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二选一

3个月前 作者: 白日上楼
    崔望提剑闯进了千杀的域里。


    万鬼同悲,呜呜咽咽的声音在耳边不断,老祖宗叫着“你死了你死了又自曝元力了”,他却只看得那抹绯红色身影。


    她仰着头,细白颈子上的一条红痕尤为刺眼,张牙舞爪得像条蜈蚣。


    一张小嘴张着,好似在说什么,却只听见一声呜咽。


    崔望喉咙动了动。


    “哟?情人见面泪千行啊?!要不要本君腾出地儿,给你们哭上一哭?”


    七杀杵到了郑菀面前。


    三人都在他的万鬼域里,现下,是他的主场。


    郑菀没动,她看着崔望,他白袍染了污渍,鸿羽流光剑好似受了重创,剑芒比之从前的羽白,显得黯淡无光。


    她看向崔望,他却敛目不看她,反倒看向七杀:


    “你伤她。”


    鸿羽流光剑感应主人心意,剑芒突地暴涨,一下子刺到七杀颈间——


    七杀擡手便灭了。


    “死了死了,上次见,这帅小伙还是妙法境吧?现在都无相境了,蹬矮子乐也没见长这么快啊!小望望,咱们还是快点劫了小姐姐走人。”


    “劫不走。”谁知七杀似是听见了老祖宗喊话,弯了弯眼睛,“奔雷仙君,久闻盛名。”


    郑菀一愣,这奔雷仙君……


    不是归墟门创派祖师?


    ……哪有人?


    待目光落到崔望身上,才隐约想起,梦里他的魂海中确实住了个老爷爷。


    “奔雷仙君?谁啊……”


    老祖宗漂浮在魂海里,头枕双手,翘起了二郎腿。


    “好似在说你,老祖宗。”


    “……哦?那不是我,不是我。”老祖宗顺溜道,“老子可不是那被雷劈死的倒霉蛋儿。”


    七杀的笑越发深:


    “传闻中的奔雷仙君不茍言笑,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似是笃定对方身份,不再多纠缠,转向崔望:“打一场?”


    “打。”崔望看向郑菀,“不过,你先放了她。”


    “她?”七杀摇头,“不行,放不了。”


    “那便只有战了。”


    崔望提剑便斩,七杀却擡手将郑菀一摄,带着她连连急退,两人迅速掩入黑暗里。


    无边无际的黑雾弥漫开来,冤死的魂灵此起彼伏地向持剑人发起攻击。


    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郑菀一眨不眨地看着,崔望是雷元根,加之剑术卓绝,这些黑雾一时还近不得他身。


    七杀凑近郑菀耳边:


    “崔望他投鼠忌器,不敢用尽全力出剑,生怕不小心伤了你。你猜……最后是他先找到本君,还是本君先累死他?”


    “……哦,本君忘了,美人儿你喉骨碎了,说不了话了,啧啧。”


    郑菀勾了勾唇,并未搭理他这等挑衅言语。


    “本君就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春花烂漫,满室华光啊。”


    七杀嘴上说着调侃的话,手上动作却规矩得很,轻轻将她往地上一带,待鬼雾将她行踪完全掩住,便飞了出去。


    “离微,本君来会你一会。”


    他哈哈大笑。


    郑菀的魂识都被这黑漆漆的鬼雾给蒙住了,完全看不见外面交战情况,只听剑吟与鬼哭一声高过一声,翻起的气浪,饶是她在远处,依然能感觉到。


    “轰隆——”


    一道白光乍破,鬼雾短暂散去。


    她见白袍剑修踏于半空,神情无波无喜,唯有滴滴答答的血,自剑身往下流淌。


    鸿羽流光剑又黯了一层。


    另一边,七杀拄着一支形似弯月镰的法宝,捂着胸口咳出了口血,却浑不在意:


    “再打一场。”


    “不打。”


    空气荡开涟漪,郑菀只觉得腰间一烫,人已经被揽住了。她惊愕地擡头看,却见方才还跟七杀对峙的崔望竟然已经到了近前。


    而那边的崔望……


    被七杀一镰刀给斩出了漫天飞舞的桃枝。


    “人,本君劫走了。”


    崔望垂目看了郑菀一眼,视线在她颈子上凝了凝才移开:


    “对不住了。”


    他右手一指,方才还黯淡无光的鸿羽流光剑倏地发亮,当空一落——


    极清极冽极细的一抹光,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开这黑漆漆的鬼雾,爆了开来。


    “轰——”


    七杀被爆开的气浪推了出去。


    他不憋反笑:


    “不愧是那人看中的种子,可惜,可惜……也是个为他人做嫁衣的……”


    郑菀敛目不听,可那刺耳的笑声却不断灌入耳里,正在这时,一边的耳朵被人摁住了。


    “不必听。”


    崔望将她头摁到怀里,“走了。”


    他带着她,从才斩裂的缺口一步踏了出去。


    唯有后方的笑不断传来:


    “没曾想,刚正不阿的离微道君,竟然也会耍心机了。桃枝傀儡人、移形换影术……为了你那情人,你倒是煞费苦心、煞费苦心哪。”


    “只可惜……美人乡,是英雄冢,从无例外……”


    郑菀被崔望揽在怀中,仰头,只能看见崔望紧绷的下颔线。


    他一言不发地抱着她落到祭台,既不看她,也不与她说话。


    郑菀知道,他生气了。


    气她偷偷溜来。


    “离微,你总算来了!快来帮忙!”


    天鹤道君擡头见自家徒弟出现,紧拧的眉头松了松。


    这短短的一刻钟里,正盟已经开始出现死伤。


    这些邪盟修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悍不畏死,跟讨厌的蟑螂似的,一个一个地冲过来,也不求打伤他们,全不计代价,拼死也要将他们拖入旁边的金液里。


    那东西也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即使是妙法境修士,一掉进去也全无办法,方才驭兽门一位道友落进去,丹心门道友去拉,两个一起赔了。


    这下,正盟修士打得更束手束脚,反倒助长了这堆邪盟修士的士气。


    郑菀看着凹槽里的金色液体,隐隐觉得,它好像又漫上来了一些——


    她隐约有种感觉,等那金色液体盛满凹槽,便会发生可怕之事。


    “人祭——还是非一般的人祭。”


    崔望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不对,黑衣修士意在将人逼入凹槽,甚至他们将自己也欣然当作祭品,面上甚至有种圣光。


    天鹤苦笑:


    “澄心大师,被你们佛修普度了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是这般?”


    “阿弥陀佛,天鹤小友,你这话便不对了,我们佛宗,讲的是仁爱世人,扫地不伤蝼蚁命,可不是将人命当作工具。”


    “天樽那位道友,可看得出,这是什么玩意儿?可是阵法?”


    天樽门一共来了两位,一位化成了这金色液体,一位愁眉紧锁,在旁策应,“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郑菀则趁机观察那些正盟大修的表情。


    奈何这些大修都是千年狐貍成的精,面上滴水不漏,她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谁有可能是被种下傀种的那位。


    正思虑着要告诉崔望小心,紧咬着的嘴唇便被人掰开了。


    “……是这里。”


    崔望抚了抚她的喉骨,伸手一招,从储物戒里招出个白玉净瓶,拔开瓶塞往下一倒,郑菀嘴里便多了样东西。


    那物入口即化,流入腹部,引起一股暖意。


    她张口:


    “崔望你——”


    声音还是哑的,却不再是“嘶嘶嘶”的那种气音了。


    “在这等着。”


    崔望指尖微动,竟只手凭空画出道道剑锋,剑锋几下便在郑菀周围设下五行大阵,连带祭台都包围起来,


    他擡脚要走,却被郑菀眼明手快地拽住:


    “怎么?”


    郑菀擡手设下隔音罩:


    “崔望,正盟里还有傀种人,应该是大修士,你千万当心……还有,千万别靠近石棺,紫微星君还活着,意在借你气运,七杀和邪修也是受他辖制……这个大阵有古怪,你别靠近那金色的东西……”


    她颠三倒四的表述,竟然被神奇地理解了。


    崔望紧绷的声音松了些:


    “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恩。”


    崔望深深地看她一眼,凌空一跨,便跨到了大殿半空。


    天鹤擡头一看:


    “嘿,徒儿,你怎么能飞得起来?”


    天樽门那位一看,却是一愣,继而起了艳羡和敬慕:


    “此地虽设下禁空之制,可若是五行要义深明,得窥规则之源,便可不受规则所限……”


    “你神神叨叨的,什么意思?”


    天鹤没听明白。


    “就是你那徒弟,恐怕是窥得五行形意了!了不起,当真了不起!若此次能回去,飞升在望啊……”


    井宿道君吃力地回头看了一眼,便是这一瞬间,他一个失察,竟被连着两道人影一左一右一带,共同拖入凹槽——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色剑芒突地打弯,圈住他腰,往上一提。


    井宿道君顺势沉身,接力站稳了:


    “多谢离微道君!”


    他拱手道。


    有崔望加入,邪修几乎节节败退,损了十来个人,却连人家衣角都没沾到,眼见事不可为,竟齐齐对视一眼,怒吼:


    “为了星君!”


    “为了星君!”


    齐齐冲入金液。


    崔望阻之不及,只圈住三个,连同其他人,带住了两个,其余邪修,义无反顾、如泡沫一般消失在了凹槽里。


    金色液体又往上漫了一层,几近于满。


    全场被这壮烈的、如同祭祀一般的场面震住。


    这时,七杀从石棺后一步步走了下来。


    崔望看向他:


    “你也要投?”


    “本君若投,这金液便满了。”


    七杀满不在乎地蹲了下来,他甚至伸手撩起那金液,熔骨烁血的金液竟然就这般穿过了他的手掌,“诸位,本君若是用手将这玩意儿泼向你们——”


    他作势甩了甩手。


    其余人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七杀耸了耸肩:“你们正盟,隔了一万年还是一样无趣,开不起玩笑。”


    “你、你、你是当年那个——”井宿道君蓦地睁大眼睛,“仇戾仙君?”


    称仙君者,唯有还虚境。


    整个正盟,如今唯一一个还虚境未来,还在闭死关。


    “仇戾仙君?一万年前屠灭六城那位邪盟仙君?他没死?”


    天鹤道君年纪小些,还不知道这人厉害,“那他骨龄……”


    “你们不知道,狡兔有三窟?何况,傀种寄魂术只要有分身在外,便能千里移魂……”


    看到有人听到这话露出的狂热眼神,七杀咧嘴一笑,“哦,骗你的。”


    崔望注意力却未放在此时大放厥词的七杀身上。这人亦正亦邪,看起来与他们为敌,实际上做的事儿,却让人摸不透。


    他将魂识落到正盟那些大修士上。


    “你信你媳妇的话?”


    老祖宗问。


    “信。”


    头顶的穹庐透进来丝丝日光,崔望心中一凛,竟见书御道君猛地丢出一书,书卷蓦地放大,遮住头顶的光——


    不好!


    他要伤人。


    他胼指射出一道剑意朝书御道君袭去,可不料,剑意却断在了半途。


    书御并未伤人,反而……


    将自己投入了金液。


    如沸水滚油,


    “噗噗噗——”


    金液开始冒起气泡来。


    谁也阻止不了一位妙法境修士求死。


    头顶的穹顶开始打开,无数血雾自上而下,如江河倒灌。不一会,便充满了整个大殿。


    七杀无奈地摊开手:


    “你瞧,并非本君不帮你,是你们自己人害了自己。啪,背叛者,死喽——”


    “无耻!”


    常妩骂他。


    七杀掏了掏耳朵:


    “这血雾,就和这金液一样,沾骨即熔,吸入则使人神智狂乱,莫要侥幸,除了还虚境,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没命。”


    “现在,该做出选择了,”他笑眯眯地指着崔望,“他死,你们活;也或者,他死,你们也死——”


    “——二选一,你们选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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