委屈王爷了。”


    豫亲王道:“哪里,入此方外胜境,打扰禅修,已经是大大的不该了。”


    因为已近晚课时分,智光便告辞先去。豫亲王送他出檐下,但见暮色苍茫,翠烟如涌,万千深竹如


    波如海,而远处前寺钟声悠远,隐约可闻,一时竟有不似人间之感。唯觉得清气涤襟,风露凉爽沁人心


    肺。


    待得掌灯时分,果然有小沙弥送来饭菜。禅房简陋,点着一盏豆油灯,昏黄的灯下看去,不过白饭


    豆腐,另有一碟豆芽炒青菜,虽然清汤寡水,豫亲王倒吃了一碗糙米饭。反倒是多顺苦愁眉脸:“这饭


    里头不知道是米多还是沙多,吃一口硌一口沙子。”


    豫亲王笑道:“心中有沙,口中便有沙,心中无沙,口中自然没沙子了。”


    多顺哭笑不得:“王爷,您还有闲情逸致打禅。奴婢虽然是个没见识的,但也跟太妃娘娘们来过几


    回大佛寺,也在这庙里吃过几次斋,哪次的斋菜不是三菇六耳、瓜果蔬茹?甭说是香蕈、草蕈、金针、


    云耳,就是猴头菇、牛肝蕈也不算什么稀罕。今日咱们来,竟然给咱们吃这种东西。”


    豫亲王道:“九城内外禁绝交通,米价涨腾十倍不止,智光大师月前就开仓禀放粮,施与贫家,寺


    中只怕余粮已经无多。你不在外间行走,不曾得知倒也罢了。今日有一碗饭吃,便要知足。”


    多顺唯唯喏喏,侍候豫亲王吃完了饭,只听急风穿林,竹叶漱漱,豫亲王问:“是不是下雨了?”


    一语未了,只听窗外梧桐有嘀嗒之声,果然是下雨了。


    本来秋夜风雨便易生萧萧之意,何况幽寺僻院,屋中一灯如豆,映在窗纸上,摇动竹影森森,而梧


    桐叶上淅淅沥沥,点滴不绝,更觉夜寒侵骨。多顺不由打了个寒噤,取了袍子来替豫亲王披上,道:“


    王爷还是早些睡吧,这夜里比府里冷得多。”


    豫亲王每每晚间必发作低烧,此时觉得身上又滚烫起来,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发热,方点了点头,


    忽闻有人推开院门,“咿呀”一声,脚步踏在满院落叶间,窸窸窣窣。


    多顺不由喝问:“是谁?”


    有宫人迎出来,张悦问道:“慕氏醒了么?王爷来了。”


    那宫人忙行礼不迭,豫亲王道:“罢了。”那宫人这才回身揭起帐子,轻声唤道:“娘娘,娘娘,


    七爷来了。”


    宫中家常都唤豫亲王为七爷,只不过这宫人想必是侍候如霜的旧人,如霜虽被废为庶人,她仍是唤


    为“娘娘”。若在礼法森严的宫中,被人听到只怕要吃板子的,而此时在寺中,豫亲王为人又宽厚,只


    留意看帐内躺着的如霜,依旧容颜似玉,而呼吸微弱,似是人事不知。于是问:“济春荣来看过没有?”


    那宫人道:“济院正日前奉差去了上苑,张公公请何御医每日来看,今日原开了一个方子,只是如


    今九城戒严……”豫亲王便命取了方子来看,亦只两味药,只其中一味是参。因为疫病四起,传闻唯服


    参膏可防疫,所以京中参价奇贵,虽手持黄金亦求购不得。于是对多顺道:“我记得你带了几支参来,


    取来煎药吧。”


    多顺不敢反驳,只得提灯去取了参来,交给张悦。立时煎了药来,宫人吹得稍凉,张悦便扶起如霜


    ,意欲喂药。而如霜双唇紧闭,宫人虽然拿着银匙,却怎么也撬不开牙关,直急了一头大汗。


    豫亲王道:“我来。”趋身向前,一手捏住如霜颊上颊车穴,颊车穴专司人咬嚼之肌肉,如霜果然


    双唇微张,宫人便将药一口口灌了进去,豫亲王见她还能吞咽药汁,心下略微放心。看吃完了药,多顺


    道:“王爷,娘娘此病,已非物力可及,乃是天命。王爷还是先回去歇着吧,娘娘或有厚福,明日便好


    了也不一定。”


    豫亲王本来病中精神不济,见如霜情势稍缓,此夜理应无恙,于是长长叹了口气,道:“唉……看


    她的运气罢……”自觉浑身无力,知道发热越发厉害了,只得扶了多顺,回去歇下。


    智光大师素擅药理,每日过来替豫亲王看脉开方,于是豫亲王又请智光替如霜诊治,谁知智光大师


    诊脉之后,一脸凝重,缓缓道:“这位女居士从脉象上看,仿佛是气血两虚,但细细看来,竟有蹊跷之


    处,倒仿佛是中毒。”


    豫亲王甚为意外:“中毒?”


    “女居士因伤了心肺二脉,似是常年服食寒郁之药,只不知是何种药物。只是此药甚为霸道,只怕


    毒性日久,难以拨除。”


    豫亲王猛然忆起那日护送她前去行宫,途中她旧疾发作,曾经吃过一颗丸药。其香极异,不由道:


    “我倒见过一次那种药丸,通体碧色,不过蚕豆大小,有异香,仿佛像是麝香,又不太像。”


    智光于杏林之学见识极为弘博,听他如此形容,不由道:“莫不是寒硃丸?”双掌合什,默诵佛号


    ,才道:“先师曾见前人散帙中记载此药,道是用硃麝等数十味奇药合成,虽可暂舒心肺,实乃饮鸠止


    渴,且久服成瘾,祸及后代,唉,实实阴毒不可用。”


    豫亲王没想到那药竟如此大的毒性,问道:“可有解法?”


    智光摇首道:“先师亦未曾见过此药,贫僧更未见过,实无半分把握解毒,不过勉力一试罢了。”


    他酌斟良久,才提笔写下一个药方。寺中本来就有药库,张悦按方去向掌药库的沙弥取了药来,但因为


    疫病横行,药库之中的药材,其十之八九散舍给了满城百姓,所余不过一二,亦不甚全。而所缺药材,


    亦无处买去——所以一连十数日,并无多少实效。


    而豫亲王自己亦是病人,智光法师虽每日前来依脉换方,豫亲王觉得精神稍复,只是依旧每晚低烧


    ,至天明时方退。而皇帝终于知悉他的病,十分担忧,每日遣人来问。智光大师虽觉其并非疫症,但豫


    亲王为防万一,总是隔门就打发走了使者,又请为婉转代奏,请皇帝万勿派人前来,以免传染病疫。


    他病情反复,如霜却略有些起色。这日张悦来报:“娘娘可算是醒了,虽然不过只是片时,好歹睁


    开了眼睛,还问了一句:‘这是在哪儿?’可见人是明白过来了。”


    豫亲王亦觉得欣慰:“好好侍候着。”


    不知不觉,在寺中已过了十来日,豫亲王居于寺中,只觉人生在世,从未尝像如今这般清静过。每


    日唯闻梵音静唱,竹声如雨,虽然吃的是粗茶淡饭,然后涤风饮露,胸怀为之一洗。这日清晨天方微明


    ,竹林前群鸟已经噪唱。他在院中负手而立,听鸟啼清音宛转,不禁面带微笑。多顺从外头进来,一瞧


    见了,恨得顿足道:“我的爷!这样冷的早上,连件袍子都不穿就站在这风口,真真是想要奴婢的命了。”


    豫亲王新近又添了嗽疾,咳嗽了两声,问:“你从哪里来?”


    多顺道:“奴婢去瞧了瞧慕娘娘,听张悦说,昨天娘娘还吃进去了几勺薄粥,嗓子说话也跟寻常人


    一样了,瞧这样子,真的是渐渐大好了。”


    豫亲王不由微笑道:“智光大师乃杏林国手,有妙手回春之实。”


    多顺道:“什么妙手回春,王爷病了这么久,他天天左一个药方,右一个药方,怎么就拖拖拉拉,


    治不好王爷的病。”


    豫亲王道:“你懂什么,药石诸物,亦不过借天之运气,好与不好,与大夫有何相干。”


    多顺笑道:“不过住在这里,奴婢倒觉得王爷比在府里精神些,从前积年累月的,只见王爷皱着眉


    头,这几日王爷倒时时常笑了。”


    寺中岁月倏忽,原是最易度日,豫亲王既在病中,无事喜静坐。偶尔借向智光大师借几卷佛经,亦


    不过静坐默读。多顺偶尔煎了药来,总见他在窗下读经,便嘀嘀咕咕:“好容易说是来养病,却不肯有


    一日歇着,只晓得看书劳神。”


    豫亲王听见,不过一笑罢了。


    这日晚间豫亲王依旧在灯下看佛经,忽闻脚步声急促,犹未起身,已经听到张悦的声音,十分张惶


    :“王爷!王爷……”多顺忙迎出去,呵斥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张悦吃力的吞了口口水,道:“慕娘娘突然不好了。智光大师又不在寺中,奴婢真怕……”


    如霜的病本来渐渐见好,见张悦这般惊惶失措,豫亲王不由问:“怎么回事?”


    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待豫亲王进了修篁馆,只看见宫人狼籍万分的躲在屋角,被褥、枕头凌乱扔


    了一地,而如霜缩在床角瑟瑟发抖。豫亲王见她嘴唇乌紫,牙齿轻战,似是觉得十分寒冷。张悦大着胆


    子拾起被子替她围上,她仍浑身发抖,如小兽般蜷缩成一团。豫亲王猜测她这是寒毒发作,而智光大师


    偏又去了城东为贫民忏经散药,不在寺中。所以只得另想办法,于是命人又取来几床被子,如霜仍是冷


    得发抖,最后在屋中生起火盆来,刚刚将火盆抬进来,谁知如霜忽然一笑,她本来久病,瘦骨嶙峋,更


    兼散发凌乱,这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当真形如疯魅。“唿”一下突然推开宫人,众人拦阻不及,只听“


    砰”一声,她已经撞在柱子上,顿时鲜血长流。


    张悦诸人皆吓得面无人色,豫亲王抢上去按住她额上伤口,血顺着他五指间涌漫而出,他伸手试探


    如霜鼻息,道:“还有气息。”张悦早吓得傻了,还是多顺反应快,忙忙到香炉中抓了一把香灰来,用


    力按在如霜额上伤口。豫亲王又遣多顺去药库取外用伤药来,如霜早就昏阙过去。


    张悦早吓得涕泪交加,哆嗦着跪下道:“王爷开恩……”


    豫亲王道:“罢了,谁也没想到她会一意寻死。别自责过甚,况且我站在这里亦不及阻止,你又何


    罪之有?快起来吧。”


    张悦一边拭泪一边道:“日间娘娘还好好的,谁知道……”


    豫亲王想到如霜适才神色恍惚,形如疯魅,似是被寒毒折磨得失了心智,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待得


    第二日,智光大师回到寺中,又去诊视了如霜伤势,亲来向豫亲王道:“女居士本来中气不足,此次外


    伤甚重,伤口红肿,又有发热之势,怕是大有凶险。”


    如霜自那日后,一直昏迷未醒。每日高热不退,如此一连数日,连药汁都灌不下去了,眼睁睁看着


    无救,张悦诸人只得悄悄预备后事。谁知又过了几日,如霜竟奇迹般退了高烧。智光大师甚是意外,试


    着开了几个方子,果然渐渐调养起来。只是如霜自昏迷中苏醒后,竟似丧了心智一般,只道:“这是何


    处?你们快快送我回家去。”


    宫人见她如此,小心翼翼道:“娘娘,您是在这里养病,等病好了,就可以回宫去了。”


    如霜道:“娘娘?你如何这般称呼我?让我去宫中作甚?”


    如此颠三倒四,说是神智全失,却又知道自己身世来历,但对这年来种种事故,慕氏抄家灭族、她


    自己入宫、册妃、废妃……皆像是抹去的干干净净,只知道自己乃是慕家的女儿,所以时常吵闹,要回


    家去。


    张悦不敢造次,禀明了豫亲王再请了智光大师来诊视,智光大师向如霜问了半晌话,方才去向豫亲


    王道:“王爷,娘娘是头部外伤过重,怕是患了失魂症。”


    “失魂症?”


    “前朝药书上有载,济州庶民王某,伐木时头部为树枝重击,虽然醒来,但数十年间记忆全无,只


    记得幼时种种事。人皆怪之曰‘失魂’。这失魂症的症状,与女居士目前的症状,倒是甚为相似。”


    豫亲王听得此言,虽是前所未闻的罕见之症,只问:“可有法可医?”


    智光大师道:“此症贫僧亦是首见,此病非经脉之症,若非神力,凡药只怕无灵。”


    豫亲王叹息道:“所谓天命如此。”


    智光大师合什念佛号:“前世因,今世果。女居士业障重重,得此结果,亦非不幸。”


    豫亲王想着此事,应该遣人禀告皇帝,种种细微之处,还得由自己执笔,于是先行去修篁馆探视。


    初进馆门,只见幽篁遍地,透过竹影,只见如霜独坐窗下,托腮望着山石间出神,她病体渐复,容


    貌虽远不及从前美艳,仍带了几分憔悴之色。却素颜青鬓,作女儿家妆束。豫亲王想起数次见如霜,在


    宫中时皆是浓妆盛容,后来几次又是困病挣扎,形容失常。现在她这般素衣净容,如寻常大家世族的小


    女儿,倒似换了个人似的。


    宫人捧得药来,远远看见豫亲王带着多顺进了院中,忙忙道:“小姐,豫王爷来了。”


    如霜自苏醒后,只准人称呼自己为“慕小姐”,张悦诸人怕忤了她的意思,又惹得她犯病,于是只


    好称她“小姐”。如霜听见宫人如此说,抬起眼来,果然看见满庭翠竹间,有一青衫男子负手而立,丰


    采俊朗,其神如玉。她站起来隔窗裣衽为礼,声音犹带几分怯意:“见过王爷。”自病后她嗓音已愈,


    听起来温婉柔美,然后依着未嫁女子的规矩,随手执起白纨扇,遮去自己的半边面容。只是静默垂首,


    如同见着父兄的模样。


    豫亲王见她施礼,娇怯怯一种女儿行态,仿佛仍是数年前那慕氏的掌中明珠,想起智光大师所言,


    这年来记忆全失,于她而言,亦非不幸。心下不由得唏嘘感概。


    豫亲王将如霜的病症细细写了一封疏折,遣人送到上苑皇帝处。旋即皇帝亦有书信回复,信中并未


    提及慕氏,只是嘱他好好养病,更附送了几道折子,御批只是“与豫王细览”。


    原来睿王率着大军,一路扰民,终于在本月初六到了繁州,大军驻扎下来,繁州都督李延前往大帐


    谒见睿王,不知因何事惹怒了睿王,竟被睿王命人拖出帐外一顿军棍打杀。繁州本地驻军差点激起了哗


    变,幸得睿王帐下一名副将接获谍报,密禀了睿王,睿王便命三军合围,将本地驻军一万五千人全都缴


    了兵械。还没有见着屺尔戊大军的面,反倒先把自己人俘虏了一万五千之众。


    豫王将这几道奏折看得数遍,每看一遍,眉头便皱得更深一分。早已经是夜深,多顺数次进来,不


    敢催他安歇,只是端茶递水,豫亲王最后终于阖上奏折,命多顺熄了灯,这才睡了。


    虽然睡下了,但还惦记着朝中偌多政务,心思冗杂,一时倒也睡不着。耳畔是风雨之声,只觉万籁


    俱寂,唯有雨滴梧桐,清冷萧瑟。正是前人词中所言:“夜深风竹敲秋韵。”这样半睡半醒,他每到夜


    间总是低烧不退,睡在榻上渐渐又发起烧来,朦胧只觉案上那盏油灯火苗飘摇,终究是夜不成寐。


    既睡不着,听见睡在外间的多顺呼吸均停,鼻息间微有鼾声,知他睡得沉了,亦不惊动,自顾自披


    衣而起,趿了鞋子踱到窗前,推开了窗子。雨竟已经停了,疏疏一点残月从梧桐叶底漏下来,满院月色


    如残雪,清冷逼人,一时竟然看得呆住。


    正出神间,忽闻“嘟聿”一声,似笛而非笛,似箫亦非箫,声音幽暗清雅,穿竹度月而来。曲调十


    分简单,一叠三折,他倾听良久,方才听出是前朝名曲《幽篁》。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此诗由前朝名士谱为琴曲,一咏三叹,极是风雅。他素尝听人以琴奏,未料改为笛吹,亦如此幽咽


    动人。而曲声断续,吹奏一遍之后,又从头吹起。他不由出来檐下倾听,砌下萱草丛丛,流茧点点,而


    曲声却渐渐又起,院中残月疏桐,晚凉浸骨,他循声而去,那曲声听着分明,似是不远,但走过竹桥,


    溪声淙淙里再听,仍在前方。于是一路行去,幸而微有月色,照见溪水如银,漫石甬路如带。


    转过一角矮墙,只见溪畔青石之上,有一素衣女子倚石而坐,月色下但见她衣白胜雪,长发披散肩


    头,便如墨玉一般,宛转垂落至足。溪水生袅袅雾气,一时风过,满林竹叶萧萧如雨,吹起她素袖青丝


    ,这才见手腻如玉,而唇中衔竹叶薄如翡翠,那曲子正是她衔叶而吹。隔溪相望,竟不知此情此境,是


    梦是幻,而眼前人是仙是鬼,是狐是妖。


    那女子微抬螓首,见着豫亲王,举手掠起长发,这才露出面颊苍白,并无半分血色,乌沉沉的一双


    眼睛,似映着溪光流银,跃动碎月万点,光华不定。


    他恍惚的道:“原来是你。”


    她起身,取下口中竹叶,随手一拂,那片竹叶便落入溪水中,溪水在月光下如同水银,蜿蜒向前。


    那片竹叶,亦随波逐流,顺着涡流旋转,绕过溪石嶙峋,缓缓漂向他面前。叶尖轻勾石侧,不过刹那,


    重又被溪水挟带,终于渐流渐远,望不见了。


    她依旧立在那里,姿态仍是娉婷如仙,残月如纱微笼在她身上,便如生轻烟淡霞。


    最后还是她施了一礼,仿佛犹带着几分怯意:“王爷。”


    豫亲王倒有几分生硬,道:“不必这样多礼。”


    一时无言。


    豫亲王自忖身份尴尬,夜深僻静之处,孤男寡女有无尽嫌疑,便道:“夜深风凉,你病也才好,还


    是快回去吧。”说罢便要转身,谁知如霜急急又叫了声:“王爷。”


    他停住脚,如霜似是鼓足勇气,道:“请问王爷,为何不让如霜回家去。”


    月影清辉,遍地如霜。他恍惚的想,原来如此。


    原来她叫如霜。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