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碑传选集(一)
3个月前 作者: 佚名
长龄 长文襄公事略
史善载 甘肃宁夏镇总兵署和阗办事大臣署甘肃提督史公墓碑
丁朝雄 武显将军福建海坛镇总兵官丁公神道碑铭
杨兆璜 休致直隶广平府知府杨君墓表
温承惠皇清诰授荣禄大夫太子少保直隶总督慎余温公墓志铭
倪起蛟福建海坛镇总兵官镇海倪公神道碑铭
孙大刚海坛镇总兵孙公家传(附孙古愚)
许松年前福建水师提督许公墓表
陈步云诰授武显将军福建福宁镇总兵陈公事状
查崇华 按察使衔陕西凤邠道查公神道碑
盖方泌 朝议大夫台湾府知府盖君墓志铭
叶世倬 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叶君神道碑
胡承珙 福建台湾道胡君别传
张学尹 张少衡先生墓志铭
赵慎畛</a> 云贵总督赵公慎畛传
何煊 云南巡抚萧山何公行状
巴清德巴清德传(「吉林通志</a>」)
魏元烺 魏元烺传(「畿辅通志」)
沈钦霖 台湾府海防南路理番同知沈君墓志铭
托浑布 兵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兼提督托公墓表
饶廷选 饶庄勇公别传
曹瑾 曹君怀朴墓志铭
裕泰 裕庄毅公家传
魏源</a> 魏默深先生传
徐鼒</a> 徐鼒传
吕佺孙 吕佺孙传(「武阳合志」)
林天龄翰林院侍读学士林君墓表
孔昭慈 孔云鹤墓志铭
李元度 诰授光禄大夫贵州布政使李公神道碑
俞林 先壬甫兄家传
钟鸿逵 三品衔福建候补知府钟君墓碑
吴大廷</a> 赠太仆卿故福建台湾兵备道吴君墓铭
王凯泰 赠太子少保谥文勤福建巡抚王公神道碑
·长龄
长文襄公事略李元度
公讳长龄,字懋亭,姓萨尔图克氏;蒙古正白旗人。父纳延泰,官理藩院尚书</a>。公由繙译生员,补笔帖式。乾隆</a></a>四十年,充军机章京;升主事。四十九年,甘肃逆回田五叛,随阿文成公进剿,升员外郎。五十二年,林爽文乱台湾,随福文襄公往剿,克复大里杙,爽文就擒;赏花翎。五十六年,廓尔喀叛扰后藏,复随福公往讨,平之;补郎中,迁内阁侍读学士。
嘉庆四年,迁副都统,授右翼总兵官。五年,川、陕、楚三省教匪扰达州,青号贼徐天德折窜湖北;命公为领队大臣,率兵驰剿。八月,白号贼高二、马五败窜陕,改赴陕西。时公道经湖北房县,会蓝、黄、白三股贼至,即与巡抚倭什布会剿,由南漳进攻。寻以高二、马五屯洵阳王家坪,公率兵分扑,斩、俘甚众;调宜昌镇总兵。旋由鲍家店抄至贼前,分队冲压,斩获千余;乘胜由陈家庄进击,分兵七路,昼夜穷追,生擒伪先锋邹顺等。余匪败窜邓家河,公复绕出贼前,斩获五百余人;得旨奖赉。嗣高逆由楚窜陕,公追剿于白河,败之;又折窜楚境,公由竹山、房县抄截,歼贼百余,擒贼目吴登科等。寻以徐天德等由陕窜楚与高逆合,公由狮子岩分路迎截,歼贼五百有奇,追杀四十余里;又败贼于瓦房口,擒斩千余:得优赉。六年正月,追败高逆于楚、陕交界之大花园。会徐逆仍在楚境肆窜,公复回楚协剿,败其众。二月,败贼于黄沙河、燕子沟等处。寻探知白号贼苟文明、蓝号贼李彬由陕窜楚,公倍道扼其东窜之路,戮伪总兵卜兴昴等于阵。会徐逆图窜襄阳,公设伏截击,俘馘盈千;擢湖北提督。三月,败贼于榖城,擒教首黄正魁等百八十人。旋败贼茅伦山,歼、擒七百有奇;邀赏赉。苟逆寻遁房县,公由紫竹兜绕出贼后,斩擒甚众;命署湖广总督。五月,黄号贼张万林从陕东窜郧县,公督兵进剿,斩获亡算。时蓝号贼冉学胜亦由陕窜楚,复迎剿于秦家坪,克之。六月,败贼渠汤思蛟、刘朝选于刘家湾等处。八月,青号贼由陕奔楚,公督兵由上龛绕至钟鼓山,奋力截击,箭毙伪元帅李大年、伪总兵蒋添受,歼贼七百有奇;均得旨嘉奖。十一月,黄号贼曾芝秀自兴山折窜房县,公由紫竹迎击至二层岩,擒、斩甚伙;复追至连湖坪,败之。旋率兵迎头剿捕,歼贼四百人,伪军师郑三元、伪元帅褚贵悉就擒。七年正月,歼贼于摩天岭;徐贼遁红岩沟,公乘夜用火攻,剿洗殆尽。二月,首逆樊人杰合曾芝秀各股匪窜兴、巴一带,公由兴山会剿,败之于高良坪。三月,贼窜房县,公率兵追杀二十余里,芝秀中箭遁。四月,歼贼于瓦房沟,复败贼于火石岭:赏玉韘、荷囊诸品。五月,蓝号贼蒲天宝东窜罗溪河,公冒雨进攻,坠马落水,侍卫富翰等救出;得旨奖慰。寻知樊人杰、曾芝秀窜渔沱,偕将军赛冲阿等奋力逼剿,樊、曾二逆投河死;赏云骑尉世职。七月,追剿蒲天宝于巴东,蒲逆坠崖死;公自房县搜捕,余匪殆尽。九月,以疾闻,命回京调治。
八年,以提督衔补右翼总兵;寻授古北口提督。
九年,授安徽巡抚。十年,调山东巡抚。未之任,以蒙城教匪余连纠众倡乱,遂带兵驰剿,歼匪党四百,余逆就俘,并获教首李朝士等磔于市;上嘉其迅速。
十二年五月,授陕甘总督。六月入觐时,西宁贼番滋事,命驰往查办。八月,讨平之,获贼目班珠尔贡格等;上嘉其迅速,再下部优叙。寻上「善后章程」四则,从之。
十三年冬,以前在山东巡抚任内馈钦差大臣广兴银两,镌级留任;复以广兴过境藩司邱庭漋禀明动帑办差、公置不究,坐褫职,发伊犁效力。九月,赏蓝翎侍卫,充科布多参赞大臣。十五年,迁三等侍卫,调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
十六年,授河南巡抚;寻以前在科布多收受伊犁将军馈送马匹、滥与供支,干部议。
十八年九月,复授陕甘总督。十二月,岐山匪徒万五等因木厂停工乏食,纠众滋事;命带兵剿捕。十九年正月,擒万五磔之;乘胜进击,毙贼六百有奇,生擒陈四等三百余名:得旨优叙。赏玉韘、荷囊。寻歼贼渠吴抓抓于黄官岭、龚贵于阶州,汉江南北均肃清;赏骑都尉世职,并赏还花翎。条上「善后事宜」五则,寻命为伊犁参赞大臣。
二十一年,授伊犁将军。
二十二年,复授陕甘总督。二十三年,劾陕安总兵刘管城任性乖谬,宁夏总兵游栋云违制坐轿、私役兵丁,请褫职、严议有差。二十四年冬,入觐。明年春,回任;命兼署西宁办事大臣。道光元年,以陕甘山岭崎岖,请裁减马兵额,以步兵改补;从之。加太子少保、协办大学</a>士,仍留总督任。公奏请入觐,会山西巡抚成格劾学政陈官俊殴差、纳妾等款,诏均解任,命公于来京陛见之便,暂署山西巡抚按其事。寻疏言参款不能指实,请分别严议;奏入,成格降主事、官俊降编修。二年正月,署直隶总督;适河北九族野番滋扰,命回陕甘总督任,相机办理。三月,檄总兵穆兰泰、马腾龙等击贼于克克、乌苏等处,战屡捷;复败之于乌兰哈达及帮陇山中,毙贼二百;贼大溃,追剿至骆驼山,尽歼之。奏入,赏换双眼花翎。时上御养心殿对雨,捷报适至,因亲书御制诗扇赐之。六月,条上善后八事;如议行。
旋授阅兵大臣、文华殿大学士、管理藩院事。八月,命还朝。十月,以青海野番于奏凯两月后复过河抢掠,夺双眼花翎,仍戴花翎。十一月,回京;赐紫禁城骑马。三年,命充军机大臣、经筵讲官,管理户部三库事,充繙译会试正考官;历充殿试读卷官。
四年,稽察钦奉上谕事件处。十二月,以大学士授云贵总督。
五年,调陕甘总督;未几,授伊犁将军。六年六月,逆回张格尔入卡滋扰,陷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叶尔羌、和阗四城;诏以公为扬威将军,陕甘总督杨遇春、山东巡抚武隆阿为参赞,率诸军讨之。十月,师抵阿克苏时,提督达凌阿已败贼于托什罕河,张逆复纠党三千据柯儿坪,阻大兵进剿之路;公率将弁分路进,悉歼其众:得旨奖赉。十一月,上念边外沍寒,赐裘服。七年二月,师次大河拐;贼屯洋阿尔巴特,夜犯大营,我师击却之。越日,由中路进剿,歼贼万余;追杀三十余里,擒贼党三千余人。上以公忠勇可嘉,晋太子太保。张逆复纠贼十余万抗拒于沙布都尔庄,我师奋勇抄击,逼至浑水河,痛歼之;进剿阿瓦巴特,大兵三路掩杀,俘斩二万有奇;复追至洋达玛河,搜杀净尽。捷闻,赏用紫缰。三月,移师浑河沿,克复喀城。四月,复英吉沙尔、叶尔羌二城,惟张逆窜遁;有旨严饬,夺紫缰。五月,贼屯毘拉璊迎拒,大军奋勇夹击,杀贼五千,复和阗。八且,疏言张逆逃往卡外达尔瓦斯之藏堪地方,经参赞杨遇春、杨芳分头出卡穷追至塔尔克地方,斩贼千余;协领都淩阿、侍卫色克精阿力战,阵亡。诏切责公,夺职留任。九月,命回京。十二月,侦知张逆奔喀尔铁盖山,密遣杨芳星夜追之。我军抄入贼后,毙贼三百,张逆仅以三十余骑登山。都司段永福等拥至,张逆穷蹙,将自刎;马甲舒兴阿、兵丁田大武奋力生擒,尽歼余匪。八年正月,红旗报捷。上嘉悦,锡封二等威勇公,世袭罔替;并赏戴宝石顶、两团龙补服;授御前大臣,赏还紫缰,换戴双眼花翎。三月,授都统。
时回姜平定,遵旨回京;赐御制诗扇。五月,张格尔槛送京师,上御午门受俘。礼成,晋公太保,赏换三眼花翎;绘像紫光阁,上亲制赞。寻命郑亲王乌尔恭阿等往良迎劳。六月入觐,行抱见礼于勤政殿,并赐御用珊瑚朝珠、四团龙补服,谕不必进内侍班,用示体恤。复授阅兵大臣,充总谙达,管理藩院及户部三库事,充崇文门监督。八月,正大光明殿凯宴,恩赏银币。旋充繙译乡试正考官,授领侍卫内大臣。十一月,公生辰;御书「平格功成」扁额、「黄扉赞化星辰近,紫阁图勳剑佩高」联句赐之。九年,充经筵讲官,署吏、兵二部尚书,管健锐营事务。
十年,署步军统领。九月,回姜逸犯博巴克纠结浩罕入卡滋扰,围喀什噶尔、英吉沙尔二城;诏公往督军务。十月,仍授扬威将军。十一月,提督哈丰阿、胡超等先后统兵进援二城,围解。公以从逆者应诛,波累者应宥;因筹议「善后事宜」,上嘉其详备。先是,喀什噶尔参赞大臣扎隆阿诬劾伊萨克助逆,命公及伊犁将军玉麟会鞫之;疏白其诬,手敕报曰:『若非卿二人公忠体国,何能平反此狱,使内外夷回慑服!可嘉之至』。十一年八月,加太傅。九月,请以回姜西四城闲地招民开垦,以供兵糈;从之。十二月,命管理兵部事。
十二年九月回京,命管理户部三库事。十一月,补总理行营大臣,复充总谙达。十三年,管理户部事。十四年,命紫禁城内乘舆。十五年,以收受浩罕夷使土物,降四级留任,罢御前大臣及管理部务。寻命兼管理藩院,充崇文门监督。是岁上谒西陵、明年谒东陵,均命司留钥。十六年,复命管理户部三库事。十七年正月,赏穿四开禊袍。自道光二年至是五次京察,皆奉优诏议叙。七月,因病乞休,上未允;九月,复沥陈入告,慰留之。十月上亲视疾,赏尚方珍品,温谕有加。十一月,公八十生辰;诏晋一等威勇公,赐御书「纶阁勳耆」额及「嘉乃壮猷资劢相,锡兹蕃祉念戎功」联句,他珍物称是。
十八年,薨;年八十一。遣疏上,天子震悼,诏人祀贤良祠,赏银二千五百两治丧;其一等公爵,俟桂轮百日孝满后承袭;孙麟庆,赏员外郎,俟及岁时当差。寻亲临赐奠,赐祭葬如礼;予谥「文襄」,诏入祀伊犁名宦祠。十九年,得旨:『嗣后每次谒陵礼成后,将原任大学士公长龄一并开列具奏,派员赐奠』。
子桂轮,袭一等威勇公,官杭州将军。
——见「续碑传集」卷三「道光朝宰辅」。
·史善载
甘肃宁夏镇总兵署和阗办事大臣署甘肃提督史公墓碑钱仪吉</a>
公讳善载,字叔舆,别字松舟:姓史氏。其先,自京兆杜陵至壮侯,居溧阳;其后迁鄞,又迁余姚。明隆庆中,又寄籍顺天;今为宛平人。
自壮侯至公五十八世祖考振常公,早世;祖妣节孝沈、庶祖母王,同心抚孤以有立,是为公考牧庵公讳谦。以闽凤山尉,遭林爽文之乱,城陷,不屈死之。时公妣陶前卒,公先奉父命慎护大母,曰:『以委汝矣』!赴难弗及,震恸不欲生。方是时,百姓为牧庵公义敛,殡于县堂;逸囚数十人枪刃翼蔽,奉太夫人、公子走台郡以免。寇烽鸱张,一日数警,又奉节孝之福州;粮绝,又从其族人于弋阳。
贼平,诏褒死事之臣。公得荫云骑尉。及引见,故事当出隶督标;公独被高宗旨留京营学习。京营有世职,自公始。由守备,累官至南营参将;清操远度,不竞不絿,境治咸肃。大驾春秋</a>岁事,常从属车。癸酉秋,畔民阑入宫禁;仁宗自行在旋跸,公先路清鏖,严捕匪党。九门方戒严,公言于步军统领索绰罗公,请开城便民,以安众心;仍徼巡密詗,匿贼者罔赦。如言事定,时论称焉。统领以是知公,数引荐;数年间,擢中营副将。军政一等。又以陆路总兵举。
公德器凝定,每应变如平时。上尤稔知公,登极逾月,即拜宁夏镇总兵之命;至则严纪律、除戎器、补佚马、练部曲,而厚劝赏。抬炮之制,火器至捷,公创为之;遂以入奏,寻敕下各镇皆用其法。尤善恤士卒,因知其材否、良恶、怯勇,奖拔皆允其任。
回疆五城陷,公以杨忠武檄,帅千人西讨。始扼守库车之沙雅尔;杨威将军至,调随营,统吉林索伦兵为前敌。继又以粮运将不集,委公为翼长,总后路督运,驻第九台巴尔楚之生地庄。冰澌泛滥,路绝;公于第十一台衡阿拉克迤北得沙冈处,伐木开道十余里,道通,运以无阻。和阗大臣死事,奏以公署理,并侦缉玉努斯逸匪。时所过村堡,大抵空无人;有获者,反复讯,无从逆迹,即释之。先,余帅步云斩所获者,将入告,邀公连署名;公谢曰:『子之功也』!固言之,卒勿署。公处事以诚而性仁让,虽悬军荒外,不易其素守如此。和阗城被焚,回民畏役,四遁。公先张示,具言使者所以劳徕安集之意,速归无恐;则葺垣墉、劝屯种、省征调,民闻风还业。岁适有秋,运面十万斤军中以继饟,又送絮袄裤各二万为冬备。寻奉命还镇,复得旨交部议叙。
己丑春,署甘肃提督。是冬,引疾归。时长子致蕃官刑曹,公京居十年。致蕃出守福宁、调福州、擢官江苏常镇通海兵备,皆就养。
公颀身广颡,为人厚重坦易。其论事,言尽而气益和。尚信义,一诺死生无变。喜为诗,工书法。嗜老子</a>「道德」之旨,观物从容,萧然有以自乐。癸卯冬仲,书谕其子致昌大梁谓:『天寒不得游金、焦二山,但看医书遣日耳』。后数日病,遂卒。
后二年,致蕃等奉公葬于山阴谢墅官山■〈山奥〉之阳。配李夫人,祔。既封,宜有外碑之刻;致蕃以属仪吉,不敢辞。铭曰:大忠之门,有浚灵源;笃生伟人,壹志谌亶。曰惟忠孝,厥本是竱。服事三朝,其政荡平;入奉京辇,出守边键。内清外谧,祗天子令;众处博爱,功成不言。茂德余位,施之后昆;伯仲科第,诸子皆彦。孙也代隽,■〈镸差〉分不闻。丰江沄沄,千岩峮嶟;东溟其,逝磐石长存。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九「武臣(二)」。
·丁朝雄
武显将军福建海坛镇总兵官丁公神道碑铭龚自珍</a>
乾隆中,国家修大刑于闽岛之外,福康安公、海兰察公先后成大功以去,光于祀典;凡百戎臣,或有赏及后裔、名附史官之牒。其有官不过隅镇、名不挂勳籍,身历百战于狂涛巨鲸间,几为忌者挤,致之以无名之死而危以功名终,则有通州丁公。
按状:丁氏出自齐太公之孙丁公,世霸营邱;末胃播迁,入本朝,家于江南之通州。曾祖某;祖应举,江南狼山营守备,父国升,苏松镇游击:皆封如公官。妣张、生妣陈,皆封夫人。公父官松江,遂家焉。公讳朝雄,宇伯宜。以松籍起家,由右科历数官,屡迁至福建副将。四十八年,岛贼黄在庄叛,公佐黄仕简讨平之,列军功一等。
闽事之荄也,公詗知林爽文有谋,必屯兵东港以与凤山为犄角势。及凤山警,公方赴引见北上;半途驰还,白总督常青:『贼不足虑!请假某兵剿东港,且断其粮道,即凤山溃矣』。因进指画缓急状。常青不听,惟专意凤山,檄公偕总兵郝壮猷趋鹿子港。擒贼目杨朝派,克凤山;非公意也,人以为公功。贼果大炽,益蔓延;檄公守鲲身,又檄公守郡城。公于鲲身,则招土番千人,敌贼万众,矢石俱尽;而贼目潘猛伪乌龙旗不下,公命守备邱峦拔之。猛走,鲲身平。公于郡城,则战少守多;未至,先破贼中途,路始通。遂遍阅城楼、屯栅、池隍,不治者整之。时总兵柴大纪守诸罗;公守郡城三阅月,皆食豆饼,发触冠数寸,贼不得逞。诸将恃以成战功于外之数者,亦非公意也,人又以为公功。至是,而讨东港之命下矣。常青非公无可使,而以八百人与公;请益,则曰:『战不利,则守舟中;舟不可守,退而益兵』。公曰:『为国死,命也;大人即不发一兵,某亦往』!拂衣上马行。至东港,贼众且数万。先时,海中有淤浅,虽潮至,舟不通,贼以是不设备,伪军师吴豹、伪将军洪贺纵饮酒;天大雷雨,水暴长丈所,公坐艅艎指挥缚群酋,遂登其炮台。贼大惊,急近战;公曰:『我幸踞炮台,天也』!遂发大炮,诸火器继之,光尘蔽天,贼尸抛满崖澨;获伪将军李老合,逐北三十余里,乃倚山为营。夜半,忽有数百人大嗓过溪;公戒众勿出。少选,又有数百人直扑大营;公益不动。天明,尽掩之,军中不知其谁何;迹其尸,皆赤发而裸,盖番人乘间为声援者。公踞地势,故无恐。林爽文遣其党来援,公筑垒围之;贼溃围出,公料其必奔茄藤,先令守备郑其仁以步卒三百伏于路,而亲自中道追之。贼遇伏,卒败。余贼遁,将渡溪;公挤而溺之,遂获豹贺,东港平:时乾隆五十一年某月也。计大小七十三战,八百人扶伤痍以完,智勇无出公右;而常青蔽不以上闻,第令公摄海坛镇总兵官。福康安公至,始奏即真,公仍留台湾防御。比林爽文就擒,始莅任。
海坛固雄镇,环海大盗时出;侦问斥候稍疏,即大为民害。公督率舟师,为游兵迎捕。盗林■〈髟上赖下〉舵、林明灼者,海之酋魁也;公得■〈髟上赖下〉舵于浙江洋,而明灼适以戕参将张殿魁。事闻,高宗纯皇帝震怒,严责总督伍拉纳。伍惧,以责公;公请身任。一日晨出,飓霿四塞;公喜谓诸将曰:『今日得报张公矣』!遂令众船齐进。果遇明灼于大麦洋,俟其近,力踞上游纵大炮,连毙贼头目。明灼知不免,跃入海;叶把总钩得之。功状始上闻,有旨召见;未行,而总督又调公台湾镇总兵官。渡台后,复还公于海坛,摄水师提督。
五十八年,以捕会匪功,奉旨加四级。五十九年。循例入觐;途次病甚,乞两江总督苏灵阿代奏,乞骸骨。上方向用公,特旨令回籍调理,俟病痊即行奏请陛见。冬十有二月某日,甫入上海县境,卒于舟中;年六十有七。
公轻财爱士。官闽时,有广东举人曾中文欠榖数千石,有司以军需不给,将置之法;公奇其才,代偿之。后曾为义民长,以战功赏巴图鲁,仕至理番同知。公配陈,封夫人;后公卒。公有丈夫子二人:廷珊,国学生;攀龙,武生,苏松镇左营守备。孙四:钟杰,武生,浙江千总;钟琪,国学生。
以嘉庆二十一年十月初二日,奉公暨陈太夫人合葬于松江细林山祖茔之侧。越九年,神道之文未具,钟杰等以公扞大患而世莫闻,愿文章之士发其光,则与载于官书者异日出入必互见,故来乞书于碑。铭曰:告下车者曰:是百战百胜者丁将军之墓;再告下车者曰:是百战百克而无炳炳于时者;三告下车者曰:是将军之孙钟杰、钟琪泣述功烈,有衋于其心。是为史之别子龚氏之言,用卒告阐烈之君子。今年实道光五年。
——见「碑传集补」卷二十九「武臣(一)」。
·杨兆璜
休致直隶广平府知府杨君墓表王拯
道光二十五年冬,故广平府知府杨君卒京师。明年,其孤宝臣以丧归其族之新茔于浙江海宁州,待时日而后葬。既以君状,走求其乡陈御史庆镛为文铭幽;又寓书乞余文,将表诸石。惟余及宝臣交最久,故同官京师,以通家子见君。君昔从宝臣,得余所为文,独谓「此异日当为一家言」,尝以其乡文人朱梅崖相况许。今为君表墓,曷可不文辞!
按状:君讳兆璜,字古生。先世江南;至明有以功授邵武指挥同知者,家焉。祖春秀、父瑛,皆以君贵,赠大夫如君官,妣封恭人。
君生异敏,读书数行下。弱冠,补县学。以古文词,受知郡教授吴先生贤湘。家贫,橐笔出游,尝一渡海赴人聘,修「台湾府志</a>」;不合而归。读书邑万峰庵,励志勤苦。
嘉庆戊辰,中福建乡试。己巳,成进士。明年,以知县发浙江,补金华令。癸酉,充浙江乡试同考官,得邱登等八人;又荐汪家禧经文卷,不得售,时人称特识。援豫东例,捐升知府,选广西柳州府。抵官七月,将以事去;适丁母忧。服阕后,复以筹备例,捐复官。道光壬辰,选直隶广平府知府。历五年,引见;休致。
君性高伉;两为郡守,皆以忤上官,落其职。官柳州时,与上官夙嫌,因诬参君刑狱不实事;而君亦揭告大吏诸赃不法,成大讼。钦差出覆君案,与所揭者皆实。大吏服诬参,又以罪论遣戍;而君亦以揭上官,论夺职。及官广平,将老矣,气益苍。或有讽君宜稍夷易以赴时者;君咄谓:『吾辈读书,纵不能行所学,奈何使千载陶令笑人』!顾材识周远,挺然能自树立,与人炕慨见肺腑。若以横叵相问,必洞推其隐微而莫之遁。当时虽有穷凶巨奸魁特之才,挟其雷霆风雨之势,日相寻于不测者;君偘偘自将,不稍濡忍以改易其所为,而卒使人波焰自戢。独彼或阳逊而阴贼之,则中其毒螫而身陷焉;而君又洒然笑谓:『若虽能我陷,不能不我慑也』!所官能任事,金华、广平皆有惠政。修武安滏河堤,以元太史令郭若思治此水有功,建滏水神祠;或昧所由,议以淫祀,君笑弗辨也。少壮负才气,不视生产;博览经、史以下,纵横百氏之言。及服官,虽繁剧,公余必手一编。好置书,所至恒数千卷自随。尤耽山水;自罢柳州及得广平中十余年,遨历几偏天下。一至洛阳,观东郡形势,尤感激凭吊,作为诗歌,奇郁骀宕,如复见李沧溟、何大复(?)。登嵩高,累日不欲还。时宝臣方偕家人困流岭表有年,一日得君家书盈寸;及启读之,累十余纸,皆其所游嵩山奇胜及考定涧瀍伊洛水道、前代兴亡遗蹟,弗一言家事也。晚罢广平,宝臣已援例为户部郎中,就养京邸,年六十余矣;故旧凋零,时犹招引胜流,谈讌自豪。世或传其风采岸异,若不敢近;然其中实坦然理道,阅事多而所学亦渐归淳泊。京居,日携宝臣对校司马氏「史记</a>」而下以至「明史</a>」二十四家之言,凡一再周。当时事艰,每夕辍书、阅邸报,辄置卷起,叱吒涕洟。一日,慨然揭其壁曰:『天下势而已矣,生人运而已矣,天地之德好生而已矣,圣人之心纯一而已矣』。书擘窠而势尤旁魄。呜呼!君之心,殆孰察夫天下古今之变,而深究数千年上下学术、治术异同得失之际,而为是言;此人之所以省憾于天地之大,而圣人之心之有时而莫如何。晚尤服膺宋儒者言,谓『其所学实,能纂述圣道于灭绝间。呜呼!彼纷纭驰骛,何足以知之』!
余与晋江陈御史庆镛、光泽何刑部秋涛,皆及君晚岁辱知爱者。余最譾学而好撰述,故特着君之大者以复宝臣于葬而表诸阡,或不诬焉。所着文若干卷,日记、史论若干卷,皆未刊;独诗四卷曰「东霞集」者,行于世。子宝臣,孙三人某某。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二「守令(三)」。
·温承惠
皇清诰授荣禄大夫太子少保直隶总督慎余温公墓志铭英和
慎余制府之尊人印侯先生,为先文庄公视学山右所取士。后乾隆己丑成进士,再出先公门下;官京师,过从数数。岁戊戌,慎余以拔贡入都,印侯携之谒先公于私第;时余方侍侧,先公顾而语曰:『印侯之入学也,来谒时,肩甫与案齐;今其子乃以拔萃来,则余安得不老』!相与嘉叹者久之。此余识慎余之始也。后慎余之子启鹏,又为余门人。三世至交垂五、六十年,终始不渝。今慎余没矣,其孤以状来乞余铭,不敢以不文辞!
谨按状:公讳承惠,姓温氏,字景侨,慎余其号也;晚号「七十愚叟」先世出音忠武公后。世为太谷人。曾祖士恭,邑庠生;祖有裕,优贡生,乡饮大宾。父常绶,即印侯先生,由翰林累官户科给事中,诰授朝议大夫;两世俱赠如其官。后以公贵,俱晋赠荣禄大夫;妣皆由恭人,晋赠一品夫人。印侯先生生子三,公其长也。幼有至性,七岁遭母夫人丧,哀毁如成人。长读书,不屑为章句学。倜傥有大略,仪度岸然,望而知为伟人硕德焉。
其历官:由丁酉选拔贡生应朝考,钦取一等一名,以七品京官用,分吏部考功司行走;迁文选</a>司主事、本司员外郎、考功司郎中,调选司掌印。出为陕西督粮道,丁继母忧;服阕,补陕西延榆绥道。丁父忧,奏留军营权原官;服阕,再补延榆绥道。迁陕西按察使、布政使,调河南布政使;擢江西巡抚,调福建巡抚、署闽浙总督,授直隶总督。以林逆滋事,褫职。再以六部员外郎起用,补刑部奉天司员外郎,迁督捕司郎中,特旨充宝泉局监督;出为山东按察使,缘事褫职,戍伊犁。今上即位,召还;未至而授为湖北布政使。旋降六部郎中,补户部广东司郎中;又以前所属事褫职,遂引疾归。
其恩荣:当高庙时,以简放外任召见,许其「有胆识可用」;驾幸五台,居忧在籍,循例迎銮,一见许其可大用,任道员、加按察使衔,赏戴花翎。当仁庙时,任直督,赐五言律诗一章勒石莲池书院,赏穿黄马褂,加太子少保街;剿长垣贼,颁「钦差大臣」关防,授总统,旋改参赞大臣。
其将兵:则在兴汉一路堵竹谿贼于白河,退川匪李树于安康,击楚匪于鹰嘴山;其时有化龙山之捷,石门子之捷,平利孟石岭之捷,安康湘子坪、二郎铺之捷。而军务一疏,谓「宜扼要驻兵以逸待劳」,尤三省所赖以成功者。至断蔡牵于鹿耳门、清滑贼于运河西,特其绪余耳。
其治河:则有衡家楼之役,睢工之役,永定河之役,通惠河之役;而开温榆河新支,又余所建议而公成之者也。
嗟夫!人臣之事君也,苟依违淟涊以幸保禄位,未始不可以功名终;使克自树立、思有以表见于世,则蹉跌往往随之。公三仕三已,亦旋废旋兴。观仁庙之意,特欲盘错以老其材而大其用耳;最后自戍所归,已见用而不终于用。然龙飞伊始,首召释还;则上之知公者久矣,虽三黜又何憾焉!
公以岁丙戌归;归七年,以道光十二年二月二十九日卒于里,年七十有八。原配刘夫人、继彭夫人,今皆合葬。子二:启鹏,己巳进士,内阁侍读学士;启封,甲子举人,刑部候补郎中。孙五,孙女四。即以其年十二月乙卯葬于太名白城镇之枣园戌山、辰向。为之铭曰:其将兵也如神,其治河也底平;由监司而作督,先帝称之曰能。虽不克竟其用,而国家诸大政则皆见诸施行。归老于田,以佚其生;没而有知,视此佳城!
——见「碑传集补」卷十四「督抚(一)」。
·倪起蛟
福建海坛镇总兵官镇海倪公神道碑铭徐时栋</a>
咸丰八年十一月,镇海倪公子澧以先状来鄞,言于其友徐时栋曰:『先公备位总戎,例得树丰碑,载扬嘉续;而不孝随侍日浅,不获悉数其成劳始末。旦夜负疚,递今余三十年。顾其时海上功级与迁除岁月,惟不孝尚知百一二;虽不备,子为我文之,以诏后人。敢再拜以请』!乃者,时栋克葬我先大夫,公子实勤之而未之报也;先德之纪,其奚辞!
按状:公讳起蛟,字安澜,又字翔云。其先,居衢州倪家桥。元大德间,有庆甫者官庆元路教谕,始占籍定海。庆元路后为宁波府,而皇朝改定海曰镇海,故公世为浙江镇海县人。曾大父廷宰,县学生。大父文魁、父士达,隐德不耀;两世并赠至武显将军。大母马氏、母吴氏,并赠夫人。
公以武生,中乾隆五十九年恩科举人。明年,试进士不第,效力本省。嘉庆九年,补温州中营千总。明年,署台州黄岩</a>营守备。其年九月,入浙海尽山洋,追土盗张阿治。忽飓风大作,船破皆死;独公仓遽中得片板,飘入日本界。明日,顺流还;视之,宁波之石浦洋也。始缘岸而上,得生。是时壮烈伯李忠毅公长庚方奉诏统水师征海盗蔡牵,檄公往闽海同击贼。牵以百余艘犯台湾,沈舟鹿耳门拒官军;忠毅集总兵以下攻之,公冒矢石力战。既而牵夺门遁,结粤盗朱濆入古镇洋;公乘兵船追击之,进击之于泉州张坑洋、又追击之于金门返埕洋,斩首七十三级,歼其魁陈烦,获其船三,禽盗目回琅以下十六人。十二年,复击盗于定海之渔山,追之至披山外洋,夺舟三,斩首三十级,获其魁陈角、刘永、郭英,俘余盗九十七、女盗一。是岁,忠毅殁于军。间一年而牵败,海盗平;于是调公为温州玉环营守备。十七年,迁温州左营游击;明年,调中营。二十年,母吴夫人卒。二十四年,擢江南吴淞参将;明年,调松江之川沙。未几,擢京口水师副将。明岁道光元年,署寿春镇总兵。十二月,奉上谕:授福建海坛镇总兵官。余尝综公事状,见公为守备者凡七年。七年之间,斩馘献俘、沈船破贼,其功足以膺懋赏而未尝有一阶之晋、一命之宠。至乎寰海晏定,无可表见;而历岁数迁,终建节钺。呜呼!岂不以末弁微秩苟不能事上官,即不易以战功达帝听;而其异日之卒邀显擢者,虽未必无奇勳伟烈为子孙不及知,抑亦囊者锐身报国,付死生于鲸波鳄浪中,功绩终不容泯没,天故以追酬之耶!有志之士,但观于公,亦可以自奋矣。
公状貌魁伟,少好谈兵。及壮,精将略,治军严;而威爱交济,能得士死力。其守备玉环也,岁大祲饥,民群起围厅署;同知皇急,请用兵。公曰:『是激之使乱也』!单骑慰抚之,皆散走。为条议荒政,不妄刑一人而事定。两任总兵,皆捐俸买义山,以掩胔骼。其官海坛也,虑海中捕盗或妄诬良民,乃白总督,请饬各州、县:凡贾舶入海,尽于篷上大书其郡县、姓名。以是,贼踪无所混;而奸商悍渔,亦不敢事剽掠。前后总督并尝以公名入奏,曰「材长技优、缉捕向前」,曰「明习水务、训练有方」;盖未足以尽其长云。
道光七年六月十四日,卒于官;享年五十有八。配同县陈氏,累封至夫人。公始从戎,洎用兵海上,十余年勤劳于外,不返顾家室;仰事俯畜,赖夫人以纺绩搘持之。官玉环之明年,始挈眷之任;及开阃海坛,复命夫人率子女归里。公卒,教遗孤成立,始终妇道,未尝以贫贱富贵移其心也。后公二十二年卒,年八十。子五人。男三:嫡长秉纪,以国子监生试于乡,更名澧;次秉枢,又次秉彝。成皇帝登极,推恩中外,澧当以荫得官;吏曰:『公甫以副将擢总兵,得荫可正二品、可从二品』。澧白于公;曰『是殆欲勉儿为赀郎也』!辞不受。女二:嫁营把总鄞县郑鳌、镇海县学生邵槐。
澧以道光十一年十月朔,葬公于鄞县明堂隩之陆家山;越二十年,以陈夫人祔。掩封且固,砻石乞辞。余既据状。表大略如右。抑闻之父老:当公始学骑射时,公兄持不可;且曰:『吾家世力田,而仲乃欲以功名显,非家之祥也』!一夜,使公巡稻田,己私侦之。月昏黄,见田中焰焰火光起;奔迹之,有虎方酣卧,大惧而号,而虎亦惊醒人立。审视之,公也。由是,听公所为。而别异财籍,少所分与;曰:『仲且富贵,焉用是区区者』!公既贵,积俸余奉兄以及其弟;治私第成,亦兄弟共之。又尝以本身应得诰命,貤赠兄为武翼都尉。盖非常之人,其来有自,固不得以前史所记为怪诞;而求忠臣于孝子之门,未有内行无足观而外能致身报国者!嘉庆朝诸将,若罗将军之刲股与公之让产,虽以比古名将,奚怍耶!爰再拜而铭之;铭曰:交河之村,光政之里;笃生伟人,奋兴而起。兄曰不可,我世农夫;先故未贵,将丧厥家!鬼神表异,火光熊熊;匪虎旷野,乃公田中。茫茫天风,莽莽海岛;破帆折樯,斩贼如草。海上七年,亦聿劳止;靖海策勳,佚公姓氏。东南底定,有诏总戎;天监不远,以报曩功。公曰『噫嘻!岂紧臣力;臣兄实开,俾无坠职』!维孝维弟,作忠之先;万古臣则,视我表阡。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九「武臣」(二)。
·孙大刚
海坛镇总兵孙公家传(附孙古愚)俞樾
孙公讳大刚,字剑凌;浙江镇海县人。祖讳玉、父讳燕杰,俱隐居不仕。
公年十八,充镇海水师营兵。旋补定海镇标右营额外外委,五迁而至黄岩镇标右营游击;时嘉庆元年也。当是时,闽、浙洋盗方炽,北接山东、南通两粤,出没数千里。其渠魁曰蔡牵,次则朱濆;牵之艇百数十、濆数十,皆乘风潮往来,飘忽无定。朝廷切责督、抚、提、镇,务获盗。公率兵船巡洋,遇则击之;疆臣以闻,两奉朱批曰「好」!又于奏报功状尤翕赫处,华朱笔作围于旁。盖天子聪明神武,于行间将士功罪,不啻若目击。而将士奉诏书,则感且泣;又震慑股栗,若天威之临其上,罔敢不力。公素勇敢,至是益奋。四年,补福建烽火门参将。五年,署闽安水师副将;旋升广东顺德内河副将,护理南澳镇总兵。闽浙总督王懿德以堪胜水师总兵闻,有旨引见;未至,升福建海坛镇总兵。遂入京谢,召见两次,赐克食两次。
公起行伍至节镇,最大小数十战:战潭头,禽王杜;战拍脚澳,禽杨店;战东西柱,禽范中林;战瑞安海口,禽周伯元;战竿塘,禽李车;战白犬洋,禽林秋秋;战南圯,禽陈发;战北塘,禽刘紫紫;战四礵,禽林免、吴有;战马蹟,禽骆然;战青龙港,禽彭求;战白沙墺,斩茭青六、禽陈宗章;战屿头,禽陈六六、郑康康;战永宁,禽陈角;战台山,禽杨法;战马砌,禽王松</a>;战披山,禽郭淡;战浮鹰,禽陈饱;战大岝,禽李贯;战崇武乌坵,禽林民;战高丽外岛,禽王香;战东峇,禽不懂箫,战韭山,禽王长;战獭窟,禽胡解;战积榖,禽许但;又战竿塘,禽陈海;战北茭,禽陈养;战崇武,禽李得顺、陈元;战祥芝牛山、又战乌坵,禽杨亚豪、翁亚二、亚目;战石圳,禽陈据、江茅;战南日,禽陈亮</a>;战小岝,禽王标;又战祥芝,禽许智明;战壁头,禽栋加舵;战钟门,禽何平平;战小日,禽邱金;战下里,禽陈谈;战五橍厝,禽金抄;又战小日,禽严束邱;战浯屿,禽曾辛四;战东壁,禽高四四;战赤表,禽林星。当日文书上幕府,率曰禽某某等;今略记其姓名如此。其草薙禽猕,无姓名可考者,盖不可以数计;又其余缉获奸宄,非洋面力战所禽斩者,今亦不尽录也。所获盗船七十余艘,大炮、器械、粮食称是;乌乎多矣!当崇武洋面之战,伤于额、伤于左股,仍跃过贼船,禽其魁十有八人,斩首十级;玺书嘉奖焉。方李忠毅公之中炮而殁也,军气大沮;公策励将士,扬扬如平常。十四年八月,会同福建水师提督王得禄追蔡牵于浙,遇之于渔山,麾众直攻其所坐船,转战一昼夜:至于黑水洋,卒裂其舟,蔡牵毙于海。时朱濆已前死,海盗悉平。先后叙功,交兵部记名者一、交总督存记者一、照一等军功例给与军功加一级纪录二次者再、赏戴花翎、赐翎管小刀搬指。韭山之役,以失蔡牵,降参降、护理海坛镇总兵;踰年,仍还其官。盖公之忠勇,仁庙深知之也。每入觐,召见,赐克食悉如前。二十四年,恭逢仁庙六旬万寿,入京祝嘏。恭诣太和殿朝贺,恩礼优渥;同时介胄之士,莫能及也。
公自幼好学,能读「两汉」、「三国志</a>」诸书。驭士卒严而有恩;或以缓急告,辄周恤之,岁散数千金不少吝。有降盗无食,公予之资,使聚其族垦某■〈山奥〉地以自食;子孙繁衍,遂成村聚,因姓公之姓,奉公为始祖焉。公为人如此,宜其以功名始终,称一时名将矣。道光元年卒于位,年六十有八。子六人:奉尧,候选知州;灏,二品廕生,候选通判;鼎鳌,福建福宁镇总兵、署厦门提督;余三子曰奉廷、曰鼎晟、曰凤仪,皆不仕。灏之子怀邦,余为作「古愚君传」者也。
古愚君讳怀邦,字承宠;古愚,其自号也。其祖,海坛镇总兵讳大刚。父灏,二品廕生,候选通判;未选官,卒。咸丰二年,君由监生补廕,应朝考列二等,亦以通判注选籍。君读书尚气节,兼习兵家言;六至京师,慨然有经世之志。时粤寇踞金陵、陷姑苏,浙东西戒严。十一年,宁波陷;君团练民兵于鄞之大雷,得二万余人,谋复宁波。维时诸暨有包立身、大岚有吴芳林、樟村有范邦祚,皆与大雷合;贼至,互相应,辄大胜,于是势愈振。君遣谍者走间道,约官军夹击,贼道梗不得达;乃命其长子琳、幼子琅留大雷办贼,而跳身走定海,与官军期会。同治元年二月丁丑,贼陷定海,搜得君书,知与官军有约;乃大索得之,遂遇害,年六十有一。浙江巡抚左公宗棠以闻,诏赠道衔,视四品官阵亡例议恤,给云骑尉世职。方君之遇害也,琳、琅犹在大雷。四月甲戌,贼由大屿岭突至,琅率一军据岭上,霣石如雨,毙贼无算,禽其渠;琳一军由凤屿出十字港,攻贼垒,毁之。乙亥,贼破大岚,攻樟村;琅往援,贼焚樟村,范邦祚死,琅坠深溪中,半日始出,遂自此得脾疾。四月甲子,琳、琅随官军收复郡城,而琅益病;越二年,卒。未几,琳亦卒。今存者,其中子瑛。
旧史氏前樾曰:余主讲诂经精舍,始识瑛;瑛言于余,请为家传。然总兵公事实,瑛已不能言之;出示履历一纸,则服官本末颇具。所载战功,皆本当时公牍,尚有条理。余因次第之如此。乾隆、嘉庆间,天下承平,一、二海盗出没风涛中,上烦朝廷宵旰;而将帅之臣,各出其死力以求称上意。自咸丰以来,中原扰攘,而滨海亦日以多故;君子闻鼓鼙而思将帅,何能无慨然乎!古愚君以名将之孙,有至性;母卒,庐于墓。又慷慨有大略,卒死王事;可谓不隤其家声者矣;故以附焉。瑛亦权奇自喜;将门之后,固与寻常占毕者异乎!
——见「续碑傅集」卷四十八「武臣(一)」。
·许松年
前福建水师提督许公墓表邵懿辰
公姓许氏,讳松年,字蓉嶲;浙江瑞安人也。当乾隆、嘉庆之交,川、楚奸民蔓炽,海盗乘间啸聚,蔡为大,朱濆次之;挟岸奸、结联夷舶,合数百艘扰浙、闽、粤三方海上凡数千里,垂十数年而后破灭。时语水师良将,推壮烈伯李忠毅公长庚及忠毅所识拔裨将若公及王公得禄、邱公良功等。忠毅之击牵、濆,公等尝为军锋。台湾之役,公及王公别将洎忠毅战殁,讫灭濆者公、灭牵者王公、邱公,三公后皆位提督,继李公任,王、邱并膺五等封,而公亦以炮毙朱濆,特予孔雀翎,世廕云骑尉。其后十余年,公任福建提督;总督以事劾罢。公家居一年,旋卒。卒后又十余年,英吉利寇中国,浙、闽、粤三方驶扰殆遍。时承平久,水师积隳、舟械窳败,而公等部曲亦散亡略尽矣;不获已,取征川、楚时一二宿将临之,水陆不习辄无功,或吹衄至诛死。于是世乃叹公等当日冲历风涛,冒锋镝烟火搏死战于洪波骇浪之中,其事为尤难。又重叹公年寿之不永;脱今犹在,不过七十余,古名将垂暮树功名多矣,以公材留遗至于今日,贼殆不足灭。何文吏牵掣妒娼之患,即封侯赏,岂足道哉!公之卒也,不得蒙易名之典;其葬也,志石未具。道光二十四年四月,于是仁和邵懿辰始因其子锡麟之请,为文以列于外碑。
按「年谱」:公貌魁伟,异常人。幼随诸兄读,辄逃塾驰马,乃就武试。年二十,中武举。再会试,不中;入营效力,以千总擢镇海守备,护参将。时李忠毅公为定海总兵,统官军剿牵等,以公为先锋。自是,海战必倚。公度重洋追捕,屡有禽斩,先后获贼目及舟船,炮械无算。嘉庆初,擢定海游击。李公擢提督,公亦署玉环参将;旋擢福建水师提标参将,仍领北洋舟师。
始,蔡牵踞闽洋、朱濆踞粤,不相摄;未几,牵获闽商巨艇,劫台湾米,分饷濆,遂与濆合。连舸百余入闽洋,戕温州总兵胡振声;复合犯浙海,锋锐甚。时忠毅总统闽、浙水师,遇于扁礁洋;二贼结为横阵。公秉李公令,分舟师为两翼,左右击;而自帅锐师突贯其中,贼不支,遂大溃,几获牵。牵委败于濆,濆怒,党复分。是时贼艘多倍我方;战,公勇气踔厉,铳矢伤面不避。李公大赏爱,益内亲公,乃请公女妻其嗣子。十年,护金门总兵。四月,败濆甲子洋;六月,击青龙港。当是时,蔡牵数大创,乃谋夺台湾为窟穴,大举贼众,尽载所掠财贿入台湾,树旗称王,攻府城;他贼万人别屯州仔尾,沈舟塞鹿耳门,以拒官兵之赴援者。李公至,不得入;谍知南汕、北汕、大港门可通小舟,令公及澎湖副将王公乘澎船入攻之。公与王公议曰:『我师少,难以力胜;贼船巨而重,诱使胶于浅,且用火攻,乃可破也』。明年正月,伏兵浅沙,亲挑战;贼果入伏中,火败之,连战皆捷。二月朔,公夜率锐师跐海水登州仔尾,焚其寮;牵反救,公与李公夹击,大败之。明日,复夹击,大败之;牵穷蹙,将就禽。忽鹿耳门潮涨,扬所沈舟,牵得窜出;公复与李公夹击,败之。是役也,公为军锋冠,前后夺舟大小数十,焚寮及舟无算;杀贼数万,横尸数十里:台湾获全,威名振海上。十二年春,及李公追牵至广东沱澝外洋,奋力冲击,头面手足皆伤;诏褒美,实授金门总兵。其年冬,李公战没于广东黑水洋;公闻,愤甚。明年春,追牵至粤洋,及虎门镇孙公全谋合力击破牵所乘大船,牵易他舟遁入夷海。十二月,至长山尾洋,追及朱濆,大战至夜,濆百余艘列阵如长蛇,最中一巨舰,悍不可制;度为濆舟,集力攻击,濆及亲党皆炮毙,独濆弟渥脱去。明年,官兵歼牵于北洋,渥率其众降于闽。于是二巨寇皆灭,海洋谧清。公亦伤疾发,告归。寻丁母忧;服除,授甘肃西宁总兵。未至,调陕西延绥,又调福建漳州。居漳州四年,海上无事,间为民兴利去害,甚得军民心。
嘉庆二十二年,英吉利兵船驶入内海,谋狡异;廷议豫防,乃增天津水师总兵,以公宿将移任之。居天津又四年,夷艘迄不至。
道光元年,议裁撤,调公广东碣石镇;俄擢广东陆路提督,调福建水师提督。为提督五年,总督赵文恪公慎畛深相知爱,言计悉听从。代赵公者尝与公不相能,乃坐台湾民械斗;公驰案不即决,为迟误军事,并镇协官劾之,并落职。寻格众论,请仍以都司游击起用而;公已病,不能兴矣。
公生于乾隆丁亥年闰月二十八日,卒于道光丁亥年三月二十二日,葬以己丑年十一月十日。曾祖寅、祖宗卫、父灏,并赠振威将军;母张氏,赠一品夫人。娶胡氏。子四人:锡麒、锡麟、锡祯、锡祥;皆侧室出。墓在其县一都丽嶴犁笔山之原。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九「武臣(二)」。
·陈步云
诰授武显将军福建福宁镇总兵陈公事状孙诒让</a>
公讳步云,字锡镳,别号锦堂;世居瑞安城东清泉乡篔簹村,至公始迁邑之城南铺司街。曾祖顺卿,县学生员;祖迪生,国子监生;父国柱:并以公贵,赠武显将军。
公生七岁,而父赠武显公卒,母木太夫人抚之成立。及长,容止伟然,异于恒人。家故儒族,自赠公卒后,贫无儋石储;乃弃而学贾,非所好也。顾好习拳勇,投石超距;以艺雄其曹伍。邑东南厢多恶少年,群行横恣,为乡里患;莫敢谁何。公心不憙也,遇诸涂,必痛折之,不少假。诸少年怒,聚谋将辱公;公与角,辄挫其众,皆悚息遁去。由是,以勇名于邑。年二十一,入瑞安营左标为守兵。随副将巡海获剧盗,以功拔补右营外委,升镇标左营把总、右营千总、镇海营守备、定海左营游击、镇海参将、福建闽安协副将;授定海镇总兵,调广东琼州镇、浙江温州镇、福建福宁镇。历署温州中营守备、黄岩左营游击、玉环、乍浦参将、福建金门、海坛二镇总兵,护理黄岩镇总兵。
自乾隆季年闽贼李发枝引安南艇匪扰闽、粤、浙洋面,沿海奸民蜂起附之,分为二帮:在闽者为水澳帮、在浙者为凤尾帮;而蔡牵、朱濆纵横海上,势尤张甚。于是当事始议整饬水师,百计剿捕。然水战与陆异,以十丈之舰与寇驰逐于大海之中,风波险诡,眴息异形;虽有健者,多怂剽眩惑,失其故步。自非深习水战、魁海非常之士,莫能尽其技也。公勇敢、多智略,自入行伍,即隶水师,于海上风水沙线及海防利害,尤谙习;而善抚士卒,得其死力。自起行间以至专阃,扬历七镇咸在海疆,所至威信风行,千里肃谧。大府倚以治盗,前后所获盗及船械不可胜计;而功尤伟者,莫如沈蔡牵。当壮烈伯李长庚之亡也,牵几灭而复振;朝廷以壮烈部将邱良功为浙江提督、王得禄为福建提督分领其兵,而严旨饬闽、浙督抚,俾会师剿贼。嘉庆十四年八月,牵犯浙洋,方连樯集渔山墨水大洋;时公以把总随王提督领舟师追剿及之,而邱提督亦以浙师来会。牵联巨艇数百为椭陈以拒官军,中楼船大倍常制、上县五色帜,则牵之坐船也;王提督命公驾船,以卒四十冲其前。公遂命捩柁径向牵坐船,戏下卒有难色,斩其一以徇;众惧,不敢违。既迫,而我舟小,贼舟俯瞰,势不相当;公与殊死战,相持未决。会两提督亦引舟至,贼回顾耸惧;公急燃火罐投牵舟,舟火发,贼众惊扰。公乘间以长孑钩其舷,率数卒跃而登,持短兵与搏;擒其伪将陈盻、刘水,斩其众殆尽。欻一女子由覆版中持两刃而上,公迎击,猝以矛剚其胸,遂溺于海;盖牵之妻也。时船被焚,危没;而牵犹踞柁楼以利刃自卫,公顾欲击之。忽闻隔船疾呼曰:『贼舟已与水平,陈将官犹不舍耶』!视之,则邱提督也。然提督船与牵船相距犹数丈,势无由登;乃命放长纤水中,公援以上。比公登,而牵船没矣。是役也。公身受重伤三十有四创。及罢战,两提督皆来慰视,嘉叹再三。总督上其功曰:『把总陈步云首先过船,独力攻沈蔡牵正身盗船,功最』。得旨优叙,并荷银牌、玉扳指之赐。及道光十年,公以闽安副将入觐;宣宗召对圆明园,犹问曰:『汝即昔年随邱、王二提督攻沈蔡牵之陈步云耶』?垂询前后战功甚悉。比归,未及两月,遂有定海总兵之擢;盖其荩劳伟积,迎邀眷顾者如此。
公之由定海移琼州也,总督孙文靖公深惜其去,具疏奏留;朝廷以琼州重镇,宜得贤将填抚,不许。既至镇,穷边孤岛,水土瘴恶,群黎错处其间;黎有熟、有生,生黎尤悍鸷,喜为乱,州县数被其害。公至,以诸营所用火器皆窳拙不任用,捐俸改制,选精卒训练之,豫为之备。黎震摄,咸受约束;讫分之去,州无黎患。及移摄金门,盗■〈木叜〉三百余出没境内,敓略无虚月;公至,募水勇,督将弁严治之。不逾月,芟薙无遗踪。
公既以海战立奇功,然性廉谨,身为闽帅,家无余资;又素伉直,遇意所不可,不为大府挫。顾好儒者,遇贤士,辄折节与交;若不知其为贵人也。其为黄岩游击也,总督董公教增以朱、蔡荡平,海姜安谧,议裁减水师艇船以节糜费;公入谒,即力陈其不可曰:『海战所恃以制盗者,莫如船。旧制师船形制卑窳,不任剿贼;自故壮烈伯李公议制艇船,其制高大坚致,配兵多而载械备,其利十倍于同安夹板、快驹诸船。今一概裁之,则缉匪无具;海滨伏莽复发,额设师船不能敌,非计也』。董公瞿然曰:『吾问诸水师员弁皆迎意随答,无有陈其不可者;微君言,吾几误』!遂寝其议。同邑举人鲍君作雨,笃学士也;公在定海,延之幕中,戎政机要必咨而后行。尝以定海为浙洋要地,县故舟山,孤悬海外,额设镇兵二千五百余人,分守口汛及配游哨战舰者过半,城内守兵不过千人,不足以资守御;宜广训募,助以团练,以厚其力。又以衢山自国初以来久为弃地,今海禁久开,内地生齿之繁十倍国初,贫民渡海私垦,官辄封禁,然私垦终不能绝,徒资吏胥婪索,加以诸方杂处,蓄为奸薮;不若蠲禁,恣其垦种,设官收赋,稽诘保甲、清厘赋则,使奸无所容而民得安其业。数年之后,必为沃土。又以海姜要务,莫先于卫商弭盗。与鲍君商榷,各为议上于当事;格于例,不得行。盖其沈谋远略,儒吏有不逮者,斯又当于古名将求之矣。分之调福宁也,年已六十有七;春秋既高,会左足伤发,乃奏请开缺。回籍后数年,西夷构衅,海姜多事;天子方侧席以求将才,而公则已老矣。然夷■〈木叜〉犯浙,果先陷定海;而衢山私垦,后卒弛禁:咸如公言。
公卒于道光庚戌,年七十有七。子禹莲,议叙国子监典簿;孙保隆,县学生员。
诒让自少窃闻嘉庆间戡定海寇,一时名将多浙产;而朱、蔡之灭,吾邑许提督松年与公功最伟。许提督之平朱濆,姚按察莹及邵员外懿辰纪述略具;而公之沈蔡牵,世或未知其详。诒让从保隆读公手录「年谱」,始得其梗概;谨刺其荦荦大者,状以为国史要删。其他缉捕劳续,公为不口,不复着也。
——见「碑传集补」卷二十九「武臣(一)」。
·查崇华
按察使衔陕西凤邠道查公神道碑包世臣</a>
道光辛丑九月十三日,前陕西凤邠道加按察使衔查公卒于白门侨第。其孤同知衔江苏即补通判德基、候选布政使司经历德本卜吉于城东冈山麓,以癸卯某月某日举葬。既蒇事,涕泣来告曰:『先大夫生平相知之深,无如表叔;当世任斯文之重,一言不苟下,可以信今传后,亦无如表叔。今窀穸已安,而墓表阙如;敢以请』!按公于先母氏为族子,里居相距仅二十里。嘉庆甲戌相识都下,论议如笙磬;相得之欢,亲丳中无与比者。虽衰颓不文,固无以辞。爰述予所习知而确凿有据为天下共闻见者,编次之以授德基,使刻贞石于墓道,以告后来曰:公少小孤露,群从莫相恤,不能卒儒业。乾隆己酉甫弱冠,徒步五千里入闽投所亲;既至,则无可弛担者,寄逆旅佣书以就口食。好问、好察,渐通晓时世事。以书记游小吏署数年,为福州将军魁伦所知,延入幕府为腹心之友。乙卯,闽中大狱自浙起,上悉逮诸大吏,而以魁公署督事,主其狱。闽中州县少自然之入,历任大吏责供张无艺,纵所属罗织大户勒钜贿,民不堪命。是狱既结正,贪酷之吏悉伏辜,其风遂息,闽民始有生人之乐矣。大吏继者争客公,复醵金援例以通判留闽。
嘉庆己巳,钜盗蔡牵歼于海,当路归筹策功于公,拜五品顶戴及花翎之赐。牵平后,南洋惟朱渥为猾贼,欲归诚而无可托命者;公既得要领,只身至舶上见其男妇,谕以祸福,遂受降而返;洋氛靖以至今。
壬申,署台湾淡水同知。下车,即访获妖言惑众之高妈达,讯得刘林、祝现定以次年闰八月望在都举事、四方起应之情,通详请奏。刘林者,林清别名也;上游以其语不经,仅照寻常传教例论决。及癸酉十月,台湾闻都中九月十五之事,而高逆伏法;后其党已解散,竟得不起。假疆吏据实入告,先事扑捕,何至啑血阙廷、毒流三辅哉!其甚者,癸酉九月十四日,芦沟桥巡检飞报「祝现等奉林清命,定十五日午时进宫滋事,党羽本日已入城」;而兼尹尚书并不部署防卫,唯以「事宜委婉劝谕,不可冒昧声张、酿巨变」为批答。又前此陈德之变,虽睿庙至仁包荒,然其事卒疑不能明。及癸酉八月代理山东金乡县吴阶捕获逆目崔士俊,究出嘉庆八年陈德偕祝现、林清至崔士俊家住一月,赶车者为支进才,始知陈德本林清逆党,并无别故。而东抚以事属既往,删不入奏,使陈逆疑团至今莫释。近世大吏遇小民茹素祈福者,莫不张大其词,以衒能邀功;至于防微杜患、别嫌疑、机栝攸关至钜者,则虑其别无证据、事难收拾,置不问:以贻伊戚,比比然矣。
甲戌,公当以道员谒选,乃去闽,需次都下;丁丑选河南南汝光道。己卯,恭值睿庙六旬万寿,普施惠</a>泽,免民间积逋。河南例有帮河工料价摊征,民间逋数甚钜;又山东以窜入官亏奉严旨,河南因惶惑不敢发。时公以摄臬在省,力持损上益下之义;疆吏夙重公,卒用其议。虽不尽如指,而案得照覆,实惠及民为十八省之冠。老教头刘松之缘坐子逃,遣刘文焕数十年海捕无获;公侦知其传教于安徽之宿州,委员往捕,解豫讯办。未定谳而公奉太淑人讳,去官;然邪教根株,至此遂净尽。
道光壬午,服阕谒选,得陕西凤邠道。乙酉,逆裔张格尔扰新疆南路,调主嘉峪关军需局事。自川、楚军兴,费帑累大万,与军事者莫不饶沃;将吏习川、楚之故,支销多重复。公不避嫌怨,核实应付。大兵出关时,佥谓当长雇马驼送军装;公以内地马不习关外寒苦,必多倒毙,且关外台站皆有伺应,关内长雇到彼适用,唯增喂养费,开销重沓,不便。议者无以屈,节帑至二百余万两。事蒇叙功,加按察使衔。公在监司任内,摄豫臬者一、摄秦臬者三。凡案有疑窦,皆于初详指驳,使属吏得研审更正,招解后无复翻异;以故得依限完结,官民胥免拖累焉。
乙未,公年六十有八,悬车遂初;本籍故无田宅,卜居白门青溪之侧。计公幕闽二十年、官闽十年、官豫三年、官秦十二年,先后决大疑、扞大患、饬官方以苏民气、靖伏莽以奠民生,皆持大体,不事声色。然初为丞倅,即系理民剧任;洎当刑名总汇地,虽能者苦丛脞,而公卒未尝以公事罣纤芥吏议。其谨细慎微、检点周至,又有如此者。公幼历艰辛,未得博涉书史。出门同人(?),始乘暇隙亲群籍;而吐属尔雅</a>、翰札隽妙,馆阁诸公罕能及者。从前为诸侯客,虽被信任专而且久,然因人成事,岂能尽如我意;及任监司、摄提刑,又事事须关白,取进止。若以分之才识阅历独当一面,则功业可以广暨;而限于资格、又所居已僻,莫能为推挽者,故所就遂止于是。然被其泽者,歌咏慈祥;闻其风者,企仰俊杰。吾乡先达有赵先生青藜,以编修改官御史,勿欺而犯,权贵侧目,能不负所学;叶先生居仁,以进士官广东知县,清操自厉,诚格幽明。惟公通人情、达事变,与赵、叶两先生前后鼎立,为吾乡之伟人矣。
公安徽泾县人,讳崇华,字九峰,晚号实奄;年七十有四。
——见「续碑传集」卷三十四「道光朝监司(一)」。
·盖方泌
朝议大夫台湾府知府盖君墓志铭梅曾亮
嘉庆初,贼起川、楚,以文吏着杀贼功者,四川刘公清、河南林君岚,陕西则盖君方泌也。
君字季源,亦字碧轩;山东蒲台人。曾祖越、祖国杰,皆县学生。父讳熙,早卒;娶靳恭人,无子,以弟子为后。本生父讳东烈,任安徽司狱;本生母,王恭</a>人。自祖以下及本生,皆赠如君之官。
乾隆五十六年,以己酉科拔贡,就州判陕西,署汉阴厅通判、石泉县事。署商州州同,时嘉庆三年也;治商州东百里,曰龙驹寨。寨之东,河南;南出武关,湖北:路四通,绾商贾输写之会。又多林莽山径,易凭匿。贼自武关入陕,寨数创。君始至,民吏扫地赤立。而贼酋张汉潮拥众至,乃置药面中,诱贼劫食多死,遂西走。大军乘之,汉潮由是不振;然且扬言曰:『必报若」!君集众谋曰:『贼虽去,必复东。若等逃,亦死;守,不得耕种,亦坐卧死。我文官也,无兵;若能为吾兵,当相为全活尔命』。众议三日而后,复曰:『生死惟命』!乃筑堡聚粮,据见户三丁抽一,得三千人;无丁者,以财佐兵械、粮糗。且教之战,辰集午散,曰「无废农事」!四年,贼屯山阳、镇安,将东走河南;迎击,败之。又击贼于铁峪铺,逐贼入林中,矛折;贼已近,夺矛以毙贼。时贼据山上,而伏其半于沟;乃分兵翦伏,夺据其东山上。数乘懈击之,杀伤过当;贼宵遁,卒不得东。后贼由雒南东逸,君驰至分水岭,间道走铁洞沟,出贼前;而伏贼错愕迎战;遂败,杀数百人。乡兵名,由是大振;自武关至竹林关乡兵,皆请隶龙驹寨。五年,知州困于贼;君驰百九十里至北湾,贼惊曰:『龙驹寨乡兵至矣』!遂遁去。是时,贼屯商州西及雒南、山阳各万余人,集众势欲东出。君合武关、竹林兵二万人,列三大营以待,贼不敢前;而闻杨忠武公以兵自商州至,即前击贼,东西夹攻,贼大败,几歼。是役枕戈而寝者五十日,游击诬以事,解职;大吏直其谩,得留任。贼遂相戒,无过商州。八年,贼平,始授盩厔知县。公在商州六年,贼出入陕西。久无所掠,利锐欲窥河南甚,狼奔鼠偷,情状捷出;而眇然以一文吏,不凭一城、籍一饷,起千百农家子于逃亡饿羸之余,抗坚悍滑习之贼于必争之冲,摧锋守坚,贼死突不能入平地,便奔走牢困山谷,卒就擒灭。夫古人有身受重寄,一失守,纵贼出隘,奔腾溃漫不可收拾者;人必举后此祸败之罪,归重于首祸之人。幸有大力者当之,奔腾溃漫之祸泯不复见;又习而忘之,未尝以归罪于败者之重,增重于成者之功。然则惟无赫赫之名,而其功乃有益于人国:此固君所不得而辞者也。
在盩厔,犹时时入山搜贼,巡抚方勤襄公奏赏蓝翎;又生得十三年宁陕倡乱者四十余人,奏授宁陕厅抚民同知。睿皇帝召见,问商州事甚悉;授四川顺庆府知府,改成都府。
十八年,岐郿有贼入川,以乡勇屯川、陕通路;贼知为统龙驹寨乡兵者也,即遁归陕就灭。
母忧服阕,授福建延平府知府,改台湾府;两摄台湾道事。
道光三年,以病归里。十八年六月卒,年七十一。
君始在陕、后在川,皆以知兵重;然精吏事,重民命。其在盩厔,贼甫定,即捐俸振饥、旌死节妇及河滩、马厂、盐法,皆区画久远计。始至顺庆,大吏闻渠县民叛,属以兵;君曰:『此作会人众,客主相惊疑,讹言横生;非叛也。请无用兵』!捕十二人,而其变息。始至闽,以三十金赏,捕得周永和,乃总督命镇将欲以兵取者也。在台湾,所谳四狱皆千百聚群,稍激则变;君一以理谕,民输其诚,蔽罪如法。彰、义饥,捕劫者七十人置之法;天乃雨,民呼为「太守雨」。其行事,操舍适机会又如此。
配万恭人,先卒。里居时,闻君日战贼,忧甚;侍靳恭人前,言笑若无事者。尝诫子曰:『尔守有余;然居官,当求济于事』!有七子、八女。长子钰,陕西佛坪厅同知;万恭人出。次锴、锟、錡、键、铤、鏻。孙男一,女孙二。以道光十九年十月二十八日,葬君于盖村北原上。
曾亮在江南时,尝记刘公清、林君岚及君遗事;君长子后为同年进士,走京师以状示曰:『子于先君尝有述也,请遂成之』!乃系以铭曰:讨贼才亟,募民以攻;始仗其力,终怙其功。养之病国,汰之为贼;勿养勿汰,惟龙驹寨。昼趣尔耕,朝扬其麾;饱德饫义,奋如虎螭。遂遏逋寇,成诛于师;胜兵万人,计臣不知。乌乎此则,府兵之遗;而后事者,可以为规。
——见「续碑传」卷四十「守令(一)」。
·叶世倬
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叶君神道碑朱彬
公姓叶氏,讳世倬,字子云;系出宋观文殿学士梦得。后迁苏,居洞庭东山;五世祖士美,占籍上元。曾祖永菁。祖向皋,候选州吏目。父均,邳州州判:并以公贵,赠资致大夫、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公昆弟五人,于次为第二。以乾隆十七年十一月初六日,生于京师。由副贡生,中式甲午科顺天举人。六上春官,不第。时朝廷开四库馆,举为写书官。
五十一年,议叙知县,分发四川。十月,委署长宁县。县私设卡房,犯者并证佐逮系累月,不得释;公至,一日释三百余人,民情大悦。氓俗重利轻生,小忿辄杀子以自明。公曰:『父子,天性也;是可纵乎』!治以故杀子孙罪;其风遂戢。
逾年,拏获越狱盗犯黄于礼。送部引见,特旨升浙江嘉兴府同知,守乍甫海疆。三年俸满,例升知府;未届期,即以太夫人忧归。
服除,选湖北德安府同知。委勘天门水灾;抚军勘灾至,询舆情安否?知府某指岸上田曰:『此间甚丰稔,水灾特一隅耳』。公遽曰:『守言误;被涝者两县、一州有半,何谓一隅?北岸之丰,何救于南岸之歉!且道殣相望、疫疠大行,守安坐署中,未之见也』。抚军震怒;守长跪谢罪,乃免。其强项如此。逾月,复以资政公忧去。
嘉庆四年,赴部就铨,得陕西西安府同知。时教匪未平,大府委赴军需局;公先事预筹,估计料物,事集而费省,上游咸倚重焉。十一年,摄凤翔府事。时积案未清,犴狱皆满;公至,悉纵遣之,约麦秋后诣县。讯非命案,概不准理,幕友持不可;公曰:『大凶之后,莫急于食。若拘牵绳墨,必致惰农失业,乌乎可』!饥民以粮不至,聚县大譁;公发常平仓三千石振之。僚属劝待上请;公曰:『设仓以卫民,粮运阻滞,官之咎也;因是而陷民大狱,可乎?擅发之咎,吾自当之』!大府卒以公为能,持大体。八月,回任。会汉中镇兵变,省中获奸细,询知贼陈大芳等犯西安;时抚军率兵讨贼。公言于方伯曰:『城坚不可猝拔,可无患!唯城中食少人众,忧在内溃。宜清查户口,俾奸宄无所容。贼出平原,必肆掠;宜令四郊老弱妇女并钱榖、牲畜移入城。壮者</a>居守,官带兵据险要控制之。万一失利,退保以俟援兵其可』。方伯从之。贼侦之有备,不果至。九月,摄同州府事。通省赋入,以同州为最,积欠甚多;公至,令里胥开报花户各欠数,将亲摘讯。令下,无一牒;盖欠在吏役,不在民也。勒限追比,积弊顿除。
逾年,提补兴安府。兴安盐课,向听民负贩;十二年,定为河东引地签商行盐,穷民失业者数万人。公莅任,以引课仍归地丁征纳,阖郡便之。十八年,郡大荒;以旱潦情形筹画,计需帑十余万。上官难之;公喟然曰:『某在此休养数年,忍视斯民饥而死焉』?即自劾求罢。抚军大惊,手书慰留,悉如所请。公榜示通衢,某户振几口、某口振若干。抚军叹息曰:『是可为散振法矣』!方饥时,民有讼竹木被伐者;公晓之曰:『竹木经年可长,人死不可复生;奈何重竹木而轻人命耶』!洵阳令以抢掠告;公笑曰:『是好机会!富者屯粮闭籴不出,今抢者日多,人人自危。宜谕令出借乡邻,待有秋加息以偿;过期,官为追给』。民情帖然。一曰,与客饭,平利游击某必报贼众二千余巳至田家坝,举座失色;公曰:『平利距府殆二百里,田家坝财六十里耳;焉有檄至而贼不至者』!卒无事。
二十二年,迁福建延建邵道。时匪类滋多,公禽其魁,徒党俱散。檄县行保甲法,自南平始,千户置一保,保有正;百户置甲,甲有长;十户置牌,牌有头;牌头逐户报上,正册存县、副册存保所。其单丁下户,越数里始有民居;每处设厂头,给委牌木戳,互相纠察。有不法,厂头率民协力禽之;力不足,则报县捕。数月,奸宄肃清。
二十五年,调台湾道兼提督学政。公绝苞宜、谢请托,科试榜发,众咸称颂。上督抚治台六议:一、官宜久任;二、严行保甲;三、招来生番;四、募兵本地;五、筹备积贮;六、分设船厂。方欲大兴政治,而奉旨升江西按察使。
道光元年,迁山西布政使;十二月,护理山西巡抚。时晋省办理丁归粮地完纳;除已定则者,尚有二十一州县地未定。乃量高下、肥硗,摊赋如平定、盂县;平地每亩征银二分五厘,坡地征银八厘:得旨允行。
二年春,拜福建巡抚之命;入觐后,四月抵任。闽省案牍繁委,重犯日积;公辰刻见宾客、午后治官书,三鼓始就寝。会制军内召,公兼署总督;日晨不遑,而心力交瘁矣。
三年,上悯公年老,命以原官致仕。四月,行抵扬州寓,精神稍复。秋后,苦臂痛,就医苏州。忽中痰厥,以九月二十七日终于旅舍;享年七十有二。
公束发受书,弱冠即有志圣贤之学。服官后,闻善若嗜饮食,所在以兴教化、美风俗为己任。西安,延岳舍人震川主关中书院。兴安,行乡饮酒礼,以孝廉董诏为大宾;举白水令王希伊祀「名宦」。悯民间易犯之罪皆陷于不知,刊「山中律例须知」。兴安蚕事不修,作「蚕桑须知」。令属县选高材生宣讲「圣谕广训」,务使家喻户晓,闻者感动。起家令长,浮湛闲曹二十余年;六十后,始守郡;逮受圣天子特达之知,超擢不次,而公年已耄老。天下士大夫知与不知,莫不叹遭遇之隆,而犹惜其才之未尽施焉。
公娶王氏,南河候补州同奎章女;先公二年卒。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乡某原。
子二:长德豫,永定河北岸同知;德升,候选州吏目,出嗣伯兄古田公。女三人:长适霍山县知县朱士达、次适新兴场盐大使毕以恒、季适拔贡王植芳。孙男一人,克昌;壬午科顺天举人。曾孙男二人。
铭曰:贤哲挺生,与世运俱;行身厉志</a>,终始不渝。方壮临民,风行草偃;惠我嘉师,循声已远。分符摄郡,政教聿宣;利甿革弊,如嗜欲然。军书旁午,相机决策;伏莽无虞,力扫常迹。叔子缓带,庾公南楼;一觞一咏,无言不酬。迨登大府,年已笃老;天子倚毗,谓公犹少。兼摄制府,废寝忘餐;勤宵视旦,心力交殚。既赋遂初,平泉近止;寻幽揽胜,赤舄几几。吴榜击汰,茂苑秋苹;溘尔升毂,旅馆饰巾。董道敦业,善始令终;士民载德,遗恸何穷!生葆休问,殁垂荣名;我最其迹,奕世传声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一「道光朝督抚(一)」。
·胡承珙
福建台湾道胡君别传胡培翬
君姓胡氏,讳承珙,字景孟,号墨庄。先世自徽州婺源,迁泾之溪头都。二十五传至尚衡,顺治</a>壬辰进士,官至湖南布政使司参议;是为君之高祖。曾祖之棅,河南新安县知县。祖兆殷,邑庠生。父远龄,多隐德懿行;生君稍晚,奇爱之。然君自幼驯谨,不烦约束。五岁就传,即颖悟,诵读倍常儿。十岁,能文章。十三,入庠;十八,食饩。岁、科试,联冠其军。嘉庆六年辛酉,君年二十六,膺选拔;其年,即中式江南乡试。乙丑,成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庚午,为广东乡试副考官。
寻迁御史,转给事中。自以为身居言路,当周知天下利弊,陈之于上,方不负职;故其数年中陈奏甚多,多见施行。而其最切中时病者,则有条陈亏空弊端各条:『一日冒滥宜禁。各省司库支发钱粮,向有扣除二、三成之弊。故藩司书吏,外而授意州县、内而怂恿本官,将不应借支之款冒支滥借。此在领者便于急需,不敢望其足数;而在放者利于多扣,不复问其合宜。至于动项兴修工程,多有署印人员辄行支借,离任后归款无期;则虽应放而仍与浮冒无异。一日抑勒宜禁。州县交代,例限綦严;一切铺垫、衣服、器皿等项均不准充抵。近日仍多以议单欠票,虚开实抵者。在新任之员岂肯甘心承受,自贻伊戚;总由上司多方抑勒,偪令担承。一日糜费宜省。各省摊捐、津贴名目纵为办公,岂尽必不可省!闻州县所解各上司衙门饭食、季规等银,逐岁增加。而无益之费如邸报一事,州县多出己赀取阅钞报,而各省又有刻报一分。闻安徽省此项费用,每年通派各属竟及万金!窃思刻报即不可少,亦何须捐费如此之多!一省如此,他省可知;一事如此,他事可知。一日升调宜慎。部选人员多系初任,或尚能谨守筦龠;前任有亏,不敢轻易接受。惟佐杂题升及调补繁缺二者,其中固不无结实可靠之员;然每多久历仕途,习成狡滑。于升调之时,或诩担承之力以自见己长,或托弥补之名以巧合上意;上司不加体察,轻易受其欺朦。在题升者急于得缺,明知此地之多累,不复顾后而瞻前;在调补者迁就一时,转因原任之有亏,希图挪彼以掩此。究之担承、弥补,皆属空名,不过剜肉补疮,甚且变本加厉』。其言深切着明。又如奏漕船积弊,谓『舵工、水手习教敛钱,纠结党与,江苏、浙江等帮最甚;恐酿成事端』!后数年,果有浙江漕船滋事重案;足见君于天下利弊,访求者熟也。在科道任内,巡视仓廒、东城,皆弊绝风清。
己卯,充顺天乡试同考官。是冬,授福建分巡延建邵道。莅任,编查保甲,设立「缉捕章程」八条,通行各属;匪徒敛迹。上官廉其能,调署台湾兵备道。至即缉获洋盗张充等多名,均置于法。旋即实授;道光甲申,以病乞假调理。台地背山面海,幅源辽阔,民多犷悍,素称难治;君在台三载,力行清庄弭盗之法,镇之以静、感之以仁,民番安肃,率属清慎。事无钜细,悉心综理;用有积劳成疾。然自君去后,踰年而彰化、淡水即以械斗起衅,扰及全台,至动大兵剿定;则君绥辑之功不少矣。
君自少工词章;通籍后,究心经术。遇有请求实学者,必殷勤造访,引为同志;人有投以撰著者,必细加考核,别其是非,不为虚文酬应。解经多心得,不苟同前人;以牵于公事,未就。至是,归里调愈,遂专力着作。君初精研「小学」,熟于「尔雅」、「说文」;谓惠氏栋「九经古义」未及「尔雅」,遂补撰数十条。「小尔雅</a>」原本不传,今存「孔丛子</a>」中,世多谓为伪书;君初亦疑其伪,后乃断以为真,作「义证」。其言曰:『「小尔雅」者,「尔雅」之羽翼、「六艺」之绪余也;「汉书</a>」「艺文志」,与「尔雅」并入孝经</a>家。扬子云、张稚让、刘彦和之伦,皆以「尔雅」为孔门所记以释「六艺」之文者;然则「小尔雅」犹是矣。汉儒训诂,多本「尔雅」;公毛传「诗」,郑仲师、马季长注「礼」,亦往往有与「小尔雅」合者。特以不著书名,后人疑其未经援及。然如「说文」所引「尔雅」之「■〈儿京〉」,则固明明在「小尔雅」矣。其中如金舄之解、公孙之偁、请命之礼、属妇之名,合符「诗」、「书」,深裨经谊。沿及魏、晋,援据益彰。李轨「作解」今虽不存,而所注「法言</a>」曼无邵美,即用雅训;是固足以名其学矣。唐以后人,取为「孔丛子」第十一篇,世遂以「孔丛」之伪而并伪之。而郦氏之注「水经</a>」、李氏之注「文选」、陆氏之「音义」、孔贾之「义疏」、小司马之注史、释元应之译经,其所征引,核之今本,粲然具存;此可见「孔丛」本多刺取古籍,而所取之「小雅」犹系完书,未必多所窜乱也』。又取戴氏震所疑四事,一一辨释;具载本书。嘉庆甲戌,培翬在都,馆于君邸;时方草创「仪礼</a>疏」,昕夕与君谈论。君见郑氏注中引古、今文异字,贾疏多略不及,笑谓培翬曰:『吾当专为书以助子全疏之一矣』。其后在闽渡台,以书笥累重难携,「仪礼」一经,每日公事毕,辄纂一、二条,成「古今文疏义」。其言曰:『郑注所谓「今文」者,乃小戴本,出于高堂生;所谓「古文」者,则「前汉书」「艺文志」云「古经出于鲁淹中」者也。郑君作注,参用二本。从今文者,则今文在经、古文出注;从古文者,则古文在经、今文出注。然今文、古文,各有一字两作者。如「膱」为今文、「胾」为古文,而又云今文「膱」或作「植」;「缫」为古文、「璪」为今文,而又云古文「缫」或作「藻」。且有不言今、古文,但云「某」或作「某」者。殆当时行用更有别本,典籍流传,字多通借。「周礼</a>」故书、「礼记</a>」他本、「论语</a>」异读,凡皆审定声义,务存折衷。此经之注,亦同斯旨。■〈宀取〉其略例,盖有数端。有必用正字者,取其当文易晓、从「甒」不从「庑」、从「盥」不从「浣」之类是也;有即用借字者,取其经典相承,从「辩」不从「遍」、从「膉」不从「嗌」之类是也;有务以存古者,「视」为正字,「示」乃俗误行之而必从「视」是也;兼以通今者,「升」当为「登」,「升」则俗误巳久而仍从「升」是也;有因彼以决此者,则别白而定所从,「乡饮」、「乡射」、「特性」、「少牢」诸篇是也;有互见而并存者,可参观而得其义,「士昏」从古文作「枋」、「少牢」从今文作「柄」之类是也』。又尝撰「春秋三传</a>文字异同考证」。然其毕生精力所专注者则在「毛诗</a>」,所撰「毛诗后笺」一书,采集甚富,后儒说诗之是者录之、似是而非者辨之;而其最精者,在能于「毛传」本文前后会出指归,又能于西汉以前古书中反覆寻考贯通诗义,证明毛旨:此则君所独得者。同时长洲陈奂亦治「毛诗」,君数与书讲论;奂著书惟毛之从,君尚有别择,然亦从毛者多。尝与培翬书曰:『承珙「后笺」,专主发明毛传;为之既久,然后知笺之于传,有申毛而不得毛意者、有异毛而不如毛义者。盖毛公</a>奏人,去周甚近。其语言文字、名物训诂,已有后汉人所不能尽通者;而况于唐人乎、况于宋人乎!姑以一事言之:「召南」「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传:「兴也。厌浥,湿意也;行,道也。「岂不」,言有是也」!笺云:「我岂不知当早夜成昏礼欤!谓道中之露太多,故不行耳」。案此诗首章三语初读之,似与「王风」之「岂不尔思,畏子不奔」、「小雅」之「岂不怀归,畏此简书」文法相类;故笺语云云。「正义」即用以述传:「但此女方被讼不从,而开口乃云「岂不」,欲之作此婉辞不合语意;且他处言「岂不」者下皆言有所「畏」而不敢,此则是谓「非畏」。盖此「谓」字与下章「谁谓」之「谓」,一律皆讼者诬蔑之辞;众不能察,而欲归于召伯之听之者也。故此云「厌浥」者,道中之露。然必早夜而行,始犯多露;「岂不」早夜者而亦谓多露之能濡己乎?以「兴」本无「犯礼不畏强暴」之相诬者也。毛于他诗,「岂不」无传;而独于此言之,明其词旨</a>不同。「岂不」言「有是」者,谓「有是早夜而行者,乃可谓道中多露」;经反言之、传正言之耳」。故不熟读经文,不知传文之妙;不细绎传文,不知笺说之多失传旨。郑学长于征实、短于会虚,前人谓其「按迹而语性情」者以此。唐人作疏,每欠分晓;或笺本申毛而以为易传</a>,或郑自为说而妄被之毛。至毛义难明,不能旁通曲鬯,辄以「传文简质」四字了之而已。拙着从毛者十之八、九,从郑者十之一、二。始则求之本篇;不得,则求之本经;不得,则证之他经;又不得,然后泛稽周、秦古书:于语言文字、名物训诂往往有前人从末道及者,不下数十百条。拟俟通录一本后,乃摘出别钞,以便就正』。又与魏源书曰:『承珙于「诗」,墨守毛传;惟揆之经文实有难通者,乃舍之而求地证。如「弗躬弗亲,庶民弗信」;「传」谓「庶民之言不可信」;而「左传</a>」、「国语</a>」、「淮南」、「说苑</a>」引此诗,皆谓「民不信上」。此「笺」说之所本,而于经文尤顺;故宜舍「传」从「笺」。然似此者,才十之一、二而已』。此君「后笺」之大旨也。撰稿屡易,手自写定。至「鲁颂」「泮水」而疾作,未卒业;陈奂补之。君诗,亦积生平精力以为者。同邑朱侍讲臶序其集,谓『音节悉本唐贤,使典尤熔其膏液、弃其渣滓。体安以雅、辞丽以则,寄托遥深。诗之正声,庶几弗坠』。盖不诬也。所着「仪礼古今文疏义」十七卷、「小尔雅义证」十三卷,皆手自付梓;「毛诗后笺」三十卷、「尔雅古义」二卷、「求是堂诗集」二十二卷、「奏摺」一卷、「文集」六卷、「骈体文」二卷,卒后子先瀚、先頖次第梓以行世;其为之而未成者,又有「公羊古义」、「礼记别义」二书。
君操行淳笃。归田后,家居九载,足不出里门,不预外事;惟与二、三故旧,间为诗酒之会。注经常至夜分,寒暑罔辍。平居自奉极俭;然遇修邑城、兴书院及族中平粜等,多乐捐资助成。生于乾隆丙申岁三月十四日,卒于道光壬辰岁闰九月十四日,年五十七。
论曰:世之沈潜经义、精于考订者,往往拙于文词;即或工文矣,而诗未必工:盖兼之者,难也。又如闾巷憔悴,专壹之士文章学问负一时重名而终其身坎坷不遇者,多矣。君经学、诗文卓然,均可传后,而早登甲料、陟历清要,中岁拥旄海外,宦绩伟然;岂非生有夙慧,得天者厚欤!然君练达时务,貌虽若不胜衣,而虑事周详慎密,心力有过人者;余又以惜其设施之未竟也!
——见「续碑传集」卷七十二「儒学(二)」。
·张学尹
张少衡先生墓志铭郭嵩焘
张少衡先生既卒二十有四年,遗命不为行状及铭墓之文;诏其子自牧曰:『若是以为名也,其将绍述吾学而光大之,无以名而以实,其可乎』!已而军事起,自牧积劳至道员,加布政使衔;以其官赠先生荣禄大夫,尽刻其遗书曰「周易</a>辑义」十二卷、曰「诗义钞」八卷、曰「礼记辑义」八十卷、曰「春秋经义」百二十卷、曰「听园文存」二十四卷。于是,先生之学大光显矣。同治十有三年,重治鹤寿山墓道,以告于嵩焘曰:『吾先公不欲为名以自张也,自牧惴惴焉,惧隳弃先人名德,未敢有忘。而讫于今,无文墓;将使后世子孙无以考览先人之德业以称其家世,自牧盖尤惧焉!诚得君文纪其实,砻而掩之,被之无穷,犹先公之志也』。乌虖!若先生者,何所资于吾文。然综叙先贤政蹟与其箸书,固亦后死者之责也。
先生讳学尹,字子任,一字少衡;晚年自号听翁。世为湘阴人;先世以行贾,寄籍宛平。既举进士,奉父丧归葬,复为湘阴人。改官即用知县,签发福建,署归化、莆田县事;补闽清县知县,调补侯官;擢台湾府北路理番同知,代理兴化府知府。以忌者中伤,罢官归。归而著书,讲学三十年;年七十七,乃卒。
先生赴官福建,汪尚书志伊方总督闽、浙,考按史事、甄叙人才,尤勤于治盗;独谓先生精敏,值事庞剧,它令不能辨治,以任先生。先生亦喜自负,诛鉏梗化,无避嫌怨。捕盗为句距之术,求按验,有发必觉;扶奸擿伏,肃若神明。而要务为民利,未尝有苛刻憿憿之行。归化地硗,无生计民皆佣旁县造纸。先生课之种竹,求得养竹法十余事;逾年竹成,归化纸遂为闽中冠。县民张、杨、罗三姓,日为奸猾相讦控。先生知其宋儒裔,旧有横渠、龟山、豫章三先生祠;为诣祠讲「西铭</a>」及豫章从事、龟山渊源,三姓人皆感服罢讼。莆田马洋盗发,都司廖起贵蔽罪平海澳渔者;汪公怒,檄副将庆善会捕。先生惊曰:『果渔者,一健捕收,系之有余;多兵何为!诚往,澳人殆矣』!因以计羁留。会捕兵急驰至澳,集验渔户,无出洋者;告之故,皆涕泣愿从入县受质。先生以能口给十人行,而上白渔户无罪;十人者皆得释。闽清俗:停棺不葬,岁久暴露。先生收瘗之;下令:『死三年不葬,官为收瘗』。民争即山以葬,俗以大变。侯官故有荔枝贡,先生为定经制:岁课园户二百株备贡。贡甫入,而报言二百株槁且尽。总督董公诘责急,先生召示园户,则已别储二百株以俟。董公为革领贡者「承办」之名,自是贡树为常例。先生所至,尤喜以儒术润饰吏事,兴教化、美风俗;虽处繁劳,御犷悍之民,温然若子弟之相接。闽俗喜械斗;先生闻,辄驰至以身扞之,徐徐开说道义,皆慴伏退听。其罢官,以失贵胄意;先生顾自喜曰:『吾道于世,有宜、不宜,天也。归勤吾学,在我而已;吾何歉焉』!
先生治经,尤邃于「春秋」。自汉以来,说「春秋」数十百家;穷考其源流、校论其得失,而一准之经,以发明圣人之用心。三代典礼与春秋所以异同,由圣人言,推知其然。诸儒之说,或合、或否,若操绳尺以絜度长短,无爽锱铢。当自言『诸经有所论述,一守先儒之遗,未尝自为说。惟「春秋」,自得于圣人之意为多』。其治他经,亦多取旧说,融会贯通;而立论详赡典雅,自尽其意:故世尤高先生之文章。门人子弟刊行所说经曰「师白山房讲易」、曰「毛诗讲义」,其后皆有更定;「春秋」独晚成,未及刊行而卒。
先生生于乾隆四十年乙未岁八月八日,卒于咸丰元年辛亥岁九月十九日。曾祖曰永嘉,祖曰世湖;考曰抡梁,例贡生,候选州同。自祖以下并以自牧贵,赠荣禄大夫,妣皆夫人。配殷夫人,继配蔡夫人,侧室杨夫人。子二:虯,河南候补州同,前卒;自牧,诸生,以道员遇缺题奏,加布政使衔、瑚松额巴图鲁。自牧,蔡夫人出也;而母杨夫人得并封。女子子一人,适衡山陈源,旌表节孝。孙九人:道琮,湖北候补州同;鸿,分发候补知府;璹,分部行走郎中;莹,盐提举衔候选盐大使;余皆幼。女孙九人。曾孙二人。
先生罢官,里居三十年。在官行事,未尝为人言;又戒不求人文自表着。至是,距先生去官时且六十年,自牧乃采取「去闽送别诗册」及闽人所刻「三山谣略」存其事蹟,以志于先生之墓。其「春秋经义」采择未备,自牧亦补具数十百条,刊行于世;于先生为有贤嗣矣,是固宜铭。铭曰:有儒一生,屈子之乡;勤学及耄,载曦其光。作宦于闽,其施未闳;有挤而踣,斯文以昌。堂堂「六经」,掇拾散亡。「春秋」圣功,其义微芒;权衡</a>古先,如尺在量。生世不谐,惟直以方。沛然文词,与道偕臧。厥嗣绍家,纂承阐扬;遗书在笥,光烛湖湘。廿年斯邱,山高水长;镌石埋铭,以诏茫茫。
——见「碑传集补」卷二十三「守令(三)」。
·赵慎畛
云贵总督赵公慎畛传杨彝珍
赵慎畛,字篴楼。生有异禀,风度端凝。甫冠,补郡庠生;督学钱澧一见奇之,取充拔贡生。
嘉庆丙辰,成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充国史馆纂修。两为顺天乡试同考官,改山东道监察御史。适川、楚教匪初平,慎畛奏屯田保甲事宜,累数千言。转掌福建道。已命巡视通州漕,廉得杨村通判科索起剥费,奏褫其职。转刑科给事中,副典江南乡试;既事,丁母忧归。服除,补礼科给事中。湖南督学某以矜愎失士心,欲附慎畛自固,按试常列慎畛诸子优等;慎畛不顾,奏劾之,遣戍伊犁。
襄平蒋相国荐慎畛才可大用,特授广东惠潮嘉道。至则因俗为治,严治主谋械斗者;又禽豪暴为民慝者三十余人,诛之。复檄南澳、澄海、潮阳雇商船时巡海口,于内河亦增设■〈舟古〉船,获盗尤众;三郡以宁。踰年,擢广东按察使。其地山旷,多土着,民不知树艺;四方流庸,多租垦其间。其不逞者造为添弟会,结党敛钱,以图缘闲阶乱,并胁有赀者入名其中。慎畛惟严罪戎首,凡被胁者皆不坐。会洋盗蔓入其境,尤注意缉捕;保荐梧州藤岑捕盗最力者,其马平、忻城诸令不力者则黜之。初,重囚招解至省,虑其逸,絷一役眠食与俱,名曰「连手」,往往瘐毙;慎畛裁革之。又念泗城、太平、南宁、镇安、庆远、思安距省远,犯往返费烦,巨吏因讳盗不举,改令审录后,即留监;省中缉捕乃力。寻授广东布政使。时州县多积欠,展转相承;慎畛悉心句稽之,款目一清,皆措解无稽时。越年,司库所贮银倍于旧额三之一。南海、高要均滨河,多循川植防;岁久数倾,民苦水祸。慎畛请拨款发商,以其息资岁修,遂为永利。又虑此邦华夷杂处相互市久,必生衅;请于大屿、澳门、虎门、镇远要绾地增建炮台控扼之。旋命巡抚广西;习知粤西地势如建瓴,旬日不雨即旱竭,亟导民修陂塘、造龙骨车、开荫井、设井筒架,悉颁式使仿行之。又以庆远地介滇、黔,为群盗出没薮;亲驰至其地,捕剧盗,置于法。并编甲户,使无所隐宿;境内咸宴眠。粤西抚,例用榷关羡余;慎畛云:『身为大臣,受国俸赐厚;复取盈焉,其谓之何!』遂以其羡余完城、浚河、建庙垣、增学舍、广置栖流所,不以殖其私。
道光改元,授浙闽总督;严饬水师缉海盗,盗多就禽。又遣兵赴永定山谷中获盗魁,歼之;上游以靖。所用将吏,悉能别识勇怯材鄙。逆民杨良斌作乱凤山,巡道孔昭虔不一月平贼,未遣一卒渡海。噶玛兰入籍后,部议更赋即视淡水厅有加;慎畛曰:『弹丸之区,民力竭矣!请仍原则便』!兰地之初辟也,军氓岁供军工采料,役匠首科敛无己,山匠林泳春遂煽众为变;慎畛飞调水师捕诛之。又改台湾戍兵更替制,使免配渡之苦。特旌慈谿义士郑珪门,奏请有明漳浦黄忠端公从祀东庑并祠侯官谢金銮,德化郑兼才于乡贤,以振风教。
寻擢云贵总督。滇夙多疫,俗忌传染,虽所亲多去侧,死则暴其尸,秽气传蒸,疫行转甚;慎畛饬吏殣之。滇例,运京铜后,矿产日微,盐课亦多绌;皆变通成法行之,渐有效。又谓防边莫善屯田;方考地图、访形势经营之,未成疾作,亟拜疏劾贪黩不职者数十人。越一日,遂薨。上闻震悼,赐恤一如故事,加赠太子少保,予谥「文恪」。
慎畛性纯孝;其毋好施与,当迎养都中,时值雨雪严寒,辄携钱出散给冻馁者,以为其母欢。往岁郡常饥,其母谓慎畛曰:『吾家粗自给,视此转沟壑者竟无术拯之,心滋疚矣!汝后有力,当图之』。后慎畛抚粤西,遂建义仓于桂林,市榖万余石以备粜振;于里中亦市榖三千石,建社仓贮之。复设敬节堂,置三千金为举本,岁以子钱赡嫠妇之贤且窭者。尝名其室曰「省愆」。及服官,每举陈文恭公以自律;重刊「从政」、「训俗」两遗规,以身率先之。保荐贤能,常不使人知。饬戒属吏,如师之训弟子;或陈事不许而复言当,则卒从其请。是非喜怒,不藏于心;曰:『吾于人无私爱憎,何必使妄相揣度哉』!所着有「奏疏」八卷、「载笔录」四卷、「榆巢杂识</a>」二卷、「省愆室续笔」一卷、「读书日记」四卷、「惜日笔记」二十卷、「杂文」三卷。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二「道光朝督抚(二)」。
·何煊
云南巡抚萧山何公行状王赠芳
公讳煊,原名炳;字允彪,号寅土。其先仕于宋,由浦江迁居萧山,遂世为萧山何氏;代有闻人。康熙</a>时,有讳垣者登进士第、官山东县令、权知登州府事(载「名宦」),公之高祖也。曾祖讳锡宗,太学生,考授主簿;祖讳澋,以捐振,议叙州吏目;父讳楷,字晋书</a>,邑庠生:三世均以公贵,累赠通奉大夫、陕西布政司布政使。曾祖母氏盛、祖母氏黄、母氏陈,并累赠夫人。
晋书府君事亲孝,尝侍疾,刲股和药。好施与;乾隆三十六年邑大水阻饥,府君结扉为筏,亲齎栗以周之。子三,公其仲也。颖悟过人;七岁,能审音律。年十七,以诗赋受知学使窦东皋先生;与伯兄谱琴驾部薰,同补诸生。是冬,遭父丧;陈太夫人既哭而哀,公泣曰:『儿誓奋发读先人书,以慰父于九泉;愿节哀,毋以为虑』!由是,安贫力学;游王进士宗炎之门,称其文如陈卧子、刘黄冈。年三十五,举嘉庆戊辰恩科本省乡试。明年,成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假归省母,陈太夫人顾而喜曰:『我非喜汝得官;我见尔举动不异当日,而兄弟间亦无彼此得失心,我是以慰也』。
十六年散馆,授主事;签分兵部职方司,充马馆监督。二十五年,补主事。道光元年,晋员外郎、车驾司郎中。公外厚而内刚,与前漕督朱公为弼、今长芦都转文公纶同领司事,为道义交;无疑忌,亦无阿好。会纂修「则例」,于公私罪名出入轻重之间,必为分晰注明,以杜吏胥高下其手之弊。嘉庆二十五年,漕船回空;江督孙公参奏运官夹带私盐,褫职者百余员。公谓议虽严,然国家政体不可概无区别;因核明粮运每帮计船若干、旗丁水手人若干、每日每人食盐若干、据实除算夹私若干,分别声叙。于是,九十余员同时开复。分修外火器营兵房,堂上官首以属公,以不谙工作辞;文公强挽之而后受事,量功命日,具有成算。工竣,以坚缮称。部吏多绍兴人,与公同里閈;公待之以礼,而私宅不许一人入谒。盖公恂恂和霁而中有定见,人不得干以私如此。在兵部十二年,勤于所事;事无钜细,未尝纤毫舛误。堂上官倚为左右手,举京察一等。
二年十月,记名以道、府用。十一月,授福建汀州府知府。汀为闽之上游,西南与江西、粤东接壤;深山僻径,盗贼出没其间。公下车,考度情状,得其踪迹。归化县有巨盗关春乔者,案积如山,奉严旨禽治;历数任,迄不能得。公乃申明赏格,密授所属方略掩捕之;旬日就获,置之法:一郡肃然。长汀县某令因事赴乡,为乡所困,阖邑汹汹;公不为动,亲书札谕令经历某持往晓示,应时解散而捕其魁严惩之。自是,汀民不敢与官抗。治狱尤详慎;尝有吏当予杖,公谛视数四,卒免之;不数日,吏病毙,人皆服公先见。暇日,进士子,口讲指画,如塾师之待弟子。在汀半载,循能大着;制军武陵赵文清公韪之。调福州府。福州居省会,滨大海,多盗案。州县恐干吏议,率严责捕役;而捕役豢贼为生,往往罗织孤独或教唆诬陷,藉以免责。公皆详鞫而矜释之。任事二载,行以敬密,不激不随;积牍一清。四年秋,闽中米价腾涌;适抚军金匮孙文靖公渡台阅伍,公请运台米以裕民食,擘画水程及籴粜多寡甚悉,全活无算。会有谕旨督、抚各保所属贤员,赵、孙二公首以公荐;五年,兼署盐法道。适奉命擢贵州贵西道,时孙公为闽督,以公理鹾有绪,未便遽易生手,请以公调补;得旨俞允。时鹾务败坏已久,商人亏缺钜万。公褫其尤者八人,别举殷实老成者验充,一切陋规悉予革除;又为酌盈剂虚,通筹弥补。于是课款有盈无绌,全纲一振。
六年,闽督入觐,上有「盐道何某,朕知其官声颇好」之谕;擢广西按察使。有串抢积案久不决,亲讯定谳,而劾其不实者;讼案严立期限速结,分别黜陟,以免诛累。七年九月,以母丧,归。
十一年服阕,授云南按察使。待属吏以诚;狱有疑难,皆许缕晰面陈,虽触之不为忤。其罹于议者,尤务持平,不为烦苛;以明慎、仁恕称。丽江县有行窃拒毙事主一案,公疑盗首邓小杨貌不恶,驳讯;乃邓小杨拒奸,杀图奸之人。平彝县有奸妇同谋杀死亲夫夏元保一案,公核奸妇夏刘氏供不确,驳讯;乃本夫捉奸被杀,奸妇曾经喊阻首告。永善县有刘洪发故杀出妻朱氏一案,公察刘洪发情有可矜,驳讯;乃朱氏骂詈,致刘洪发忿斗杀死:诸所平反多类此。
十三年九月,授山西布政使;未至,调陕西护理巡抚。初莅秦,即有笔记册;凡属吏之臧否、民俗之淳浇、地方之苦乐,皆膫如指掌,而人莫测其所自来。陕属仓库完全,惟「发典生息」一项率为州县挪用,久渐成亏;公移行本管道、府提取发领状存案稽核,其弊顿除。护抚时,鞫囚加慎。宝鸡县民范某谋命讹索,从犯罗某亦拟缳首;公谛审案情覆鞫之:罗某祗被迫胁移尸,而谋杀时实未在场也。
十五年二月,授云南巡抚:入觐,上有「诚直爽快」之奖,感激思报。七月,抵滇。与协揆制军长白伊公披豁诚素,同心共济。檄饬各属绘呈舆图、地志、道里、关隘,以备考核。又以州县遇命、盗案首犯逃逸,不肯悬赏购捕,率报缉凶,而接任官尤推诿不问,以致缉案繁多,良善侧目;特立赏罚,以获案多寡为黜陟。又因山僻,民夷获贼不报,聚众擅杀,甚至挟雠诬陷,俗谓之「牛丛」;其始由地方官捕盗不力,闾阎不胜扰害,激而为此。乃檄行捕盗法以清其源,察牛丛踪迹,重惩之。又夷人素安分,自汉人杂处盘剥,结交胥役无赖恐赫取财,以致成雠生事;饬有司密访汉奸,分别驱惩,以靖边防。又因滇省十三年地震时公陈臬事,捐廉抚恤;至是次第修复,檄饬所司察核,而尤以疏浚海口为亟。滇水下流瀦为海口,环绕昆明、昆阳、呈贡等数州县境,汇纳灌输,有关于农田水利甚钜;源长数百里,沙石推徙易淤。公甫视事,饬牧令率同绅民详勘,凡上下各河一律疏浚,无壅无滞;其经费取给乐输,不糜公帑、不竭民财。募夫给值,由绅耆董理,牧令唯司稽察;以故诸弊扫除,而蒇事也速。公以身许国,孜孜图治,日不暇给;未几而疾作矣。公初有喘疾,积劳辄发。十六年十月十五日谒庙,左足稍躄,喘微作;犹力疾视事。十二月,渐不支,请假医治;得旨:予假一月。以十七年三月二十八日,卒于位。僚属入视含敛,见其寝处、服物皆扑质如书生,咸叹息泣下。
公事母至孝,陈太夫人性仁慈,戒暴殄;公祗承母命,力敦俭素。位至开府,食不滥杀;虽宴宾,犹守五簋之约。官廨供父母遗像,晨起必瞻谒叩头;婴足疾时,犹不为止。伯兄卒于家,凶问至闽,哭启于陈太夫人,悲痛失措,遂致病,莫能兴;币月乃痊。从兄春缠太史丙咸早卒,经纪其家,抚教其孤增筠成进士。性沈毅端重,不苟取与,不轻喜怒;而气恢宏,应事明决。为诸生时,尝应武林友人聘,假馆于山村小庵中,四顾荒寂,众数相惊以走;公居之坦然。忽夜间叩门声,则一青衣丽妇冉然入;公咄之。对曰:『夫久出,今忽得书;不识字,请先生为我诵之』!公掷不阅,曰:『村中岂无识字人?何必乘夜求我!尔可来,则可去,毋稍延』!妇惭而出。公有从祖兄疾革,无子,欲以分之子为嗣,请族戚言之;公曰:『尚有亲支当继。弟虽二子,皆幼;涎产而间亲,义弗敢为、名弗可受也』!公弟烻尝以金贷同邑某,贫无以偿,数年不复问。迨公官部郎,其人入都,所业颇裕;而公弟适来省视,詗知之,曰:『长安居不易,是可征也』!检旧券以付。公毅然曰:『前既让之,今又索之,不信;非我辈所为』。遂焚其券。有邻人售砚,索价一缗;公如数予之。既友人言值十金,乃召邻补给之。通籍后,访友田间;有乡人与其田主构隙,公貌微相似,乡人遽侵侮之。公徐与辨,始知其误,惶惧无措;公微哂而罢。捷南宫时,寓前工部尚书同邑陆文恭公邸舍;报至,举杯自酌,不为色喜。文恭公叹曰:『襟度高远如此,所诣其可量乎』!少时,游同邑盛君应龙门;师没无子,公为营殡葬、祔祭于家,又别构数楹,设主以祠之。其笃于师友类如此。公生于乾隆三十九年十一月初五日,享年六十有四。夫人陆氏,同邑诸生讳森楷女;侧室李氏。子二:长增杰,太学生,候选盐课司提举:次殇。女二,长适同邑太学生汤文:皆夫人出。次字湖北沙市通判陆君恩绂子,即文恭公孙也;李出。孙男一人,福铭。孙女三人,皆未字。
方公之疾也,增杰奉母里居,得信即行。中道闻讣星奔,哀痛不胜;僚属于大义规之,强起视丧事。扶灵輀就道,行有日矣;累然丧服稽颡,泣而请于赠芳曰:『先人官阶、事蹟,当载国史,不可不为之状也,将藉是以乞碑铭。增杰未及随侍,无由道其详;先人知交中惟先生最厚,敢以是为请。愿有以怜之而教之也』!赠芳与公同举于乡;己巳礼部试,又同出乐陵张秋圃先生之门。洎入翰林,于公为后进。公来抚滇,幸为属吏;亲见公宅心之正、莅事之勤、爱民之切、求才之笃,方为全滇称庆。天不憖遗,士民罔不衋伤;而赠芳尤为贤才致惜,而不独哭其私也。既不获辞,遂诠次其所述,复参以咨访,件系如右,以备采择。谨状。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二「道光朝督抚(二)」。
·巴清德
巴清德传(「吉林通志」)
巴清德,性额扎特氏;吉林人,隶满洲正黄旗。
嘉庆十八年,随副都统德英阿剿教匪李文成于河南。时文成陷滑县,复窜据辉县司寨,钦差大臣那彦成檄德英阿率吉林骑兵自新乡会攻。既克司寨,文成死;进克滑县,获贼目牛亮臣。以功,赏蓝翎;寻擢蓝翎侍卫。
道光元年,迁侍卫,在干清门行走,充十五善射。六年,授公中佐领。寻擢二等侍卫,奉命随山东巡抚武隆阿剿匪台湾。事平,复随赴回疆。
明年,逆回张格尔既衄于沙布都尔庄,复纠众十数万据阿瓦巴特回庄;我军分三路进,与侍卫哈郎阿绕庄后袭之,贼大溃,俘馘甚伙,逐北至洋达玛河滨河回庄,逆匪搜剿殆尽,赐号「襄勇巴图鲁」。进复喀什噶尔城,张格尔先遁,获其孥及安集延贼目推立汗;擢头等侍卫,图形紫光阅,御制赞曰:『亲简勇壮,命赴军营。长躯赤面,弓马纯</a>精;兼娴火器,屡立功名。御前特擢,望汝干城』!十年,回疆复扰,命偕侍卫舒凌阿赴军;事定,留办屯田。
十二年,随钦差大臣瑚松额剿匪台湾嘉义县;首逆寻就获,回京。十五年,授镶白旗蒙古副都统。明年,充国什哈谙达,授镶蓝旗护军统领;历调镶黄旗满洲副都统、正蓝旗正白旗护军统领,管理健锐营、神机营、火器营事务。二十一年,英夷不靖,海疆戒严;命偕御前大臣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工部尚书赛尚阿赴天津防堵。明年,夷扰江苏;复命率蒙古骑兵驻新城。秋,还京。二十四年,署右翼前锋统领。二十六年,即真,寻转左翼前锋统领。三十年,擢镶黄旗蒙古都统,署正蓝旗满洲都统。
咸丰元年,署行营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粤匪洪秀全</a>等倡乱,命偕钦差大臣大学士赛尚阿驰往办贼;疏陈汰兵勇、明纪律、购间谍、散贼党、断接济、行团练各条,得旨「所筹甚合机宜」,赏穿黄马袿。时贼据紫荆山,后负猪仔峡、双髻山之险,而前以新墟为门户。秋,与提督向荣由中路捣猪仔峡,克之;进攻双髻山,率劲卒攀岩上,贼不能御,遂溃,逐北三十余里,多所斩馘。大军攻克风门坳隘口,遂围新墟;而巴清德与向荣趋古林社,复缘河以进。贼倾巢出战,击之却。贼因分据山梁,仰攻之,斩三十余级,殪贼目一。贼自焚其巢,由藤县和平墟逸去,寻陷永安州;命摘去顶翎。复以赛尚阿劾其顿兵迁延,诏褫职,留营自效。大军攻永安,与提督刘长清进自北路,毁龙眼潭、马背岭贼巢。
俄卒于军,诏复都统,赐银三百两治丧,赐祭葬,予谥「果毅」。方疾已剧时,时横刀起,大呼杀贼;及革,有茗盂覆以纸,两手牢握之,笑曰:『我禽洪逆矣』!其志亦可哀也。
——见「续碑传集」卷五十「武臣(三)」。
·魏元烺
魏元烺传(「畿辅通志」)
魏元烺,字丽泉;直隶昌黎人。幼而颖悟,好学。嘉庆五年,举乡试。十三年戊辰,成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馆,除山西洪洞知县。
历官至闽浙总督;道光十二年,英夷船至闽之五虎希求贸易,元烺檄将弁驱之出洋。奏入,上韪之。是年,台湾匪民张丙、陈办等纠众倡乱,先后戕知府吕志恒、知县邵用之,复攻陷斗六门。元烺闻信,星夜檄提督马济胜以兵二千渡台剿办;凡十战而台平,逆首就获。
十九年,疏请试习炮阵;略言:『闽省为滨海岩疆,武备最要而火器为先。火器中有速战阵者,于军尤利;能合众志为一心,统全军为一伍。其布阵式:如额兵一千,酌选其半。以五人为伍、五伍为排,为小队;兵百人为大队,递用外委、千总、把总管领。积五队计兵五百为一旅,以将弁统之;数十旅总,以提镇统。由伍而排、而队,使将皆识弁、弁皆识兵,如臂之于身,指挥如意。其操演之法,兵分两翼立,每大队百兵、炮二,每旅前列炮十,继以鸟枪,接以矛刀、弓箭如墙而进,对垒交锋;又以马队立于阵之两翼为游兵,四隅关顾,联络相维。其进退疾徐,则分旗色以为号令:法既简明,用又敏捷。无论营之大小、兵之多寡,皆可遵循练习,以壮军威』。奏入,上如所请。
是年入觐,补大理寺卿。擢至礼部尚书,调兵部。以疾乞假,寻卒;赐祭葬,谥「文恪」。
——见「续碑传集」卷十「道光朝部院大臣」。
·沈钦霖
台湾府海防南路理番同知沈君墓志铭刘鸿翱
诰授朝议大夫署台湾府海防南路理番同知事沈君钦霖,以道光十二年秋台地逆匪张丙等作乱,君与守郡城;是时福省闻警,巡抚兼署总督魏公元烺调陆路提督马公济胜带兵进剿,十战皆捷。钦差福州将军瑚公松额同制府程公祖洛渡台搜捕余匪,筹办善后机宜;论守城功,君得列上荐,奉旨赏戴花翎,即以知府归部尽先选用。
十三年秋,余由广东南韶连兵备道调补台湾兵备道。十月,舟抵安平,接见君,惊喜交集;盖君,余在内阁时旧友也。初,君嘉庆辛酉成进士,官中书。撰文词,下笔数千言;大学士诸公咸倚重。庚午,典试湖南,所得多知名士。因失察家丁滋事,革职;大学士诸公奏请效力会典馆。书告成,开复原官。甫到阁行走,旋委署侍读,与余同直,情浃洽。尝论作诗赋,谓『诗尚烦构思;不知赋,何用思索为』!故阁中同寅无不推尊君之能文者。道光二年,派充实录馆详校官,议叙一等。四年八月,除授福建福州府平潭同知。六年五月,署邵武府清军同知。九年三月,署兴化府知府。既卸篆,调署台湾府海防同知。君于平潭同知任内,乙酉、戊子两科皆监试文闱;福省官知与不知,咸目君为温文尔雅儒者也。及任台防,猝闻张逆等之乱起嘉义;不动声色,密檄飞饬所属番弁,选精壮屯丁三百入保。逆党率众窥伺郡垣,君督番兵会同文武迎敌,奋力击贼,生禽林龙、陈电等,寸磔于市,使贼不敢越嘉义以南。呜呼!何其壮也。台地固称积乱难治之区,自康熙间朱一贵倡乱以后,叛者十四次;士大夫之官斯士者,难矣!然使作吏者尽如君,或能先事预防,不至于乱;即乱,能如君之精详明决,亦可即时歼灭,勿烦劳内地大兵。悲夫!张丙之初起,藉口于抢米。嘉义令邵用之不知其叛谋,被杀死。台湾府吕志恒前往,贼已聚至万人,父老攀辕泣留,不听;战死斗六汛。县丞方振声,竹城破,并妻张氏焚死,幼女亦从死;幕友沈志勇父子、家丁江永惠等,皆从死。武弁自副将而下,死者万余人。惟总兵刘公廷斌兵败幸不死,保嘉义城;亦以忧愤,病死。君尝谓余曰:『方事之殷也,有死之心,无生之志。今出万死一生之中,赖国家威德,妖寇荡平。台地,沿海诸省之保障;非励精图治,无以久安』!余方壮君之言,而君以积劳已齎志以殁矣。君精于吏治,任平潭时,文书院、治埔田,士民皆悦。署兴化府时,木兰陂工程甫竣,开挖涵洞,以资灌溉;培筑士埂,以保农田。署台防时,裁减口费,体恤商艰。方议改船政,谓宜使渔船配榖;蒙制军嘉奖,而君已卒:余皆略而不详者。士不遇盘根错节,不别利器;所以着君生平大节也。
君讳钦霖,字仲亨,一字芝堂。先世自前明太常寺少卿讳汉迁居于吴江县城南之水西庄,遂着籍焉。曾祖讳重、祖讳焯、本生祖讳阜上,皆貤赠奉政大夫、内阁中书;曾祖妣陆氏、祖妣陆氏、本生祖妣朱氏,皆貤赠宜人。考讳宗德,乾隆乙酉举人,历任靖江、上海县学教谕,敕授文林</a>郎,晋赠奉政大夫、内阁中书;妣赵氏、继妣赵氏,皆敕授孺人,晋封宜人。配范恭人,生三子:长祖原,早亡;次庆原;次庚原,先君卒。孙男四人:桂芬、桐封、柏年、楣昌。生于乾隆己丑年九月十六日午时,卒于道光癸已年十二月十九日子时,寿享六十有五岁。
庆原治君之丧,将归葬于吴江祖茔之侧,来乞铭。余在内阁知君久,铭之余宜。铭曰:君生于吴,官于闽,卒于台。君之卒也,适余其来。台地郡城赖君守,台地善后待君裁;天胡不少留,尽君之才!呜呼!非斯人之哀而谁哀!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一「守令」(二)。
·托浑布
兵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兼提督托公墓表宗稷辰
尝观史册所载,治州邑有名迹者,往往阶地迁易,所施为多不称;甚或不胜重还,浸以隳落。独与吾友托公爱山交,而十余年历观其由知县至巡抚,所至能运其才智,易地称治,心以为过人远甚。然当其为令时,谓余曰:『旗人为牧令者少,率不习吏事;尝病之,故勉为焉』。及其屡迁,则又曰:『夙昔历州县,深知民情与有司所苦;其敢少忘』!其言若无大过人者,要其练才定志,不为境移,恢如抑如,莫测涯涘!呜呼!天下有事,正赖斯人以济时艰;奈何勤事积劳,遽至永逝!衋焉伤之,逾两岁矣。长嗣金铠以知公莫如余,属为文表墓;谊何容辞!
公姓博尔济吉特氏,讳托浑布,字安敦,号爱山;蒙古世族,隶正蓝旗。始祖武略公昂罕,为镇边将军;高、曾皆官旗营。至公祖考讳舒明阿,官理藩院郎中;公考讳观福,以嘉庆九年甲子举人,官至甘肃宁夏兵备道:后皆赠如公官。
公幼时家贫,日徒步六、七里从师问学,风雨不辍;志行之笃,实基于此。甫冠,以戊寅、己卯连举,成进士;即授湖南知县,补龙山令。未赴,而宁夏公卒于任,奔丧慰母,处困境,竭力服劳;人以为难。服除,赴湖南,署安化、湘潭等县,补永州之东安。任事有勇,劳身乂民;清滞牍,岁以千计。已特荐、将迁秩,称疾归;遇生祖母忧。终丧,捐饷叙升知府,命往福建,署兴化府,寻权福州、漳州:皆有声;曾雪冤狱于绍兴。台湾张丙之乱,委理郡,筹战守,寝食海艘。月余乱定,论功赐孔雀翎,以浙、闽两省道员升用。解送张丙等至京伏法,召对嘉奖,予加一级。未数月,擢广西左江兵备道。以留办军需,改补福建督粮道;缮仓聚榖,务尽其职。道光十七年,升直隶按察使;多所平反。明年,迁布政使。又明年,命巡抚山东。时海上事起,登州一偶滨海,■〈口英〉咭唎番舶北驶所必由;经营防御,迭上筹策。闻警,即往驻其地。三年中防海居半,心力为瘁;旧在台洋所得湿疾复作,渐至大瘇。已请假,特命侍郎麟魁代其任,仍与会商防务。先后假三月,复强起视事。岁莫疾剧,再请;上始允归,犹深望其再起。至二十三年十月,竟卒;春秋才四十有五。
公生平长于干济,禽滑获丑,警捷若神。入闽,尤熟于筹海。及防登州,即铸火器、简选锋,周揽成山、之罘之间,择险设伏,得其要最;每画图陈状,重洋列岛如指掌。番舶自天津还,遵时议布德示威,整旅颁犒;番估为罗拜去。无何,抚局变,即大修战备,训水师、断井泉、筑沙垒。迨厦门、定海相继陷,益务团练,习火攻之术。彼时番舶有北驶而回帆者,盖知东北有备、又感公威德,誓不犯境;故披猖止于江介云。夷既靖而公归,归而遂没。其系于封疆安危之故,不可以不详;乃略叙其大要如是,俾史有征焉。
公母索齐勒太夫人,勤俭慈惠,教子以忠;贤母也。于公之亡,谓『以勤死,可不恨』!元配克依特夫人,前卒;继配钮祜禄夫人,后公一年卒。男子三:金铠,直隶州牧;金镛,殇;金监,候选通判。孙女一人。若公之内行与仁其戚姻、笃于故旧、爱及士类,行状已详,不备书。
道光二十五年春二月,金铠等葬公与夫人于京师广渠门外郊亭原。夏五月,会稽宗祀辰表。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三「道光朝督抚(三)」。
·饶廷选
饶庄勇公别传李元度
饶公廷选,字枚臣;闽县人。
少涉书史,倜傥多大略。未冠,入伍。道光十一年,张丙反台湾,以千总随将军瑚松额东渡。提督马济胜号知兵,嘉公材,致之麾下;获贼多,赏戴蓝翎。十四年,迁守备。十五年,嘉义沈知等煽乱,总督钟祥以公习台事,檄之往。事平,赏换花翎。历权各营游击,所至兵乐而民安之;总督吴文节文熔以「晓畅军事」疏荐。
二十一年七月,海上事起,公统精兵七百驰扼海澄。二十四年三月,总督刘韵珂檄赴马巷,禽匪徒陈钮等。是时,水师提督窦振彪治水军有声,公以陆路营将随之出洋;首先击贼船,禽其魁,窦公壮之。二十五年,擢都司。二十八年,擢漳州左营游击。咸丰二年,调署中营游击。漳俗劲悍,一言不相下,则聚族而哄;讼之官,必互诬其乡之最富者为首。官提兵下,则焚村以示威,必各饱所欲而后息;良懦者苦之,而文武兵役及其乡之莠民则无所不利。公严戢所部;亲入乡,召父老反覆晓以利害,使缚献真犯置诸法;株连者,湔雪之。守、令感公诚,无异议。故漳民之戴公也,如慈父母焉。三年三月,诏安械斗,官治之不服,势张甚;总兵曹三祝以公及龙溪令赵印川得兵民心,使往。是时潮州小刀会转相诱结,浸淫漳境。窥公之出也,潜伏城市中;四月初十日,仓卒起,镇、道皆遇害,所部卒郭连城护公眷属出。公闻变,疾驰归。已而侦知会匪羽翼遍诸乡,良善者亦为所胁;乃独携健卒叶腾蛟等间道趋郡城。半途,贼围而踪迹之;有大姓某于众中目公,指谓群贼曰:『此吾雠也!无与诸君事,吾将甘心焉』!遂翼公至其家,再拜贺曰:『吾知公;公再生,吾等亦再生。今郡城已陷,公独身归,死何益!请为公号召良民之胁从者!胁从者闻公在,必反正。城中宜有应者,贼不足平矣』!俄顷,集千余人;公帅以行,贼不敢逼。始,贼之陷漳城也,与城中百姓约:无相害;百姓隐忍安之,以待公至。已而讹传公及赵公为贼所得,惊走相告,向贼索二公;贼力白「无之」,众愤曰:『是必既杀之而诳我也』!诟且斗,汹汹不可遏;贼遂遁。十七日,公以乡团至;援贼复大集,围漳城数匝。公婴城固守,时时出奇胜之;大小数十战,贼乃溃。总督王懿德檄公护漳州镇总兵;外剿内抚,期年悉平。
四年三月,擢贵州安义镇总兵;旋护福建陆路提督。五年三月,粤逆陷广信,浙江危甚;王懿德檄公驰扼衢州。适宁绍台道罗忠节泽南以禁军复广信,贼知三衢之有备也,从徽州遁;浙境以安。六年,逆酋杨辅清图踞广信以窥江、浙,率数万人由吉安出永丰,倍道行;陷广昌、南丰、新城、泸溪等县,疾若风雨,无敢当之者。当是时,江西学政廉兆纶督广、饶防务,委乐平绅士石景芬统三营驻贵溪;闻泸溪陷,景芬提左、右二营迎之于金溪。贼缘山出耳口寨,八月初四日袭贵溪,中营郭守谦以数百人誓死血战没;景芬回援,初五日溃于弋阳。时广信守兵数百闻风皆溃,署知府沈文肃葆桢从廉兆纶筹饷于河口,初六日单骑归,城无居人;悬重赏募士,无应者,惟与厥配林夫人枯坐待尽而已。公时在玉山,得告急书,慨然趣治装,曰:『贼得广信,则玉山不可守;是无江、浙也。东南大局,视此一举。愿诸君努力』!众曰:『唯』。然夫役尽逃,炮械、铅药居后,则无以为战;从水路,又舟胶不能下。初七日,贼谍入广信城;漏二下,举火为号,连■〈甍,氏代瓦〉累栋光烛数十里。达旦,大雨如注,火始灭。初九日,雨益甚,山水骤发,河流涨丈余;公额手庆曰:『天赞我也』!师遂下,前队顷刻达沙溪,去郡城五十里。初十日,公至方入馆,忽城中鼎沸;公跃马出,有负装且呼且走过马前者,立斩之,众然后定。城中惟仓有余米,油、盐、薪、蔬阙如也;卒或至暮不得为炊,无譁者。是日,贼军城西四十里之太平桥;十一日厥明,亘北山贼帜如林,前者按队、后者立营,部伍整齐,望而知为剧贼。始谍之入广信也,以空城归报,贼喜,不以为虑,故避雨于河口、兴安凡二日;及逼城,乃大惊,以为将军从天下也,尽杀前谍之言空城者,而气已沮矣。公所部仅千余人,背城击贼,辄胜;乡民闻郡中有兵,喜争担负,冒险入犒军。十三日,贼大至,长围合,接济断;巨炮环轰,子下城中如雨。随营文员惧,胁诸将请于公曰:『吾属奉檄守浙境;广信存亡,非吾事也。今贼将以地道轰城,兵少不能支;城旦暮破,将死之乎!且使广信幸存,贼以全力东趋,两浙瓦解,谁职其咎!宜潜师夜出,退保浙境;迟则无及矣』!公部将守备毕定邦、赖高翔怒曰:『君等怯,何如勿来!今我在城中,贼不知我虚实,以为我能援广信,后路必有所恃;彼舍广信趋浙江,恐前后受敌,必不敢出此。若弃城遁,我在虏目中一一可数,情见势屈,追歼立尽;尚何浙境之可保耶!明日当决一死战,诸君于城上观我破贼』!十五日,定邦、高翔开城出,大呼决战;自晨至日昃,毁其长围,军声大振。是夜,守、令欲求觞酒豆肉为公庆中秋不可得,并巡城镫烛无之;时月明如昼,星河敛耀,倚堞望贼垒,悄然无声。公命去刁斗,与沈公瀹茗清谈,飘飘然作广寒宫阙之想,不知身在孤城中也。十六日,我师压贼营,贼不敢出;次日,贼遁。事闻,赐号「西林巴图鲁」。闽、浙大吏素不慊于广、饶督防者,叠以严檄召公归;诟谇备至,旁观咸为不平。公晏然俟接防兵到,乃行;曰:『吾不得不为国家疆土、百姓性命屈也』!
七年六月,调补衢严镇总兵。八月,会同徽师复婺源。八年,逆酋石达开以抚、建贼五十余万倾巢出;公从玉山饬参将胡定国援广丰,而自统所部驰归衢州。公至,而贼亦至;贼乘骤雨尽毁护城营壁,以地道撼城,城圮者三。卒以坚御,得完;凡九十余昼夜,目不交睫。浙江巡抚晏端书以公失所属三县、又未能速解衢围,疏请夺职;疏出而围解,江、常、开三邑亦次第复,奉旨开复原官。
旋授赣南总兵。会闽浙总督王懿德檄公赴汀州,病甚未能进,遽劾公夺职;然显皇帝知公忠,为留赣南镇缺。九年正月,病痊;剿平白沙溪口土匪,奉旨仍补赣南镇。兵部侍郎曾文正</a>国藩奏调赴江代沈公葆桢防广信,从民望也。已而杨辅清踞景德镇,公率平江等营扼之于浮梁。
十年,逆酋李秀成陷浙江,公由江援浙;四月,复淳安,奉旨节制在防各军。五月,授浙江提督,杭州复。后贼又来攻,会同将军忠壮公瑞昌、巡抚王壮愍有龄击却之,并复余杭。十一年九月,进剿诸暨;王公以省城危急,飞咨回援。二十九日,至杭州。时郡邑皆沦于贼,数百里内无援师,乡民相率入城填塞闾巷,粮为之竭。公旧部仅漳勇数百并江右所接统楚军二千,余则他帅就地收集金陵溃卒,事急以付公者,又皆饥不任战。困守七十余日,米粟尽,宰牛马;牛马尽,掘草根、剥树皮。公惟以忠义涕泣激厉之;至饥踣载途,无叛者。十一月二十八日,城陷巷战,手刃数贼,死之;年五十有八。
公性不嗜杀,有以「威克厥爱」规公者;公曰:『有罪,不敢赦;至于非其力之所及,故杀之以示威,吾不忍也』!善知人,如毕定邦、赖高翔皆拔诸侪伍之中,并以战功显。既而毕、赖改隶他军,不竟其用以殒;而公亦有「思用赵人」之叹矣!赠太子少保,予谥「庄勇」,赐祭葬、世袭如例,入祀昭忠祠;并于广信府建立专祠,以副将毕定邦、游击赖高翔祔焉。长子坤,袭职;次子新,同治三年举人;三子霖,幼;四子鉁,甫三岁,殉公难于杭城。
赞曰:沈文肃之守广信也,城空援绝,誓身殉而已;得公投袂赴援,江、浙并受其福。当是时,公义声震天下,文肃亦用此发闻于时;而闽、浙诸大吏争謷訾公,且下石焉。乌虖!独何心哉?余尝晤公建昌,握手谈天</a>下事甚快。公殉浙难,屡拟为公传不果;得文肃所为公状,急录而存之,而文肃亦不可作矣,悲夫!
——见「续碑传集」卷六十六「忠节(十三)」。
·曹瑾
曹君怀朴墓志铭李堂阶
数十年来,天下称循吏者,必曰河内曹君。君以嘉庆丁卯第一人举于乡,时方弱冠耳。才锋颖拔,文奇丽;主试者特异之。君亦自负其才,谓甲科可立致。乃试礼部,屡踬;卒以知县分发直隶。君由是敛华就实,沈潜经、史及宋诸子书,以故器识益伟岸。
直隶畿辅地,号难治。君历署平山、曲阳、饶阳、宁津等县,皆能得民心。饶阳值水旱相继,君请帑振饥;日走乡曲,察户口多寡、被灾轻重分给之,不经吏胥手。时即饭店市饼饵食之,无丝毫私。民大悦,总督蒋砺堂相国益贤之。宁津故多盗,君至,则首严弭盗,行清庄、联庄法,获惩渠首,余皆远遁;总督益能之。道光五年,补威县令;兴教劝士,远近翕然。及调丰润,以被议落职。
旋复官,拣发福建,署将乐;则又以失察邪教,被议。引见,仍以知县用,赴福建。是时君年逾强仕,学益邃、识益卓。十六年二月。署闽县。闽附省垣,令多疲于供亿;君独专力民事,然给应亦无缺:颂声大起,大吏皆称之。适旗军与县民械斗,各千百人,势汹汹;君奉檄往,则置坐榻于军民之间,各禽数人归。次日,复纠众将斗;君挺身至旗军门外,明白晓谕,示利害甚悉,遂各帖然。盖信君者,素也。时大旱,大吏迎胡神于鼓山祷雨,官吏奔走跪拜街衢间;君独屹立。或问之,以不载「祀典」对;劝之拜,不从;以大吏怵之,不顾。而大吏益奇君,以为可任艰钜者。
时台湾岁歉多盗,制府以君廉能,补凤山县知县;为府南冲要,周围五百余里。君亲巡行境内,问疾苦,诘盗贼;剔弊除蠹,顺民之欲而次第施之。以为弭盗莫如足食,足食莫如兴水利。淡水溪在县境东南,于是度地鸠工,由九曲塘穿池以引溪流,筑埤导圳;凡掘圳四万三百六十丈有奇,可灌田三万一千五百亩有奇。设圳长,经理之;凡启闭蓄汇之法具备。郡守六安熊公亲勘视,大喜;名之曰「曹公圳」。二十年,大府以君治绩尤异,擢淡水同知。淡水东接生番、南邻彰化、北抵噶玛兰、西临大洋,海寇时剽商贾,为民患;漳、泉二州人居其间,常相仇杀,又当英夷犯顺、厦门失事之后。公至,即行保甲,练乡勇,为御海备。甫越月,夷船趋犯鸡笼口,君严饬渔般进口听用,绝其乡导;悬重赏,购夷目。民以君刑赏素信,踊跃争赴;夷船惊避触石壤,众鼓舞奋呼,禽夷百二十四人。九月复至,又距却之。明年正月,又至淡水南口外;乡勇设伏诱击之,夷惊退船胶,俘汉奸五百、夷四十九人。事闻,官吏、兵民悉赏赉有差。未几,夷就抚,诡词诉:总督怡公往勘得实,知君刚直无他肠,谓曰:『事将若何』?君曰:『但论国家事若何;某官无足重,罪所应任者,甘心当之。但百姓出死力杀贼,不宜有所负』!怡公叹曰:『真丈夫也』!卒以是夺级。后以捕海道(?)及淡水弹压械斗事,仍赏戴花翎,以海疆知府即补;而君则已萧然里居矣。当君在淡水时,彰化械斗;淡境之漳、泉人亦怀疑虑,结队厉锋刃,为交斗计。公急捕其惑众者,置之法;身率乡勇巡逻,分别晓谕。于是彰化人相约不犯淡境,淡之漳、泉人亦各释械去如任闽县时。淡北七百余里得安堵,君之力也。以积劳,乞病归。君归,事乃奏闻云。
君历官南北三十年,所至民爱;既去则思之,一时有识者多为文、诗纪其事。
君讳瑾,字怀朴,号定庵;卒于道光二十九年闰四月十八日,年六十有三。配王淑人,侧室氏田、氏李。丈夫子二:长檍,是年五月卒;次榕。女子五。
榕将以咸丰二年六月某日,葬君于南郭外祖茔之次。榕年十三,其从兄棠为之经纪葬事,以状来请铭。某于君为后进,顾不弃而进之共笔砚、通有无,恳恳以道义相切劘;故知君甚悉。用掇其大者着之,系以铭曰:惟公之才,脱颖斯出,糺纷立开;惟公之识,观火洞如,坚定不惑。有孚之心,威与惠合,奸宄销沈;有本之政,教以养施,膏泽游泳。孰谓公死,轩豁之度,凛然如此!我仪其生,铿訇之论,犹闻其声。谱公行治,勒之贞珉;惟诚不贰,敢告后人!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三「守令(四)」。
·裕泰
裕庄毅公家传宗稷辰
公姓他塔喇氏,讳裕泰,字东岩,号余山。先世,由长白山札库穆臣附隶镶红旗满洲第十三佐领。五传至五达色者,为骁骑校;公曾祖考也。祖全保,不仕;考萨郎阿,繙译举人、吏部文选司主事:皆以公贵,赠光禄大夫。
公为文选少子;生有异禀,文选觉其不凡。四龄时,侍父对客;客问何以为天?应声曰:『天乃气也』。客大奇之。五岁,通「国语」。六岁,庭授「九经」。髫年补官学生,考取繙译中书,在阁行走。未冠,能簪笔扈从。嘉庆壬申、癸酉,连遭父母忧。时林清乱后,人多惊惧;公独经营葬亲,多服其镇定。
屡充繙译同考官;察最,升侍读,充国史馆提调。察又最,简四川松茂兵备。襄平相国重公才,为请拓辖境,改分巡成、龙、绵、茂等处,驻省;倚以治水利、襄庶政,极相契。道光二年,襄平内召。三年春,授湖南按察使;未赴,调四川。任满,调安徽,兼摄布政司。旋升湖南布政使,三护抚印。调陕西,未至,移安徽;甫三月,拜盛京刑部侍郎,兼管移居宗室事务。十二年,调盛京工部兼府尹,署将军;派往边外勘办开荒事宜,考试宗室觉罗学汉教习,监永陵启运殿工。明年,内调刑部右侍郎。是冬,命为贵州巡抚。莅黔二年,调抚湖南者二年,又抚江西者二年,复任湖南。比年迁湖广总督,俄摄巡抚。以剿崇阳逆民钟人杰,赏花翎;禽逆复城,加太子太保,换双眼花翎,奉命接阅湖南、北营伍。二十四年,入朝;召对十次。二十七年,巡察苗疆。是冬,以年六十,有御书「绩懋兼圻」之赐。三十年,剿新宁逆民李沅发;至武冈,闻先帝宾天,请入谒,今上命军蒇。以禽逆功,晋太子太传。未几,调总督闽浙,摄福建巡抚事。咸丰元年,调陕甘,召来京陛见。抵京疾作,赏假十日,手诏「期早愈速往,以整理边圉』。遽以十月二十日卒于里第,年六十有四。遗疏奏入,上震悼,赐恤视尚书,四子皆授官,赐谥「庄毅」。
公识见洞达,处事明决;遇大疑难,批却导窾,绝无滞机。当初任提刑,即能鞫「杀死九命数年不定」之狱。后入佐两京刑部,治狱务平。迨历大圻六、七行省,锄强去虣,匪丑必禽;钟、李两巨案外,所捕邪徒、枭贩、奸宄、重囚,岁以数百计。而大憝既诛,余党多令解散,不过苛削;人畏其法,尤感其仁。其在两湖,数有水灾,发仓蠲税之请无虚日;灾重,即请帑振之。于荆、襄堤防,尤惨淡经营,不遗余力;既大修筑,复仿两河之法定三汛课书,得报安澜者数年。柁杆洲台石基,周文忠欲取以塞堤;公谓行舟赖此守泊,不可去。其动关民隐,多类此。至无事则讲求保甲甚详,有事则董率训练甚备;而于番估弄兵、反复向背之际,尝顿兵江上设簰、制舰,集坚利以御不虞。再三上言,以攘夷为正。抚议久定,闽中乌石山有酋欲占葬;公尚力拒之。议奏漏卮一疏,海禁、烟禁皆于治吏弁加严;获烟遂众,然不轻戮人。在陪京,定边荒地,惩抗占蒙古租为首一、二人;移民别给空地,不使失其所。在闽,定噶玛兰荒埔地二千甲,岛民称便。其厘定苗疆、屯务,使苗民无屈抑,而练卒无竞争。于荆州,定旗民交涉章程,一无偏袒。台湾大风为灾,亟恤之如内地。吴、楚大祲,流民常奔楚郊,为收养无算。盖其知周量溥,胸无畛畦;远人窭子,莫不受福。宜荷先皇帝之知、承今上之眷,生予褒崇,没隆优恤,恩泽久而未已也。昔见公眉宇轩举,对人议论侃直、无所避,不知者以为傲;先帝微廉之,故戒其满、导其谦,更以「行之维艰、始终如一」者为加勉成令德者,圣训孔多。公每一言及,辄流涕不能止云。
公孝友敦笃;仕优益学,手不释经史,好与文士讲艺、讌咏,令人忘其尊贵。遇人无城府,即小触忤,怡然若不知。李星沅病戆而稷辰拙直,皆令为子师,使子长启事之;洒扫、趋侍必严,历十余年不衰。稷辰犹记公来朝时与论天下人才,至于体用本末,无不契合;其所涵纳者大矣。
元配瓜尔佳氏夫人,最贤;先卒。是生长子长启,由举人为吏部郎、直隶候补知府,现权广平守。侧室游氏,生三子、二女。长善,由部郎改二等侍卫,出为云南参将;长敬,官工部员外郎;长叙,候选员外郎。廖氏生二女,皆殇。孙五人。长启出者三:志润,一品廕生;次志变、三志觐。长敬出:志锐、志钧。
宗稷辰曰:夙闻公少日趋内阁,多徒步;李太夫人日与钱买小食,每归多不用:其清俭如此。故其贵显,于民生之困苦,皆若身亲蹈之而心知之。虽荣宠日加,而澹然如老书生;非其学有本原,而能若是乎?自公没,海内群盗日横,莫得重臣以靖疆圉;令人益思之不置矣!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三「道光朝督抚(三)」。
·魏源
魏默深先生传姚永朴
魏先生讳源,字默深;先世,由江西太和县迁居湖南之邵阳。曾祖讳大公,祖讳志顺。考讳邦鲁,生四子;先生,其仲也。八岁受书,即解大义。扃一室不出;偶出,犬不识,辄群嗥。父母恐其致疾,夜灭灯,趣之寝。先生俟二亲睡熟,更篝灯被底默诵。年十有五,补诸生;乃究心王阳明</a>氏学,尤好读史。嘉庆十九年,以拔贡入都。复从胡先生承琪问汉儒学、姚先生学塽问宋儒学,又别受公羊学于刘先生逢禄;诗、古文词,则与董君桂敷、龚君自珍相切劘。萧山汤公金钊雅重之,尝造其寓。先生出迓,鬓发如蓬,汤公■〈目咢〉眙;既知订「大学古本」,叹曰:『吾子深造,乃若是邪』!寻两中副榜;道光二年,举顺天乡试。善化贺公长龄为江苏布政使,延辑「皇朝经世文编</a>」;由是,留心时务。九年,纳赀为内阁中书,得遍观秘籍;由是,又熟于国故朝章。二十四年,成进士;以尝改知州,殿试后,仍以知州发江苏用。明年,权知东台县;为政平恕,民便之。又明年,丁母忧,归。
二十九年服阕,复台兴化县。兴化于里河,地极洼,形如釜底;近高宝、洪泽二湖,秋必涨。旧设南关、中新等坝,资宣泄;嗣以堤防不固,河员虑横决致罪,甫涨即启坝,虽榖未登弗顾。里河七州县,用是岁恒饥,而兴化尤剧。先生至,时方大暑,河员遽议启坝,民汹汹。先生止之不可,则驰至总督署击鼓;总督陆公建瀛亲往勘,得免。是岁大穰,民谓其稻曰「魏公稻」也。先生勘运河东堤外,故有西堤,久未修;白陆公,复之。又定启坝期于处暑后,自是水不为灾。初,陶公澍为总督,筹办海运水利、变淮北盐行票法,多谘于先生。三十年,陆公以淮北改票已效,欲推行淮南;先生谓:『淮南课额重,引地辽阔,宜先自食岸,始以渐图之』。陆公不从。值南盐产缺,檄先生权淮北海州运判;先生督各场官稽扫晒、杜偷漏,于是北产大盛,收逾额,以二十余万大引济淮南,南课以充,而北课又倍。因筹银三十万生息,为高宝西堤岁修之用。
咸丰元年,补高邮州知州。三年,粤贼扰江南,省城陷,扬州继失守;贼至召伯埭,去州城四十里。先生倡办团练,督以防堵,又斩奸民内应者;会钦差大臣琦善统兵至,人心乃安。已而与大吏忤,坐驿报迟误,夺职。明年,周侍郎天爵督军于院,奏留营。以剿宿州匪,降其众,复原官;先生于时年逾六十矣。辞归,侨居兴化。寻卒。
先生罕嗜欲,自博览群籍外,惟好游;轮蹄几遍域内。与客接,无多言。独至古今成败、国家利病、学术得失,则反覆辨难,风起潮涌,不可遏;或未当,亦能虚以受人。尝至粤,闻陈君澧议其书,大喜;亟易所撰,与论交。因有感于英吉利构衅,述开国以来兵事,为「圣武记」十四卷;又考东西洋诸国地形,为「海国图志」一百卷。此外,尚有「书古微」、「诗古微」、「公羊古微」、「曾子</a>发微」、「子思</a>子发微」、「高子学谱」、「孝经集传</a>」、「孔子</a>年表」、「孟子</a>年表」、「小学古经」、「大学古本」、「两汉今古文家法考」、「明代兵食二政录」、「春秋繁露</a>、老子、墨子</a>、说苑、六韬</a>、孙子</a>、吴子注」及「诗文集」各若干卷;或行于世,或藏于家。
论曰:昔乾隆中,有总督劾县令者,高宗知其人贤;会总督陛见,诘之。对曰:『以书气重耳』。上曰:『官气不可有;若书气,人之命脉,岂为牧、令可无邪』!今观先生博极群书而居官慈惠若此,益信高宗之言,洵千古用人者之蓍龟也。自明末泰西人利马窦、艾儒略</a>撰「坤舆图说</a>」、「职方外纪</a>」,吾国人始谈西洋地理。其后南怀仁</a>、蒋友仁复有「地球全图」之作,林文忠公在粤东亦译「四州志」。先生因之,辑「海国图志」。虽近年来晚出之书或益翔实,然创为之者之艰何如哉!永朴大父,与先生交颇笃;丙辰春,适得先生子耆所为行述于京师,爰论次之,以贻今之史氏。
——见「碑传集补」卷二十四「守令(四)」。
·徐鼒
徐鼒传夏寅官
徐先生鼒,字彝舟;江苏六合县人。二十岁,入邑庠;中道光乙未举人。赴礼部试,不售。馆江都史致俨司寇家,司寇藏书甚富,书箧高与屋齐,先生纵览坐读之,学以大进;交上元梅伯言、温明叔、句容陈卓人、阳湖张仲远、益阳汤海秋、永春赖子莹。初,先生喜为唐四杰骈体文。至是,专研经义,以许、郑为宗;与人书云:『读近儒说经书,虽与宋儒多所抵牾,而其思虑精专、坚守师法,实足以昌明周、孔之传,而补「心性」诸儒所不及。惧其久而散佚,拟效贾、孔之例,与同志数人集「皇清经解」、诸儒经说并藏本未刻行者成「十三经</a>后疏」,就中惟「易」、「论语」稍有端绪云』。戊戌南归,游扬州,仍馆司寇家,与刘孟瞻、刘楚桢、罗茗香、梅蕴生、薛介伯订交。问难既多,劄记日富;有「读书杂释」之作,成「戴礼、吕览、月令异同疏解」二卷、「说文引经考」二卷、「四书</a>广义」若干卷、「楚词劄记」一卷。
中道光乙已进士殿试三甲、朝考二等第一,改庶吉士;散馆,授检讨,充实录馆协修。先生志在经世,尽读中秘书;恭译纯皇帝谕旨,谓『史臣不当斥明福、唐、桂三藩为伪国,惜当日史臣不能仰体宸衷,发扬大旨』,因仰遵纯庙「分注福王年号,撮序唐、桂二王本末」之谕,为「小腆纪年</a>」二十卷。其自序曰:『世运治乱之大小,人心之邪正分之也。「易」之占曰:「坤变干至二成遯,为子弑父;至三成否,为臣弑君。「洪范」「五行传」之言,天人感应也,曰彝伦攸叙、彝伦攸斁。彝伦叙,则人心未死、天理犹存;兵戈、水旱之灾,人力可施其补救。彝伦斁,则晦盲否塞,大乱而不知止。孔子之作「春秋」以讨乱贼,所以明君臣之义,正人心而维世运也。两汉近古,气节未尽泯亡,其祸变亦数十年而即定。自魏、晋、南北朝以及随、唐、五代之季,人心波靡,伦纪荡然;或一人而传见两史、或一官而命拜数朝:荣遇自夸,恬不知耻。故其间篡弑相仍,两千年中可惊可愕、绝无人理之事,层见迭出。盖人心之变、世运之穷,极矣!朱子忧之,作「纲目」一书以昌明孔子之教,踵事「春秋」;而义例较浅显,稍识文字者能读之而知其说。于是愚夫妇亦晓然于君父之义,怵然于名节之防。故自南宋后七、八百年中,有递嬗之世,无篡立之君;极微贱之人,知节义之重:则圣贤正人心而维世运之明效大验也。臣鼒恭读纯庙「实录」及「御制胜朝殉节诸臣录</a>序」谓:「史可法、刘宗周</a>、黄道周</a>、为一代完人。其他死守城池、身陨行陈,琐尾间关,有死无二;在「人臣忠于所事」之义,实为无愧。朕深为嘉予,不欲令其湮没无传。下及诸生韦布、山樵市隐之流慷慨轻生者,亦当令俎豆其乡,以昭畛慰」。凡赐谥者千六百余人,入祀忠义祠者又二千余人。命儒臣于「通监辑览」之末附纪福王年号,撮叙唐、桂二王本末,铨次死事诸臣;又命史馆编明降臣刘良佐等百二十余人为「贰臣传」、吴三桂等二十余人为「逆臣传」。煌煌圣谕,至再至三。盖以前圣人公天下之心,行后圣人正人心之教;大中至正,超越千古。而史臣惑忌讳之私、稗史习传闻之谬,漏略舛错,不可究诘。臣鼒仰遵纯庙附书之谕、窃取「春秋」纲目之义,原本正史、博采旧闻,为「小腆纪年附考」一书。考而知其梗概者,则王鸿绪「明史稿」、温睿临</a>「南疆绎史</a>」、李瑶「绎史摭遗」、黄宗羲</a>「行朝录」、谷应泰</a>「明史纪事本末</a>」、杨陆荣</a>「三藩纪事本末</a>」也;参考而订其谬误者,甲申三月以前即吴伟业</a>「绥寇纪略</a>」、邹漪「明季遗闻」、李逊之</a>「三朝野纪」、文秉</a>「烈皇小识」、钱■〈■〈甹只〉〉「甲申传信录」、陈济之「再生纪」、某氏「国变难臣钞」、戴田有「桐城孑遗录」、「保定榆林城守纪略」暨「国子监进士题名碑」、「贡举考」也,福王南渡事则顾炎武</a>「圣安本纪</a>」、黄宗羲「弘光实录」、李清「南渡录」、「三垣笔纪」、夏允彝「幸存录」、文秉「甲乙纪」、许重熙</a>「甲乙汇略」、应廷吉</a>「青磷屑</a>」、戴田有「伪东宫伪后事略」、某氏「弘光大事纪」、「金陵賸事」、「扬州殉难觚」、「福人录」暨各省郡县志、诸家诗文集也,唐、桂二王事则钱秉镫「所知录</a>」、瞿昌文「天南逸史」、闽人「思文大纪</a>」、刘湘客「行在阳秋</a>」、沈氏「存信编」、鲁可藻「岭表纪年」、冯苏「劫灰录」、某氏「南粤新书</a>」、「粤游见闻</a>」、「东明闻见录」、范康</a>生「仿指南录」、何卬甫「风倒梧桐纪」、杨在「纪事始末」、邓凯</a>「滇缅纪闻」、「遗忠录」、「求野录</a>」、「也是录」、黄曦「江阴城守纪</a>」、某氏「赣州乙丙纪略」、徐世溥</a>「江变纪」、沈荀蔚「蜀难叙」、郑元庆</a>「湖录」暨闽、广各志书也,鲁监国及赐姓成功事则冯京第「浮海纪」、鲍泽「甲子纪略」、陈睿思「闽海见闻」、汪光复「航海遗闻」、某氏「江东事案」、「江南义师始末」、「鲁乘」、「舟山忠节表」、「江上孤忠录」、黄宗羲「朱成功始末」、江东旭「台湾外纪」暨台湾、厦门志</a>、海外诸遗老诗文集也。臣鼒入史馆后,始创是书。壬子冬,乞假归觐,奉命办理团练;扞掫之暇,发家藏稗史参互推勘,五历寒暑。每月夜登陴,与诸同事相劳苦,辄举书中忠义事,口讲手画;环而听者,咸感喟不能自已。戊午春,扬州官军移营浦口,士民额手相庆。臣鼒亦解团练事,需次入都,属门下士汪达利缮写成帙。方冀故乡友朋参订讹阙,乃五载金汤,一朝瓦碎。向时家藏之书毁焉,无复荐矣;登陴听讲之人,较书中死事之人为更惨矣!独臣鼒以孑然之身,远宦数千里外;烽烟未息,羽檄交驰。脱并是书灰烬焉,则臣鼒所以仰遵纯庙圣谕、窃取「春秋」纲目之义,汲汲以正人心、维世运之愚衷,与不才之躯同忽焉没矣!是则梓而存之之意也夫』。呜呼!先生深思钜痛、卓识苦心,诚非一二迂儒小生所能梦见也。
粤寇扰江南,在籍办理团练。咸丰八年,入都;七月,授福建福宁府知府。福宁与浙江温、处接壤,粤贼从横肆扰,防堵年余,登陴尽瘁。八月初九日,卒于福宁府署;年五十三。疾革,时检「小腆纪传</a>」稿,总为一大簏;属其子承礼曰:『吾非谈、彪,不敢望汝等为迁、固也。虽然,小子勉之』!承礼因就遗稿,汇辑为六十五卷;盖「纪年」以年经,「纪传」以人纬。承礼仰继先志,不懈益虔;复延大兴传以礼、仁和魏锡曾同事校雠,付刊以行。生平着述多毁于兵,见存者「务本论」二卷、「周易旧注」十二卷、「四书广义」若干卷、「小腆纪年」二十卷、「小腆纪传」六十五卷、「明史艺文志补遗」一卷、「读书杂释」十四卷、「度支辑略」十卷、「未灰斋文集」八卷,「外集」一卷、「诗钞」四卷、「校勘杂记」若干卷。
夏寅官曰:徐先生遭遇圣世,身列承明;乃犹睠睠然甄综遗闻、发潜阐幽,以彰胜国谊士荩臣之风烈于不朽。其明哲保身,视庄廷鑨、戴名世诸人远矣!读其书翔赡有法,别史之良也。惜「纪传」未见,尚当访而求之。
——见「碑传集补」卷二十四「守令(四)」。
·吕佺孙
吕佺孙传(「武阳合志」)
吕佺孙,字尧仙。道光丙申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充庚戌会试同考官。四月,授广东高廉道;未赴任,擢四川按察使。咸丰元年,迁贵州布政使,署巡抚。
四年,擢福建巡抚。时南安、永安匪先后作乱,佺孙与总督分兵禽治之。漳浦匪肆扰日久,佺孙亦檄饬其府、县剿平之。先是,御史蒋达请改兵制,而山西巡抚亦有「富者出财、贫者出力编练乡兵」之奏,下各督、抚议。佺孙奏曰:『兵、农之分,其由来已久。我朝民惟完赋,兵以卫民;即有差派,亦皆给值。闽地负山面海,兵额甲于他省,而地多斥卤,俗悍民贫,械斗之风几成锢习。台湾、澎湖又闽、粤杂处,气类攸分,必藉客兵以资镇压。他若巡洋、守卡,水陆交严,往返动逾千里。今以犷悍之众授之干戈,既恐助其骄横,又复限以方隅,不听远调,则拨戍巡防,更属无从措置:是有籍丁之名而无实兵之用。且自丁粮归并以来,任田始有钱粮,力作从无徭役。兹复以押丁之古法,歆以免役空言;不独民易阻疑,抑恐粮人多抗!况兵额既改,营制自裁。而所抽之丁,若隶州县,则牧令尽掌兵权;仍设营官,则将备兼理民事:尤与大局相妨。至于富出财而贫出力,当寇患逼处,民有戒心,行之一时,未尝无效。然人情懈于已安,民力难以持久;安可编为定额,遂欲议以裁兵』。摺入,帝以所奏明晰,从之。佺孙诸所陈奏,洞切事理;如停铺租、饬盐课、榷茶税、免抽厘、弛铜禁、铸铁钱及请豁水田钱粮皆见施行,军用以充而民不病。
七年,以病乞归,卒。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五「咸丰朝督抚(五)」。
·林天龄
翰林院侍读学士林君墓表俞樾
光绪四年十一月己酉,翰林院侍读学士、提督江苏学政林君卒于官。巡抚以闻,皇太后以其在穆宗毅皇帝时曾预君畴务成之列,缅怀旧学,有恻圣怀;玺书悼惜,赐次子开棻为举人,异数也。于是,诸孤奉其丧以归。其明年十有一月丁酉,葬于侯官县阵坂山之阳。先期,具书状走吴下,乞铭于樾。书至,而君之葬逾月矣,铭幽之文无及焉。乃举君行谊之大者,表于其阡。
按状:君讳天龄,字受恒,又字锡三,姓林氏;福建长乐人。其十世祖由长乐迁省城,遂家焉;而仍籍长乐。曾祖辅廷、祖逢春,雄于财;喜施与,耗其赀。父经光,能承其志。以举人官黔中二十年,历任剧县、权牧守,多惠政。然性鲠直,不能事上官。年未六十,引疾归。所得俸钱,辄以赡族姻之贫者,无铢金、寸锦之储;而称贷者犹踵于门,解衣质钱以应之,无吝也。生丈夫子三,而君为长。幼颖悟,异常儿。然以廉吏子,又少孤;一家十余人,皆恃君生母刘太夫人织紝以食。太夫人泣,君亦泣;机声镫影间,涟如也。长乐陈公学澜以耆年旧德教授乡里,知君之才,许以其子妻之;招之就学,畀以膏火之资。每语同学者曰:『如林生者,岂长贫贱者哉』!年十八,充府学生。以诗赋受知于长洲彭文敬公,公授以「儒门法语」一书曰:『士先器识;吾愿子不徒以文章名也』!君自是,始博览先儒之书。其所造,于姚江为近;然其论学曰:『主敬、主静,一也。而学者必从主敬始,则程、朱之说尤为无弊矣』。
咸丰五年,应乡试,中式副榜。九年,举于乡。其明年,成进士;改庶吉士。请假南归,主台湾海东书院讲席者两年。台湾悬大海中,风涛滉瀁,行者畏之。君与陈夫人俱往,舟至澎湖,飓风大作,砰訇淙射波而上摇而下,釜■〈鬲瓦〉皆毁,不能具食者五、六日。同舟之人惶失措,有号哭者;君手一编读之,阳阳如平常。既至,立课程、校文艺;讲求义理、陈说古今,与诸生相勉为根柢之学。暇则,或为歌诗以娱之。台湾之俗:富而悍,僿而不文。主讲席者,率鄙夷之;又以瘴疠之地,不久辄求去,无有勤恳如君者。于是诸生咸大喜,南、北两路彬彬多文学之士矣。
同治二年,假满辽朝;散馆,授编修。渖阳相国倭文端公方掌翰林院事,独器重君;每与纵论古今学术得失,未尝不称善。又见君所拟「治安策」四篇,奇赏之;荐于朝,遂有「上书房行走」之命。当是时,朝政清明,宫府无间;而不得志者有所觖望,从而媒孽之意叵测。君力言于文端,又以书进,反复数千言;文端韪之,事遂寝。越数日,廷臣亦有疏论是事者,不知君已先之矣。
俄奉命视学山右,所至严关防、杜弊窦。试之日,键内外门,禁仆隶出入。终日危坐堂皇,食于是、饮于是;皆以一人于门隙传送茶铫、饭筥,必验也。阅试卷,遇有佳者,或字句有疑,则召而试之,以定去取。其或议论权奇、能驰骋笔力,则文虽未纯,亦皆甄录;曰:『其文如此,是非庸庸者也。收之,或可为国家得一士之用。弃之,则郁邑侘傺,穨然自放于礼法之外;而其甚者,以跅弛之材、挟不轨之志,如唐之黄巢、明之牛金星、李岩皆其已事也,是尤可惧矣』!君之所虑者远而所见者大,类如此。未三载,以上书房需人,召还朝,命授孚郡王及惠王二子读。
九年,以赞善充江南乡试副考官。闱中积劳呕血;复命前一夕,犹呕血至升许。已而擢侍讲,转侍读;京察一等,记名以道、府用。政府中有知君贫者,议出之为监司;皇太后以廷臣品学无逾君者,命在弘德殿行走。君拜疏,辞;疏入,召见,温谕慰勉之。君感激流涕,遂入直。寅而入、申而出,每当天寒风劲,驱车东华门,轮铁碾冰雪中,輷輷然;霜霰腾蹂入帷,齿相击也。君素有风欬疾,至是益剧;然以圣学为重,虽甚病,不敢以休沐请。穆宗每间数日,必问曰:『汝嗽稍可邪』?十一年,转右庶子,权国子监祭酒。是岁,大婚礼成,上始亲政;以万几无暇,不能日御书房。君与同直诸公合辞言十余事,其尤要者曰勤圣学′保圣躬′罢土木;上韪其言。
未几,有江苏学政之命。君出都时,赋诗曰:『三年讲幄惭无补,但愿群公辅圣明』;情见乎辞矣。未至江苏,道拜侍讲学士;寻转侍读学士。其视苏学也,与视晋学同;而遇士较宽,士亦无敢干之者。手书数百言榜诸堂,惓惓以「砥学励行」为多士勖。又会同督、抚言于朝,请以太仓陆桴亭氏从祀文庙;部议从之。故事:乡试中式者,必自书年貌及三代名氏呈学使者,谓之「亲供」;由使者咨礼部。而吏胥即因以为利,江苏尤甚;君严禁之,士林称焉。十三年冬,穆宗崩;明年正月;遗诏下。君自以讲幄旧臣,不获攀髯一恸;北望擗踊,欷歔澎濞。每言先朝故事,未尝不涕泗横流也。光绪二年,学政报满,奉命留任;于是视事如故。
四年八月,自江阴行部至太仓而疾作。十月辛未,至松江;甫入试院,气逆上,不可止。或劝回署,不许,力疾行试事。至卒之日,天迟明即起,手书「四书」文题四道,发提调官考试童生,犹以不克亲莅为憾。午后,尚进糜粥,与幕中诸友谈文艺相酬答。薄暮,小极,将就枕。甫登床,奄然逝矣;手加膝,犹趺坐也。事出仓卒,故无遗疏。而事闻之日,朝廷震悼,下诏褒叹,赏延于世;盖君直内廷久,其学行固两宫所深悉矣。配陈夫人,贤而才;主内政三十年,咸有条理,故君末尝一问家事也。子五人:长开章,光绪元年恩科举人,官郎中;次开棻,即君殁后赐举人也,官内阁中书;又次,开諅、开佑、开淦。女子子二人。孙一人,胥生。孙女二人。夫以君之贤,又为甘盘旧学;后之过是墓者,宜何如矜式欤!
樾自君视学江苏,始相识,不足以知君之深。谨就行状掇大略,刊贞石,毖来世。乃系以铭曰:天启穆宗,圣神文武;稍平祸乱,乂安区宇。一二儒臣,日侍禁籞;启心沃心,岂曰小补。懿欤林君,宇量高雅;三十登朝,通籍金马。敬奉丹书,亲承天语。出其绪余,声动朝野;三晋、三吴,同被时雨。厥德之纯、厥学之裕,虽啬于年,垂曜千古。谓余不信,视此抔土。
——见「续碑传集」卷十八「翰詹」。
·孔昭慈
孔云鹤墓志铭宗稷辰
曩与云鹤同号舍,见其言简而貌端,以为同年出自圣门,心敬之。后登第,习馆业;出为令,罕继觌。乃阅三十年,友其从弟宇华、复友其母弟东葊,而知云鹤行谊特详。逮云鹤以节死海外,殊闵之!越三年,丧始归。既卜祔于曲阜祖林,东葊率其两孤求志其墓,何忍辞!
君讳昭慈,云鹤其号,为至圣七十一代裔孙。乾隆朝,官江南布政使讳传炣者,君曾祖也;子讳继申,恬退不仕,多善行,是为君祖。其乡贡士有名以善教闻讳广禧,君考也。
君少孤,母夫人为梅文穆公女孙,授以学;遂早成。由四氏学生,举道光辛已乡试。至癸已,成进士,用庶吉士。丙申散馆,改知县,选粤东之饶平。治未三月,遭母忧。服阕,拣发福建随营效力,差往广东购铁器。寻权莆田、沙县,摄兴化通判,实任古田,充甲午同考官;调闽县,升邵武丞,移鹿港。以禽贼劳,赏知府衔。未几,擢台湾知府、台澎兵备道加按察使衔兼督学政;又以助饷,加二品衔。在台五年,威信大着,外裔内番皆畏服。乃以彰化乱民不靖,危城猝陷,遂于同治元年三月二十二日尽节彰化城中文庙;年六十有八。事闻,恤廕骑都尉世职。民痛其忠,吁请赠谥、建祠不能已。
君为政,先去敝俗之为民害者。其治莆田,得人心,好斗之民相戒毋斗以贻贤父母忧。林君岵瞻闻之,叹为其邑昔未所闻。邑多孔氏寄籍,为创义学,气习益变。后谕禁鹿港积习,劝以惩忿保身,尤必治正凶;民始惮法罢斗。其为沙县,知土利艺茶,少耕植;游民率规其地种之,暇则事攘夺;君为拔禁之,而农桑始兴,人至今颂焉。监俗吏利己之病,深耻弗为。如古田停采买而罢津贴,台郡捐粟平粜,多损己益民;推之船政、盐法,其裁宂费、绝私弊,类如此。若鬻生徒选取,更陋之甚者,宜痛刈无所累也。自闻粤寇犯闽连界诸郡邑,倡捐助饷缗钱十万,出自廉余节羡,尤人之所难也。其抑洋酋,格以情理,竟帖然不竞,而互市仅于鸡笼,无扰郡邑;沿海孰能及之!至治盗剿匪,如鹿港、斗六门、凤山,皆能获其魁,平其乱;盗之良,或重其贤而避之。独至彰化,变起仓卒,雠一丞,先被戕,而援兵不至;酿变者实亦非欲祸君也,故殁后敛殡归丧,眷属无损:由素所敬忌而致之。彼群丑,尚愧叹曰:『吾侪有负孔使君』!夫盗虽欲曲全,而守「城亡与亡」之经,不求「生于横逆」之手,毅然归命于先圣之前;非用力于仁而不为心害,乌能致此哉!君爱才,得真士于胶庠,场屋既尽其秀彦。而重林君文察材略,白其「复父雠可宥」而荐之,杀贼复故土;后累功至提军,人谓滕公荐韩、李生荐郭,不是过也。其善政不胜书,书其大要如此。
配郑夫人,前卒;杨夫人,继之亦卒。子二:宪曾、宪高,皆议叙部郎中。女四。
乃为之铭曰:受半文,非吾徒;虐一民,无后乎!君取前言警坐隅,砥廉矢慎严范模;苟和国家忘身图,间钱转粜资流输。力疏沟甽耕荒芜,惠绥齎愿长郁纡;未尽格顽怜惷愚,致身殉道夫岂迂!不忝儒门良牧夫,法宜刻名藏黄垆。
——见「续碑传集」卷六十「忠节(七)」。
·李元度
诰授光禄大夫贵州布政使李公神道碑王先谦</a>
公姓李氏,讳元度,字次青,一字笏庭;自号天岳山樵,晚更号超然老人。其先出唐太宗</a>三子吴王恪后,迁江西建昌。石晋天福中,再迁湖南平江,为县人,曾祖自芳,县学生;祖家庚,从九品;父传祁,府学生。母喻氏,旌表「节孝」。以公贵,三世皆赠光禄大夫,妣皆一品太夫人。
公生有异禀,四岁而父殁。稍长,读书过目成诵。年十八,为诸生,食廪饩;中式道光癸卯举人。会试报罢,游奉天学政幕;陪都尊藏「列朝实录」,公得以仰闚美富,通知一代政事。又随使车遍览关东形势,浩然有得,益肆力掌故、地理之书,旁稽百家载籍。才识宏裕;大挑,选授黔阳教谕。
咸丰二年粤寇破武昌而东,曾文正公国藩奉诏在籍团练,公上书数千言,隐其名;曾公韪之。既相见,询知公所为,大驩曰:『吾固知非子莫办』!引与规画军事。岳州师溃,曾公败于靖港、部军捷于湘潭,贼返窜;诏落曾公职,戴罪督剿。故事:革员例不专奏;公代草疏,请出湖南境后,仍专奏以速戎机,曾公疑焉。公力持之,得俞旨。奏保知县,加内阁中书衔。复武昌、克田家镇,加同知衔,赏花翊。水师败于九江,曾公入南昌,公相从,艰危中多所裨助。曾公自出师迫不利,辄奋即死,皆以公防救,免。
五年,公自请于曾公,募平江勇为一军,破贼苏官渡。会水师克湖口,贼酋石达开据抚州,瑞、临、袁、吉诸郡皆为贼有;六年,公克东乡、攻抚州,累战皆捷。分军西徇,复宜黄、崇仁。值皖贼来援,战不利,退保崇仁。七年,曾公檄公守贵溪,兼控闽、浙要隘。大捷于鹰潭,加知府衔;败石达开众钜万,擢知府,以道员记名。八年,石达开窜衢州,道出贵溪,击走之;分兵解衢围,移防玉山及广丰、常山。闽贼犯广丰、袭玉山,公广设方略,贼穷窜,伏兵邀之,大获。江西巡抚疏称『以三千饥疲之卒、当悍贼数万,自有战事,未之前闻』;为时推重如此。先是,曾公忧归;为书劳公曰:『君当靖港败后,宛转护持;入则欢愉相对,出则雪涕呜愤:一不忘也。九江败后,特立一军,志在护卫水师,保全根本:二不忘也。樟镇败后,我部别无陆军,赖君支持东路,隐然巨镇;力拄绝续之交,以待楚援:三不忘也』。至是,再起视师;遂上公功,加按察使衔,赏「色尔固楞」巴图鲁号。胡文忠公林翼疏举贤才,公与沈文肃公葆桢、左文襄公宗棠首列焉。
十年,金陵师溃,曾公为钦差大臣,总督两江;檄公守广信、衢州,授浙江温处道。曾公奏调皖南道改防徽州,公率新卒三千以行。八月,抵徽。先数日,宁国陷,贼酋李侍贤众十数万来犯,旧防兵溃,环索饷;宁防兵踵至,大掠;公善遣之。贼犯绩溪丛山关,部将童梅华等往御;贼入关,梅华击走之,遇伏殁,关遂失。贼薄徽,城周十八里倾圮甚,公督修三昼夜,完三之二而贼至;曾公所遣援兵溃,公收兵登陴,贼环攻五日,北门不守,公驰往督战,堕马晕绝,为亲卒负出,城遂陷。事闻,上意虽欲罪之,然有「李元度谋勇兼优、人才难得」之旨,命曾公察奏;曾公疏请褫职逮治,而浙抚王壮愍公有龄请公募勇赴援。十一年,命曾公饬赴浙,应得罪名仍察办。公归里,募八千人为安越军。会贼酋李秀成连陷湖北、江南郡县,湖南大震,官民固请留守平江。六月,公自湖北转战而前,贼望风溃遁,连复通城、崇阳、蒲圻、义宁、新昌、奉新、瑞昌诸城;诏赏还按察使衔,再赏布政使衔,前罪应否宽宥,命曾公核奏。九月,次衢州;浙饷不至,称贷以行,败贼云溪峡口、叶村等处。道梗,迄不得前。十一月,杭州陷;同治元年,李侍贤陷江山。公力战挫其锋,复分军与左公会击,大破之;授浙江盐运使,晋按察使、署布政使。而曾公以公罪未定、遽回籍,疏劾褫职留营,命交左公差遣;公遂归。寻言官论劾,复命曾公、左公察实具奏。时金陵已克,曾公奏:公守徽之役,到不十日,巨贼猝至,兵力未厚,前奏逮问本从严;今大功垂成,请量录用。左公奏:杭州失陷,非公逗留所致;惟落职后求去索饷,不顾大局。诏遣戍,仍留养母。
贵州教匪啸聚思南、石阡,与苗贼应和,蔓延楚、蜀;五年,巡抚张公亮基起公专办教匪。公募平勇二千,督各军由铜仁进攻,克大小■〈屯上土下〉、八宝关、大园子、马鞍营、席家山诸坚巢,大捷于孟溪,解铜仁围。教匪居河西者,曰城头界、曰老团、曰环岩、曰秦家寨、曰大堡、曰景阳洞、曰牛渡滩、曰岩科;居河东者,曰荆竹园,在安化县北。其酋朱明月,踞湄川县之偏刀水。公创设水师,断东西互援,进规河西。六年,克城头界、老团、环岩诸巢,东会席公宝田军攻荆竹园、三道水。七年正月,克之;分兵克秦家寨,走教首刘仪顺,禽朱明月于觉林寺。五月,拔偏刀水,禽伪王何继述、田应武、老教主王科等;以降人内应,克大堡、景阳洞,而牛渡滩、岩科乞降。两年之间,剿抚九百余寨,廓清五、六百里。设屯田局,招丁三千,授田二万余亩;教匪平,屯政亦竣。诏复原官,授云南按察使;陈情乞养,允之。
光绪八年,母卒;服除,十一年入都,补贵州按察使。十三年,迁布政使。在黔,翦巨恶、劾墨吏、兴蚕桑、设矿局;前殉贼难者,自贵州提督孝顺公以次,为请建「十忠祠」,而恤其后裔。它善政,多可纪。以九月二十七日卒于官,距其生道光元年八月二十五日,年六十七。湖南巡抚奏附祀曾公祠,事蹟宣付「国史」;诏如所请。妻同邑喻氏,封一品夫人;妾徐氏、吴氏,宜人。子五:积琳,花翎三品衔,江西候补道;积璠,同治癸酉拔贡,花翎四品衔兵部员外郎,先卒;积璿,县学生;积璸、积瑄。女七,适黄锡绶、彭树森、沈莹庆、曾广铨、郭焯莹、欧阳钧、张寿威。孙八:厚荃,府学生;厚荪,候选道;厚英、厚葵,县学生;厚芬、厚苹、厚茳、厚藩。孙女八,曾孙一,曾孙女二。
公性肫笃,事母逮老如孺子,厚于亲族;塾有课、嫠有资,姻故乡邻多待以举火。平江地界三省,设局县城,集械编丁以时训练;寇警迭乘,恃以完固。立诸善堂及广仁仓,贷不取息。创建平江忠义祠及葺新诸祠祀,必亲必慎。倡捐江西欠饷二十余万,请增府、县学额;它军效之,省帑千万。自少以文鸣;既老,于兵间闻见开广,益雄于词。所着有「国朝先正事略」六十卷、「平江县志」五十六卷、「平江十三君子事略」二卷、「十忠祠纪略」二卷、「南岳志」二十六卷、「天岳山馆文钞」六十卷;未刊者,「四书广义」六十四卷、「国朝彤史略」十卷、「名贤遗事录」二卷、「国朝先正文略」二百卷、「求实用斋丛书」若干卷、「安贫录」四卷、「古文话」六十四卷、「天岳山馆诗集」十二卷、「文续集」若干卷、「四六文」二卷。
以光绪十九年四月葬县南水南里,丑首未趾;积琳等泣请文其墓道之碑。先谦少公二十年,自公贵州军营归里,始相识。一日,过先谦书斋,见所为「明大学士史可法补传」,诵之再;曰:『君有班、范之才,幸努力』!由是,以文字相知好,意气许与;至今不忘。铭曰:公之文章足以润色庙堂而不操史笔,才猷足以参赞密勿而滞于外官,武略足以取侯封而蹶于任事之勇,忠诚足以信朋友而不免同心之责。言固瑕衅之有,开亦时命之适。然彼古人致叹数奇兮,如公者犹可自慰于九原。
——见「续碑传集」卷三十九「光绪朝监司(六)」。
·俞林
先壬甫兄家传俞樾
呜呼!自吾兄之殁,至于今九年矣。兄子祖绥尝具事略,请为家传。余念吾兄仕闽二十余年,倾侧扰攘,幸获安全,以官寿终;然其涉历艰难,盖亦甚矣!且其事颇有关系七闽大局者,余惧未足以达之。故虽诺其请,迟之又久而未作也。虽然,以吾兄之贤且才,而寿不逾六十;余之不肖而入此岁则已六十有一矣,精力衰穨、宿疾时作,其能久乎!苟不及今撰述,无论他日无以见吾兄于地下,且亦何以副祖绥区区之意邪!因就其所为事略粗加次第,着于篇。
君讳林,字壬甫,号芝石,晚岁自号柯九老人,姓俞氏;浙江德清</a>人,世居东门外之南埭。祖赠通奉大夫■〈谷间〉南庄府君,祖妣夏夫人、戴夫人;考赠通奉大夫花府君,妣蔡夫人、嵇夫人、姚夫人。
君幼慧,以家贫不能延师,而先赠公又恒客游于外;故十岁以内,姚太夫人亲教之。弱冠,为县学生,名在第一。道光二十三年乡试,中式举人,于本房亦居第一。两与礼部试,不售;以工书法,取誊录。会修「宣宗成皇帝实录」,君预缮写之役。咸丰三年,「实录」告成,以例得议叙,遂以知县分发福建。
福建故瘠苦,其时寇盗充斥,红巾贼方炽,仕宦者视为畏途。督、抚累疏请分发,而部中发往人员,率托故弗至;君独挈眷属间关赴闽,人皆奇之。逾年,署沙县知县。其地多讼,胥吏缘以为奸,一小事辄株连数十人;隶持符句摄,量肥瘠索贿赂。君于来讼者呼至案前,多方开导,小事已之;其事大者立予判决,两造及一二要证外,悉罢遣无所问,所保全甚众。地又多盗,有杨三者,盗魁也,适其兄为他盗所杀;君使人谓杨三曰:『来!吾复尔仇』。杨三乃率其徒降。捕杀其兄者,论如律。于是群盗慑服,境内悉平。后杨三官至参将,战死汀州,得优恤焉。五年秋,调充乡试同考官;民闭城请留,君夜启北门去。入闱阅卷,每达旦不寐;或既弃,复取阅。榜发,得士胡梦得等十一人。时澎湖通判阙员,大吏意属君,而欲使出门下,命福州守示意;君以母老辞,由是忤其意。当是时,闽中尚奔竞、习侈靡,上下狎游无度;其善夤缘者以数十金得一官,不数年拥符节。君辽落至不得序补县令,寮友皆非笑之。已而御史林公寿图以闽中积习白简上闻,制、抚、方伯皆免官。当日之附门墙、供奔走者,或罢斥、或遣戍,自道、府至州县凡二十余人,无一幸免者:乃始服君有先见云。
六年,署永安县知县。地故与汀州邻,其民交恶。汀人有至邑者,辄诬为盗,缚送官;官不为理,则拥去殴杀之;官不能禁。君遇有执送者,立出坐堂皇,薄责之,置诸狱;以好语慰劝众人,使去。乃出其人于狱,卫之出境;全活无数云。永安自被寇乱,残破特甚;君招集流亡,使之复业。又以地处冲要,贼所必争;使民搏力护乡里,五日一集,较其技艺、课其惰勤,钲鼓、旗帜悉合法度。于其中选得劲卒千余人,皆精锐可用。七年夏,红巾余党复为乱,据汀州;所在响应。七月,陷连城;提督某公与战败绩,退保延平。于是将乐、顺昌、沙县、尤溪相继陷,贼将长驱犯延平、窥省垣;而延平所属县皆为贼据,惟永安独存,与延平相掎角。贼攻延平,惧我蹑其后,乃以大队扑永安,意在必得,势张甚;按察使裕公铎督师来援,而四面皆贼,转战不得达。君入谓吾嫂孙夫人曰:『寇深矣!吾与城俱亡耳。幸为我护持老母』!夫人笑曰:『君死忠,吾死节,儿辈死孝,尚何求』!乃谋以轻舟使长子祖寿奉姚太夫人由间道出走。谋既定,入白太夫人;太夫人怒曰:『吾累被国恩,为命妇;乃草间苟活邪!死则俱死耳,无多言』!而是时外闻讹传县官眷属已宵遁,太夫人乃亲诣城隍庙行香,搴帷而出、搴帷而入;邑士大夫有以公事至者,召使入内室,则太夫人方观书、孙夫人方刺绣:于是人心大定。然苦无食,乃劝富人输钱若粟,书券与之,钤以县印;数日间,输者颇众。而寇警顾日急,太夫人命积薪于门,事急则自燔;召祖寿至,手为易衣,以属幕客孙福礽:『若城破,速亡去』!君以死守孤城且坐困,乃留民兵二百,使千总率之登陴;而自率兵出城,列寨分据要害,檄乡团随所在助杀贼。一日,猝遇悍贼千余人;君所部才三百人,大呼奋击,无不以一当百。贼势且不支,而援贼大至,分兵断我后;君麾众登山,贼蚁附而上,炮矢如雨、声如雷霆,有铅丸摩颊过,一持盖之卒陨焉。然士卒殊死战,贼不能上。俄乡团四集,别队兵亦有至者,金鼓之声震山谷;贼惊顾,君即率众自山驰下乘之,贼大溃,自相蹂,坠涧谷者相枕藉。是役也,我军二千破贼万余,惟贼魁率数百人突围遁,余众悉歼;而西路乡团亦同日大捷,军威益振。贼犹徘徊境上,君简精兵、佐以乡团,使绕出贼后,击其背,三战皆捷;贼精锐略尽,自是不敢复窥永安。而按察使裕公亦次第收复所失诸县,前锋及县境;君以兵迎之,且作书言八月以来战守状,盖文报阻绝者三月矣。裕公得书,送行省;大吏传观,相谓曰:『贼蔓延数州郡,所至官吏辄委城走;不图一书生乃能死守弹丸,屡挫贼锋!贼之不敢犯省垣,盖以此也』。特疏以闻,天子嘉之,有「俞林力守危城三月,深可嘉尚」之谕;特擢同知。时连城犹未克,裕公攻之,数战不利。有袁艮者,故武贡士,殿试一甲第二人;以都司守连城。连城陷,省符下所在逮治之。贼之犯永安也,袁适至;君接见与语,察其人犹可用,示以省符,劝自效。袁曰:『败军之将,生死惟公!倘有所用,敢爱其死』!遂从君战守,颇得其力。君以袁守连,久习其地势;言于裕公,用为前部。袁益感奋,未浃旬,克连城。大府以上游肃清,言于朝,擢君知府。而袁亦复官,积功至汀州镇总兵,有声于时;论者以君为知人焉。
九年,补泉州府厦门同知。部议以要缺宜调员补授,不得以应升之员升补,奏驳之;特旨允焉。君下车,见积牍如山,缧系者数百人;旬日间,悉判结之。监司某公,尝从容谓曰:『君治狱诚明敏;然旬日决数百案,得无太易乎』?君对曰:『重案例移县,其归同知判决者皆细故,片言可折。久悬不决,徒饱胥吏,无谓也』!某公叹服。君治狱,必得其情,尤严杜苞苴。有以兄子殴其季父者,君逮之急,或请以三千金免其罪;君阳许之,密使人侦其出而逮治之。凌免者,亦盗魁也;为乡里患,莫敢谁何。按察使名捕之,不能得。君乘夜将徒隶揜之其家,得焉;凌献金刚钻念珠一串,值万缗,峻拒之。即日械送省中;凌至省,竟得释,然终君之任不敢归。时诸海口皆通商,而厦门领事多恣睢不法,其译者辄鱼肉民;民怒执之。夷官率数十人持械至同知署;君出问故,夷气沮曰:『从公往取人耳』!君笑曰:『吾民皆循良,守吾法度;焉用多人』!命一隶往取之,须臾而至。夷大服,自是益敬畏君;每见,必以免冠垂手为礼。事有不便于民者,君与反复论辨,往往折服。中外讌集,虽镇、道大员或为所狎侮;惟君在坐,终席无敢譁。同治元年恩科乡试,复充同考官;得士十三人,解首王彬与焉。三年八月,粤贼李世贤陷漳州。自漳至厦止二百里,厦为全省出海门户,商贾所集,富衍甲闽南;贼既得漳,将由厦入台。侦知君有备,意稍沮;乃饵土寇使为内应。而群不逞之徒,亦趯趯欲起;君出赀募勇,数日得数千人,势稍定。适前任水师提督曾公玉明以舟师千人将赴台,道厦门;君登舟,说之曰:『无厦门,则无台矣!今日之势,厦重于台』。曾公乃留屯厦门。时英、法各国兵船十余艘泊鼓浪屿,名为自卫,其意实叵测。米利坚人白齐文旧为常胜军统领,历保至总兵官,叛降贼;后为官军所禽,诏贷其死,逐回国。至是,潜入漳州,挟红衣贼目二人至厦门,匿夷官所,窥虚实。一日,夷官招观察饮酒半,三人者,夷揖使就坐;观察大骇,遽起命驾归,归而谋之君。君伏勇士于涂,伺其出,禽之;械白齐文送行省,枭贼目于市。翼日,置酒召诸夷,谕以顺逆、祸福,皆俯首听命。会贼谍陈金龙以伪国书至英领事所——陈金龙者,漳州人,相传其先世避明季乱,入深山中,至今不薙发。洪秀全未起事时,尝至其地,与之为异姓兄弟。及是,年八十矣;诣李世贤自陈,为李奉书说英领事图厦门。英领事惩白文齐之事,执陈金龙以献;君白观察,斩之。以状闻,有诏赐英领事奖武金牌一、荷包佩刀各二,下所司颁发。君陈兵卫,鼓吹导从,齎赐物至英领事馆;领事再拜受,出入佩之以为荣。由是群夷争为遮逻,有潜以军械、粮食济贼者悉缚送官;中外之交合,厦门之守益固。闽俗:故信鬼,有巫者自言为神所冯,握利刃刳其腹,血漉漉注盘盂,不肤挠;俄创合如故。取竹箸百,寸寸断之,杂碎甆咽之;又或跣足行烈焰中,均无所苦:信者甚众。所至环问贼状,巫张目叱曰:『尔曹尚不去乎!贼于某日至矣』。厦人皆耸。一日,君出,道遇之;先驱邀喝,不为止,且大呼「贼来」!君命收之,隶卒相顾莫敢动;有骑者下而捽其发,乃仆之地,杖之数十,始呼謈乞免。君谂知其惑众,言于观察,将以军法斩之;士民咸集,为之请。君笑曰:『神如有灵,我受其咎;无与汝曹』!竟斩之;讹言顿息。时避兵者麇集,君行保甲法,躬自巡数,故户口益增而盗贼绝迹。惟米价翔贵;君请减税,以来客米。厦门故有两关:一为镇闽将军海关,委协领监收,杂费倍正税;一隶同知,则稽察出入而已,然胥吏不免少有需索。君莅任,已严禁之。至是,议减正税之半,其杂费一切罢之。协领不可,齗齗与君争;乃上其事于省,卒如君议。一月之间,米商大至;及援军云集,日食千石而市有余粟,人恃无恐焉。四年五月,大军收复漳州,诸县皆平,厦乃解严。巡抚徐清惠公谓僚佐曰:『贼轻兵袭漳,意在台、厦,将踵国初郑氏故智耳。当陆路提督林公文察战殁,势且岌岌;非厦门有备,力遏其冲,事不可问矣』。将疏荐之。兵备道邓公廷柟上防剿功,亦以君功列第一。会清惠薨;邓公迁按察使,以议狱失大吏意,投劾去:事遂寝。总督左公汇保历年文武官弁,赐加道衔。七月,调充乡试内监试官,寻改内收掌官。将行,贫不能办装,数万人送至金鸡岭,皆哭失声;君亦为怃然。
乡试毕,调补福州海防同知。君仕闽久,资格最深,又为人望所属;而君顾落落与当事诸要人皆不合,坐是不得之官。五年六月,奉檄署漳州云霄同知。其官廨自兵燹后,盛传有鬼,前官死于是者三人;君居之,竟无恙。李公福泰自粤藩抚闽,既入境,士民之愬其长吏者踵至,而云霄独无。公为留三日,微服周历城乡,叹曰:『入闽以来,第一好官也』!七月,调充乡试内监试官。
七年二月,赴福防同知本任。有土豪号「着翅虎」者,党羽数百人,为暴于乡里;君逮而笞之,闭目若瞑。盖其人蓄有异药;服之,刀杖不能伤。君知之,命闭置密室。夜漏将尽,忽提出鞫之,仓卒不及服药,自知不免,叩头乞命;立杖杀之。
九年八月,升授福宁府知府。君于属吏中某某廉能、某某贪劣,有小册置案头,疏其事甚详。岁终,具密揭上之;俄而有罢斥者,众论皆服焉。郡学校官于岁、科考入学诸生,索册费甚钜:第一名必百金,以次递减,亦数十金。寒士难之,谒太守求缓颊;君曰:『是固有之,不可废』!命各以一、二金为贽。越半月,省檄下,则府学训导以「簠簋不饬」免矣。郡僻陋,文风久不振;君择书院中高才生十人入署中读书,月再课之。逾年,而余庆元、黄文元俱充拔贡生,林龙璋乡试中式,皆预十人之列者也。
十年十月甲申,孙夫人卒。君自至闽,所历皆艰难辛苦,精力衰耗;同治五年,自京师引见还,涂次得足疾,旋愈;官福防时,当骤得风眩疾,药之而瘳。及是,抚存悼亡,意兴萧索,而疾作矣。然以太夫人年高,勉承欢笑如平时。十一年春,忽患气逆,犹力疾视事;夜不能寐,则批阅案牍,危坐达旦。十月戊寅,距孙夫人殁期,设祭内寝;君忽眩仆,急扶归,犹能至太夫人前坐语移时,始就寝。十二年正月,穆宗毅皇帝亲政,军恩及中外官;君以本官加级,授通奉大夫,赠三代如君官。三月癸未,恩诏至,率僚属出迎如礼;礼毕还署,甫释朝服,神色骤变。乙未晨起,呼刀镊工修须发,取水盥漱;徐登床卧,颜色益红润。日加辰,遂卒。
君性和易,而廉介有守。一羊裘三十年,两袖皆穿,以紫色布补缀之;虽见客,弗易。当江、浙沦陷时,故乡亲友来依君者相继;君悉周之,无吝色、无德色。居官一介不苟取,而势要不能以非礼干,所至有声、所去尝见思云。
君生于嘉庆十九年四月壬午,卒年六十。娶仁和孙氏,封夫人。有子三人:祖寿,早卒;祖福,福建候补盐场大使;祖绥,光绪二年举人,与先赠公于嘉庆二十一年举于乡相距适六十年,族党咸嗟异之。女子子一人,嫁仁和周氏;早卒。孙五人:同元、同恺、同伦、同文、同章。孙女三人,皆幼。
余既为先兄立家传,乃论其后曰:方君令永安时,四面皆贼焰甚炽;非君死守,则延平必残破,而省垣危矣。当时之论,谓贼不敢长驱犯省垣,皆君之功;洵知言</a>哉。及在厦门,力扼李世贤之锋,使不得由厦而窥台湾。其后论闽事者,辄以台湾为要区,至使督、抚大吏岁履行之;然则君之保全台湾,其功岂小也!咸丰以来,夫子听鼓鼙而思将帅,往往有守一郡、保一邑而受朝廷特达之知,不数年间遂授节钺者。以君方之,会不少愧;而官止郡守。呜乎!岂非命欤?然其位虽未大显,而其人固已不朽矣!余自成进士后,与君别久;同治中,一再至闽省太夫人起居,乃与君复寻连床之好,而君已病矣。故于在闽事,不得其详。以祖绥所为事略颇有条理,因据而书之,使世世子孙知吾兄之为人;而祖福等食其旧德,亦尚勉所以自立哉!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四「守令(五)」。
·钟鸿逵
三品衔福建候补知府钟君墓碑谢章铤</a>
君钟氏,讳鸿逵,字礼通,一字仪臣。先世由闽迁粤,着籍潮州。曾祖时福,赠通议大夫;祖士元、父积猷,皆赠资政大夫。母陈氏,累赠夫人。
兄弟五人,君最少;生未周岁而孤。稍长,亢爽喜任事,膂力过人。弱冠,偶习射,即入武庠。咸丰癸丑,潮饥,散积榖以食饿者;乡人德之。甲寅,土匪蠢动,郡城几陷;君阴结死士数百人,先以计散贼党与,约官军内攻外应。贼平,论功擢守备;非君志也。
同治纪元,改官通判,指闽中。发逆窜江右,君由汀率勇间道克复瑞金,遂先后摄理诏安、海澄、漳浦、彰化等县及泉州马巷厅。复以助振晋、豫,奖叙知府,加三品衔。君之署海澄也,岁在同治乙丑,实奉今大学士左侯檄委。是时逆酋李世贤窜闽,贼氛日警。君折狱课士,阳阳如平日;而峙糗粮、筹守御甚备。于是漳州七邑陷其六,惟海澄独完。海澄外控厦门、内扼全漳之咽喉,往者郑氏不靖,国家弃界外之地数百里;及黄忠恪王以海澄归朝,而猖獗之势始衰。然则海澄者,实用兵所必争;君克保危邑以济大师,其功伟矣。假令不然,则当时林文察之兵新败、天宝之乡团亦熸,虽有熊罴之士战无不克,而难易之数、迟速乏效或亦有相悬绝者欤!论者愈叹君之能举其职而左公之知人善任也。其后君莅诏安,当事方清余孽,有无辜百余人,君力为平反。或谓『是皆已入死罪,更动恐遭驳斥』?君曰:『弃百人之性命保一己之功名,我不为也』!嗟乎!李广以杀降不侯,于公以平恕高大其门。君出戎马而膺民社,其不嗜杀独如此;器识殆加人一等矣!君所历诸任,皆有政绩可观。而予独举此二事者,兵谋、吏治所关甚钜,而君之有劳于世、有垂于后昭昭然;则其他皆可不论矣。
君卒年五十一,盖在彰化解组后。子五;今来请文者,则其长子福建候补知县佩芳也。孙某某。余详君族香樵刑部所为志。
嗟乎!漳元气未复,械斗之风愈炽,而漳浦尤甚;一年数起,莫有能治之者。赤子何辜,屡撄荼毒!君在任时,禽巨憝蓝受材,浦民颇知畏法;巡抚丁公采其事,通饬各属:是尤足系人思者。因铭曰:梁山际天,文勤、文恭;鹿洲东征,有赫厥功。诗书之薮,缨组之丛;百年荡尽,哀此倮虫!万刃雪立,摧肩陷胸;百旋炽火,马牛其风。先正有言:匪民愚蒙,官懦民玩、官贪民穷。借躯报仇,视货约丰;祸魁罪杰,任彼西东。君维清猛,谳无遁凶;瘈狗既毙,酒醴乃通:采为治谱,受知钜公。敬告民牧,力保素封!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四「守令(五)」。
·吴大廷
赠太仆卿故福建台湾兵备道吴君墓铭吴汝纶
君讳大廷,字桐云,湖南沅陵人;姓吴氏。由选拔贡生,入赀为内阁中书。咸丰乙卯,顺天乡试举人。纵学而甚文,警敏有器观,明于去就、趣舍。名字白着,交游附怀,贤公卿耆宿名德多折位望、行辈与交;寒畯下辈知名者,君亦礼下宠荐之不倦。当是时,东南被兵久,将帅大臣争以收召豪俊,得能士自助相高;士辄由荐起,不循用资叙平进。而君始居京师求举,湖北巡抚益阳胡文忠公、今大学士湘阴左公闻君名,皆走书数千里候问,日月以至;君益自奋励,欲指取树名绩道路,引天下事为己荷负。
咸丰十一年,诏从李中丞续宜于皖用荐,改员外郎;同治二年,从唐中丞训方于临淮用荐,改道员记名,赏戴花翎。李中丞知君,由胡公;唐中丞知君,由曾文正公。已而谢去,从左公自浙入闽。自君在皖,左公则荐君材,中司道选;及入闽,用左公荐,补福建盐法道。居一岁,扫故弊,变法下条教,属吏洗手,奉约束惟谨;免逋负八十余万,增税至六十万三千有奇,军饶商给。又用左公荐,调台湾兵备道。儿畜兽猕,夷中扞外,势长声高;用前劳,加二品服,再加按察使衔,寖寖向大用矣。左公去闽,后帅适左公不好者,至则遣人微伺君,不能得毫毛过失;君即病免,径归卧家。
左公治军干州,沈尚书葆桢治船福州,曾文正公再镇江南、治舟师海上,先后交章荐起君自助。始君在皖,文正公厚遇;君既官闽海,而暌暌八年而后合,合而文正公益重知君。君周旋诸公间,久餍食事,亦稍倦游,独昵就文正公所。当是时,沈尚书、左公皆上所倚信,十言九见听;而文正公尤重。于是,众度君不久回翔,且复用。未几,而文正公薨;君居吴淞海壖,郁郁无所向。久之,今大学士合肥李公密疏荐君,诏留不下。最后沈尚书镇江南、李公在北迭为奏,论君行治,惟天子量材能进退之。君入见,出待命;月余命且下,而君卒。卒而沈尚书以闻于朝,诏赠君太仆寺卿;光绪三年某月也,春秋五十有四。夫人孙氏,前卒。子文元,某官;孙二人。曾祖仿圣、祖元佐、父谐比,三世皆以君贵,赠资政大夫,妣皆赠夫人。
呜呼!世尝谓「士得一知己,死不恨」。若君者,倾一时名公皆知之、皆荐之,而卒久弃闲,不一究极其材以死。咸、同之际,胡、曾二公所荐士,无不光显。君能则尤所欲振拔,尤噤不获施用;得知己死,果不恨乎!或往往孤特独立,上无援、下无知,而顾自行其意;抑又何也?君既久不遂,益发奋,恣记览,时时著书以自娱。汝纶友穆,君所礼士也;为君编次所著书。
君卒,而致君顾言来征墓刻。汝纶辱与君游,知君为深,乃不辞而为铭(铭阙)。
——见「续碑传集」卷三十八「光绪朝监司(五)」。
·王凯泰
赠太子少保谥文勤福建巡抚王公神道碑俞樾
光绪元年冬十月甲戌,福建巡抚王公巡阅台湾还,至于省城。越十有三日丙辰,薨于位;天子悼焉,诏赠太子少保衔,视总督例赐恤,赉白金治其丧,予谥「文勤」,并命于福建省城、台湾府城建祠祀焉。凡祭葬,咸赐如例。于是公之子儒卿等奉公之丧暨其配刘夫人之丧,于其明年之十有二月某日,葬于宝应城北之龙首村殷家庄;立祭葬碑,一准律令。而神道之左礼宜有铭,乃以属樾;樾,旧史氏也,且为同岁生,又以长女女公之次子,故谊不敢以辞。
公姓王氏,讳凯泰,字幼轩,号补帆;原名敦敏,字幼徇。其先世自苏州迁宝应之白田铺,遂为扬州府宝应县人。曾祖讳箴本,曾祖妣苗氏、朱氏、张氏、刁氏;祖讳日晋,祖妣刘氏;父讳瑶桢,妣杨氏:皆以公贵,累赠至资政大夫、妣皆夫人。
公自幼有神童之目,年十有一,「四子书」、「十三经」皆卒读;其父赠资政公,亲为讲授大义。十五岁,为县学生。旋充道光二十三年优贡;试于朝,列二等,用训导。二十六年,应顺天乡试,中举人。三十年会试,中式第二名贡士,赐进士出身,改翰林院庶吉士。咸丰二年散馆,授编修。当是时,粤贼已自桂林走两楚,东南大扰;俄而金陵陷,其余氛及于畿辅。朝廷命将四出未即克,而齐、鲁、皖、豫之郊群盗如毛而起;兵疲饷匮,势岌岌不可支。公虽在词馆,慨然有匡济时艰之意;改今名焉。旋充国史馆、实绿馆提调,奏办院事。充咸丰九年会试同考官,是科一甲二名进士孙念祖,公所得士也。
十年,丁杨夫人艰。彭文敬公知公才,奏请办理本籍团练。公谋于团练大臣晏公端书,增勇丁之额,而汰其羸弱、严其赏罚,裁浮费、杜侵渔;其在公局,虽一饭必自齎也。叙功,加侍读衔。同治元年,捻寇突至,公力却之;又加四品卿衔。服阕入都,充实录馆协修兼文渊阁校理。上以公知兵,命赴江苏军营;而公适丁资政公艰,南归。今相国肃毅伯李公鸿章时为江苏巡抚,驻上海;以公牍调赴营。公辞,不可;遂以二年九月至沪治营务兼筦厘捐事。李公以上海一隅规复江苏,旁及嘉、湖;公在幕府,与有力焉。其受主知、膺大任,实始此矣。
四年五月,诏以道员留浙江补用;从浙江巡抚马端敏之请也。至浙,摄粮储道事。其明年,赴天津交米,即入都,引见;还次河间府,而升授浙江按察使之命下。公念浙中新复,安良之法在于除莠;惟求无枉无纵,以称斯职。而其有大功于浙者,尤在三江闸浚沙一事。三江闸者,所以泄山阴、会稽、萧山三县之水者也。始自明嘉靖中郡守汤公于三江口建大闸,有二十八洞,命曰「应宿闸」;岁久不浚。闸外涨沙日高,三县之水不得泄,民大困。公亲往相度,掘港开沟,使水怒流,足以刷沙。又祷于汤公之庙,其夜见神灯数十往来闸口,大声如雷;质明,沙泥荡涤无遗。事详公所撰「三江闸浚沙记」,至今浙东人犹能言之。
迁广东布政使;至则裁盐、米之陋规,罢差徭之供亿,清州县之积累,核厘捐,丈沙田,浚城中六脉渠。榜所居曰「俭明简」,为之说曰:『居官之要,清、慎、勤而已。惟俭也,故清而不蹶;惟明也,故慎而不葸;惟简也,故勤而不烦。是三者,清、慎、勤之本也』。
九年,迁福建巡抚。甫下车,为六言韵语,劝其士以立品励学,劝其民以息讼止斗;禁火葬</a>,戒溺女。又以闽俗多淫祀,迎神赛会无虚月,严禁之;而尤以教士为首务。其在粤也,粤秀山之麓故有应元宫,以祀雷神;公即其地建应元书院为举人肄业之所,逾年而梁君耀枢魁天下,即应元书院肄业士也。至闽,又仿广东学海堂例,创设致用堂于西湖书院中,课诸生以经学。十二年,福建乡试,公为监临官;以闽中场屋积弊甚深,痛治之。其始士林狃于故习,颇有烦言;既蒇事,弊绝风清,乃大悦服。十三年春,以三年述职之期入觐于京师;行至苏州而病作。请假,许之;请开缺,不许,温旨慰留焉。假未满而台湾事起,诏回任;乃力疾行。俄而廷臣以台湾一郡孤县海外,犷悍难治,议移福建巡抚驻其地;公疏请先履行之。光绪元年五月,由省赴台。维时炎曦毒雾,酷暑郁蒸;公以国事为重,不避艰险。台湾风俗与内地绝异,民嗜博,无老少皆食鸦片烟,又锢婢女至老不嫁;公皆作歌以劝化之。七月初,亲诣凤山。时已得痰湿痞满之疾;至八月,病日臻,尚拟往巡南路。飓风作,不果。至九月,乃以疾闻,请一月假。而刘夫人卒于家,公衋焉心伤;然不敢以私废公,治事如故。十月初,以「整顿台地并巡抚兼顾省、台大局事宜」入告;拜疏后,即内渡。甫至省城,而疾不可为矣。同治初,公入都,坠车伤于股,气血衰耗自此始。其同闽抚任也,本舆疾以往;又在海外积劳,且受瘴疠,宜其疾之不起也。
公不立崖岸,而谨守礼法,无尺寸踰。性俭约,虽至扬历封疆,所曳娄者往往犹官翰林时故衣也。遇事必综核名实,然亦无苛求;故属吏多畏而怀之。生平一介不苟取,故亦不苟与;人始或有所望,久而知其清况,亦多谅之。公卒之年,五十有三,论者惜其未竟所用;然在近代疆吏中,固卓然可传者矣。公娶刘夫人,先公两月卒。子三人:儒卿、豫卿、寿卿。孙二人:念曾、念祖。公遗疏上,赐儒卿举人、豫卿员外郎、寿卿主事,念曾俟及岁送部引见;盖朝廷笃念荩臣、风励有位,意深远矣。
樾既撰次其事,乃系以铭曰:公在翰林,乃玉乃金;高文典策,庶士风倾。公在军旅,乃文乃武;运筹帷帐,折冲樽俎。公任屏藩,善理剧烦;自浙而粤,遗爱存焉。公任节钺,不避臲■〈臬兀〉;安内攘外,臣力以竭。天子曰咨,惟汝予悲;赏延于世,非予汝私。乃建之祠,乃予之谥;乃祭、乃葬,天子所赐。龙首之村,式公墓门;凡百有位,视此刻文!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七「同治朝督抚(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