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纲目卷四十九

3个月前 作者: 朱熹
    起己亥(819)唐宪宗元和十四年,尽丁巳(837)唐文宗开成二年。凡十九年。


    己亥(819) 十四年


    春正月,遣中使迎佛骨至京师。贬韩愈</a>为潮州刺史。


    先是,功德使上言:“凤翔法门寺塔有佛指骨,相传三十年一开,开则岁丰人安。来年应开,请迎之。”上从其言。至是,佛骨至京师,留禁中三日,历送诸寺,王公士民瞻奉舍施,惟恐弗及。


    刑部侍郎韩愈上表谏曰:“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黄帝</a>以至禹、汤、文、武,皆享寿考,百姓安乐,当是时未有佛也。汉明帝始有佛法,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a>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舍身为寺家奴,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佛本夷狄之人,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恩。假如其身尚在,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岂宜以入宫禁!乞付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佛如有灵,能作祸福,


    己亥(819) 唐宪宗元和十四年


    春正月,朝廷派中使将佛骨迎到京城长安。贬韩愈为潮州刺史。


    此前,功德使进言说:“凤翔法门寺塔藏有释迦牟尼佛的手指骨,相传寺塔每三十年开放一次,一开放就年景丰饶,人民安泰。明年正该开放,请去迎接佛指骨。”宪宗听从了他的建议。到这时,佛骨被迎到京城,在宫中存放了三天,然后,遍送各寺,王公大臣、士绅百姓瞻仰供奉,施舍钱财,唯恐不及。


    刑部侍郎韩愈上表进谏说:“佛教,不过是夷狄的一种修持方法。自黄帝以至于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都享有高寿,百姓安宁快乐,在那时并没有佛。东汉明帝时佛法才开始传入,其后祸乱危亡接连不断,各朝代的世运都不甚长久。宋、齐、梁、陈、北魏以来,事奉佛法渐趋恭谨,可是各朝代的运数尤为短促。只有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他曾先后三次舍身寺院为奴,最终被侯景逼迫,饿死在台城。侍奉佛本为乞求福缘,竟然又遭受灾祸,由此可见,佛不值得信奉,也是可想而知的。佛本是夷狄之人,不明了君臣之间的大义,父子之间</a>的恩情。假如佛还活着,来京城朝拜,陛下宽宏大度,予以接待,不过在宣政殿见一面,在礼宾院设置一宴,赏赐一套衣服,然后令人护卫出境,不会让他迷惑民众。何况佛的身体久已亡故,他的枯朽之骨,怎么适宜请入宫中!请陛下将佛骨交付有关部门,扔到水火之中,永远断绝佛的根本,以解除天下人的疑问,杜绝后世的迷惑。假如佛有灵性,能降祸福,


    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得表大怒,将加愈极刑。裴度、崔群言:“愈虽狂,发于忠恳,宜宽容以开言路。”乃贬潮州刺史。


    自战国之世,老、庄与儒者争衡,更相是非。至汉末益之以佛,然好者尚寡。晋、宋以来,日益繁炽。自帝王至士民,莫不尊信。下者畏慕罪福,高者论难空有。独愈恶其蠹财惑众,力排之,尝作《原道》篇行于世云。


    二月,平卢都将刘悟执李师道,斩之。


    田弘正、李愬屡败平卢兵。李师道发民治城堑,役及妇人,民惧且怨。都知兵马使刘悟将兵万余人屯阳谷以拒官军,务为宽惠,使士卒人人自便,军中号曰刘父。


    或谓师道曰:“悟专收众心,恐有他志。”师道潜</a>遣二使赍帖,授行营副使张暹,令斩悟。暹素与悟善,怀帖示之。悟召诸将谓曰:“悟与公等不顾死亡,以抗官军,诚无负于司空。今司空信谗,来取悟首,悟死,诸公其次矣。且天子所欲诛者,独司空一人。今军势日蹙,吾曹何为随之族灭!欲与诸公还入郓州,奉行天子之命,岂徒免危亡,富贵可图也。”有后应者,皆立斩之。众惧,皆曰:“惟都头命。”


    乃令士卒皆饱食执兵,夜半听鼓三声绝即行。人衔枚,马缚口,遇行人,执留之。天未明,军至城下,城中噪哗动地。子城门已洞开,牙中兵不满数百,皆投弓矢于地。悟勒


    一切灾难罪过,应该加在我身上。”宪宗得到奏表后勃然大怒,准备将韩愈处以死罪。裴度、崔群进言说:“韩愈虽然出语狂妄,但所言出于忠贞诚恳之心,应从宽处治以畅通言路。”于是宪宗将韩愈贬为潮州刺史。


    自战国以来,老子</a>、庄子</a>与儒家互相制衡,彼此交相争辩是非长短。到东汉末年,又加进了佛家,然而喜好佛家的尚属少数。晋、宋以来,佛家日益繁盛。上自帝王,下至士绅百姓,无不尊奉信仰。品流低的人信佛畏惧获罪、乞羡福缘;品流高的人则在佛理的空、有问题上展开论辩驳难。唯独韩愈憎恶佛家祸害钱财,迷惑百姓,极力加以排斥,曾经写有《原道》一文流行于世。


    二月,平卢都将刘悟将李师道抓住,杀死了他。


    田弘正、李愬屡次打败平卢的军队。李师道征发百姓修筑郓州城壕,连妇女也被征去服役,百姓恐惧怨恨。都知兵马使刘悟领兵一万余人屯驻在阳谷以抵挡官军,刘悟治军力求宽厚仁惠,令士卒人人自行方便,军中号称刘父。


    有人对李师道说:“刘悟专意收买众心,恐怕另有企图。”李师道暗中派两个使者带着手令来到阳谷,将手令交给行营副使张暹,命他杀死刘悟。张暹一向与刘悟要好,就怀揣李师道的手令去给刘悟看。刘悟召集众位将领,说:“我与诸位不顾死亡,抗拒官军,实在没有辜负李司空。今天李司空听信谗言,来取我的人头,我死后,诸位接着也将被杀。况且天子要诛灭的,只在李师道一人。现在我军形势日渐窘迫,我们为什么要随他一同灭族!打算与诸位杀回郓州,奉行天子的旨意,岂止免除危亡,富贵也可以谋求。”有后响应的,都被立即斩首。众将畏惧,都说:“大家都听都头的命令!”


    于是刘悟让士兵们都饱餐一顿,带好兵器,半夜听到更鼓响过三下就出发。将士口中衔枚,战马缚口,遇见行人,就拘留在军中。天亮前,军队抵达郓州城下,城中喧哗之声震地。内城门已经大开,李师道的牙中兵不过数百人,都把弓箭扔在地上。刘悟领


    兵捕师道与二子斩之,慰喻军民,斩赞师道逆谋者二十余家,文武将吏且惧且喜。悟见李公度,执手歔欷。出贾直言于狱,置之幕府。


    田弘正遣使往贺。悟函师道父子三首送弘正营,弘正大喜,露布以闻,淄、青等十二州皆平。上命户部侍郎杨於陵宣抚淄、青。分其地为三道:以郓、曹、濮为一道,淄、青、齐、登、莱为一道,兖、海、沂、密为一道。自广德以来,垂六十年,藩镇跋扈,河南、北三十余州自除官吏,不供贡赋,至是尽遵朝廷约束矣。裴度纂述蔡、郓用兵以来帝之忧勤机略,因侍宴献之,请内印出付史官。帝曰:“如此,似出朕志,非所欲也。”弗许。


    以刘悟为义成节度使。


    上欲移悟他镇,恐悟不受代,复须用兵,密诏田弘正察之。弘正日遣使者修好,以观其所为。悟得郓州三日,教手搏而庭观之,摇肩攘臂,离坐以助其势。弘正闻之,笑曰:“是何能为!”密表以闻,上乃以悟为义成节度使。悟闻制下,手足失坠,明日遂行,而弘正已将数道兵至城西矣。悟辟李公度、李存、郭昈、贾直言以自随。


    素与李文会善,亦召之。及将移镇,昈、存谋曰:“文会佞人,败乱一道,灭李司空之族。不诛之,何以雪三齐之愤乎!”乃诈为悟帖,遣使斩之。比还,则悟已去矣。


    兵将李师道和他的两个儿子抓住斩首,然后抚慰军民,斩杀帮助李师道谋反叛逆的约二十余家,文武将吏既畏惧又欣喜。刘悟见到李公度,两人执手歔欷。又令人放贾直言出狱,将他安置在幕府中。


    田弘正派使者前来祝贺。刘悟将李师道父子三人的首级装入匣中送到田弘正的营中,田弘正十分高兴,公告天下,淄、青等十二州全部平定。宪宗命户部侍郎杨於陵安抚淄、青。将李师道的故地划分为三道:以郓州、曹州、濮州为一道,以淄州、青州、齐州、登州、莱州为一道,以兖州、海州、沂州、密州为一道。自从代宗广德年间以来,将近六十年间,藩镇割据跋扈,河南、河北三十余州自行任命官吏,不向朝廷交纳贡物赋税,至此这些州都遵奉朝廷的法令。裴度将朝廷对淮西、淄青用兵以来宪宗的忧劳勤勉、机算谋略编述成文,在陪宴时献给宪宗,请求在宫中盖印后交付史官。宪宗说:“这么做,好像是朕让你写的,朕并无此意。”因此没有准许。


    任命刘悟为义成节度使。


    宪宗打算将刘悟调往其他军镇,怕刘悟不肯被人取代,朝廷为此又须用兵,就密诏田弘正观察刘悟的动静。田弘正每天派使者与刘悟修好,借以观察他的所作所为。刘悟得到郓州三天,就教人徒手搏击,自己在庭院中观看,时而摇肩捋袖挥臂,离开座位给格斗的军士助威。田弘正听说后,笑道:“这能有什么作为!”就秘密上表奏报朝廷,宪宗就任命刘悟为义成节度使。刘悟听说制书下达,慌得手足无措,第二天就启程赴任,而田弘正已经率领数道兵马抵达郓州城西了。刘悟征聘李公度、李存、郭昈、贾直言为幕僚跟随自己。


    他平素与李文会要好,也加以召用。等到将要改调义成时,郭昈、李存两人商量说:“李文会是奸佞小人,使淄、青一道败乱,李司空灭族。不杀了他,怎么能平复三齐父老的愤恨!”便伪造刘悟的手令,派使者杀死李文会。等到使者返回郓州时,刘悟已经离开了。


    师道将败,闻风动鸟飞,皆疑有变,禁郓人亲识宴聚,及道路偶语。弘正悉除其禁,或谏曰:“郓人久为寇敌,不可不备。”弘正曰:“今为暴者既除,宜施以宽惠。若复为严察,是以桀易桀也,庸何愈焉!”


    先是,贼数遣人入关,截陵戟,焚仓场,流矢飞书,以动京师。有司督察甚严,终不能绝。及弘正阅李师道簿书,有赏杀武元衡人王士元等及赏潼关、蒲津吏卒案,乃知向者皆吏卒受赂,容其奸也。弘正送士元等十六人,诏有司鞫之。皆款服,悉诛之。


    夏四月,诏诸道支郡兵马并令刺史领之。


    横海节度使乌重胤奏曰:“河朔藩镇所以能旅拒朝命者,由诸州县各置镇将领事,收刺史、县令之权也。向使刺史各得行其职,则虽有奸雄如安、史,必不能以一州独反也。臣所领德、棣、景三州,已举牒各还刺史职事,应在州兵并令刺史领之。”故有是诏。其后河北诸镇,惟横海最为顺命,由重胤处之得宜故也。


    程异卒。 裴度罢为河东节度使。


    度在相位,知无不言,皇甫镈之党挤之,诏度以平章事镇河东。


    镈专以掊克取媚,人无敢言者,独谏议大夫武儒衡上疏言之。镈自诉于上,上曰:“卿欲报怨邪!”镈乃不敢言。


    史馆修撰李翱</a>上疏曰:“定祸乱者武功也,兴太平者


    李师道即将败灭时,听到风动鸟飞,都怀疑将有变故,下令禁止郓州人亲朋之间聚会饮宴,不许行人在路上交谈。田弘正全都废除这些禁令,有人进谏说:“郓州人长期沦为敌寇,不可不加防备。”田弘正说:“如今施暴的元凶已被诛除,应该施行宽厚仁惠之政。如果再施行严厉苛察,那好比是以夏桀来代替夏桀,比先前好在哪里呢!”


    此前,逆贼多次派人进入潼关,截断皇陵门戟,焚毁官仓粮储,甚至用箭发射恐吓信,来扰乱京城。有关部门监督察办得很严,但始终不能杜绝这类事件的发生。等到田弘正翻阅李师道的文书,其中有赏赐杀武元衡的刺客王士元等人以及赏赐潼关、蒲津官吏士卒的文案,才明白先前的种种变故都是由于官吏士卒接受叛贼的贿赂,容许其作奸所致。田弘正将王士元等十六名人犯押送京城,宪宗下诏命有关部门加以审问。这些人全都服罪,一并处死。


    夏四月,宪宗下诏各道支郡兵马一律归各州刺史统领。


    横海节度使乌重胤上奏说:“河朔藩镇所以能抗拒朝廷命令,是由于在各州县设置镇将掌管军政,收夺了刺史、县令的职权。假使刺史各自得以行使职权,那么即使有像安禄山、史思明那样的奸雄,也必然不能以一州的兵力单独谋反。我所统领的德、棣、景三州,已发文通令各州镇将归还刺史的分内之事,在本州的所有兵力一并让刺史统辖。”所以才有上述诏命。其后河北各藩镇当中,只有横海最顺从朝廷的旨意,原因是乌重胤对本镇军务处置得当。


    程异去世。 裴度被罢免为河东节度使。


    裴度身居相位,知无不言,皇甫镈的党羽排挤他,宪宗下诏命裴度以平章事的身份镇守河东。


    皇甫镈专门以搜刮聚敛民财取媚宪宗,没有人敢指责他,唯独谏议大夫武儒衡上疏指斥他。皇甫镈在宪宗面前为自己申诉,宪宗说:“你想报复吗?”皇甫镈才不敢再说。


    史馆修撰李翱上疏说:“平定祸乱靠的是武功,创立太平靠的是


    文德也。今陛下既以武功定海内,若遂革弊事,复旧制;用忠正而不疑,屏邪佞而不迩;改税法,不督钱而纳布帛;绝进献,宽百姓租赋;厚边兵,以制戎狄;数访问待制官,以通塞蔽。此六者,政之根本,太平所以兴也。陛下既已能行其难,若何不为其易乎?以陛下天资上圣,如不惑近习容悦之辞,任骨鲠正直之士,与兴大化,可不劳而成也。若其不然,臣恐大功之后,逸欲易生,进言者必曰:‘天下既平,陛下可以高枕自逸。’则太平未可期也。”


    秋七月,宣武节度使韩弘入朝。


    弘始入朝,上待之甚厚。弘献马三千、绢五千、杂缯三万、金银器千,而汴之库厩尚有钱百余万缗、绢百余万匹、马七千匹、粮三百万斛。


    群臣请上尊号。 沂州役卒王弁杀观察使王遂。


    遂本钱谷</a>吏,性狷急,专以严酷为治。盛夏尝役士卒营府舍,督责峻急,将卒愤怨,役卒王弁与其徒四人执遂斩之。


    左、右军中尉各献钱万缗。


    自淮西用兵以来,度支、盐铁使及四方争进奉,谓之“助军”。贼平,又进“贺礼”“助赏”。上加尊号,又进“贺礼”。


    以令狐楚</a>同平章事。


    楚与皇甫镈同年进士,故镈引以为相。


    文治贤德。如今陛下已经以武力平定了天下,如果接着革除弊政,恢复传统的制度;任用忠诚正直之人而不加猜疑,摒斥奸邪谄佞的小人而不加亲近;改革两税法,变以往征收钱币为交纳布帛等实物;杜绝地方官吏向朝廷进献财货,宽减百姓的租赋;优待戍边的士卒,以控制戎狄;经常访求询问那些值班以备顾问的官员,以便皇上开通蔽塞。这六项,是为政的根本,太平盛世能够形成的原因。皇上已经能成就艰难的大业,为什么不能去做那些容易的事呢?凭着皇上的天资圣明,如果不被近臣的逢迎取媚之辞所迷惑,任用骨鲠正直之臣,并和他们一起开创太平盛世,可以不劳苦圣躬就可达成。如果不是这样,我恐怕大功告成之后,贪图安逸的欲望容易滋生,向皇上进言的人一定会说:‘天下已经太平,陛下可以高枕无忧,自享逸乐了。’太平盛世就没有希望了。”


    秋七月,宣武节度使韩弘进京朝见。


    韩弘开始进京朝见,宪宗以隆重的礼遇接待他。韩弘向朝廷进献马三千匹、绢五千匹、各色丝织品三万匹、金银器皿一千件,而汴州的库房、马厩中还有钱一百余万缗、绢一百余万匹,马七千匹、粮食三百万斛。


    百官请求向宪宗上尊号。 沂州役卒王弁杀死观察使王遂。


    王遂本是掌管钱谷的官吏,性情急躁,专门以严刑酷法治军。王遂曾经在盛夏时</a>节役使士卒为自己营建府舍,督察责罚十分严厉急迫,将士无不气愤怨恨,役卒王弁与他的四个同党将王遂抓住杀死。


    神策左、右军中尉各自向朝廷进献钱一万缗。


    自从朝廷对淮西用兵以来,度支使、盐铁使及各地争先向朝廷进奉钱物,称作“助军”。逆贼平定后,又进献“贺礼”“助赏”。宪宗加尊号,又进奉“贺礼”。


    任命令狐楚为同平章事。


    令狐楚与皇甫镈是同年中第的进士,所以皇甫镈引荐他担任宰相。


    八月,以韩弘为司徒兼中书令,张弘靖为宣武节度使。


    弘靖,宰相子,少有令闻,立朝简默。及帅河东,承王锷聚敛之余,帅宣武,继韩弘严猛之后,廉谨宽大,上下安之。


    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入朝。


    上待之甚厚。


    库部员外郎李渤病免。


    渤使陈、许还,言:“臣过渭南诸县,人多流亡,旧三千户者,今才千户。迹其所以然,皆由以逃户税摊于比邻,致驱迫俱逃。聚敛之臣剥下媚上,惟思竭泽,不虑无鱼。乞降诏书禁绝,计不数年,人皆复于农矣。”执政见而恶之,渤遂谢病归东都。


    以王弁为开州刺史,诱诛之。


    朝廷议兴兵讨王弁,恐青、郓相扇继变,乃除弁开州刺史。既行,所在减其导从,加以杻械,乘驴入关,腰斩东市。


    先是,三分郓兵,以隶三镇。及遂死,朝廷以为师道余党凶态未除,以棣州刺史曹华为沂海观察使,引棣兵赴镇讨之。将士迎候者,华皆以好言抚之,众皆不疑。华视事三日,大飨将士,伏甲士千人于幕下。谕之曰:“天子以郓人有迁徙之劳,特加优给。宜令郓人处右,沂人处左。”既定,沂人皆出,因阖门,谓曰:“王常侍以天子之命为帅于此,


    八月,任命韩弘为司徒兼任中书令,任命张弘靖为宣武节度使。


    张弘靖,是宰相之子,年轻时即有美名,在朝为官清简静默。等到统领河东,在前任节度使王锷聚敛财富之后接任,统帅宣武,在前任节度使韩弘的严苛残酷统治之后继职,廉洁谨慎,宽容大度,两镇的上上下下由此安定下来。


    魏博节度使田弘正进京朝见。


    宪宗以隆重的礼遇接待了他。


    库部员外郎李渤因病免官。


    李渤出使陈州、许州回朝廷后,奏报说:“我经过渭南各县,看到百姓大都流落他乡,过去三千户的县,现在只有一千户。究其原因,都是由于把逃户拖欠的税摊派给近邻,以致迫使他们一块逃亡。聚敛财富的官吏搜刮百姓,取媚朝廷,只想竭泽而渔,而不考虑无鱼可捕的后果。请皇上下诏书加以禁止,这样一来,估计不用几年,逃户都会重新回来务农。”执政官员见到奏书深感憎恶,李渤于是托病返回东都洛阳。


    朝廷任王弁为开州刺史,将他诱杀。


    朝廷计议出兵讨伐王弁,又怕青州、郓州相互煽动相继发生兵变,于是任命王弁为开州刺史。王弁启程后,所经之地的官吏撤除他的前导和随从,给他戴上刑具,骑着驴入关,在长安东市处以腰斩。


    先前,朝廷将郓州兵一分为三,以隶属郓、青、沂三镇。等到王遂被杀,朝廷认为这是李师道余党的凶悍气焰没有根除,就任命棣州刺史曹华为沂海观察使,让他率领棣州军队赶赴沂州讨伐郓州兵。曹华对迎候自己的将士都好言抚慰,众人对他都没有疑惧。曹华就任三天,大摆酒席犒赏将士,事先将一千名披甲持械的武士埋伏在帐幕背后。他开导众人说:“皇上考虑到郓州将士有迁徙的辛劳,特别给予优厚的赏赐。应让郓州将士站在右边,沂州将士站在左边。”众人站好后,曹华让沂州将士全部退出,随即下令关闭大门,对他们说:“王常侍奉皇上之命到这里担任主帅,


    将士何得辄害之?”语未毕,伏者出,围而杀之,死者千二百人。


    以田弘正兼侍中,遣还镇。


    弘正三表请留,不许,乃加兼侍中,遣还镇。弘正恐一旦物故,魏人犹以故事继袭,故兄弟子侄皆仕诸朝,上皆擢居显列。朱紫盈庭,时人荣之。


    十月,安南遣将杨清讨黄洞蛮。清作乱,杀都护李象古。


    象古以贪纵苛刻失众心,清世为蛮酋,象古召为牙将,命将兵讨黄洞蛮。清因人心怨怒,夜还袭州,陷之。


    初,蛮贼黄少卿自贞元以来数反覆,桂管观察使裴行立、容管经略使阳旻欲侥幸立功,争请讨之,上从之。岭南节度使孔戣屡谏曰:“此禽兽耳,不足与论是非。”不听,大发江、湖兵会二管入讨。士卒多瘴死,安南乘之,遂杀都护。二管亦凋弊,惟戣所部晏然。


    吐蕃围盐州。


    吐蕃十五万众围盐州,刺史李文悦竭力拒守,凡二十七日,吐蕃不能克。灵武牙将史奉敬言于朔方节度使杜叔良,请兵解围,叔良以二千五百人与之。奉敬行旬余无声问,朔方人以为俱没矣。无何,奉敬自他道出吐蕃背,吐蕃大惊溃去,奉敬奋击,大破之。


    贬裴潾为江陵令。


    做将士的怎以敢杀害他?”话音未落,埋伏的武士冲出来,包围郓州将士屠杀他们,死了一千二百人。


    宪宗任命田弘正兼任侍中,让他返回本镇。


    田弘正三次上表请求留在京城,宪宗没有准许,于是加封他兼任侍中,让他返回魏博。田弘正担心一旦自己故去,魏博将吏仍然依照以往的惯例,拥戴自己的亲人袭任节度使,所以让自己的兄弟子侄都到朝廷做官,宪宗把他们都提升到显要的职位上。他们家门庭前都是身着红色、紫色官服的人,当时人把这看作是一种荣耀。


    十月,安南都护府派将领杨清讨伐黄洞蛮。杨清作乱,杀死都护李象古。


    李象古由于贪婪苛刻失去人心,杨清家世代做蛮夷酋长,李象古把他召来做牙将,命他率兵讨伐黄洞蛮。杨清趁众心怨恨李象古,领兵返回,夜袭交州,攻陷该城。


    起初,蛮贼黄少卿从贞元年间以来对朝廷一直反复无常,桂管观察使裴行立、容管经略使阳旻想侥幸立功,争着请求出兵讨伐他,得到宪宗的批准。岭南节度使孔戣屡次进谏说:“这些人是一伙禽兽,不值得和他们理论是非。”宪宗不肯采纳孔戣的意见,大规模征发江淮、荆湖的兵力会同桂管、容管的军队讨伐黄洞蛮。结果士兵多染上瘴气,失去性命,安南牙将杨清乘机叛乱,于是杀死都护李象古。桂管、容管辖区也民生凋弊,唯独孔戣所管辖的地区人民安乐。


    吐蕃围攻盐州城。


    吐蕃以十五万兵众围攻盐州,盐州刺史李文悦竭尽全力拒敌坚守,共二十七天,吐蕃无法攻克盐州城。灵武牙将史奉敬把情况告知朔方节度使杜叔良,请求派兵前来解围,杜叔良拨给史奉敬二千五百人。史奉敬走了十余天杳无音讯,朔方人以为他已全军覆没。不久,史奉敬从另一条路绕到吐蕃背后,吐蕃大为惊恐,溃退而去,史奉敬奋力追击,大败吐蕃军。


    裴潾被贬为江陵县令。


    柳泌至台州,驱吏民采药,岁余,无所得而惧,逃入山中。浙东观察使捕送京师,皇甫镈、李道古保护之,上复使待诏翰林。服其药,日加躁渴。


    起居舍人裴潾上言曰:“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同天下之乐者飨天下之福。自黄帝至于文、武,享国寿考,皆用此道也。自去岁以来,所在多荐方士,借令真有神仙,彼必深潜岩壑,惟畏人知。凡候伺权贵之门,以大言自炫,奇伎惊众者,皆不轨徇利之人,岂可信其说而饵其药邪!夫药以愈疾,非朝夕常饵之物。况金石酷烈有毒,又益以火气,殆非五藏所能胜也。古者君饮药,臣先尝之,乞令献药者先饵一年,则真伪可辨矣。”上怒,贬潾。


    崔群罢为湖南观察使。


    初,帝问宰相:“玄宗之政,先理而后乱,何也?”崔群对曰:“玄宗用姚崇、宋璟、卢怀慎、苏颋、韩休、张九龄</a>则理,用宇文融、李林甫、杨国忠则乱。故用人得失,所系非轻。人皆以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反为乱之始,臣独以为开元二十四年罢张九龄相,专任李林甫,此理乱之所分也。愿陛下以开元初为法,以天宝末为戒,乃社稷无疆之福。”皇甫镈深恨之。


    及群臣议上尊号,皇甫镈欲增“孝德”字,群曰:“言圣,则孝在其中矣。”镈言于上曰:“群于陛下惜‘孝德’二字。”上怒。时镈给边军不时,又多陈败之物,军士怨怒,流言欲为乱。


    柳泌到达台州,驱使官吏百姓采药,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仍然一无所获,害怕招致罪名,就逃进山中。浙东观察使将他抓获并送往京师,由于皇甫镈、李道古的袒护,宪宗仍旧命他待诏翰林院。宪宗服用柳泌的丹药后,烦躁口渴日甚一日。


    起居舍人裴潾进言说:“能除掉天下祸患的人,必能享受天下的利益;能与天下人同乐的人,必能享受天下的福分。从黄帝到周文王、周武王,之所以在位久远,得享高寿,都遵循这样一条规律。自从去年以来,各地纷纷推荐方士,假使真有神仙存在,他们必然深深潜藏在岩壑林泉之下,唯恐被人知晓。凡是侍奉在达官显宦之门,用说大话来自我炫耀、用奇巧的伎俩来吸引众人的人,都是急功近利的不法之徒,怎么可以相信这些方士的胡说而服用他们的丹药!药是用来治病的,并非朝夕常服之物。况且金石这类东西药性剧烈有毒,再加上经过火炼,恐怕不是五脏能承受的。古时候君主服药,臣下必先品尝,因此,请让献丹药的方士先服食一年,所献丹药的真假就可以分辨了。”宪宗很生气,将裴潾贬官。


    崔群被罢免为湖南观察使。


    起初,宪宗询问宰相:“玄宗朝的政治,先治而后乱,是为什么呢?”崔群回答说:“玄宗任用姚崇、宋璟、卢怀慎、苏颋、韩休、张九龄就政治修明,任用宇文融、李林甫、杨国忠就招致祸乱。所以用人得当与否,关系重大。人们都把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发动叛乱看作朝政大乱的开端,只有我认为开元二十四年玄宗罢黜张九龄宰相之职,专门重用李林甫,这是玄宗朝政治乱的分界。希望陛下以开元初年的治政为准则,以天宝末年的乱政为警戒,这才是国运长久之福。”由此皇甫镈对崔群怀恨在心。


    及至朝廷百官议论给宪宗进献尊号时,皇甫镈想在尊号中增加“孝德”两个字,崔群说:“称为圣,孝就包含其中了。”皇甫镈向宪宗进言说:“崔群吝惜给陛下的尊号加上‘孝德’二字。”宪宗听了很生气。当时皇甫镈对边防军队的供给很不及时,供给的物资又多是陈腐败坏之物,军士怨恨不满,有流言说准备作乱。


    李光</a>颜忧惧,欲自杀。遣人诉之,上不信,京师忷惧,群具以闻。镈密言于上曰:“边赐皆如旧制,而人情忽如此者,由群鼓扇,将以卖直,归怨于上也。”上以为然,罢群,于是中外切齿于镈。


    以狄兼谟为左拾遗。


    中书舍人武儒衡有气节,好直言,上器之,顾待甚渥,人皆言其且入相。令狐楚忌之,思有以沮之。乃荐兼谟才行,擢左拾遗。兼谟,仁杰之族曾孙也。楚自草制辞,盛言:“天后窃位,奸臣擅权,赖仁杰保佑,克复明辟。”儒衡泣诉于上曰:“臣曾祖平一,在天后朝,辞荣终老。”上由是薄楚之为人。


    庚子(820) 十五年


    春正月,上暴崩于中和殿。闰月,太子即位。


    初,左军中尉吐突承璀谋立澧王恽</a>为太子,上不许。太子忧之,密问计于其舅司农卿郭钊。钊曰:“殿下但尽孝谨以俟之,勿恤其他。”


    上服金丹,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获罪,有死者,人人自危。至是,暴崩于中和殿。时人皆言内常侍陈弘志弑逆,其党类讳之,不敢讨贼,但云药发,外人莫能明也。


    中尉梁守谦与宦官王守澄等共立穆宗,杀承璀及恽,赐左、右神策军士钱人五十缗。


    贬皇甫镈为崖州司户。以萧俛、段文昌同平章事。


    邠宁节度使李光颜忧愁恐惧,甚至想自杀。他派人将情况报告朝廷,宪宗不相信,京城上下十分恐慌,崔群将情况全都报告宪宗。皇甫镈暗中对宪宗说:“对边防军队的供给都是按照以往的制度执行的,而人们的情绪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原因在于崔群的鼓吹煽动,他是为猎取正直的名声,让皇上蒙受怨恨。”宪宗认为言之有理,就罢免崔群的宰相职务,由此朝廷内外都咬牙切齿地痛恨皇甫镈。


    任命狄兼谟为左拾遗。


    中书舍人武儒衡有节操,喜欢直言,宪宗很器重他,对他关心备至,人们都说他即将成为宰相。令狐楚妒忌武儒衡,想办法从中阻挠这件事。于是他推荐狄兼谟德才兼备,宪宗提拔狄兼谟做了左拾遗。狄兼谟,是武则天</a>朝宰相狄仁杰</a>一族的曾孙。令狐楚亲自草拟任命狄兼谟的制书,夸大其词地说:“武则天窃夺帝位,奸臣专权,全靠狄仁杰保佑,才使李氏家族重登帝位。”武儒衡向宪宗哭诉说:“我的曾祖武平一,在武则天朝,辞去官场荣华一直到老。”宪宗由此鄙薄令狐楚的为人。


    庚子(820) 唐宪宗元和十五年


    春正月,宪宗暴死在中和殿。闰正月,太子即皇帝位。


    当初,神策左军中尉吐突承璀打算立澧王李恽做太子,宪宗不同意。太子为此十分忧虑,暗中向舅舅司农卿郭钊求教。郭钊说:“殿下只需对皇上尽心孝顺恭敬,等待事情的发展,不要忧虑别的。”


    宪宗服用金丹后,经常暴躁发怒,身边的宦官往往受到怪罪,有的甚至被置于死地,因此人人感到自身难保。至此,宪宗暴死在中和殿。时人都说宪宗是被内常侍陈弘志杀死的,陈弘志的同党很避讳这件事,不敢追究凶犯,只说宪宗因药性发作致死,外人无法搞清事实真相。


    中尉梁守谦与宦官王守澄等人共同拥立穆宗,杀死吐突承璀和李恽,赏赐左、右神策军将士每人钱五十缗。


    皇甫镈被贬为崖州司户。任命萧俛、段文昌为同平章事。


    辍西宫朝临,集群臣于月华门外,宣制贬镈,市井皆相贺。上议命相,令狐楚荐俛,俛亦镈同年进士。上欲诛镈,俛及宦官救之,得免。


    柳泌伏诛。贬李道古为循州司马。 以薛放为工部侍郎,丁公著为给事中。


    上未听政,召太子侍读薛放、丁公著入侍禁中,参预机密,欲以为相,二人固辞。


    尊贵妃郭氏为皇太后。


    后,郭暧之女也,为广陵王妃。宪宗即位,群臣累表请立为后。宪宗以妃宗门强盛,恐正位之后,后宫莫得进,托以岁时禁忌,不许。至是,乃尊为皇太后。


    上与群臣皆释服。 二月,赦天下。


    上御楼,肆赦。事毕,盛陈倡优杂戏而观之。又幸左神策军观手搏。监察御史杨虞卿上疏曰:“陛下宜延问群臣,惠以气色,使进忠若趋利,论政若诉冤。如此而不致升平者,未之有也。”衡山人赵知微亦上疏谏上游畋无节,上虽不能用,亦不罪也。


    以柳公权为翰林侍书学士。


    上见公权书</a>迹,爱之,问之曰:“卿书何能如是之善?”对曰:“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上默然改容,知其以笔谏也。


    夏五月,以元稹</a>为祠部郎中、知制诰。


    江陵士曹元稹与监军崔潭峻善。上在东宫,闻宫人诵稹歌诗而善之。及即位,潭峻归朝,荐之,上以为知制诰,朝论鄙之。会同僚食瓜于阁下,有青蝇集其上。武儒衡以扇


    穆宗停止去西宫哭丧,开始上朝,在月华门外召集群臣,令人宣读制书贬斥皇甫镈,市民百姓无不互相庆贺。穆宗计议任命宰相,令狐楚推荐萧俛,萧俛也和皇甫镈同一年考中进士。穆宗想杀掉皇甫镈,萧俛及宦官出面营救,皇甫镈才得以不死。


    柳泌伏法被杀。李道古被贬为循州司马。 任命薛放为工部侍郎,丁公著为给事中。


    穆宗尚未坐朝处理政务时,召太子侍读薛放、丁公著进宫侍奉,让他们参预机密大事,打算任以宰相之职,两个人坚决推辞。


    穆宗尊奉贵妃郭氏为皇太后。


    郭太后,是郭暧的女儿,是宪宗为广陵王时的妃子。宪宗即位后,群臣屡次上表请立郭妃为皇后。宪宗考虑到郭妃宗族门户势力强大,恐怕她得到皇后的正位后,后宫的嫔妃无法再接近自己,就以岁时禁忌为托词,不肯恩准。到这时,才被尊为皇太后。


    穆宗与朝廷百官都服丧期满。 二月,穆宗大赦天下。


    穆宗驾临丹凤门楼,大赦天下。事后,穆宗命令上演乐舞杂戏来观看。又到左神策军去观看徒手搏击。监察御史杨虞卿上疏说:“陛下应该召见群臣征求意见,态度要和蔼可亲,使他们尽忠如同逐利,议论朝政如同倾诉冤屈。这样还不能达到太平之世,绝不可能。”衡山人赵知微也上疏劝谏穆宗游乐打猎没有节制。穆宗虽然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也没怪罪他们。


    任命柳公权为翰林侍书学士。


    穆宗见到柳公权的墨迹,十分喜爱,就问柳公权说:“你的书法为何能写得这么好?”柳公权回答说:“写字运笔的关键在于内心,心正笔就正。”穆宗沉默不语,神色改变,明白柳公权是在用笔来进行劝谏。


    夏五月,任命元稹为祠部郎中、知制诰。


    江陵士曹元稹与监军崔潭峻关系密切。穆宗在东宫当太子时,听宫人朗诵元稹的诗就很喜欢。等到穆宗即位,崔潭峻回朝,推荐元稹,穆宗任命元稹为知制诰,朝廷的舆论都鄙薄元稹。恰好同僚在阁下一起吃瓜,有几只苍蝇落在瓜上。武儒衡用扇子


    挥之曰:“适从何来,遽集于此?”同僚皆失色,儒衡意气自若。


    六月,葬景陵。 以崔群为吏部侍郎。


    上召群对别殿,谓曰:“朕升储副,知卿为羽翼。”对曰:“先帝之意,久属圣明,臣何力之有!”


    太后居兴庆宫。


    太后居南内,每朔望,上帅百官诣宫门上寿。上性侈,所以奉太后者尤华靡。


    秋七月,以郓、曹、濮节度为天平军。 令狐楚罢。


    楚为山陵使,不给工人傭直,收其钱十五万为羡余以献,怨诉盈路,故罢之。


    八月,浚鱼藻池。 以崔植同平章事。 九月,大宴。


    上甫过公除,即事游畋声色,赐与无节,欲以重阳大宴。拾遗李珏帅其同僚上疏曰:“元朔未改,山陵尚新,虽陛下就易月之期,俯从人欲,而《礼经》著三年之制,犹服心丧。合宴内庭,事将未可。”上不听。


    群臣入阁退,谏议大夫郑覃、崔郾等五人进言:“陛下宴乐多过,游畋无度。今胡寇压境,忽有急奏,不知乘舆所在。又晨夕与近习、倡优狎暱,赐与过厚。夫金帛皆百姓膏血,非有功不可与。虽内藏有余,愿陛下爱之,万一四方有事,不复使有司重敛百姓。”时久无阁中论</a>事者,上始甚讶之,谓宰相曰:“此辈何人?”对曰:“谏官。”上乃使人慰劳之,曰:“当依卿言。”宰相皆贺,然实不能用也。


    驱赶苍蝇说:“刚从哪里来的苍蝇,忽然落在这里?”同僚都大惊失色,武儒衡却神态自若。


    六月,朝廷在景陵安葬宪宗。 任命崔群为吏部侍郎。


    穆宗在便殿召见崔群,说道:“我能当太子,知道你有扶助之功。”崔群回答说:“先帝册立太子,一直专意陛下,我出了什么力!”


    太后居住在兴庆宫。


    太后住在兴庆宫,每月的初一和十五,穆宗都要带领百官到兴庆宫为太后祝福。穆宗喜欢奢侈,用来奉养太后的物品尤其奢华浪费。


    秋七月,穆宗命在郓、曹、濮州节度使辖区设立天平军。 令狐楚罢相。


    令狐楚担任山陵使时,不给工匠工钱,压下这笔钱的十五万缗作为节余进献朝廷,到处都是怨恨控诉之声,所以罢免了他。


    八月,穆宗命疏浚鱼藻池。 任命崔植为同平章事。 九月,穆宗大摆宴席。


    穆宗为宪宗服丧期刚满,就游玩打猎,纵情声色,赏赐毫无节制,想在重阳节大摆宴席。拾遗李珏率领同僚上疏说:“年号还没更改,先帝的陵墓尚且崭新,虽然陛下采用以日易月的丧期,是俯从人们的心愿,但《礼经》明文规定服丧三年,还应在内心哀悼。现在要在宫内聚宴,恐怕事有不妥。”穆宗不同意。


    百官入殿朝见退下后,谏议大夫郑覃、崔郾等五人进言说:“陛下宴饮游乐太多,外出打猎毫无节制。现在吐蕃压境,一旦有紧急军情奏报,都不知陛下身在何处。另外陛下整天与近侍和宫内艺人厮混,对这些人的赏赐过于优厚。金银丝帛都是百姓的血汗,没有功劳不能赐予。即使内库储备尚有富余,也希望陛下加以珍惜,一旦天下发生变故,才不至于让有关部门向百姓征收苛税。”当时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殿中议论朝政了,穆宗听了十分惊讶,对宰相说:“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宰相回答:“是谏官。”穆宗于是让人慰劳郑覃等人,说:“应该按照你们的话去做。”宰相都表示祝贺,然而穆宗实际上并没有采纳他们的谏言。


    上尝谓给事中丁公著曰:“闻外间人多宴乐,此乃时和人安,足用为慰。”公著对曰:“此非佳事,恐渐劳圣虑。”上曰:“何故?”对曰:“自天宝以来,公卿大夫竞为游宴,沉酣昼夜,优杂子女,不愧左右。如此不已,则百职皆废。陛下能无独忧劳乎?愿少加禁止,乃天下之福也。”


    冬十月,成德节度使王承宗卒,诏以田弘正代之,王承元为义成节度使。


    王承宗卒,其下秘不发丧,立承宗之弟承元。承元时年二十,曰:“诸公未忘先德,不以承元年少,使摄军务。承元请尽节天子,以遵忠烈王之志,诸公肯从之乎?”众许诺。承元乃视事于都将听事。不称留后,表请除帅。诸将及邻道争以故事劝之,皆不听。


    诏以田弘正为成德帅,承元移镇滑州。将士喧哗不受命,承元以诏旨谕之,诸将号哭不从。承元出家财以散之,谓曰:“诸公之意甚厚,然使承元违天子之诏,其罪大矣。昔李师道之未败也,朝廷尝赦其罪。师道欲行,诸将固留之,其后杀师道者亦诸将也。诸将勿使承元为师道,则幸矣。”十将李寂等固留承元,承元斩以徇,军中乃定。


    吐蕃寇泾州。


    泾州奏吐蕃入寇,距州三十里,告急求救。以梁守谦为神策行营都监,并发八镇全军救之。邠宁兵以神策受赏厚,皆愠曰:“人给五十缗,而不识战斗者,彼何人耶!常额衣


    穆宗曾对给事中丁公著说:“听说外边的人们经常饮宴游乐,这是国泰民安的表现,足以令人欣慰。”丁公著回答说:“这并不是好事,恐怕逐渐要有劳陛下的思虑。”穆宗说:“是什么原因?”丁公著回答说:“自从玄宗天宝年间以来,公卿士大夫竞相游乐饮宴,终日酣饮,和歌舞艺人男女混杂在一起,不知惭愧。这种状况不停止,必然百职废弛。陛下能不独自忧虑操劳吗?希望对这种情况稍加禁止,才是天下的福气。”


    冬十月,成德节度使王承宗去世,穆宗下诏由田弘正接替其职,由王承元出任义成节度使。


    王承宗死后,他的部下隐瞒死讯,不办丧事,拥立王承宗的弟弟王承元。王承元当时二十岁,说:“大家没有忘记我祖先的恩德,不认为我年少无知,让我主持军务。请允许我对天子保全臣节,以遵循我先祖忠烈王的心愿,诸位愿意跟从我吗?”众将领表示同意,王承元才开始在都将的厅堂里任职办公。他不称留后,上表请求委派节度使。众将领以及相邻各道争相以节度使世袭的旧例规劝王承元,王承元一概不听。


    穆宗下诏任命田弘正为成德节度使,王承元改任滑州主帅。将士大声喧哗不肯领命,王承元就以诏书的旨意劝导众人,众将领号哭着不肯服从。王承元又拿出家财散发给众人,并说:“诸位的情意非常深厚,然而让我违抗天子的诏令,罪过就大了。先前李师道没有垮台时,朝廷曾赦免他的罪行,李师道想入朝,众将领坚决挽留他,后来杀掉李师道的也是他的部将。诸位将领不使我再步李师道的后尘,我就庆幸了。”十将李寂等人坚决要留下王承元,王承元下令将李寂等人斩首示众,军中才安定下来。


    吐蕃侵犯泾州。


    泾州奏报吐蕃入侵,距离州城只有三十里,告急请求援救。朝廷任命梁守谦担任神策军行营都监,同时征发八镇神策军全军前往救援。邠宁军由于神策军享受的赏赐丰厚,都生气地说:“每人赏钱五十缗,却不会打仗,那是什么人!连常规定额的衣服


    资不得,而前冒白刃者,此何人耶!”洶洶不止。节度使李光颜亲为开陈大义,然后军士感悦而行。将至泾州,吐蕃惧而退。


    幸华清宫。


    上将幸华清宫,宰相帅两省官诣延英门,三上表切谏,皆不听。谏官伏门下,至暮乃退。明日上自复道出城,幸华清宫,独公主、驸马、中尉、兵千人扈从,晡时还宫。


    容管遣兵讨蛮贼黄少卿,破之。


    时黄少卿久未平,国子祭酒韩愈上言:“黄家贼居无城郭,依山傍险,寻常亦各营生,急则屯聚相保。比缘邕管经略使多不得人,德既不能绥怀,威又不能临制,侵欺虏缚,以致怨恨。遂攻劫州县,侵暴平人。或聚或散,终亦不能为事。近者裴行立、阳旻意在邀功,献计征讨。邕、容两管经此凋弊,杀伤疾疫,十室九空。如此不已,臣恐岭南未得宁息。兼此贼徒亦甚伤损,察其情理,厌苦必深。若因改元大庆,赦其罪戾,遣使宣谕,必望风降伏。仍为选择有威信者为经略使,处置得宜,自无侵叛。”上不能用。


    辛丑(821) 穆宗皇帝长庆元年


    春正月,诏河北诸道各均定两税。 萧俛罢。


    资粮都拿不到,却要冲锋陷阵,这又是什么人!”众口嚣嚣,不能平息。节度使李光颜亲自为大家申明大义,军士感动悦服,启程出发。官军快到泾州时,吐蕃为之恐惧,于是退兵。


    穆宗驾临华清宫。


    穆宗将要到华清宫游玩,宰相率领中书、门下两省官员到延英门,三次上表极力劝谏,穆宗一概不听。谏官俯伏在延英门下,直到日暮时分才退下。第二天,穆宗从复道出了京城,来到华清宫,只有公主、驸马、中尉、禁卫士卒一千人随从,到黄昏时才返回宫中。


    容管经略使派兵讨伐蛮贼黄少卿,打败了他。


    当时,朝廷一直没有平定黄少卿,国子祭酒韩愈进言说:“黄家贼没有城郭居住,只是依山傍险,平常也是各自谋生,情况紧急时就屯聚一处彼此相保。近来由于邕管经略使的人选大多不得其人,既不能以德政感化蛮人,又不能以威严控制局面,一味侵扰欺凌,掳掠抓人,以致酿成怨恨。于是蛮人攻掠州县,侵害平民百姓。他们时聚时散,最终也成不了大事。近来裴行立、阳旻企图邀功求赏,向朝廷献计前去讨伐。而邕、容两管经过这场破坏,死伤、疾病、瘟疫接踵而至,以致十室九空。这种局面如果继续下去,我担心岭南一带无法安宁平静。加上这些蛮贼也伤亡惨重,从情理上看,他们必然厌战,深以为苦。如果朝廷借更改年号举行大庆的机会,赦免他们的罪过,并派使者前去宣布朝廷的旨意,他们必然望风降服。还应选派有威信的官吏担任经略使,只要处置得当,蛮人自然不会侵扰反叛。”穆宗没有采纳韩愈的建议。


    唐穆宗


    辛丑(821) 唐穆宗长庆元年


    春正月,朝廷下诏命河北各道各自均定两税税额。 萧俛罢相。


    俛介洁疾恶,为相重惜官职,少所引拔。西川节度使王播大修贡奉,且以赂结宦官求为相,段文昌复左右之。诏征播诣京师,俛屡争之,言:“播纤邪,不可以污台司。”上不听,俛遂辞位。


    段文昌罢,以杜元颖同平章事。 以王播为盐铁使。


    播奏约榷茶额,每百钱加税五十。李珏等谏曰:“榷茶近起贞元多事之际,今天下无虞,所宜宽横敛之目,而更增之,百姓何时当得息肩?”不从。


    回鹘保义可汗死。 卢龙节度使刘总弃官为僧,以张弘靖代之。


    总既杀其父兄,心常自疑,数见父兄为祟,常于府舍饭僧,使为佛事,晚年恐惧尤甚。亦见河南、北皆从化,奏乞弃官为僧,诏从之。子弟、将佐皆加超擢,百姓复给一年,军士赐钱一百万缗。总以印节授留后张玘,夜遁去,卒于定州。


    初,总奏分所属为三道:以幽、涿、营为一道,平、蓟、妫、檀为一道,请除张弘靖、薛平为节度使。瀛、莫为一道,请除卢士玫为观察使。弘靖先在河东,以宽简得众。总以燕人桀骜日久,故举弘靖以安辑之。平,嵩之子,知河朔风俗,而尽诚于国。士玫,则总妻族之亲也。总又尽择麾下宿将有功难制者朱克融等,送京师,乞加奖拔,使燕人有慕羡朝廷禄位之志,又献征马万五千匹,然后委去。克融,滔之孙也。


    萧俛耿介廉洁,疾恶如仇,担任宰相以来一直珍惜官职,很少向朝廷举荐提拔官吏。西川节度使王播大肆向朝廷贡献财物,并且通过贿赂巴结宦官求取宰相之职,段文昌又在为他四处活动。穆宗下诏征王播进京,萧俛屡次争辩反对,说:“王播是邪恶小人,不能让这种人玷污宰相的名声。”穆宗不接受萧俛的规谏,萧俛于是辞去宰相之职。


    段文昌罢相。任杜元颖为同平章事。 任王播为盐铁使。


    王播奏请规定茶叶专卖的税额,每一百文钱的茶要加税钱五十文。李珏等人进谏说:“茶叶专卖近年来起于贞元年间朝廷多难之时,现在天下没有忧患,本应减少横征暴敛的名目,却又增加茶税,百姓什么时候才能减轻负担?”穆宗不予采纳。


    回鹘保义可汗故去。 卢龙节度使刘总辞去官职当了和尚,朝廷任命张弘靖接替他的职务。


    刘总杀死父亲、兄弟后,心中常常疑神疑鬼,多次梦见父亲、兄弟的亡魂作祟危害自己,经常在自己的府邸中供给僧人饭食,让他们诵经念佛以求消灾,到了晚年他的恐惧心理尤为深重。同时看到河南、河北各藩镇都已归顺朝廷,于是上奏请求辞官为僧,穆宗下诏恩准。刘总的子弟、将佐都越级升官,百姓又免除一年的赋税,军士得到赏钱一百万缗。刘总将节度使的印信、符节交给留后张玘,然后连夜逃走,后来死在定州。


    当初,刘总奏请将自己统辖的地区分为三道:以幽州、涿州、营州为一道,以平州、蓟州、妫州、檀州为一道,请委派张弘靖、薛平出任节度使。以瀛州、莫州为一道,请委派卢士玫出任观察使。张弘靖先前治理河东,因为政宽和简约深得人心。刘总认为燕地人长期以来桀骜不驯,所以推举张弘靖来安抚他。薛平是薛嵩的儿子。他知晓河朔地区的风土人情,又能对朝廷竭尽忠诚。卢士玫则是刘总妻子家族的亲戚。刘总又将立有战功又难以辖制的部下老将朱克融等人挑出来,悉数送往京城,请朝廷加以奖掖提拔,好让燕人萌生羡慕朝廷官禄的念头,还向朝廷进献战马一万五千匹,然后才弃职而去。朱克融是朱滔的孙子</a>。


    是时上方酣宴,不以天下为意。崔植、杜元颖无远略,不知安危大体。苟欲崇重弘靖,惟割瀛、莫二州以士玫领之,余皆统于弘靖。朱克融辈久羁旅京师,至假匄衣食,日诣中书求官,植、元颖不之省,寻勒归本军驱使,克融辈皆愤怨。


    先是,河北节度使皆与士卒均劳逸,弘靖雍容骄贵,庄默自尊,涉旬乃一出坐决事。宾客、将吏罕得闻其言,情意不接。政事多委之幕僚,韦雍辈又皆年少轻薄,嗜酒豪纵,裁刻军士粮赐,数以反虏诟之,谓军士曰:“今天下太平,汝曹能挽两石弓,不若识一丁字。”由是军中人人怨怒。


    夏四月,贬钱徽、李宗闵为远州刺史,杨汝士为开江令。


    翰林学士李德裕</a>,吉甫之子也,以中书舍人李宗闵尝对策讥切其父,恨之。宗闵又与翰林学士元稹争进取有隙。右补阙杨汝士与礼部侍郎钱徽掌贡举,西川节度使段文昌、翰林学士李绅</a>各以书属所善进士。及榜出,二人所属皆不预,而郑覃弟朗、裴度子譔、宗闵婿苏巢、汝士弟殷士及第。


    文昌言</a>于上曰:“今岁礼部殊不公,所取皆以关节得之。”上以问诸学士,德裕、稹、绅皆以为然。上乃命复试,黜朗等十人而贬徽等。或劝徽奏二人属书,上必悟。徽曰:“苟无愧心,得丧一致。奈何奏人私书,岂士君子所为邪!”取而焚之,时人多之。自是德裕、宗闵各分朋党,更相倾轧,垂四十年。


    当时穆宗正沉溺于酣饮宴会之中,不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崔植、杜元颖没有深谋远略,不识安危大局。只是一心推重张弘靖,只将瀛州、莫州划归卢士玫掌管,其余全都归张弘靖统辖。朱克融等人长期客居京城,以致落到借衣乞食的地步,他们每天到中书省求官,崔植、杜元颖不加理睬,不久又勒令朱克融等人返回本军以供驱遣,克融等人都愤怒抱怨。


    先前,河北节度使都能与士卒同甘共苦,张弘靖到任后雍容骄贵,庄重寡言,自重自尊,每十天才到府中办公一次。宾客和将吏很少能听到他讲话,上下关系不洽。他把政务多委托给幕僚,而韦雍之流又都年轻轻浮,嗜酒放纵,克扣将士的粮饷,多次辱骂将士为反虏,对将士说:“如今天下太平,你们能拉开两石的强弓,不如认识一个字。”由此军中人人怨恨愤怒。


    夏四月,钱徽、李宗闵被贬到边远各州担任刺史,杨汝士被贬为开江县令。


    翰林学士李德裕,是李吉甫</a>的儿子,因为中书舍人李宗闵曾在对策中讥刺自己的父亲,恨李宗闵。李宗闵又因为和翰林学士元稹争权夺势,双方产生隔阂。右补阙杨汝士和礼部侍郎钱徽主持进士考试,西川节度使段文昌、翰林学士李绅各自写信向他们推荐自己亲近的考生。等到发榜时,段、李二人推荐的考生都名落孙山,而郑覃的弟弟郑朗、裴度的儿子裴譔、李宗闵的女婿苏巢、杨汝士的弟弟杨殷士却进士及第。


    段文昌向穆宗进言说:“今年礼部考试特别不公平,及第的进士都是靠人情请托考取的。”穆宗就此事询问各位翰林学士,李德裕、元稹、李绅都认为确实如此。穆宗于是下令对录取的进士进行复试,结果郑朗等十人除名,而钱徽等人贬官。有人劝钱徽上奏揭露段文昌、李绅二人写信嘱托,皇上一定会明白真相。钱徽说:“如果我无愧于心,得官和贬官是一样的。为什么要将私人书信奏报朝廷,这难道是士君子做的事吗!”说完就将书信烧掉,时人都赞美他。从此李德裕、李宗闵两人各分朋党,互相倾轧,达四十年。


    五月,遣使册回鹘崇德可汗,以太和长公主妻之。


    公主,上之妹也。吐蕃闻唐与回鹘婚,寇青塞堡。回鹘奏:“以万骑出北庭,万骑出安西,拒吐蕃以迎公主。”


    秋七月,卢龙军乱,囚节度使张弘靖,推朱克融为留后。


    韦雍出逢小将策马冲其前导,雍命杖之。河朔军士不贯受杖,不服。雍白弘靖,系治之。是夕,士卒连营呼噪,作乱,囚弘靖,杀雍等,迎朱克融为留后。众以判官张彻长者,不杀。彻骂曰:“汝何敢反,行且族灭!”众共杀之。


    贬张弘靖为吉州刺史。 成德兵马使王庭凑杀节度使田弘正,起复田布为魏博节度使,讨之。


    初,田弘正徙镇成德,自以久与镇人战,有父兄之仇,乃以魏兵二千自卫,请度支供其粮赐。户部侍郎崔倰刚褊,无远虑,恐开事例,不肯给。弘正不得已,遣魏兵归。


    弘正厚于骨肉,子弟在两都者数十人,竞为侈靡,日费约二十万。弘正辇魏、镇之货以供之,相属于道,将士颇不平。都知兵马使王庭凑果悍阴狡,潜谋作乱,以魏兵故不敢发。及魏兵去,夜结牙兵杀弘正,自称留后,逼监军奏求节钺,朝廷震骇。倰于崔植为再从兄,故人莫敢言其罪。


    魏博节度使李愬闻变,素服流涕令将士曰:“魏人所以得通圣化,安宁富乐者,田公之力也。今镇人不道,辄敢害之,是轻魏,以为无人也。诸君受田公恩,宜如何报之?”


    五月,朝廷派使者前往回鹘册命崇德可汗,并将太和长公主许配给崇德可汗为妻。


    太和长公主,是穆宗的妹妹。吐蕃听说唐朝与回鹘通婚,就派兵侵犯青塞堡。回鹘奏称:“请派一万骑兵出北庭,一万骑兵出安西,抵抗吐蕃,以迎娶太和公主。”


    秋七月,卢龙军作乱,囚禁节度使张弘靖,推举朱克融为留后。


    韦雍外出遇到一员小将策马冲撞了自己的仪仗前导,韦雍命人杖罚小将。河朔军士不习惯受杖刑,不肯服从。韦雍将此事禀报张弘靖,张弘靖命令将小将拘捕治罪。这天晚上,士兵连营呼喊,发动变乱,囚禁张弘靖,杀掉韦雍等人,迎立朱克融为留后。众将士认为判官张彻是有德之人,没有杀他。张彻骂道:“你们怎敢反叛朝廷,眼看就要灭族了。”众人一块将他杀死。


    贬张弘靖为吉州刺史。 成德兵马使王庭凑杀死节度使田弘正,朝廷起用居丧期间的田布为魏博节度使,命他讨伐王庭凑。


    当初,田弘正改为镇守成德,自以为长期与镇州作战,结下杀父害兄的仇恨,就带领二千魏兵自卫,并请度支供给军粮。户部侍郎崔倰性情刚愎,心胸狭窄,缺乏深思远虑,唯恐开此先例,因此不肯供给。田弘正迫不得已,只好将魏兵打发回去。


    田弘正厚待自己的家人,住在长安和洛阳的子弟有几十人,竞相奢侈靡费,每天的费用约二十万钱。田弘正用车子运送魏博、镇州的物产供应他们,车子在道路上络绎不绝,将士颇为不满。都知兵马使王庭凑果敢强悍,阴险狡诈,阴谋作乱,由于魏博士兵的缘故所以不敢发难。等到魏博士兵离去,王庭凑在夜里勾结牙兵杀掉田弘正,自称留后,逼迫监军奏报朝廷,为自己求取节度使的符节和斧钺,朝廷闻讯十分震惊。崔倰是宰相崔植的族兄,所以人们不敢指责他的罪过。


    魏博节度使李愬听说成德兵变,身穿丧服哭着命令将士说:“魏博人之所以能得到朝廷的教化,生活安宁,富庶快乐,都是田公的功绩。如今镇州人无道,竟敢谋害他,这是小看魏博,以为魏博没有能人。诸位蒙受田公的恩惠,应如何报答他?”


    众皆恸哭。深州刺史牛元翼,成德良将也。愬使以宝剑玉带遗之,曰:“昔吾先人以此剑立大勋,吾又以之平蔡州,今以授公,努力翦庭凑。”元翼以剑、带徇于军,报曰:“愿尽死!”会愬疾作,不果出兵。


    乃起复田布为魏博节度使,布固辞,不获,与妻子、宾客诀曰:“吾不还矣!”悉屏旌节导从而行。未至魏州三十里,被发徒跣,号哭而入,居于垩室。月俸千缗,一无所取,卖旧产,得钱十余万缗,以颁士卒,旧将老者兄事之。


    瀛州军乱,执观察使卢士玫。 诏诸道讨王庭凑,以牛元翼为深、冀节度使。庭凑围深州。 九月,相州军乱,杀刺史邢濋。 吐蕃遣使来盟,以刘元鼎为吐蕃会盟使。


    命宰相与吐蕃使者论讷罗盟于城西,遣元鼎入吐蕃,亦与其宰相以下盟。


    朱克融掠易州。 诏两税皆输布、丝、纩。


    自定两税法以来,钱日重,物日轻,民所输三倍其初。户部尚书</a>杨於陵言:“钱者所以权百货,贸迁有无,所宜流散,不应蓄聚,今税百姓钱藏之公府。又开元中天下铸钱七十余炉,岁入百万,今才十余炉,岁入十五万,又积于富室,流入四夷。如此,则钱焉得不重,物焉得不轻!今宜使天下输税课者皆用谷、帛,广铸钱,而禁滞积及出塞者,则钱日滋矣。”从之。


    众人都放声痛哭。深州刺史牛元翼,是成德的出色将领。李愬派人将宝剑、玉带赠送给他,并传话说:“从前我的先人用这把宝剑立下赫赫功勋,我又用它平定蔡州吴元济的叛乱,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要用它努力翦灭王庭凑。”牛元翼让军中将士看了宝剑和玉带,回答说:“愿尽死力!”正赶上李愬疾病发作,果然未能出兵。


    于是朝廷起用居丧期间田弘正的儿子田布就任魏博节度使,田布坚决推辞,得不到批准,只好与妻子儿女及宾客诀别说:“我不打算活着回来了!”把节度使的旌节仪仗全部丢掉,就上路了。距魏州城还有三十里时,他披发赤足,一路号哭着奔入城中,住进白土粉刷的房子里为父亲服丧。对于每月的一千缗俸禄,他分文不取,还将家中旧有产业卖掉,得钱十多万缗,用来犒赏士卒,对年老的旧将,他当作自己的兄长来礼遇。


    瀛州军作乱,拘捕观察使卢士玫。 穆宗下诏各道讨伐王庭凑,任命牛元翼为深、冀节度使。王庭凑包围深州。 九月,相州军发生变乱,杀死刺史邢濋。 吐蕃派使者前来缔结盟约,任刘元鼎为吐蕃会盟使。


    穆宗下诏命宰相与吐蕃使者论讷罗在城西会盟,派刘元鼎前往吐蕃,也与吐蕃宰相以及大臣会盟。


    朱克融劫掠易州。 有诏命两税都要交纳布、丝、丝绵。


    自从实行两税法以来,钱的价值日益提高,实物的价值日益降低,人民所交纳的实物是刚实行两税法时的三倍。户部尚书杨於陵说:“钱是用来衡量各种货物的价值,贩运买卖互通有无的,所以应该流通,不应该积蓄,如今的两税却把百姓的钱收藏在官府。再者,开元年间全国铸钱七十多炉,每年收入一百万缗,如今才铸钱十多炉,每年收入十五万缗,又多集中在富人手里,或流散到夷狄那里。如此下去,那么钱的价值哪里能不高,实物的价值哪里能不低!现在应该让全国的纳税人都用谷物、布帛纳税,大规模铸钱,同时禁止钱币集中以及流入塞外,钱就会越来越多了。”穆宗依言而行。


    冬十月,以王播同平章事。


    播为相,专以承迎为事,未尝言国家安危。


    以裴度为镇州行营都招讨使。 以王智兴为武宁节度副使。


    先是,副使皆以文吏为之。上闻智兴有勇略,欲用之于河北,故以是宠之。


    以魏弘简为弓箭库使,元稹为工部侍郎。


    翰林学士元稹与知枢密魏弘简深相结,求为宰相,由是有宠。稹无怨于裴度,但以度先达重望,恐其复有功大用,妨己进取,故度所奏军事,多与弘简从中沮之。度上表曰:“逆竖构乱,震惊山东。奸臣作朋,挠败军政,陛下欲扫荡幽、镇,先宜肃清朝廷。河朔逆贼只乱山东,禁闱奸臣必乱天下,是则河朔患小,禁闱患大。小者臣与诸将必能翦灭,大者非陛下觉悟制断无以驱除。臣蒙陛下委付之意不轻,遭奸臣抑损之事不少。但欲令臣失所,而于天下理乱、山东胜负悉不之顾。若朝中奸臣尽去,则河朔逆贼不讨自平。若奸臣尚存,则逆贼纵平无益。”表三上,上虽不悦,以度大臣,不得已罢弘简枢密,解稹翰林,而恩遇如故。


    宿州刺史李直臣伏诛。


    直臣坐赃当死,宦官受其赂,为之请。御史中丞牛僧孺</a>固请诛之,上曰:“直臣有才,可惜。”僧孺对曰:“彼不才者安足虑?本设法令,所以擒制有才之人。安禄山、朱泚皆才过于人、法不能制者也。”上从之。


    冬十月,任命王播为同平章事。


    王播担任宰相,一味奉承迎合皇上,从来不谈国家安危的大事。


    任命裴度为镇州行营都招讨使。 任命王智兴为武宁节度副使。


    先前,节度副使都由文官担任。穆宗听说王智兴有勇有谋,想在对河北用兵时加以任用,所以通过节度副使的任命,表示对他的恩宠。


    任命魏弘简为弓箭库使,元稹为工部侍郎。


    翰林学士元稹和知枢密魏弘简有很深的交情,谋求担任宰相,由此受到宠信。元稹与裴度并无私怨,只因裴度是有功于朝的先辈,德高望重,唯恐他再建功勋大受重用,妨碍自己的仕路进取,所以对裴度上奏的军事问题,元稹多次与魏弘简从中阻挠。裴度上表说:“逆臣竖子制造叛乱,震动山东。奸臣朋比勾结,阻挠败坏军政大事,陛下如果打算扫平幽州、镇州,首先应该肃清朝廷的奸党。河朔的叛贼只能祸乱山东,宫廷中的奸臣必然祸乱天下,因此河朔的叛乱危害小,而宫廷中的奸臣危害大。对于小的危害,我和诸位将领必能消灭;对于大的危害,不是陛下觉悟裁断,没有办法驱除。我承蒙陛下的重托,遭受奸臣压抑损害的事不少。他们只是想让我指挥失当,而对于天下的治乱、山东战场的胜负都弃置不顾。如果在朝廷能清除这些奸臣,那么河朔的叛贼不用讨伐自会平息。如果奸臣当道,纵然平定了叛贼也徒劳无益。”裴度接连三次上表,穆宗虽然不高兴,但考虑裴度是朝中重臣,出于无奈免去魏弘简的知枢密之职,解除元稹的翰林学士之职,而对二人的恩宠优待依然如旧。


    宿州刺史李直臣伏法被杀。


    李直臣因贪赃枉法应当处死,宦官接受他的贿赂,为他求情。御史中丞牛僧孺坚持请求杀掉他,穆宗说:“李直臣有才干,杀掉可惜。”牛僧孺回答说:“那些没有才干的人哪里值得忧虑?设立法令,本来就是为了制约那些有才干的人。安禄山、朱泚都是才能过人、法令不能制裁的人。”穆宗听从了牛僧孺的建议。


    十二月,深州行营节度使杜叔良讨王庭凑,大败,诏以李光颜代之。


    初,横海节度使乌重胤将全军救深州,独当幽、镇东南。重胤宿将,知贼未可破,按兵观衅。上怒,徙重胤山南西道。而叔良素事权幸,宦官荐之,诏以代重胤。至是,将诸道兵与镇人战,大败,诏复以李光颜代之。


    以朱克融为平卢节度使。


    自宪宗征伐四方,国用已虚。及上即位,赏赐无节,而幽、镇用兵久无功,府藏空竭。执政以王庭凑杀田弘正,而克融全张弘靖,罪有重轻,请赦克融,专讨庭凑,上从之。


    壬寅(822) 二年


    春正月,卢龙兵陷弓高。


    先是,弓高守备甚严,有中使夜至,守将不内,旦乃得入,中使大诟怒。贼谍知之,他日伪遣人为中使夜至,守将遽内之,贼众随入,又围下博。中书舍人白居易</a>上言曰:“自幽、镇逆命,朝廷征兵十七八万,四面攻围,已逾半年,王师无功,贼势犹盛。弓高既陷,粮道不通,下博、深州饥穷日急。盖由节将太众,其心不齐,未立功者或已拜官,已败衄者不闻得罪。既无惩劝,以至迁延。请令李光颜将诸道劲兵约三四万人,从东速进,开弓高粮路,合下博诸军,解深州重围,与元翼合势。令裴度将太原全军兼招讨旧职,


    十二月,深州行营节度使杜叔良讨伐王庭凑,遭到惨败,穆宗下诏命李光颜接替他的职务。


    当初,横海节度使乌重胤率领全军援救深州,独自在幽州、镇州的东南方面抵挡叛贼。乌重胤是一员老将,估计叛贼一时难以击败,就按兵不动,寻找对方的破绽。穆宗十分恼怒,将乌重胤调任山南西道。杜叔良平素就巴结掌权得宠的宦官,由此得到宦官的推荐,穆宗下诏命他接替乌重胤的职务。到这时,他率领各道兵马与镇州人交战,被打得大败,所以穆宗再次下诏让李光颜接替他的职务。


    任命朱克融为平卢节度使。


    自从宪宗征伐四方叛乱以来,国库用度早已虚空。等到穆宗即位,赏赐毫无节制,而对幽州、镇州用兵一直不能取胜,致使国库告罄。宰相认为王庭凑杀害田弘正,而朱克融保全了张弘靖的性命,罪有轻重之别,因此请求赦免朱克融,以便全力讨伐王庭凑,穆宗采纳了这一建议。


    壬寅(822) 唐穆宗长庆二年


    春正月,卢龙军攻陷弓高。


    先前,弓高的守备很严密,有个中使夜间进城,守将拒不接纳,直到天明才得以进城,中使大怒,破口大骂。叛军奸细探知后,另有一天派人冒充中使夜至城下,守将马上放他进城,众贼兵随后进城,接着又包围下博。中书舍人白居易进言说:“自幽州、镇州违抗命令以来,朝廷征发十七八万官军,四面攻围敌人,已过半年,官军没有战果,叛军依然强大。弓高失守后,粮道断绝,下博、深州饥饿窘困的局面日益加剧。这大概是由于节度使太多,人心不齐,有些没有立功的人却已授给官职,已打了败仗的人又没有受到惩处。赏罚不明,就导致军队拖延不进。请命令李光颜率各道精兵约三四万人,从东面迅速挺进,打开通往弓高县城的粮道,会合下博各路兵马,解除深州的重围,与牛元翼合力对敌。命令裴度率领太原全军兼任招讨使原职,


    西面压境,观衅而动。若乘虚得便,即令同力翦除。若战胜贼穷,亦许受降纳款。如此,则夹攻以分其力,招谕以动其心,必未及诛夷,自生变故。仍诏光颜选留诸道精兵,余悉遣归本道。盖兵多而不精,岂惟虚费资粮,兼恐挠败军阵故也。诸道监军,请皆停罢,众齐令一,必有成功。又朝廷本用田布,令报父仇,今全师出界,数月不进,盖由此军累经优赏,兵骄将富,莫肯为用。况其月费计钱二十八万缗,若更迁延,将何供给?此尤宜早令退军者也。苟兵数不抽,军费不减,食既不足,众何以安?不安之中,何事不有!况有司迫于供军,百端敛率,不许即用度交阙,许即人心无憀。自古安危皆系于此,惟陛下念之。”疏奏,不省。


    成德兵掠官军粮运。


    度支馈沧州粮车六百乘,皆为成德所掠。时诸军匮乏,衣粮在途,皆邀夺之。其悬军深入者,皆冻馁无所得。


    魏博将史宪诚杀其节度使田布,诏以宪诚为节度使。


    初,田布从弘正在魏,善视牙将史宪诚,及为节度使,遂寄以腹心,军中精锐悉以委之。至是,布以魏兵讨镇军于南宫。以馈运不继,发六州租赋以供军,将士不悦,宪诚因鼓扇之。会有诏分魏博军与李光颜,使救深州,布军遂溃,多归宪诚,布独与中军八千人还魏。


    从西面压向镇州辖境,相机而动。如果乘虚得手,就让两军同心协力翦灭叛军。如果官军取胜,叛军困窘,也应该允许官军接受投降。这样部署,用两面夹击来分散叛军的兵力,用招降安抚来动摇叛贼的军心,不等官军诛杀叛军,其内部就会发生变故。还要下诏李光颜挑选留在各道的精兵,余众全都遣返本道。兵多而不精,岂止虚耗国家的资财粮饷,恐怕还会干扰破坏官军的阵脚。派往各道的监军,请全都撤回,队伍整齐号令统一,必然取得成功。再者,朝廷任用田布的本意,是让他替父亲报仇,如今魏博全军出境,数月不见前进,这恐怕是由于魏博军屡次受到优厚的犒赏,兵士骄横将帅富有,不肯为朝廷效命。况且魏博军每月的开销总计二十八万缗,如果再拖延下去,朝廷拿什么供给他们?这就尤其应该命令他们及早退兵。假如不抽减兵员,不削减军费,军粮不足,众将士怎能安心?军心不稳,什么变故不会发生!况且有关部门迫于军需供给,千方百计搜刮百姓,如果朝廷不准许这么做,就会军需匮乏;如果准许,必然人心惶惶。自古以来这是关系朝政安危的关键,请陛下予以考虑。”奏折上呈后,穆宗不予理睬。


    成德军劫掠官军的粮运。


    度支运送给沧州的六百车军粮,都被成德士兵劫掠。当时各军军需匮乏,凡在途中运送的衣物粮食,都被各军拦路夺去。那些孤军深入的军队,全都饥寒交迫,得不到一点给养。


    魏博将领史宪诚杀死节度使田布,穆宗下诏命史宪诚继任节度使。


    当初,田布跟随田弘正在魏博时,对牙将史宪诚很有好感。等到田布当了节度使后,就把史宪诚当作心腹,军中精锐兵全都委托他统领。到这时,田布率领魏博军讨伐镇州,驻扎在南宫。由于朝廷的军需供给中断,田布就下令征收魏博六州的租赋供应军需,将士很不满意,史宪诚趁机煽动军心。正巧这时朝廷下诏命魏博分兵交由李光颜指挥,让他去援救深州,田布的军队于是溃散,多数兵力归史宪诚,田布独自率领八千亲兵返回魏博。


    复召诸将议出兵,诸将益偃蹇,曰:“尚书能行河朔旧事,则死生以之。若使复战,则不能也。”布叹曰:“功不成矣!”即日作遗表曰:“臣观众意,终负国恩。臣既无功,敢忘即死!伏愿陛下速救光颜、元翼,不则义士忠臣皆为河朔屠害矣。”奉表号哭,拜授幕僚李石</a>。乃入启父灵,抽刀而言曰:“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遂刺心而死。宪诚闻之,遂喻众以河朔旧事,众拥宪诚为留后,诏以为节度使。宪诚虽外奉朝廷,然内实与幽、镇连结。


    二月,以王庭凑为成德节度使,遣兵部侍郎韩愈宣慰其军。


    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官军三面救之,皆以乏粮不能进,虽李光颜亦闭壁自守。朝廷不得已,以庭凑为成德节度使,而遣韩愈宣慰其军。


    上之初即位也,两河略定。萧俛、段文昌以为:“天下已平,渐宜消兵,请密诏军镇,每岁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上方荒宴,不以国事为意,遂可其奏。军士落籍者皆聚山泽为盗,及幽、镇作乱,一呼而亡卒皆集。诏征诸道兵讨之,皆临时召募乌合之众以行。又诸节度既有监军,主将不得专号令。战小胜,则飞骑奏捷自以为功;不胜;则迫胁主将以罪归之。悉择军中骁勇以自卫,遣羸懦者就战,故每战多败。又凡用兵举动,皆自禁中授以方略,朝令夕改,


    又召集众将领商议出兵,众将领益发狂傲无礼,说:“田尚书如果能按河朔惯例行事,我们就誓死相从。如果又让我们出战,就不能从命了。”田布慨叹道:“杀敌立功的愿望无法实现了。”当天田布给朝廷上遗表说:“我观察众人的意向,终究要辜负国家的恩典。我既然不能立功,只有以死自责!希望陛下快速救援李光颜、牛元翼,否则义士忠臣都要被河朔逆贼杀害了。”写毕呈表号啕大哭,将遗表拜托给幕僚李石。然后他来到父亲的灵位前,拔出刀来说道:“用我的死上对皇上、父亲大人谢罪,下对三军将士表明我的心迹。”于是刺心而死。史宪诚听到田布的死讯后,就劝众将士按河朔惯例行事,众将士拥戴史宪诚为留后,穆宗下诏任命史宪诚为节度使。史宪诚虽然外表遵奉朝廷的旨意,暗地里却和幽州、镇州的叛贼相互勾结。


    二月,朝廷任命王庭凑为成德节度使,派兵部侍郎韩愈前往抚慰成德军。


    王庭凑将牛元翼围困在深州,官军从三面援救深州,都由于军粮匮乏不能前进,即使是李光颜也只好紧闭营垒自守。朝廷出于无奈,就任命王庭凑为成德节度使,派韩愈前往抚慰成德军。


    穆宗即位之初,河南、河北的藩镇已基本平定。萧俛、段文昌认为:“天下已经太平,应该逐渐裁减兵员,请皇上秘密下诏命各军镇,每年每一百名士兵中因逃跑或死亡而注销军籍的人数,以八人为限。”穆宗正沉溺于荒淫的饮宴,不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就批准了二人的奏议。那些被注销军籍的兵士都聚集在荒山野泽中当了强盗,及至幽州、镇州发生叛乱,一声召唤,逃亡的士兵全都云集到叛军一边。穆宗下诏征发各道兵马前往讨伐叛军,各道都临时募集乌合之众出行。又因各节度使身边都有监军,致使主将不能专行号令。作战时稍有小胜,监军就让人飞骑奏捷朝廷,将战功归于自己;如果作战失利,就胁迫主将承担罪责。监军把军中骁勇善战的士卒全都挑选出来护卫自己,而派羸弱怯懦的士兵参战,所以每次交战失败居多。再者,凡是前线的军事行动,都要由朝廷授予作战方略,而且朝令夕改,


    不知所从。不度可否,惟督令速战,中使道路如织。故虽以诸道十五万之众,裴度元臣宿望,乌重胤、李光颜皆当时名将,讨幽、镇万余之众,屯守逾年,竟无成功,财竭力尽。


    崔植、杜元颖、王播为相,皆庸才,无远略。史宪诚既逼杀田布,朝廷不能讨,遂并朱克融、王庭凑以节钺授之,由是再失河朔,迄于唐亡,不能复取。克融既得旌节,乃出张弘靖等,而庭凑不解深州之围。


    诏愈至境更观事势,勿遽入。愈曰:“止,君之仁。死,臣之义。”遂往。至镇,庭凑拔刃弦弓以逆之,及馆,甲士罗于庭。庭凑言曰:“所以纷纷者,乃此曹所为,非庭凑心。”愈厉声曰:“天子以尚书有将帅材,故赐之节钺,不知尚书乃不能与健儿语邪!”甲士前曰:“先太师为国击走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愈曰:“汝曹尚能记先太师则善矣。夫逆顺之为祸福,岂远邪!自禄山、思明以来,至元济、师道,其子孙有今尚存者乎!田令公以魏博归朝廷,子孙孩提皆为美官。王承元以此军归朝廷,弱冠建节。刘悟、李祐皆为节度使,汝曹亦闻之乎?”庭凑恐众心动,麾之使出,谓愈曰:“侍郎来欲何为?”愈曰:“神策诸将如牛元翼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耳,尚书何为


    将士不知所从。朝廷不考虑作战方略是否可行,只是一味督促责令将士快速出战,以致派出的中使在道路上往来穿梭。所以虽然凭着各道集结的十五万兵力,有裴度这样素有威望的朝中元老坐镇指挥,乌重胤、李光颜也都是当时的名将,讨伐幽州、镇州一万多叛军,屯兵驻守一年多,最后竟然没有取胜,使国家财源枯竭,力气耗尽。


    崔植、杜元颖、王播为宰相时,都是庸碌之辈,没有深谋远虑。史宪诚逼迫田布自尽后,朝廷无力讨伐,于是就将节度使的符节和斧钺一并授给他和朱克融、王庭凑,因此朝廷再次失去河朔地区,直到唐朝灭亡,没能重新收复。朱克融得到节度使的仪仗后,才放出张弘靖等人,而王庭凑却不肯解除对深州的包围。


    穆宗下诏命韩愈到镇州边境再去观察事态变化,不要急于入城。韩愈说:“皇上说不让我进城,是出于君主爱惜臣子的仁义之心。不辱君命,舍生忘死,是臣子对君主应尽的忠义。”于是他动身前往。到了镇州城,王庭凑命人拔刀张弓迎接韩愈,等来到下榻之处,全副武装的士卒布满了庭院。王庭凑说道:“之所以这么纷乱,都是这些人干的,并不是我的本意。”韩愈正颜厉色地大声说:“天子认为您有将帅之才,所以才将节度使的符节和斧钺赐给您,想不到您竟不能管束这些骄兵悍卒!”有一个拿着兵器的士卒上前说:“已故的王太师为国家击溃朱滔,他的血衣尚在。我们这一军怎么辜负了朝廷,竟然被当作叛贼!”韩愈说:“你们这些人还能记得已故的王太师就好。叛逆或归顺会造成遭祸或得福,这样的事例难道离你们还远吗!从安禄山、史思明叛乱以来,直到吴元济、李师道,他们的子孙有幸存到今天的吗!田弘正以魏博归附朝廷,他的子孙尚在孩提时就都被朝廷封为高官。王承元率成德军归顺朝廷,二十岁就当了节度使。刘悟、李祐也都做了节度使,你们也听说了吧?”王庭凑唯恐众将士听了韩愈的话会军心动摇,就挥手命令他们出去,对韩愈说:“韩侍郎此番为何前来?”韩愈说:“神策军众位将领中像牛元翼这样的将才为数不少,但朝廷顾全大局,不能对他弃置不管,王尚书为什么


    围之不置?”庭凑曰:“即当出之。”因与愈宴礼而归之。未几,元翼将十骑突围出深州。


    以傅良弼为沂州刺史,李寰为忻州刺史。


    乐寿兵马使傅良弼、博野镇遏使李寰,所戍在幽、镇之间。朱克融、王庭凑互加诱胁,二人不从,各以其众坚壁,贼竟不能取,故赏之。


    崔植罢。以元稹同平章事。 以裴度为司空、东都留守。


    元稹怨裴度,欲解其兵柄,故劝上雪王庭凑而罢兵,以度为司空、平章事、东都留守。谏官争上言:“时未偃兵,度有将相全才,不宜置之散地。”上乃命度入朝。


    以李听为河东节度使。


    初,听为羽林将军,有良马。上为太子,遣左右讽求之。听以职总亲军不敢献。及河东缺帅,上曰:“李听不与朕马,是必可任。”遂用之。


    昭义节度使刘悟执监军刘承偕。


    承偕恃恩陵轹悟,数众辱之,阴与磁州刺史张汶谋,缚悟送阙下。悟知之,讽其军士杀汶,围承偕,欲杀之。幕僚贾直言责悟曰:“公欲为李司空耶?安知军中无如公者?”悟遂谢直言,免承偕而囚之。上诏悟送承偕,悟不奉诏。


    会裴度入朝,上问度宜如何处置,度对曰:“承偕骄纵不法,臣尽知之。陛下必欲收天下心,止应下半纸诏书,具陈其罪,令悟集将士斩之。则藩镇之臣孰不思为陛下


    对他实行围困,不肯放手?”王庭凑说:“马上就让他出城。”于是设宴款待韩愈,按照礼数送他返回京城。不久,牛元翼率领十名骑兵突围,冲出深州。


    任命傅良弼为沂州刺史,李寰为忻州刺史。


    乐寿兵马使傅良弼、博野镇遏使李寰,所戍守的地区位于幽州、镇州之间。朱克融、王庭凑交相加以威胁利诱,二人不肯屈从,各自率领部下加固壁垒坚守,叛贼始终不能攻破他们的防区,所以朝廷予以奖赏。


    崔植罢相。任命元稹为同平章事。 任命裴度为司空、东都留守。


    元稹怨恨裴度,想解除他的兵权,所以劝穆宗为王庭凑平反,停止对幽州、镇州用兵,任命裴度为司空、平章事、东都留守。谏官争相上言说:“此时尚未息兵,裴度有将相全才,不应安置在闲散的职位上。”于是穆宗命裴度入朝。


    任命李听为河东节度使。


    当初,李听任羽林将军,有一匹好马。穆宗当时是东宫太子,派手下的人向李听暗示,索求这匹马。李听考虑到自己的职务是统领禁卫军,不敢进献。等到河东缺节度使,穆宗说:“李听不肯送我好马,这种人肯定可以任用。”于是就任用了他。


    昭义节度使刘悟抓捕监军刘承偕。


    刘承偕仗恃皇帝的恩宠欺凌刘悟,多次当众侮辱他,还暗中与磁州刺史张汶密谋,将刘悟绑上送到京城。刘悟知道他的奸诈,暗示军士杀死张汶,并围住刘承偕,想将他也杀掉。幕僚贾直言责备刘悟说:“您想效法李师道吗?怎么知道军中没人想效法你呢?”于是刘悟向贾直言道歉,不杀刘承偕,把他囚禁起来。穆宗下诏命刘悟将刘承偕送往京城,刘悟拒不执行。


    正巧裴度入朝,穆宗问裴度这件事应如何处置。裴度回答说:“刘承偕骄横放纵,无法无天,他的情况我都清楚。陛下如果决心收揽天下人心,只应该下达半张纸的诏书,逐一陈述</a>刘承偕的罪行,命令刘悟召集将士将他斩首。那么藩镇各节度使谁不想着为陛下


    效死,非独悟也。”上曰:“朕不惜承偕,然太后以为养子,卿更思其次。”度奏请流承偕于远州,上从之,悟乃释承偕。


    三月,诏内外诸军将士有功者奏与除官。


    初,上在东宫,闻天下厌苦宪宗用兵,故即位务优假将卒,以求姑息。诏:“神策六军及南牙常参武官,悉加奖擢。诸道大将久次及有功者,悉奏闻除官。”于是商贾、胥吏争赂藩镇,牒补列将而荐之,即升朝籍,士大夫皆扼腕叹息。


    武宁副使王智兴作乱,诏以为节度使。


    诏遣智兴以精兵三千讨幽、镇,崔群忌之,奏请以为他官,未报。会有诏罢兵,智兴引兵先入其境。群惧,遣使迎劳,且使释甲而入。智兴不从,引兵入府逐群,遣兵送至埇桥,遂掠盐铁院钱帛,及诸道进奉而返。朝廷以新罢兵,力未能讨,以智兴为节度使。


    诏留裴度辅政。


    言事者皆谓裴度不宜出外,上亦自重之,制留度辅政。


    王播罢。 夏四月朔,日食。 诏免江州逃户欠钱。


    户部侍郎、判度支张平叔言:“官自粜盐,可获倍利。”又请:“令所由将盐就村粜易。”又乞:“令宰相领盐铁使,以粜盐


    尽心效命,就不仅仅是一个刘悟了。”穆宗说:“我并非舍不得刘承偕,然而皇太后把他认为养子,你再想个别的办法吧。”于是裴度上奏请将刘承偕流放到偏远州县,穆宗依言而行,刘悟这才释放刘承偕。


    三月,穆宗下诏命朝廷及各地军队将有功将士奏报朝廷授给官职。


    当初,穆宗在东宫当太子时,听说天下人对宪宗的连年用兵深感厌倦愁苦,所以即位后专门优待宽容将士,以求姑息迁就。并且下诏说:“神策六军以及南牙常参武官,都要加以奖赏提拔。各道大将久在其职以及立有战功的,都要奏报朝廷授以官职。”于是商贾、官府小吏争相向节度使行贿,先将自己的名字补写在列将的花名册上,再被推荐到朝廷,这样就可官列朝籍,士大夫对此都扼腕叹息。


    武宁节度副使王智兴发动变乱,穆宗下诏任命他为节度使。


    穆宗下诏派王智兴率三千精兵讨伐幽州、镇州,节度使崔群忌恨王智兴,奏请授给王智兴其他官职,朝廷没有答复。正巧穆宗下诏罢兵,王智兴领兵率先进入武宁境。崔群十分恐惧,就派使者迎接慰劳,并让他们解除武装后进城。王智兴不肯从命,领兵冲进节度使府署驱逐崔群,派兵将崔群一行押送到埇桥,随后,王智兴命手下劫掠盐铁院的钱财、丝帛,以及各道进奉的物品后才返回。朝廷考虑到刚刚罢兵,没有能力进行讨伐,就任命王智兴为节度使。


    穆宗下诏命裴度留在朝廷辅佐朝政。


    议论朝政的臣僚都认为裴度不应到外地任职,穆宗本人也很器重裴度,就下制书命裴度留在朝廷辅政。


    王播罢相。 夏四月初一,发生日食。 穆宗下诏免除江州逃户拖欠的赋税。


    户部侍郎、判度支张平叔上奏说:“官府自己卖盐,可以获取成倍的利益。”又向朝廷建议:“让各地主管盐业的官吏把盐送到村子里出卖交易。”还请求:“命宰相兼领盐铁使,以卖盐


    多少为刺史、县令殿最。检责所在实户,据口给一年盐,使其四季输价。富商大贾有邀截喧诉者,所在杖杀。”诏百官议。


    兵部侍郎韩愈曰:“城郭之外少有见钱,籴盐多用杂物贸易。盐商则无物不取,或赊贷徐还,用此取济,两得利便。今令人吏坐铺自粜,非得见钱,必不敢受。如此,贫者无从得盐,自然坐失常课,如何更有倍利!若令人吏将盐家至户到而粜之,必索百姓供应,骚扰极多。又刺史、县令职在分忧,岂可惟以盐利多少为之升黜,不复考其理行!又贫家食盐至少,或有旬月淡食。若据口给盐,依时征价,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此尤不可之大者也。”


    中书舍人韦处厚曰:“宰相处论道之地,杂以鹾务,实非所宜。窦参、皇甫镈皆以钱谷为相,卒蹈祸败。又欲以重法禁人喧诉,夫强人之所不能,事必不立。禁人之所必犯,法必不行。”事遂寝。平叔又奏征远年逋欠,江州刺史李渤上言:“度支征当州贞元二年逃欠户钱四千余缗,当州今岁旱灾,田损什九,陛下奈何于大旱中征三十六年前逋负?”诏悉免之。


    六月,裴度罢为右仆射,元稹罢为同州刺史。


    王庭凑之围牛元翼也,和王傅于方言于元稹:“请遣客


    多少作为考核刺史、县令政绩优劣的标准。核查各地实际户口,根据户口实数供给一年所需的食盐,让民户按四季向官府交纳盐钱。那些富商大贾如果有人出面阻拦官府专卖食盐,或者喧闹不满、向上告状的,当地官府可用杖刑将其处死。”穆宗下诏文武百官议论此事。


    兵部侍郎韩愈说:“城郭以外的地区难得有现钱,百姓买盐大多用各种实物进行交换。盐商为了卖盐什么东西都要,有的采取先赊借慢慢再还的方式,采用这样的交易形式,买卖双方都十分便利。如今让官吏坐在盐铺里卖盐,拿不到现钱,一定不敢收受实物。如此下去,穷苦的百姓无处买盐,朝廷自然白白失去盐业买卖的正常税收,又怎会有成倍的利益!如果让官吏带着盐到各家各户去出卖,这些官吏必然勒索百姓的财物来供养自己,对百姓的骚扰是很多的。再说刺史、县令的职责在于为皇上分忧,怎么可以仅以卖盐多少来决定官职的升降,而不再去考核他们的治绩呢!加上穷苦的百姓吃盐极少,有的十天半月淡食。如果根据人口供给食盐,按时征收盐钱,官吏害怕受到责罚,必然动用严刑威吓百姓。我担心由此会造成各地人心不安,这是决不可实行食盐专卖的关键一条。”


    中书舍人韦处厚说:“宰相处在议论治国大道的地位上,再兼管盐务,实在不合适。窦参、皇甫镈都由掌管钱谷的官吏晋升为宰相,最终走上祸败之途。再说,想用严峻的刑法禁止人们喧闹上诉,这是强人所难,这种做法一定站不住脚。在人们必定要犯法的事情上加以禁止,这样的法律也必然是行不通的。”官卖食盐的事就此搁置下来。张平叔又奏请朝廷征收百姓多年拖欠的赋税,江州刺史李渤上言说:“度支征收本州贞元二年逃户欠钱四千多缗,本州今年遇到旱灾,田地毁坏十分之九,陛下怎么能在大旱之年还要征收三十六年前拖欠的赋税呢?”穆宗全部予以免除。


    六月,裴度被罢免为右仆射,元稹被罢免为同州刺史。


    王庭凑围攻牛元翼时,和王傅于方对元稹说:“请派说客


    间说贼党,使出元翼。仍赂兵、吏部令史,伪出告身二十通,令以便宜给赐。”稹皆然之。有李赏者,知其谋,乃告裴度,云方为稹结客刺度。度隐而不发,赏诣神策告之,诏仆射韩皋等鞫按,事皆无验。


    六月,度及稹皆罢相。谏官言:“度无罪,不当免相。稹为邪谋,责之太轻。”上不得已,削稹长春宫使。


    以李逢吉同平章事。 秋七月,宣武押牙李作乱,讨平之。


    初,张弘靖镇宣武,屡赏以悦军士。李愿性奢侈,薄赏劳而峻威刑。其妻弟窦瑗典宿直兵,瑗骄贪,军中恶之。牙将李臣则等作乱,斩瑗,愿奔鄚州。众推为留后,监军以闻。


    诏三省官与宰相议,皆以为宜如河北故事,授节。李逢吉曰:“河北之事,盖非获已。今若并汴州弃之,则江、淮以南亦非国家有矣。”杜元颖、张平叔争之曰:“奈何惜数尺之节,不爱一方之死乎!”议未决。会宋、亳、颍州各奏请命帅,上大喜。逢吉请:“征入朝,而以韩弘弟充镇宣武。充素宽厚得众心。脱旅拒,则命徐、许两军攻其左右,而滑军蹙其北,充必得入矣。”上皆从之。


    不奉诏,忠武李光颜、兖海曹华皆以兵讨,屡败其兵。韩充入汴境,又败其兵于郭桥。


    暗中游说叛贼,让他们放出牛元翼。同时贿赂兵部、吏部令史,让他们伪造二十张文官、武官的委任书,让说客在适当场合赐给叛贼。”元稹都肯定了这些建议。有个叫李赏的人,得知这一密谋,就告诉裴度,说于方为元稹结交刺客,要刺杀裴度。裴度将此事压下没有声张,李赏就到神策军去告发此事,穆宗下诏命仆射韩皋等人审讯查办此案,结果都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六月,裴度及元稹都被免去相职。谏官进言说:“裴度无罪,不应该受到罢相的处分。元稹搞奸谋,对他的责罚太轻。”穆宗不得已,削去元稹长春宫使的职务。


    任命李逢吉为同平章事。 秋七月,宣武押牙李发动叛乱,被讨伐平定下去。


    当初,张弘靖为宣武节度使,屡次实行犒赏以取悦将士。继任李愿性情奢侈,很少赏赐犒劳将士,却以严刑峻法严加管束。李愿的内弟窦瑗掌管护卫亲兵,窦瑗骄横贪婪,军中将士憎恶他。牙将李臣则等人发动变乱,杀死窦瑗,李愿逃奔鄚州。大家推举李担任留后,监军将此事奏报朝廷。


    穆宗下诏命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官员和宰相议决此事,大家都认为应该按照以往处理河北藩镇的作法,任命李为节度使。李逢吉说:“对河北藩镇的处理,是出于不得已。如今如果连汴州也放弃了,那么长江、淮河以南的广大地区也就不归朝廷所有了。”杜元颖、张平叔争辩说:“为什么要吝惜几尺长的节度使符节,不顾惜一方百姓的生死!”议论没有结果。正巧宣武治下的宋、亳、颍三州各自奏请朝廷任命节度使,穆宗十分高兴。李逢吉提议:“请征召李入朝,而让韩弘的弟弟韩充出任宣武节度使。韩充素来宽容仁厚,深受将士爱戴。如果李举兵抗拒朝廷旨意,就命徐州、许州两军从左右两面夹击,而让滑州军队进入他的北境,韩充肯定能进入宣武。”穆宗都依言而行。


    李不肯奉旨进京,忠武节度使李光颜、兖海节度使曹华都先后出兵讨伐李,屡次打败李的军队。韩充进入汴州境内,又在郭桥打败李军。


    初,以兵马使李质为腹心,及不奉诏,质屡谏不听。会疽发卧家,质擒杀之。以充未至,权知军务。时牙兵三千人,日给酒食,力不能支。质曰:“若韩公始至而罢之,则人情大去矣,不可留此弊以遗吾帅。”即令罢给而后迎充。充既视事,人心粗定,乃密籍军中为恶者千余人,一朝悉逐之,曰:“敢少留境内者斩。”于是军政大治,以李质为金吾将军。


    冬十一月,太后幸华清宫。上畋于骊山。 十二月,立景王湛为太子。


    上与宦者击球于禁中,有宦者坠马,上惊,得疾,不能履地。宰相屡乞入见,不报。裴度三上疏请立太子,且请入见言之,诏立景王湛为皇太子,上疾浸瘳。


    初行《宣明历》。


    癸卯(823) 三年


    春三月,以牛僧孺同平章事。


    户部侍郎牛僧孺素为上所厚。初,韩弘以财结中外。弘薨,孙幼,主藏奴与吏讼于御史府。上怜之,取其簿自阅视,凡中外主权,多纳弘货,独僧孺不纳,上大喜,遂以僧孺为相。时僧孺与李德裕皆有入相之望,德裕出为浙西观察使,八年不迁,以为李逢吉排己,而引僧孺,由是怨愈深。


    夏四月,以郑权</a>为岭南节度使。


    起初,李把兵马使李质当做心腹,及至李违抗朝廷旨意,李质屡次劝谏,李不肯听从。恰巧李生了毒疮,卧病在家,李质趁机将他抓住杀死。由于韩充尚未到任,李质暂时掌管军中事务。当时有三千牙兵,每日要供给酒食,官府的财力难以支撑。李质说:“如果韩公刚上任就废除这一弊端,就会大失人心,所以不能把这一弊端留给我们的主帅。”就下令罢除对牙兵的供给,然后才去迎接韩充。韩充上任之后,军心大体安定下来,就秘密将一千多名为非作歹的将士登记造册,然后一次将他们全部驱逐出境,并下令说:“胆敢在境内稍事逗留者,斩首是问!”于是军政治理大见成效,朝廷任命李质为金吾将军。


    冬十一月,皇太后到华清宫游玩。穆宗到骊山打猎。 十二月,景王李湛被立为太子。


    穆宗与宦官在宫中击球,有个宦官不慎从马上坠落,穆宗受到惊吓,得了疾病,不能下地行走。宰相屡次请求进宫去见穆宗,一直没有答复。裴度三次上疏请求册立太子,并且请求进宫去见穆宗谈论此事,穆宗下诏立景王李湛为皇太子,穆宗的病情渐渐好转。


    开始使用《宣明历》。


    癸卯(823) 唐穆宗长庆三年


    春三月,任命牛僧孺为同平章事。


    户部侍郎牛僧孺一向受到穆宗的器重。当初,韩弘用财货结交朝廷内外权贵。韩弘去世后,他的孙子年幼,主管库藏财物的家奴和官吏到御史府告发韩弘行贿之事。穆宗怜悯韩弘的后人,调来韩弘家的账簿亲自查看,发现凡是朝廷内外掌权的官员,大多收受韩弘的贿赂,只有牛僧孺拒绝接受,穆宗十分高兴,就让牛僧孺出任宰相。当时,牛僧孺和李德裕都有当宰相的希望,可李德裕却被外放为浙西观察使,此后八年职位没有升迁。他以为是李逢吉排斥自己,而引荐牛僧孺,由此积怨越来越深。


    夏四月,任命郑权为岭南节度使。


    翼城人郑注巧谲倾谄,善揣人意,以医游四方。李愬饵其药颇验,署为牙推。浸预军政,妄作威福,军府患之。监军王守澄请去之,愬曰:“注,奇才也,将军试与之语,苟无可取,去之未晚。”乃使注见守澄。守澄不得已,见之。坐语未久,大喜促膝,恨相见之晚。守澄入知枢密,挈注以西,荐于上,上亦厚遇之。


    自上有疾,守澄专制国事,势倾中外。注日夜出入其家,与之谋议,人莫能窥其迹。始则微贱巧宦之士或因以进,数年之后,达官车马满其门矣。工部尚书郑权家多姬妾,禄薄不能赡,因注通于守澄,以求节镇,遂得岭南。


    五月,以柳公绰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公绰过邓县,有二吏一犯赃,一舞文。众谓公绰必杀犯赃者。公绰判曰:“赃吏犯法,法在。奸吏乱法,法亡。”竟诛舞文者。


    六月,以韩愈为京兆尹。


    愈为京兆尹,六军不敢犯法。私相谓曰:“是尚欲烧佛骨,何可犯也!”


    秋八月,幸兴庆宫。


    幸兴庆宫,至通化门楼,投绢二百匹施山僧。上之滥赐皆此类,不可悉记。


    以裴度为司空、山南西道节度使。


    李逢吉恶度,出之山南,不兼平章事。


    九月,复以韩愈为吏部侍郎,李绅为户部侍郎。


    李逢吉结王守澄,势倾朝野。惟翰林学士李绅尝排抑


    翼城人郑注机巧狡诈,专好阿谀奉承,善于揣摩人心,以行医四处游荡。李愬服用他的药很灵验,就安置他担任牙推。郑注由此得以渐渐干预军政,滥施淫威,军府中的官吏都深以为患。监军王守澄请求把郑注赶走,李愬说:“郑注是个奇才,将军可以试着与他交谈一次,如果一无可取,再赶他走也不晚。”于是让郑注来见王守澄。王守澄不得已,只好与他相见。坐下来交谈不久,王守澄十分喜悦,与之促膝交谈,竟有相见恨晚之感。王守澄入朝担任知枢密,带着郑注一同西行,并把他推荐给穆宗,穆宗也加以优待。


    自从穆宗患病,王守澄专制国事,势倾朝野。郑注日夜出入王守澄家,与他密谋计议,外人无法了解他们的活动。开始时只是一些地位低贱又善于钻营的官吏凭借郑注得到升迁,几年之后,郑注家门前已经满眼都是达官显贵的车马了。工部尚书郑权家里蓄养了许多妻妾,由于俸禄菲薄难以供养,便通过郑注打通王守澄的关节,谋求节度使的官职,于是得以镇守岭南。


    五月,任命柳公绰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柳公绰路经邓县,有两个官吏一个贪赃,一个舞文弄墨。众人推测公绰肯定会杀掉贪赃的官吏。柳公绰判决说:“贪赃的官吏犯法,法律依然存在。奸诈的官吏乱法,法律就不复存在。”最后杀了舞文弄墨的官吏。


    六月,任命韩愈为京兆尹。


    韩愈当了京兆尹后,六军不敢犯法。将士私下互相议论说:“这个人连佛骨都想烧,怎敢冒犯!”


    秋八月,穆宗驾临兴庆宫。


    穆宗驾临兴庆宫途中,路经通化门楼时,扔下二百匹绢施舍给山僧。穆宗滥施赏赐都大体如此,不可能全部记载下来。


    任命裴度为司空、山南西道节度使。


    李逢吉忌恨裴度,将他外放到山南西道,不再兼任平章事。


    九月,再次任命韩愈为吏部侍郎,李绅为户部侍郎。


    李逢吉勾结王守澄,势倾朝野。只有翰林学士李绅曾抵制


    之,逢吉患之,而上遇绅厚,不能远也。会御史中丞缺,逢吉荐绅清直,宜居风宪之地,上以中丞亦次对官,可之。会绅与京兆尹韩愈争台参,文移往来,辞语不逊。逢吉奏二人不协,以愈为兵部侍郎,绅为江西观察使。愈、绅入谢,上问其故,乃寤,故有是命。


    甲辰(824) 四年


    春正月,帝崩,太子即位。


    上饵金石之药,处士张皋上疏曰:“神虑澹则血气和,嗜欲胜则疾疹作,药以攻疾,无疾不可饵也。昔孙思邈</a>有言:‘药势有所偏助,令人藏气不平。借使有疾用药,犹须重慎,况无疾乎!’庶人尚尔,况天子乎!先帝信方士妄言,饵药致疾。此陛下所详知也,岂得复循其覆辙乎!”上善其言,而求之不获。


    既而疾作,命太子监国。宦官欲请郭太后临朝,太后曰:“昔武后称制,几倾社稷。我家世守忠义,非武氏比也。太子虽少,但得贤宰相辅之。卿辈勿预朝政,何患国家不安!自古岂有女子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书手裂之。太后兄太常卿钊亦密上笺曰:“若果循其请,臣请先帅诸子纳官爵,归田里。”太后泣曰:“祖考之庆,钟于吾兄。”是夕,上崩。敬宗即位。


    初,穆宗之立,神策军士人赐钱五十千,至是宰相议以太厚难继,乃下诏曰:“宿卫之勤,诚宜厚赏。属频年旱歉,


    他,李逢吉深以为患,而穆宗对李绅很赏识,无法让穆宗疏远他。正巧御史中丞一职出了空缺,李逢吉就推荐李绅,说他清白正直,适合处在御史中丞的位置上,穆宗认为御史中丞也是次对官,就同意了。适值李绅与京兆尹韩愈就京兆尹该不该到御史台参见一事发生争执,往来文书的措辞都很不客气。李逢吉趁机上奏韩、李二人关系不睦,穆宗任命韩愈为兵部侍郎,李绅为江西观察使。韩愈、李绅二人上殿谢恩,穆宗询问事情的原委,才明白其中的缘由,所以才重新加以任命。


    甲辰(824) 唐穆宗长庆四年


    春正月,穆宗去世,太子即皇帝位。


    穆宗服用金石药物,有个叫张皋的处士上疏说:“精神淡泊就血气和顺,嗜好欲望强烈就会生病,药是用来治病的,无病不可服用。从前孙思邈说过:‘药力对疾病的治愈会产生副作用,使人五脏之气失去平和。假使有病用药,仍须小心谨慎,何况没有病呢!’平民百姓尚且如此,何况天子!先帝迷信方士的胡言乱语,乱服药物以致成疾。这是陛下一清二楚的事,难道要重蹈他的覆辙吗!”穆宗赞赏张皋的见解,四处访求张皋,都没找到。


    不久,穆宗疾病发作,下令太子监理国事。宦官想请郭太后临朝执政,郭太后说:“从前武皇后称帝,几乎断送了国家。我家世代恪守忠义,不能和武氏同日而语。太子虽然年少,但会得到贤能宰相的辅佐。你们不干预朝政,还担心国家会不安定吗!自古以来哪有女子执掌天下而能达到唐尧、虞舜那样政治修明的!”说完将事先拟定的制书亲手撕了。太后的哥哥太常卿郭钊也秘密上书太后说:“如果您答应宦官的请求,我先率领郭氏子弟把官位爵号交还朝廷,返回乡里。”太后哭着说:“祖宗之福,都汇聚到我哥哥身上了。”这天晚上,穆宗过世。敬宗即位。


    当初,穆宗即位时,赐给神策军将士每人五十千钱,到这时宰相认为穆宗当时赏赐太重,难以继续效法,敬宗就下诏说:“禁军宿卫皇宫很辛劳,真应当厚赏。但是连续多年发生旱灾,庄稼歉收,


    御府空虚,边兵尚未给衣,沾恤期于均济。人但赐绢十匹、钱十千,仍出内库绫二百万匹付度支,充边军春衣。”时人善之。


    二月,贬李绅为端州司马。


    初,穆宗既留李绅,李逢吉愈忌之。绅族子虞自言不乐仕进,而以书与从父耆,使荐己,绅闻而诮之。虞深怨之,悉以绅平日密论逢吉之语告之。逢吉益怒,使虞与从子仲言及补阙张又新</a>伺求绅短。


    敬宗即位,逢吉令王守澄言于上曰:“陛下之所以为储贰,逢吉力也。如杜元颖、李绅辈,皆欲立深王。”上时年十六,疑未信。会逢吉亦言绅谋不利于上,请加贬谪。乃贬之,逢吉帅百官表贺。百官复诣中书贺,逢吉方与又新语</a>,门者不内。良久,又新出,旅揖百官曰:“端溪之事,又新不敢多让。”众骇愕。右拾遗吴思独不贺,逢吉怒,遣使吐蕃。又新等犹忌绅,日上书言贬绅太轻,上许为杀之,朝臣莫敢言。独翰林侍读学士韦处厚上疏,指述绅为逢吉之党所谗,上稍开寤。会阅禁中文书,有穆宗所封一箧,发之,得裴度、杜元颖及绅请立上为太子疏,乃焚谮绅书,后有言者,不复听矣。


    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上母王妃为皇太后。 幸中和殿击球。


    自是数游宴、击球、奏乐,赏赐宦官、乐人不可悉纪。赐宦官服色,有今日赐绿而明日赐绯者。


    府库空虚,戍边的士兵尚无衣物供给,皇帝的恩泽应该让大家平均沾润。因此神策军将士每人赐绢十匹,钱十千,同时从内库中拿出二百万匹绫交给度支,充作戍边将士的春衣。”时人很赞扬这件事。


    二月,李绅被贬为端州司马。


    当初,穆宗将李绅留在朝廷之后,李逢吉越发忌恨他。李绅家族子弟李虞自我标榜不愿做官,却写信给他的叔父李耆,让李耆推荐自己做官。李绅听说后就讥诮李虞。李虞对此深怀怨恨,就把李绅平日私下议论李逢吉的话告知李逢吉。李逢吉益发恼怒,指使李虞和侄子李仲言及补阙张又新寻找李绅的短处。


    敬宗即位后,李逢吉让王守澄对敬宗说:“陛下之所以被立为太子,全靠李逢吉极力争取。像杜元颖、李绅这些人,都想立深王为太子。”敬宗当时只有十六岁,听到后有所怀疑,并未相信。适逢李逢吉也说李绅的想法对皇上不利,请将他贬谪。敬宗这才贬了李绅的官职,李逢吉率领文武百官上表庆贺。百官又到中书省去庆贺,赶上李逢吉与张又新交谈,守门的卫士不让百官进去。许久,张又新出来,向百官作揖后说:“李绅被贬端州的事,我不能再加退让。”众人听了感到很吃惊。当时只有右拾遗吴思不肯表示庆贺,李逢吉一怒之下,派他出使吐蕃。张又新等人还忌恨李绅,每天上书说对李绅贬得太轻,敬宗准许杀死李绅,朝中大臣没人敢站出来讲话。只有翰林侍读学士韦处厚上疏,指出李绅被李逢吉一党谗害的事实,敬宗才稍微有所省悟。正好敬宗阅读宫中文书时,发现一箱穆宗亲手封存的文书,打开一看,看到裴度、杜元颖以及李绅请立自己为太子的奏折,就把诋毁李绅的奏疏烧掉,以后再有人讲李绅的坏话,敬宗都不听了。


    郭太后被尊奉为太皇太后,敬宗的生母王妃被尊为皇太后。敬宗到中和殿击球。


    从此,敬宗多次游乐宴饮、击球、奏乐,赏赐宦官、乐工的事难以一一记载。赏赐宦官的官服颜色,竟有今天刚赏赐绿色官服,明天就赏赐绯红官服的。


    三月,赦。


    诏诸道常贡之外无得进奉。


    以刘栖楚为起居舍人,不拜。上视朝晏,百官班于紫宸门外,老病者几至僵踣。谏议大夫李渤白宰相曰:“昨日疏论坐晚,今晨愈甚。请出阁待罪于金吾仗。”既坐,班退。左拾遗刘栖楚独留,进言曰:“陛下富于春秋</a>,嗣位之初,当宵衣求理。而嗜寝乐色,日晏方起。梓宫在殡,鼓吹日喧,令闻未彰,恶声遐布。臣恐福祚之不长,请碎首玉阶,以谢谏职之旷。”遂以额叩龙墀,见血不已,响闻阁外。李逢吉宣曰:“刘栖楚休叩头,俟进止。”栖楚捧首而起,更论宦官事,上连挥令出。栖楚曰:“不用臣言,请继以死。”牛僧孺宣曰:“所奏知,门外俟进止。”栖楚乃出,待罪金吾仗,于是宰相赞成其言。上命中使就仗,并李渤宣慰令归。寻擢栖楚为起居舍人,栖楚辞</a>疾,不拜。


    夏四月,以李虞为拾遗。


    李逢吉用事,所亲厚者张又新、李仲言、李虞、刘栖楚等八人,又有从而附丽之者,时人目之为八关、十六子。


    盗入清思殿,中尉马存亮遣兵讨平之。


    卜者苏玄明与染坊供人张韶善,谓之曰:“我为子卜,当升殿坐,与我共食。今主上昼夜球猎,多不在宫,大事可图也。”韶以为然,乃与玄明谋结染工无赖者百余人,匿兵


    三月,大赦天下。


    敬宗下诏命各道在常规的贡奉之外,不得再向朝廷进奉其他物品。


    任命刘栖楚为起居舍人,刘栖楚不肯就职。


    敬宗上朝很晚,百官在紫宸门外列班恭候,年老多病的官员站得双腿僵直,几乎跌倒。谏议大夫李渤对宰相说:“昨天我上疏论说皇上上朝太晚,今天比昨天更晚。我请求出殿到金吾仗前等待皇上的责罚。”敬宗升朝之后,百官退下。左拾遗刘栖楚单独留下,进谏说:“陛下正年富力强,刚继承皇位,应当天未明就起身,以求政治修明。而陛下却贪睡好色,日高才起。先帝的棺木等待下葬,治丧的哀乐天天喧响于耳,好名声没有彰显,坏名声已经传扬很远。臣担心国家的世运不会长久,请让臣在玉阶上磕碎头颅,为臣担任谏官失职谢罪。”于是用前额去叩龙墀,血流不止,叩撞声传到殿外。李逢吉宣布敬宗的诏旨说:“刘栖楚不要叩头了,等候皇上处置。”刘栖楚这才捧头而起,又论说起宦官问题,敬宗连连挥手让他出去。刘栖楚说:“陛下不采纳臣的谏言,请让臣以死继之。”牛僧孺宣布敬宗意旨说:“你上奏的事皇上知道了,到门外听候处理。”刘栖楚这才出去,到金吾仗前等待处置,于是宰相对刘栖楚的意见表示赞同。敬宗命令宦官到金吾仗前抚慰刘栖楚、李渤,让他们回家。不久,朝廷提拔刘栖楚担任起居舍人,刘栖楚以有病为托词,没有就任。


    夏四月,任命李虞为拾遗。


    李逢吉把持朝政,他亲近重用的人有张又新、李仲言、李虞、刘栖楚等八人,还有一些追随依附他们的人,时人把他们称为八关、十六子。


    强盗进入清思殿,中尉马存亮派兵讨伐平定了这次变乱。


    占卜术士苏玄明和官家染坊的工匠张韶友善,他对张韶说:“我为你占卜了,你应当升殿就座,和我一同进餐。如今皇上昼夜击球打猎,多数时间不在宫中,正是图谋大事的时机。”张韶以为言之有理,就与苏玄明密谋结交染坊的无赖工匠一百多人,将兵器藏


    于紫草,车载以入。有疑其重而诘之者,韶急杀之,斩关而入。


    先是,右军中尉梁守谦有宠,每两军角伎,上常佑右军。至是,上狼狈,欲幸右军,以远不能,遂幸左军。左军中尉马存亮走出迎,自负上入军,遣大将康艺全将骑卒入宫讨贼。上忧二太后隔绝,存亮复以骑迎至军。韶升清虚殿,坐御榻,与玄明同食,曰:“果如子言。”玄明惊曰:“事止此邪!”韶惧而走。艺全兵至,击杀之,余党悉获,上乃还宫。盗所历诸门监门宦者法当死,诏并杖之,使仍旧职。存亮不自矜,委权求出,监淮南军。


    五月,以李程、窦易直同平章事。


    上好治宫室,欲营别殿,制度甚广。李程谏,请以所具木石回奉山陵,上即从之。既而波斯献沉香亭子材,拾遗李汉言:“此何异瑶台、琼室!”上虽怒,亦优容之。


    六月,加裴度同平章事。


    初,牛元翼镇襄阳,数赂王庭凑以请其家,庭凑不与。闻元翼薨,尽杀之。上闻之,叹宰相非才,使凶贼纵暴。翰林学士韦处厚言:“裴度勋高中夏,声播外夷,若置之岩廊,委其参决,河北、山东必禀朝算。理乱之本非有他术,顺人则理,违人则乱。伏承陛下当食叹息,恨无萧、曹,今有一裴度


    在紫草当中,企图用车拉进宫中。有人怀疑车子荷载过重,提出盘问,张韶急忙把盘问者杀掉,攻破宫门,冲进宫中。


    先前,右神策军中尉梁守谦深得敬宗的宠爱,每当左、右神策军在一起较量伎艺,敬宗总是偏袒右军。到这时,敬宗狼狈不堪,想到右神策军避难,由于距离太远,不能前往,于是来到左神策军营。左神策军中尉马存亮跑出来迎接,亲自背着敬宗来到军中,并派大将康艺全率领骑兵冲入宫中,讨伐乱贼。敬宗担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被阻隔在宫中,存亮又派骑兵将两位太后迎到军中。张韶登上清思殿,坐在皇帝的御榻上,和苏玄明一块进餐。张韶说:“事情果然像你说的那样。”苏玄明吃惊地说:“你起事就只为这一顿饭吗?”张韶听罢畏惧而逃。正好康艺全率兵赶到,杀死张韶、苏玄明,他们的余党也被一网打尽,敬宗这才回到宫中。盗贼所经过的各道宫门,监门宦官依法应当处死,敬宗下诏对他们一并用杖刑处罚,然后仍旧各司其职。马存亮不因有功而骄矜,反而放弃在左神策军的职位,请求出任地方官,于是当了淮南监军使。


    五月,任命李程、窦易直为同平章事。


    敬宗喜好兴建宫室,打算营造别殿,规模十分宏大。李程进谏,请求将所有的木材、石料用于修建穆宗的陵寝,敬宗立刻表示同意。不久,波斯国向朝廷进献建造亭榭用的沉香木,拾遗李汉说:“这和瑶台、琼室有什么不同!”敬宗虽然很生气,但也宽容了他。


    六月,加封裴度为同平章事。


    当初,牛元翼镇守襄阳,多次贿赂王庭凑,请求将自己的家眷送还,王庭凑不答应。后来听说牛元翼死了,王庭凑就将他的家眷全部杀掉。敬宗得知此事,慨叹宰相无能,致使凶贼王庭凑任意施暴。翰林学士韦处厚说:“裴度功高华夏,声名远扬四夷。如果把他安置在朝廷,委任他参与决断朝中事务,河北、山东的藩镇必然秉承朝廷的旨意。从根本上说,治理祸乱没有其他办法,顺乎人心就政治修明,违背人心就祸乱丛生。听说陛下对着饭食叹息,遗憾没有萧何、曹参那样的相才,现在有一个裴度


    尚不能留,此冯唐所以谓汉文得廉颇、李牧不能用也。夫御宰相,当委之信之,亲之礼之。于事不效,于国无劳,则置之黜之。如此,则在位者不敢不厉,将进者不敢苟求。臣与逢吉素无私嫌,尝为裴度无辜贬官。今之所陈,上答圣明,下达群议耳。”上见度奏状无同平章事,以问处厚,处厚具言逢吉排沮之状,李程亦劝上加礼于度,上乃加度同平章事。


    夏绥节度使李祐进马百五十匹,却之。


    侍御史温造弹祐违敕进奉,请论如法,诏释之。祐谓人曰:“吾夜半入蔡州城取吴元济,未尝心动。今日胆落于温御史矣。”


    冬十月,赐韦处厚锦?、银器。


    翰林学士韦处厚谏上宴游,曰:“先帝以酒色致疾损寿,臣时不死谏者,以陛下年已十五故也。今皇子才一岁,臣安敢畏死而不谏乎!”上感其言,故有是赐。


    十一月,葬光陵。 十二月,以刘栖楚为谏议大夫。


    淮南节度使王播以钱十万缗赂王守澄,求领盐铁。谏议大夫独孤朗等数人请开延英论之。上问:“前廷争者,不在中邪?”即日除栖楚谏议大夫,而竟以播兼盐铁转运使。


    罢泗州戒坛。


    徐泗观察使王智兴以上生日,请于泗州置戒坛,度僧尼以资福,许之。自元和以来,敕禁此弊,智兴欲聚货,首请置之,于是四方辐凑,智兴由此赀累巨万。浙西观察使


    尚且不能留在朝廷,这就和冯唐说文帝即使得到廉颇、李牧也不能任用是一样的。皇上任用宰相,应当委托信任他,亲近礼遇他。如果宰相办事无能,对于国家没有功劳,就应该加以罢免与贬黜他。这样,身居相位的人就不敢不励精图治,要进升相职的人就不敢随便求取。我与李逢吉一向没有私人恩怨,曾经被裴度无辜贬官。今天陈述的一切,不过向上报答皇上的厚爱,向下传达群臣的议论。”敬宗见裴度的奏折没有同平章事的官衔,就询问韦处厚,韦处厚详细陈说李逢吉排挤裴度的情况,李程也劝敬宗应对裴度加以礼遇,于是敬宗就加封裴度为同平章事。


    夏绥节度使李祐向朝廷进献马一百五十匹,被退了回去。


    侍御史温造弹劾李祐的进奉有违敕命,请求依法论处,敬宗下诏免于治罪。李祐对人说:“我当年夜入蔡州城捉拿吴元济,都不曾胆怯,今天在温御史面前倒被吓破了胆。”


    冬十月,敬宗赏赐韦处厚锦?、银器。


    翰林学士韦处厚劝谏敬宗不要耽于宴饮游乐,说:“先帝由于贪恋酒色而导致疾病,损折寿命,臣当时没有冒死规谏,是由于陛下年已十五的缘故。如今皇子才一岁,臣怎敢怕死而不加规谏!”敬宗被他的忠言所感动,所以才有上述赏赐。


    十一月,在光陵安葬穆宗。 十二月,任刘栖楚为谏议大夫。


    淮南节度使王播用十万缗钱贿赂王守澄,谋求兼任盐铁转运使。谏议大夫独孤朗等数人请求开延英殿论说此事。敬宗问:“上次在殿上谏诤的那一位在不在其中?”当日任命刘栖楚为谏议大夫,而最终仍让王播兼任盐铁转运使。


    取缔泗州戒坛。


    徐泗观察使王智兴以敬宗要过生日为由,请求在泗州设置戒坛,剃度僧尼以积蓄福德,得到敬宗的批准。自从元和年间以来,朝廷敕令禁止这一弊事。王智兴打算聚敛财货,首先请求重置戒坛,于是四方人士纷纷汇集于泗州,由此王智兴家资极多。浙西观察使


    李德裕上言:“若不钤制,至降诞日方停,计两浙、福建当失六十万丁。”奏至,即日罢之。


    回鹘崇德可汗死。


    乙巳(825) 敬宗皇帝宝历元年


    春正月,赦。


    先是,鄠令崔发闻五坊人殴百姓,命擒以入,曳之于庭,诘之,乃中使也。上怒,收发系台狱。是日,与诸囚立金鸡下,忽有品官数十人执梃乱捶,发气绝数刻始苏,诏复系之。给事中李渤上言:“县令曳中人,中人殴御囚,其罪一也。然县令所犯在赦前,中人所犯在赦后。中人横暴,若不早正刑书,臣恐四夷、藩镇闻之,则慢易之心生矣。”谏议大夫张仲方亦上言曰:“鸿恩将布于天下而不行御前,霈泽遍被于昆虫而独遗崔发。”上皆不听。李逢吉从容言于上曰:“崔发辄曳中人,诚大不敬。然其母年垂八十,自发下狱,积忧成疾。陛下方以孝理天下,所宜矜念。”上乃愍然曰:“比谏官但言发冤,未尝言其不敬,亦不言有老母。如卿所言,朕何为不赦之?”即命中使释其罪,送归家,仍慰劳其母,母对中使杖发四十。


    牛僧孺罢为武昌节度使。


    牛僧孺以上荒淫,嬖幸用事,又畏罪不敢言,但累表求出。


    李德裕上奏说:“如不立即禁止,到陛下诞辰才停止的话,估计两浙、福建会失去六十万劳动力。”奏折上呈后,当日取缔了戒坛。


    回鹘崇德可汗死去。


    唐敬宗


    乙巳(825) 唐敬宗宝历元年


    春正月,大赦天下。


    此前,鄠县令崔发听说五坊人员殴打百姓,就下令将打人者抓进官署,拽到庭中,一经责问,才知是一个中使。敬宗很生气,将崔发收押在御史台监狱。敬宗大赦天下这天,崔发和囚徒站在宫城下的金鸡旁,等待赦免。忽然有数十个宦官赶来,手执棍棒将崔发乱打一顿,崔发被打得昏死过去,过了好长时间才开始苏醒,敬宗下诏将崔发再次关押起来。给事中李渤进言说:“县令拽宦官,宦官打御史台监狱的囚犯,他们的罪过是一样的。然而县令所犯罪过在大赦之前,宦官所犯罪过在大赦之后。宦官骄横强暴,如果不及早依法制裁,我担心四夷以及各地藩镇听说此事,就会对朝廷产生轻视之心。”谏议大夫张仲方也进言说:“皇恩浩荡,将要遍布天下,却不能给予御驾前的罪囚。充沛的甘露遍及小小昆虫,惟独遗漏了崔发。”对这些谏言,敬宗全都不予理会。李逢吉态度平和地对敬宗说:“崔发扯拽宦官实在是大不敬,然而他的母亲已年过八十,自从崔发下狱,已经忧虑成疾。陛下正在以孝道治理天下,应当予以垂怜。”敬宗这才哀悯地说:“近日这些谏官只是为崔发喊冤,从来不说他对我大不敬,也不说他家有老母。如果像你说的这样,我怎能不加赦免!”当即命中使赦免崔发的罪过,送他回家,同时还慰劳崔发的母亲。崔母当着中使的面杖责崔发四十棍。


    牛僧孺罢免为武昌节度使。


    牛僧孺认为敬宗荒淫无度,受宠的亲信小人专揽朝政,但又害怕获罪,不敢直言劝告敬宗,只是连连上表请求出任地方官。


    乃升鄂岳为武昌军,以僧孺为节度使。僧孺过襄阳,节度使柳公绰服橐鞬候于馆舍。将佐曰:“襄阳地望,高于夏口,此礼太过。”公绰曰:“奇章公甫离台席,方镇重宰相,所以尊朝廷也。”竟行之。


    册封回鹘昭礼可汗。 二月,浙西观察使李德裕献《丹扆六箴》。


    上游幸无常,昵比群小。视朝月不再三,大臣罕得进见。德裕献《丹扆六箴》,一曰《宵衣》,以讽视朝稀晚。二曰《正服》,以讽服御乖异。三曰《罢献》,以讽征求玩好。四曰《纳诲》,以讽侮弃谠言。五曰《辨邪》,以讽信任群小。六曰《防微》,以讽轻出游幸。其《纳诲箴》略曰:“汉骜流湎,举白浮钟。魏睿侈汰,陵霄作宫。忠虽不忤,善亦不从。以规为瑱,是谓塞聪。”《防微箴》略曰:“乱臣猖獗,非可遽数。玄服莫辨,触瑟始仆。柏谷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献餐,斯可戒惧。”上优诏答之。


    夏四月,群臣上尊号,赦天下。


    赦文不言未量移者,韦处厚上言:“逢吉恐李绅量移,故有此处置。如此,则是应近年流贬官,因李绅一人,皆不得量移也。”上即追改之,绅由是得移江州刺史。


    敬宗就下令将鄂岳升格为武昌军,任牛僧孺为节度使。牛僧孺路经襄阳,节度使柳公绰披挂整齐地到客馆恭候牛僧孺。将佐说:“襄阳的地位与名望,高于武昌,用这种礼节迎接牛僧孺太过分。”柳公绰说:“牛僧孺刚离开宰相的职位,藩镇看重宰相,是为了表示对朝廷的尊重。”最终还是用这一礼节迎接牛僧孺。


    朝廷册封回鹘昭礼可汗。 二月,浙西观察使李德裕进献《丹扆六箴》。


    敬宗四处游乐没有定准,亲近身边的小人。每月上朝不过几次,大臣很少能够见到他,为此德裕进献了这篇《丹扆六箴》。第一箴名为《宵衣》,用以讽谏敬宗上朝太少太晚。第二箴名为《正服》,用以讽谏敬宗衣服车马有违法度。第三箴名为《罢献》,用以讽谏敬宗到处索求供自己赏玩喜好的物品。第四箴名为《纳诲》,用以讽谏敬宗不听朝臣的正直之言。第五箴名为《辨邪》,用以讽谏敬宗宠信任用群小。第六箴名为《防微》,用以讽谏敬宗随意外出游玩。其中《纳诲箴》的大意说:“汉成帝刘骜沉溺于酒,酣饮无度。魏明帝曹睿淫逸奢侈,建造的宫殿耸入云霄。他们对忠直的谏言虽不阻挠,可对好的建议也不采纳。这种做法如同把善意的规劝当成塞耳的玉饰,叫做堵塞言路,无法耳聪目明。”《防微箴》的大意说:“乱臣贼子犯上作乱的事,不可能一下子都列举出来。任章趁夜黑难以辨物穿着黑衣前来行刺汉宣帝而未遂;马何罗密谋行刺汉武帝,因撞到宝瑟跌倒才被擒获。汉武帝又曾微服出游到柏谷,被人误认为强盗,险遭不测;幸有客店主妇见武帝相貌不凡,杀鸡献食,这些事实陛下应引以为戒,时时警惕。”敬宗以褒美嘉奖的诏书予以答复。


    夏四月,朝廷百官为敬宗进献尊号,大赦天下。


    大赦令没有言及被贬官吏尚未酌情移至近处安置的问题,韦处厚进言说:“李逢吉担心李绅由于大赦会被酌情内移,所以才有如此安排。这样一来,凡是在近几年被流放贬黜的官吏,由于李绅一人的缘故就都不能被移至近处安置了。”敬宗立即追回赦令,加以修改,李绅因此得以内移,担任江州刺史。


    秋七月,盐铁使王播进羡余绢百万匹。


    播领盐铁,诛求严急,正入不充,而羡余相继。


    造竞渡船。


    诏王播造竞渡船二十艘,计用转运半年之费。张仲方等力谏,乃减其半。


    八月,昭义节度使刘悟卒。


    悟薨,子从谏匿丧,谋以悟遗表求知留后。司马贾直言责之曰:“尔父提十二州地归朝廷,其功非细。只以张汶之故,自谓不洁淋头,竟至羞死。尔孺子,何敢如此!父死不哭,何以为人!”从谏恐,乃发丧。


    冬十月,袁王长史武昭伏诛。


    武昭罢石州刺史,为袁王长史,郁郁怨执政。李逢吉与李程不相悦,程族人仍叔激怒昭云:“程欲与昭官,为逢吉所沮。”昭因酒酣,对茅汇言欲刺逢吉,为人所告,下吏。李仲言谓汇曰:“君言程与谋则生,不然必死。”汇曰:“冤死甘心,诬人自全,汇不为也。”狱成,昭杖死,仍叔、仲言、汇皆远贬。


    十一月,幸骊山温汤。


    上欲幸骊山温汤,左仆射李绛</a>、谏议大夫张仲方等屡谏,不听。拾遗张权舆伏紫宸殿下,叩头谏曰:“昔周幽王幸骊山而为犬戎所杀,秦始皇</a>幸骊山而国亡,玄宗宫骊山而禄山乱,先帝幸骊山而享年不长。”上曰:“骊山若此之凶


    秋七月,盐铁转运使王播以赋税盈余的名义进献丝绢一百万匹。


    王播兼任盐铁转运使以来,对百姓的征索严厉苛刻,常规赋税总是征收不齐,而赋税盈余却源源不断地进献朝廷。


    建造竞渡船只。


    敬宗下诏王播建造竞渡船二十艘,估计需要用去盐铁转运半年的收入。张仲方等人极力谏阻,才将造船费用减为原来的一半。


    八月,昭义节度使刘悟去世。


    刘悟死后,儿子刘从谏秘不发丧,密谋以刘悟的遗表求取留后之职。行军司马贾直言责备刘从谏说:“你父亲当年统领十二州之地归顺朝廷,功绩不小。只是由于杀了磁州刺史张汶,自认为背上了坏名声,最后羞惭至死。你是年轻后生,怎么敢如此大胆!父亲死了不哭丧,还怎么做人!”刘从谏听了十分畏惧,这才给刘悟发丧。


    冬十月,袁王长史武昭伏法。


    武昭被罢免石州刺史的官职后,任袁王长史,心中郁闷,怨恨朝中当权宰相。李逢吉与李程关系不好,李程的族人李仍叔就去激怒武昭,说:“李程打算给你官做,被李逢吉阻止。”武昭趁着酒意正浓,对茅汇说想要刺杀李逢吉。这件事被人告发,交由执法官吏审讯。李仲言对茅汇说:“你只要说李程参与密谋就可活命,否则必死无疑。”茅汇说:“我甘心含冤而死,通过诬陷别人来保</a>全自己,我不干。”定案后,武昭受杖刑而死,李仍叔、李仲言、茅汇全被贬往边远地区。


    十一月,敬宗前往骊山温泉。


    敬宗想到骊山温泉游玩,左仆射李绛、谏议大夫张仲方等人屡次劝谏,敬宗就是不听。拾遗张权舆跪伏在紫宸殿下,一边叩头一边劝谏说:“从前周幽王到骊山游玩被犬戎杀掉,秦始皇游骊山而秦国灭亡,玄宗在骊山建造宫殿,结果安禄山叛乱。先帝到骊山游玩,寿命不能长久。”敬宗说:“骊山真的这么不吉利


    邪?我宜一往,以验彼言。”幸温汤还,谓左右曰:“彼叩头者之言,安足信哉!”


    十二月,以刘从谏为昭义留后。


    朝廷得刘悟遗表,议者多言上党内镇,与河朔异,不可许。李绛上疏曰:“兵机尚速,威断贵定,人情未一,乃可伐谋。刘悟死已数月,朝廷尚未处分,中外人意,惜此事机。所幸从谏未尝久典兵马,而昭义素贫。必无优赏,其众必不尽与从谏同谋。但速除近地一将,令兼程赴镇,使从谏未及布置,新使已至潞州,则军心自有所系矣。今朝廷久无处分,彼军不晓朝廷之意,犹豫之间,若有奸人为之画策,虚张赏设,军士觊望,尤难指挥。伏望速下明敕,宣示军众,奖其从来忠节,赐新使缯五十万匹,使之赏设,续除从谏一刺史,必无违拒。臣尝熟计利害,决无即授从谏之理。”时李逢吉、王守澄计议已定,竟不用绛等谋。


    以李绛为太子少师、分司。


    仆射李绛好直谏,李逢吉恶之。故事,仆射上日,宰相送之。百官立班,中丞列位于庭,尚书以下每月当牙。元和中,以旧仪太重削去之。御史中丞王播恃逢吉之势,与绛相遇于涂,不之避。绛引故事上言:“仆射,国初为正宰相,礼数


    吗?我应该去一次,以此检验他的话是否可信。”于是,敬宗去了骊山温泉;回宫后,敬宗对身边的人说:“那个叩头的人说的话,怎么值得相信呢。”


    十二月,任命刘从谏为昭义留后。


    朝廷得到刘悟的遗表后,议政者多数认为上党是内地的军镇,与河朔藩镇不同,不能准许刘从谏自任留后。李绛上疏说:“用兵的关键在于迅速,权威的裁断贵在当机立断,只有在对方的思想尚未趋于一致时,才可以破坏他们的计划。刘悟死去已有数月之久,朝廷一直没有做出处理,朝廷内外的人们都把这件事当作一个时机而十分看重。所庆幸的是,刘从谏没有长期统领军队的经历,而昭义一向贫穷,必然没有优厚的犒赏,全军将士必定与刘从谏的谋划不尽相同。只要马上将节度使的官职授给一个邻近昭义的藩镇将领,命令他日夜兼程赶赴昭义上任,使刘从谏来不及安排布置,新任节度使已经抵达潞州任所,昭义一军的军心自然就有所依归。现在朝廷迟迟不作处置,昭义一军不明白朝廷的用意,迟疑当中如果有奸邪之人为刘从谏出谋划策,空口张扬要犒赏军士,而军士对此又心存非分之想,就尤其难以指挥了。希望陛下快速下令,宣谕晓示昭义全军,奖励全军长久以来对朝廷尽忠尽节,同时赐给新任节度使缯五十万匹,让他犒赏昭义全军,接下来任命刘从谏一个刺史的官衔,他必然不会拒绝。我曾反复思考利害得失,认为决没有立即任命刘从谏为节度使的道理。”当时李逢吉、王守澄已经商议决定了,最终没有采用李绛等人的建议。


    任命李绛为太子少师、分司东都。


    仆射李绛喜好直言进谏,李逢吉厌恶他。以往的惯例,仆射在每月初一上朝这天,宰相要为他送行。百官按品秩站立,御史中丞列位于殿中,尚书以下官员每月要到仆射府署参见。元和年间,有人认为旧的礼仪过于隆重,就废除了它。御史中丞王播倚仗李逢吉的势力,与李绛半路相遇,不肯回避。李绛援引以前的惯例进言说:“仆射,立国之初是正宰相,对仆射的礼数


    至重。傥人才忝位,自宜别授贤良。若朝命守官,岂得有亏法制?乞下百官详定。”议者多从绛议,上听行旧仪。至是,以绛有足疾,出之东都。


    丙午(826) 二年


    春二月,以裴度为司空、同平章事。


    言事者多称裴度贤,不宜弃之藩镇。上数遣使劳问,度因求入朝。逢吉之党大惧,百计毁之。


    先是,民间谣云:“绯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又长安城中有横亘六冈,如乾象,度宅偶居第五冈。张权舆上言:“度名应图谶,宅占冈原,不召而来,其旨可见。”上虽年少,悉察其诬谤,待度益厚。


    度至京师,朝士填门,度留之饮。京兆尹刘栖楚附度耳语,侍御史崔咸举觞罚度曰:“丞相不应许所由官咕嗫耳语。”度笑而饮之。栖楚不自安,趋出。度复知政事,左右忽白失中书印,闻者失色,度饮酒自如。顷复白已得之,度亦不应。或问其故,度曰:“此必吏人盗之,以印书券耳。急之则投诸水火,缓之则复还故处。”人服其识量。


    三月,罢修东都。


    非常隆重。倘若我这个人辱没了仆射的职位,自应将这一官职改授给贤能良善之人。如果朝廷还让我担任这一职务,怎能容忍有损法纪的行为存在?请求将此事交给百官详加论定。”参议者多数同意李绛的意见,敬宗同意群臣意见,下令对仆射仍然实行过去的礼仪。到这时,由于李绛患有脚病,所以派他到东都洛阳供职。


    丙午(826) 唐敬宗宝历二年


    春二月,任命裴度为司空、同平章事。


    议论朝政的臣僚多称颂裴度贤能,不应被弃置在藩镇节帅的职位上。敬宗多次派使者前去问候裴度,裴度乘此请求进京朝见。李逢吉一伙闻讯大为惊恐,千方百计地诋毁他。


    此前,民间流传的歌谣说:“绯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绯衣,“绯”谐“非”,两字相合是“裴”字。上句指裴度。下句,“天上有口”是“吴”字,指代叛将吴元济。此两句民谣赞颂裴度当年平淮西,擒获吴元济的功勋。再者,长安城横亘着六个高坡,很像乾卦的卦象,裴度的宅第恰好在第五个高坡上。张权舆进言说:“裴度的名字应了图谶,他的宅第占据高冈,朝廷没有召他,他就自动前来,其用意可以想见。”敬宗虽然年轻,但对张权舆的诬蔑诽谤看得一清二楚,对裴度越发器重。


    裴度刚到京城,满门都是前来探望的朝廷官员,裴度留这些人饮宴。京兆尹刘栖楚附在裴度耳边说话,侍御史崔咸见了就举起酒杯罚裴度饮酒,并说:“宰相不应该允许京兆尹在耳旁窃窃私语。”裴度笑着饮了罚酒。刘栖楚觉得很不自在,就赶紧出去了。裴度重新主持朝政,身边的人忽然说丢了中书省的印信,得知此事的人都大惊失色,只有裴度饮酒自如。一会儿,身边的人又禀告说,中书省的印信已经找到,裴度也不理会。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样,裴度说:“这印信一定是被吏人偷去伪造文书了,急于追查,恐怕要被投入水火之中,不动声色的话,他就会把印信放回原处。”人们都敬佩裴度的见识与度量。


    三月,停止东都洛阳宫殿的修缮工程。


    上欲幸东都,谏者甚众,上皆不听,已使按修宫阙。裴度从容言曰:“国家本设两都以备巡幸,然自多难以来,宫阙、营垒、百司廨舍率已荒弛。陛下傥欲行幸,宜命有司徐加完葺,然后可往。”上曰:“从来言事者,皆云不当往。如卿所言,不往亦可。”会幽、镇皆请以兵匠助修东都,乃敕罢之。


    先是,朝廷遣中使赐朱克融时服,克融以为疏恶,执留敕使,奏以:“春衣不足,乞度支给三十万端匹。”又奏:“欲将兵马及丁匠五千助修宫阙。”上患之,以问宰相,欲遣重臣宣慰,仍索敕使。裴度对曰:“克融无礼已甚,殆将毙矣。譬如猛兽,自于山林中咆哮跳踉,久当自困,必不敢辄离巢穴。愿陛下勿遣宣慰,亦勿索敕使,旬日之后,徐赐诏书云:‘闻中官至彼,稍失去就,俟还,朕自有处分。时服有司制造不谨,朕甚欲知之,已令区处。其将士春衣,非朕所爱,但素无此例,不可独与。’所称助修宫阙,皆是虚语,若欲直挫其奸,宜云‘丁匠宜速遣来’,若欲且示含容,则云‘不假丁匠远来’,如是而已,不足劳圣虑也。”上悦,从之。


    夏五月,幽州军乱,杀节度使朱克融而立其子。秋八月,都将李载义杀之。 遣使迎周息元入禁中。


    道士赵归真说上以神仙,有润州人周息元,自言数百岁。上遣中使迎至京师,馆之禁中山亭。


    敬宗想到东都洛阳巡游,劝谏的人很多,敬宗一概不理。已经派人前往东都察看,准备修缮宫殿城阙。裴度从容不迫地进言说:“国家设置东、西两都,本来就是供皇上巡视的。然而自从国家遭逢安史之乱以来,东都的宫城、营垒、各官署办公的府舍大都已经荒废,陛下如果想去东都巡视,应该事先命令有关部门逐渐加以修葺,然后才能前往。”敬宗说:“一直以来进言的人,都说不应当前往。如果像你说的这样,不去也可以。”正巧幽州、镇州都请求派兵士、工匠前来帮助修缮东都,敬宗这才下诏罢修东都。


    先前,朝廷派中使赏赐朱克融四季的服装,克融认为质地粗劣,就拘留敕使,上奏说:“我这里春衣不充足,请度支供给三十万端匹衣料。”又奏称:“打算率领兵马以及工匠五千人,前来帮助修葺东都宫城。”敬宗对此十分忧虑,就去征询宰相的意见,想派使臣前往幽州安抚朱克融,并索回敕使。裴度回答说:“朱克融对朝廷太无礼了,恐怕要自取灭亡。这好比一只猛兽,自己在山林中咆哮蹦跳,时间一长自然会感到困窘,必然不敢立即离开巢穴。希望陛下不要派使者前去安抚,也不要索求宦官,冷落他十天之后再慢慢赐他一道诏书,就说:‘听说中使到达幽州后,举动稍有失礼,等他返回朝廷,朕自有处置。赏赐给你的四季衣服,有关部门制作得不够认真,我很想了解这一情况,已下令分别处置。至于由朝廷供给幽州将士春衣,并不是我吝惜,只是向来没有这个先例,不能单独给予。’朱克融说的帮助修建宫城,全是空话,如果想直接揭露他的奸谋,应该说‘工匠应火速派来’,如果想要姑且宽容,就说‘不想借助远道而来的工匠’,如此而已,这些事不值得烦劳皇上的思虑。”敬宗高兴地采纳了裴度的建议。


    夏五月,幽州军发生兵变,杀掉节度使朱克融,拥立他的儿子为主帅。秋八月,都将李载义杀死朱克融的儿子。 朝廷派使者将周息元迎入宫中。


    道士赵归真向敬宗游说神仙之术,润州有个叫周息元的,说自己有几百岁的高寿。敬宗派中使将他迎到京城,安置在皇宫的山亭中下榻。


    九月,李程罢为河东节度使。 冬十月,以李载义为卢龙节度使。 十一月,李逢吉罢。 十二月,宦官刘克明等弑帝于室内,立绛王悟。王守澄等讨克明,杀悟,立江王涵。


    上游戏无度,狎暱群小,善击球,好手搏,禁军及诸道争献力士。又以钱万缗召募力士,昼夜不离侧,又好深夜自捕狐狸。性复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逊,辄配流籍没。宦官小过,动遭捶挞,皆怨且惧。夜猎还宫,与宦官刘克明、击球军将苏佐明等二十八人饮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烛灭,克明等弑帝于室内。


    克明矫称上旨,命学士路隋草遗制,以绛王悟权勾当军国事,又欲易置内侍之执权者。于是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中尉魏从简、梁守谦定议,以卫兵迎江王涵入宫,发左、右神策、飞龙兵进讨贼党,尽斩之,绛王为乱兵所害。


    时事起苍猝,守澄等欲号令中外,而疑所以为辞,问于学士韦处厚。处厚曰:“正名讨罪,于义何嫌?”又问江王践祚之礼,处厚曰:“诘朝,当以王教布告中外以已平内难,然后群臣三表劝进,以太皇太后令册命即位耳。”守澄等从其言。


    以裴度摄冢宰。百官谒江王于紫宸外庑,王素</a>服涕泣。明日,即位,更名昂,是为文宗。


    尊帝母萧氏为皇太后。


    时郭太后居兴庆宫,宝历王太后居义安殿,萧太后居


    九月,李程罢免为河东节度使。 冬十月,任命李载义为卢龙节度使。 十一月,李逢吉罢相。 十二月,宦官刘克明等人在室内杀死敬宗,拥立绛王李悟。王守澄等人讨伐刘克明,杀死李悟,拥立江王李涵。


    敬宗游乐嬉戏毫无节制,亲昵身边群小,擅长击球,喜好徒手搏斗,禁军以及各道争相进献力士。此外,还用上万缗钱召募力士,让这些人昼夜不离左右,还喜好深夜自己去猎捕狐狸。他心性又狭隘急躁,有些力士仗恃皇上恩宠出言不逊,就予以流放,没收家财。宦官犯了小的过失,动不动就棍棒加身,这些人都怨恨而惧怕敬宗。有一天夜里,敬宗打完猎回到宫中,和宦官刘克明、击球军将苏佐明等二十八人一起饮酒。酒兴正浓时,敬宗到室内更换衣服,殿上的蜡烛突然熄灭,刘克明等人在室内将敬宗杀死。


    刘克明假称圣旨,命令学士路隋起草遗诏,让绛王李悟暂时代理军国大事,又打算更换内侍省的当权者。于是,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中尉魏从简、梁守谦定计,派卫兵迎接江王李涵进宫,出动左、右神策军、飞龙军进攻讨伐贼党,将这些人全部处死,绛王李悟也被乱兵杀害。


    当时事情来得仓促,王守澄等人打算对朝廷内外发号施令,却不知怎样措辞合适,就去求教学士韦处厚。韦处厚说:“端正名分,讨伐罪人,在道义上有什么嫌疑!”又请教江王登基的礼仪,韦处厚说:“明天一早,应当以江王教令的名义公告朝廷内外,说明宫廷内乱已经平息。然后让朝廷百官再三上表劝江王继承皇位,最后由太皇太后下令,册命江王即皇帝位。”王守澄等人依言而行。


    任命裴度暂时代理朝政。百官在紫宸殿外廊拜见江王,江王身着丧服,涕泣相见。第二天,正式即皇帝位,更名为昂,这就是文宗。


    尊奉文宗的母亲萧氏为皇太后。


    当时郭太后住在兴庆宫,宝历王太后住在义安殿,萧太后住在


    大内。上性孝谨,事之如一。每得珍异,先荐郊庙,次奉三宫,然后进御。


    以韦处厚同平章事。 出宫人,放鹰犬,省冗食,罢别贮、宣索。


    上自为诸王,深知两朝之弊。及即位,励精求治,去奢从俭。诏宫女非有职事者出三千余人,放五坊鹰犬,省教坊、总监冗食千二百余员,近岁别贮钱谷悉归之有司,宣索组绣、雕镂之物悉罢之。敬宗之世,每月视朝不过一二,上始复旧制,每奇日视朝,对宰相、群臣,延访政事,久之方罢。待制官旧虽设之,未尝召对,至是屡蒙延问。中外翕然相贺,以为太平可冀。


    丁未(827) 文宗皇帝大和元年


    夏四月,韦处厚请避位,不许。


    上虽虚怀听纳,而不能坚决,与宰相议事已定,寻复中变。韦处厚于延英极论之,因请避位,上再三慰劳之。


    以高瑀为忠武节度使。


    自大历以来,节度使多出禁军大将。皆以倍称之息贷钱以赂中尉,动逾亿万,然后得之,未尝由执政。至镇则重敛以偿所负。至是,裴度、韦处厚始奏用瑀,中外相贺,曰:“自今债帅鲜矣!”


    内宫。文宗性情孝顺恭谨,侍奉三位太后如同一人。每次得到珍奇之物,首先进献祖庙,其次献给三位太后,然后自己享用。


    任命韦处厚为同平章事。 外放宫女,放走鹰犬,裁减宫廷中多余的人员,停止在国库之外另行贮存钱财和用皇帝的诏旨向官府索取财物。


    文宗自当亲王时,就十分了解穆宗、敬宗两朝政事的弊端。等到即位,文宗励精图治,摒弃奢侈,厉行节俭。下诏外放后宫没有职务的宫女三千多人,放走五坊豢养的猎鹰、猎犬,裁减教坊、宫苑总监中多余人员一千二百多人,将近年来在国库之外蓄积的钱谷全部归还有关部门,以皇上的诏旨向官府索要的华美的丝绣服饰、雕刻镂空的器物也一概停罢。敬宗在世时,每月上朝不过一两次,文宗开始恢复以往的制度,每逢单日上朝,向宰相、群臣请教朝政,很晚才退朝。先前朝中虽设有待制官,但从未受到召见咨询,到这时才多次承蒙皇上的请教询问。朝廷内外纷纷相互庆贺,以为太平之世指日可待。


    唐文宗


    丁未(827) 唐文宗大和元年


    夏四月,韦处厚请求辞职让位,文宗没有批准。


    文宗虽能虚心听取臣僚的意见,可是缺乏决断,与宰相已经商议决定的事情,不久又中途改变。为此韦处厚在延英殿极力批评这种做法,请求辞职让位,文宗再三加以慰劳。


    任命高瑀为忠武节度使。


    自从大历年间以来,节度使多由禁军高级将领担任。这些人都以高出本钱一倍的利息借钱去贿赂中尉,行贿的金额动不动就超过亿万钱,然后才能得到官职,从不经过宰相。这些人到职后就拼命搜刮百姓以偿还债务。到这个时候,裴度、韦处厚才上奏任用高瑀,朝廷内外互相庆贺,说:“从今以后负债的节度使少了。”


    五月,以李同捷为兖海节度使。


    初,横海节度使李全略卒,其子同捷擅知军务,朝廷经岁不问。同捷冀易世之后或加恩贷,遣使奉表,请遵朝旨,乃移同捷镇兖海。朝廷犹虑河南、北诸镇构扇同捷,使拒命,乃悉加检校官。


    六月,以王播同平章事。


    播入朝,力图大用。所献银器以千计,绫、绢以十万计,遂得宰相。


    秋七月,葬庄陵。 李同捷不受诏。 八月,削其官爵,发诸道兵讨之。


    李同捷遣其子弟以珍玩、女妓赂河北诸镇。李载义执其侄,并所赂献之。史宪诚与全略为昏,独以粮助同捷。裴度不之知,以为无二心。韦处厚谓吏请事者曰:“晋公于上前以百口保汝使,处厚则不然。但仰俟所为,自有朝典耳。”宪诚惧,不敢复与同捷通。


    冬十一月,横海节度使乌重胤卒。


    戊申(828) 二年


    春三月,亲策制举人。


    自元和之末,宦官益横,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权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贤良方正刘蕡对策,极言其祸,其略曰:“陛下宜先忧者,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又曰:“陛下将杜篡弑之渐,则居正位而近正人,


    五月,任命李同捷为兖海节度使。


    当初,横海节度使李全略去世,他的儿子李同捷代理主持军务,历经一年,朝廷不闻不问。李同捷希望改朝换代后文宗能施恩宽恕,就派使者带着奏折前往京城,请求遵奉朝廷的旨意,朝廷这才调李同捷镇守兖海。朝廷还是担心河南、河北各藩镇煽动李同捷,让他抗拒朝廷的命令,就将这些藩镇的节帅都加封检校官的头衔。


    六月,任王播为同平章事。


    王播进京朝见,力图得到重用。进献的银器数以千计,绫、绢以十万匹计,于是得任宰相。


    秋七月,朝廷在庄陵安葬敬宗皇帝。 李同捷拒不接受诏命。 八月,朝廷削去他的官职爵位,征发各道兵马前去讨伐。


    李同捷派自家子弟用珍贵的赏玩器物、歌姬舞女贿赂河北各藩镇。李载义扣押李同捷的侄子,连同他所行贿的物品一并进献朝廷。史宪诚与李全略有姻亲关系,单独以粮食帮助李同捷。裴度对此一无所知,以为史宪诚对朝廷没有二心。韦处厚对史宪诚派到朝廷奏请公事的官吏说:“晋国公裴度在皇上面前百般为你们节度使担保,我就不以为然。只需静观他的所作所为,朝廷自有法典加以制裁。”史宪诚闻言十分恐惧,不敢再与李同捷勾结。


    冬十一月,横海节度使乌重胤去世。


    戊申(828) 唐文宗大和二年


    春三月,文宗亲自出题策问应试的举人。


    自从元和末年以来,宦官益发蛮横跋扈,皇帝的废立全在他们掌握之中,威势权力在皇帝之上,朝臣没人敢指责这种现象。贤良方正科考生刘蕡在回答文宗的策问中,极力阐述宦官专权的祸害,文章大意说:“陛下首先应忧虑的是,宫禁将要发生变乱,国家将要出现危机,天下将要倾覆,海内将要大乱。”又说:“陛下要杜绝篡位弑君之风的侵染,就要立身端正接近正直君子,


    远刀锯之贱,亲骨鲠之直,辅相得以专其任,庶职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大政,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又曰:“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恃废立之权,陷先君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又曰:“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或有不达人臣之节,首乱者以安君为名,不究《春秋》之微,称兵者以逐恶为义,则政刑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于诸侯。”又曰:“陛下何不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陵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能治于前,当治于后。既不能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谟,克承丕构矣。昔秦之亡也,失于强暴。汉之亡也,失于微弱。强暴则贼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则奸臣窃权而震主。伏见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祸,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又曰:“臣闻昔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余事,其心甚诚,其称甚美。然而纪纲日紊,国祚日衰,奸宄日强,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择贤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又曰:“陛下诚能揭国权以归相,持兵柄以归将,则心无不达,行无不孚矣。”又曰:“法宜画一,官宜正名。今分外官、中官之员,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于南则亡命于北,或正刑于外则破律于中。


    疏远受过阉割的宦官,亲近正直耿介的朝臣,使宰相能专任其职权,众官员能忠于职守,怎能让陛下亲近的五六个小人总揽天下政务,致使祸患酝酿在宫廷内部,奸邪出现在宫闱当中?我担心汉桓帝时的宦官曹节、侯览又会在今天重新出现。”又说:“忠正贤能的朝臣,没有被当作心腹来信任,宦官把持废立君主的大权,害得先帝不得善终,使陛下不得名正言顺地登基。”又说:“朝廷权力扫地,藩镇将领飞扬跋扈。有些不明臣礼的将领,带头作乱会以安定君位为借口,不懂《春秋》阐述的微言大义,举兵叛乱的将领会以驱逐君侧恶臣为名义,致使政令和刑罚不由天子做主,征讨杀伐必然产生于藩镇之间。”又说:“陛下为何不堵塞阴险邪恶小人的进取之路,摒弃亲近宠幸的宦官,制裁他们侵陵胁迫人主的险恶用心,恢复他们在宫中看门打扫的差役,警戒应该引以为戒的问题,忧虑应该担忧的事情?既然没有政治修明的开端,就应有政治修明的结局。既然不能名正言顺地开始亲政,就应名正言顺地执政到最后。这样就可以虔诚地信奉儒家经典,能够承继祖宗所开创的大业。先前秦朝的灭亡,过失在于皇帝过分强暴。汉朝的灭亡,过失在于君主过分懦弱。过于强暴,逆臣贼子畏惧身死,就萌生害主之心。过于懦弱,奸臣就会窃取朝中大权,震慑人主。眼见敬宗皇帝不考虑秦朝灭亡的历史教训,没有翦灭灾祸的萌芽。我想陛下应该十分忧虑汉朝的灭亡,用以杜绝皇权衰弱这一局面的出现。”又说:“我听说从前汉元帝刚登基时,更改朝廷旧制七十多项,励精图治之心极为虔诚,由此获得很好的名声。然而朝廷的法度日益紊乱,国家的气运日益衰弱,奸诈不法之徒日益强盛,百姓日益困苦,是由于他不能选择贤明之臣委以重任,失去对朝政的控制造成的。”又说:“陛下若能把国家大权交给宰相,把兵权交给将军,那么心中希望的就没有不能实现的,实行起来就没有不守信的。”又说:“朝廷的法规应该统一,官职的设立应该名正言顺。如今有外官、中官之分,形成南司、北司的格局。有的在南司犯法就躲到北司去逃命,有的在南司受到制裁而在北司却枉法释罪。


    法出多门,人无所措,实由兵农势异而中外法殊也。”又曰:“今夏官不知兵籍,六军不主兵事,军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内臣之职。首一戴武弁,疾文吏如仇雠;足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翦除凶逆,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社稷,而暴足以侵轶里闾。羁绁藩臣,干陵宰辅,隳裂王度,汩乱朝经。张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奸观衅之心,无伏节死难之义,岂先王经文纬武之旨邪!”又曰:“臣非不知言</a>发而祸应,计行而身戮。盖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岂忍姑息时忌,窃陛下一命之宠哉!”


    考官散骑常侍冯宿等见蕡策皆叹服,而畏宦官,不敢取。裴休</a>、李郃、杜牧</a>、崔慎由等二十二人中第,皆除官,物论嚣然称屈。谏官、御史欲论奏,执政抑之。李郃曰:“刘蕡下第,我辈登科,能无厚颜!”乃上疏曰:“蕡所对策,汉魏以来无与为比。今有司以蕡指切左右,不敢以闻,恐忠良道穷,纲纪遂绝。况臣所对不及蕡远甚,乞回臣所授以旌蕡直。”不报。蕡由是不得仕于朝,终于使府御史。


    王庭凑阴以兵粮助李同捷。秋九月,诏削其官爵,诸军讨之。 王智兴拔棣州。


    法令出自许多部门,弄得人们手足无措,这实在是由于兵农分离,对待中官和对待外官的法律不同造成的。”又说:“如今兵部不掌握兵士的名册,六军将领不能执掌兵权,军容使的设立正好适合宦官专权的政治,军中的法令成了监军的附庸。宦官一旦身着戎装,憎恨文职官吏如同仇敌一般;一旦涉足军界,就把农夫看得如同草芥一般轻贱。他们的智谋不足以铲除逆臣贼子,而他们的奸诈却足以在军中作威作福,他们的勇气不足以保卫国家,而他们的暴戾却足以侵害平民百姓。控制束缚各藩镇的节度使,居高临下地欺凌宰相,他们毁坏王法,搅乱朝纲。张扬武夫的威风,向上用来辖制君王;又假借天子的诏命,向下用来统治英雄豪杰。这些人有暗藏奸谋、窥测时机的野心,而毫无为君殉节、为国殉难的义举,这难道是先王提倡用文治武功治理天下的主旨吗!”又说:“我并非不知道这番话说出来会招来灾祸,即使实行这些计策,我也会遭到杀戮。只是痛感国家濒临危机,哀怜百姓的困苦,怎么忍心姑息时人所忌讳的丑恶现象,而窃取陛下的一官半职呢!”


    担任考官的散骑常侍冯宿等人看了刘蕡的对策都十分赞叹佩服,可是由于畏惧宦官的势力,不敢录取刘蕡。裴休、李郃、杜牧、崔慎由等二十二人中第,全部拜官授职,舆论哗然,认为刘蕡受了冤屈。谏官和御史打算就此上奏论说,被宰相阻止。李郃说:“刘蕡落第,而我们这些人考中了,能不感到厚颜无耻吗!”就上疏朝廷说:“刘蕡的对策所说的,是汉魏以来无与伦比的。如今有关部门由于刘蕡指责陛下身边的宦官切中要害,不敢上报陛下让他知道,恐怕忠正贤良之辈的仕进之途将会断绝,朝廷的法纪将会毁坏。况且我所对答的问题和刘蕡相比差得太远了,请求陛下将授给我的官职转授给刘蕡,以表彰刘蕡的忠直。”这一上疏没有得到答复。刘蕡由此不能在朝廷做官,一直都在节度使的幕府当幕僚。


    王庭凑暗中用兵器、粮食援助李同捷。秋九月,文宗下诏削去他的官职爵号,由各路兵马前去讨伐。 王智兴攻占棣州。


    时诸军久无功,每小胜则虚张首虏以邀赏。朝廷竭力奉之,江、淮为之耗弊。


    冬十二月,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处厚卒。 魏博军乱。


    李同捷军势日蹙,王庭凑不能救,乃遣人说魏博大将亓志绍,使杀史宪诚父子,取魏博。志绍遂作乱,引所部兵二万人还逼魏州。诏发义成军讨之。


    以路隋平章事。


    隋言于上曰:“宰相任重,不宜兼金谷琐碎之务。如杨国忠、元载、皇甫镈皆奸臣,所为不足法也。”上以为然。于是裴度辞度支,上许之。


    己酉(829) 三年


    春正月,义成节度使李听讨魏博乱军,平之。 二月,横海节度使李祐帅诸道兵击李同捷,破之。夏四月,同捷降,沧景平。


    李祐帅诸道兵击李同捷,拔德州。同捷请降,祐遣大将万洪守沧州。宣慰使柏耆疑同捷之诈,自将数百骑驰入沧州,以事诛洪,取同捷,诣京师。或言:“王庭凑欲以奇兵篡之。”耆斩其首。诸道兵攻同捷三年,仅能下之,而耆取为己功,诸将疾之。争上表论,贬耆为循州司户。初,祐病,闻耆杀洪,大惊,遂剧。上曰:“祐若死,是耆杀之也。”祐寻薨,赐耆自尽。


    六月,魏州军乱,杀其节度使史宪诚,推何进滔知留后以拒命。秋八月,以进滔为魏博节度使。


    当时各军进讨一直没有进展,每当获取小胜,就向朝廷夸张虚报斩获敌军的数目,以求取厚赏。朝廷竭尽全力供养各军,致使江、淮一带资财耗尽,人民疲弊。


    冬十二月,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处厚去世。 魏博军作乱。


    李同捷的兵力日趋窘迫,王庭凑无法前去救援,就派人劝说魏博大将亓志绍,让他杀死史宪诚父子,夺取魏博。亓志绍于是发动叛乱,率领所属二万兵马回师进逼魏州。文宗下诏征发义成军讨伐他。


    任命路隋为平章事。


    路隋对文宗说:“宰相责任重大,不宜兼管钱粮等琐碎事务。例如杨国忠、元载、皇甫镈都是奸臣,他们当宰相时兼管财政的做法不值得效法。”文宗认为言之有理。于是裴度要求辞去度支使的职务,文宗予以批准。


    己酉(829) 唐文宗大和三年


    春正月,义成节度使李听讨伐魏博叛军,平定了叛乱。 二月,横海节度使李祐率领各道兵马进击并打败李同捷。夏四月,李同捷投降,沧景得以平定。


    李祐率各道兵马进击李同捷,攻克德州。李同捷请求投降,李祐派大将万洪驻守沧州。宣慰使柏耆怀疑李同捷有诈,亲自率领数百名骑兵冲进沧州,寻找借口杀了万洪,将李同捷捉送京城。有人说:“王庭凑想出奇兵夺回李同捷。”柏耆就将李同捷斩首。各道兵马进攻李同捷达三年之久,仅能攻下沧州,而柏耆却将平定李同捷的功劳据为己有,各将领都憎恨他。他们争相上表论说此事,朝廷将柏耆贬为循州司户。起初,李祐患病,听说柏耆杀了万洪,大吃一惊,病情急剧加重。文宗说:“李祐如果死了,就是柏耆杀的。”李祐不久病故,朝廷赐柏耆自杀而死。


    六月,魏州发生兵变,军士杀掉节度使史宪诚,推举何进滔主持留后事务,以抗拒朝廷命令。秋八月,任命何进滔为魏博节度使。


    初,宪诚闻沧景将平而惧,使其子唐奉表请入朝,且以所管听命。诏徙宪诚镇河中,而以李听镇魏博。宪诚竭府库以治行,将士怒,杀宪诚,奉兵马使何进滔知留后。听至魏州,不得入。七月,进滔出兵击听,走之。时河北久用兵,馈运不给,遂以进滔为节度使。


    以殷侑为齐、德、沧、景节度使。


    沧州承丧乱之余,骸骨蔽地,户口存者十无三四。侑至镇,与士卒同甘苦,招抚流散,劝之耕桑。三年之后,户口滋殖,仓廪充盈。


    赦王庭凑,复其官爵。


    庭凑因邻道微露请服之意,遂赦之。


    以李宗闵同平章事。


    征李德裕为兵部侍郎,裴度荐以为相。会宗闵有宦官之助,遂以宗闵同平章事。宗闵恶德裕逼己,出之滑州。


    九月,命宦官毋得衣纱縠绫罗。


    上性俭素,听朝之暇,惟以书史自娱,声乐游畋未尝留意。驸马韦处仁著夹罗巾,上谓曰:“朕慕卿门地清素,故有选尚。如此巾服,听其他贵戚为之,卿不须尔。”


    冬十一月,禁献奇巧及织纤丽布帛。 南诏寇成都,入其郭。


    西川节度使杜元颖以文雅自高,不晓军事,专务蓄积,


    起初,史宪诚听说沧景即将平定,十分恐惧,让他的儿子史唐带着奏折前往京城请求入朝参拜,并请求以自己统辖的地区接受朝廷诏命。文宗下诏调史宪诚任河中节度使,而命李听出任魏博节度使。史宪诚倾尽府库所有的财物为自己治办行装,将士对此十分气愤,就杀了史宪诚,推举兵马使何进滔暂任留后。李听到魏州上任,无法入境。七月,何进滔出兵进击李听,李听大败逃走。当时,朝廷考虑河北一带连年战乱,军需运输往往中断,于是任命何进滔为节度使。


    任命殷侑为齐、德、沧、景节度使。


    沧州继死丧祸乱之后,尸骨遍野,幸存的人口不到十分之三四。殷侑到任后,与士卒同甘共苦,招抚流离失所的百姓,鼓励他们从事农耕与桑蚕。三年之后,沧州的户口有了增长,粮仓里堆满粮食。


    朝廷赦免王庭凑,恢复他的官职爵号。


    王庭凑通过邻近藩镇略微透露请求归顺朝廷的意愿,于是朝廷赦免他的罪行。


    任命李宗闵为同平章事。


    朝廷征召李德裕担任兵部侍郎,裴度推荐他担任宰相。恰好李宗闵得到宦官的帮助,于是文宗任命李宗闵为同平章事。李宗闵忌恨李德裕可能威胁自己的地位,就把他外放到滑州。


    九月,文宗命令宦官不得穿纱、縠、绫、罗之类的服装。


    文宗性情节俭朴素,处理朝政的闲暇时间,只以阅读书史自娱自乐,不曾在歌舞声乐和外出游猎方面用过心思。驸马韦处仁头戴夹罗巾,文宗见了对他说:“我仰慕你家门第清白,所以挑选你与公主成婚。这样的头巾,听凭那些皇亲贵戚去戴,你不要这样戴。”


    冬十一月,文宗下令禁止进献奇技淫巧之物以及织造精致华丽的布帛。 南诏侵犯成都,攻入外城。


    西川节度使杜元颖自命文雅不凡,不懂军事,专门积攒钱财,


    减削士卒衣粮。戍卒皆入蛮境钞盗自给,蛮人反以衣食资之。由是蜀中虚实动静,蛮皆知之,南诏嵯颠遂谋入寇。边州屡以告,元颖不信。嵯颠以蜀卒为乡导,袭陷嶲、戎、邛州,诏发近镇兵救之。嵯颠自引兵径抵成都,陷其外郭。元颖保牙城以拒之,欲遁去者数四,蛮大掠子女、百工数万人及珍货而去。嵯颠遣使上表曰:“杜元颖不恤军士,军士竞为乡导,祈诛虐帅。诛之不遂,无以慰蜀士之心,愿陛下诛之。”诏贬元颖循州司马。


    庚戌(830) 四年


    春正月,以牛僧孺同平章事。


    李宗闵引僧孺为相,相与排摈李德裕之党,稍稍逐之。


    二月,兴元军乱,杀节度使李绛。


    南诏之寇成都也,诏山南西道发兵救之。节度使李绛募兵千人赴之,蛮退而还,诏悉罢之。绛召新军谕旨,赐以廪麦而遣之,皆怏怏而退。监军杨叔元素恶绛不奉己,以赐物薄激之。众怒,大噪,掠库兵,趋使牙。绛方宴,走登北城、或劝绛缒而出,绛曰:“吾为元帅,岂可逃去?”麾推官赵存约令去,存约曰:“存约受明公知,何可苟免!”牙将王景延战死,绛、存约等皆遇害,叔元奏绛收新军募直以致乱。三省官上疏共论绛冤,及叔元激怒乱兵之罪,上始悟。


    削减士卒的衣食供给。戍卒全都跑到南诏境内掠夺偷盗以求自给,南诏反而用衣物、食品资助他们。由此蜀地的一举一动,南诏全都了如指掌,南诏的嵯颠于是密谋进犯西川。边界上的州郡多次报告这一军情,杜元颖却不相信。嵯颠让蜀地士卒充任向导,袭击攻陷嶲州、戎州和邛州,朝廷下诏征发邻近藩镇的兵力前去救援。嵯颠亲自率领人马直抵成都,攻陷外城。杜元颖退守牙城进行抵抗,多次打算弃城逃跑,南诏兵大肆掳掠妇女、工匠几万人以及大量珍宝财货,然后才离去。嵯颠派使者上表说:“杜元颖不体恤将士,致使将士竞相为我做向导,祈求诛杀这个残虐的节度使。如果没有将他杀掉,我已无法安抚蜀中将士之心,请陛下杀掉他。”文宗下诏将杜元颖贬为循州司马。


    庚戌(830) 唐文宗大和四年


    春正月,任命牛僧孺为同平章事。


    李宗闵引荐牛僧孺出任宰相,共同排斥李德裕一党,将他们逐渐贬出朝廷。


    二月,兴元军叛乱,杀害节度使李绛。


    南诏侵犯成都时,朝廷下诏命山南西道出兵去救成都。节度使李绛招募一千名兵士赶赴成都,南诏退兵,李绛率军返回。朝廷命令将新募兵员悉数遣散,李绛召集新兵宣谕朝廷旨意,并赏给麦子,打发他们回家,新兵个个不满地退了下去。监军杨叔元一直痛恨李绛不事奉自己,就以赐给新兵的东西太少为借口激怒新兵。于是众人大怒,大声喊叫,抢劫库存的兵器,然后奔向节度使的公署。李绛正在饮宴,急忙跑上北城。有人劝李绛用绳子缒下城墙逃走,李绛说:“我是元帅,怎么可以逃跑!”他让推官赵存约赶快离去,赵存约说:“我受明公的知遇之恩,怎么可以在危难之际苟全幸免!”牙将王景延力战而死,李绛、赵存约等人全都被害。杨叔元奏称李绛私自收取招募新兵的钱财,导致作乱。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的官员上疏一致论说李绛的冤屈,以及李叔元激怒乱兵的罪行,文宗才开始省悟。


    三月,以柳公绰为河东节度使。


    先是,回鹘入贡及互市,所过惧其为变,常严兵防卫之。公绰至镇,回鹘遣梅录李畅以马万匹互市。公绰但遣牙将单骑迎劳于境,至则大辟牙门,受其礼谒,畅感泣,戒其下无得侵扰。


    沙陀素骁勇,为九姓、六州胡所畏伏。公绰奏以其酋长朱邪执宜为阴山都督使,居云、朔塞下,捍御北边。执宜入谒,神彩严整,进退有礼。公绰谓僚佐曰:“执宜外严而内宽,言徐而理当,福禄人也。”使夫人与其母妻饮酒,馈遗之。执宜感恩,为之尽力,自是虏不敢犯塞。


    以温造为山南西道节度使,讨乱兵,平之。


    造行至褒城,遇兴元都将卫志忠征蛮归。密与之谋,以其兵八百人为牙队,五百人为前军,入府,分守诸门。既视事,飨士卒,志忠密以牙兵围新军,杀之,八百人皆死。杨叔元起拥造靴求生,造命囚之,诏流康州。


    夏六月,以裴度为司徒、平章军国重事。


    度以老疾辞位,故有是命,仍诏三五日一入中书。


    秋七月,以宋申锡同平章事。


    上患宦官强盛,元和、宝历逆党犹在,而中尉王守澄尤专横。尝密与申锡言之,申锡请渐除其偪。上以申锡沉厚忠谨,可倚以事,擢为宰相。


    三月,任命柳公绰为河东节度使。


    此前,回鹘派人进贡以及与唐互通贸易时,在经过的地方,人们惧怕回鹘生发变故,常常用重兵加以防卫。柳公绰到任后,回鹘派梅录李畅带着一万匹马前来贸易。柳公绰只派一个牙将骑马到边境上迎接慰劳,李畅等人到达之后,就打开官署的大门接受李畅的拜谒。李畅感动得流下眼泪,告诫属下不得侵扰百姓。


    沙陀素来以骁勇闻名,为九姓回鹘和六州胡所畏惧折服。柳公绰上奏建议让沙陀酋长朱邪执宜担任阴山都督使,让沙陀居住在云、朔塞下,以便捍卫防御北部边境。朱邪执宜前来进见柳公绰,神色庄重严肃,言谈举止极有礼数。柳公绰对僚佐说:“朱邪执宜外表严厉,内心宽和,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合于道理,是个有福禄相的人。”柳公绰还让自己的夫人与朱邪执宜的母亲、妻子一同饮酒,向她们馈赠礼品。朱邪执宜感激柳公绰的恩德,因此愿意为他效尽全力,从此蛮夷不敢进犯边塞。


    任命温造为山南西道节度使,讨伐叛乱士卒,平定叛乱。


    温造走到褒城时,遇到兴元都将卫志忠征讨蛮人归来。温造与卫志忠密谋,让他的八百士卒作为自己的亲兵卫队,五百人作为前军,进入节度使府衙后,分别把守各个大门。温造开始办公后,犒劳士卒,卫志忠秘密派亲兵包围新兵,然后开始杀戮,八百名新兵全被杀死。杨叔元起身抱住温造的靴子乞求饶命,温造命人将他囚禁起来,文宗下诏将杨叔元流放康州。


    夏六月,文宗任命裴度为司徒、平章军国重事。


    裴度以年老疾病为由请求辞去宰相之职,所以才有这一任命,仍然下诏他每三五天到中书省办公一次。


    秋七月,任命宋申锡为同平章事。


    文宗担心宦官势力过于强盛,宪宗元和年间和敬宗宝历年间弑杀二主的宦官依然存在,而中尉王守澄尤其专横跋扈。文宗曾经与宋申锡秘密谈论宦官问题,宋申锡请求逐渐翦除宦官的威胁。文宗因宋申锡为人沉着仁厚、忠诚严谨,可以倚重以成大事,就将他擢升为宰相。


    九月,以裴度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初,裴度征淮西,奏李宗闵为判官,由是渐获进用。至是怨度荐李德裕,因其谢病出之。


    冬十月,以李德裕为西川节度使。


    蜀自南诏入寇,一方残弊。德裕至镇,作筹边楼,图蜀地形,南入南诏,西达吐蕃。日召老于军旅、习边事者,访以山川、城邑、道路险易广狭远近,未逾月,皆若身尝涉历。


    上命德裕修塞清溪关,以断南诏入寇之路,德裕上言:“通蛮细路至多,不可塞。惟重兵镇守,可保无虞。”时北兵皆归本道,惟河中、陈许三千人在成都,有诏来年亦归,蜀人忷惧。德裕奏乞郑滑五百人、陈许千人以镇蜀,且言:“蜀兵脆弱,新为蛮寇所困,皆破胆,不堪征戍。若北兵尽归,则与杜元颖时无异。朝臣建言罢兵,盖由祸不在身。望人责一状,留入堂案。他日败事,不可令臣独当国宪。”朝廷皆从其请。德裕乃练士卒,葺堡鄣,积粮储以备边,蜀人粗安。


    辛亥(831) 五年


    春正月,卢龙将杨志诚逐其节度使李载义。二月,以志诚为留后。


    上闻志诚作乱,召宰相谋之,牛僧孺曰:“范阳自安史以来,非国所有,刘总暂献其地,朝廷费钱八十万缗而无丝毫所获。今日志诚得之,犹前日载义得之也。因而抚之,


    九月,任命裴度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当初,裴度征讨淮西时,曾奏请让李宗闵担任判官,由此李宗闵渐渐获得擢拔任用。到这时,李宗闵怨恨裴度推荐李德裕,趁裴度因病辞职的机会,将他排挤到藩镇任职。


    冬十月,任命李德裕为西川节度使。


    蜀地自从南诏入侵后,境内残破凋弊。李德裕上任后,建造筹边楼,绘制蜀地地图,南入南诏,西到吐蕃。每日召集熟悉军旅生</a>活和边界事务的人,询问有关山川、城镇、道路的险易广狭及远近情况,不出一个月,对蜀地了解得如同亲身游历过一般。


    文宗命令李德裕修缮堵塞清溪关,以截断南诏的入犯之路。李德裕上奏说:“通往南诏的小路极多,无法堵塞。只有派重兵镇守,才可确保没有闪失。”当时前来救援西川的北方兵马都已经返回各藩镇,只有河中、陈许的三千兵马尚在成都,朝廷下诏明年也将返回,蜀人为此惶恐不安。李德裕上奏请求将郑滑五百人、陈许一千人留下继续镇守蜀地,并说:“蜀兵习性懦弱,最近又被南诏打败。个个胆战心惊,不能担负征战戍边的重任。如果北方的兵力全部撤回,形势与杜元颖在时就毫无二致。朝臣建议罢兵,是由于灾祸不会殃及他们自身。希望朝廷责令他们每人都将建议写成状文,在政事堂存档。有朝一日由此招致失败,不能让我一个人独自接受国法处治。”朝廷完全同意李德裕的请求。于是,李德裕训练士卒,修葺城堡屏障,积聚粮草等物资储备,以加强边防,蜀地百姓大致安定下来。


    辛亥(831) 唐文宗大和五年


    春正月,卢龙将领杨志诚驱逐本镇节度使李载义。二月,朝廷任命杨志诚为留后。


    文宗听说杨志诚作乱,就召见宰相商议对策,牛僧孺说:“范阳自安史之乱以来,已非朝廷所有,刘总当权时曾暂时归顺朝廷,朝廷为此破费八十万缗钱,却一无所获。如今杨志诚夺取此地,就如同以前李载义夺取它一样。应该乘机安抚杨志诚,


    使捍北狄,不必计其逆顺。”上从之,以载义恭顺有功,拜太保,以志诚为留后。


    三月,贬漳王凑为巢县公,宋申锡为开州司马。


    上与申锡谋诛宦官,申锡引王璠为京兆尹,以密旨谕之,璠泄其谋。王守澄、郑注知之,使人诬告申锡谋立漳王,上甚怒。守澄欲遣骑屠申锡家,飞龙使马存亮固争曰:“如此,则京城自乱矣。”守澄乃止。


    上命捕所告品官晏敬则等,于禁中鞫之。皆自诬服,狱成。左常侍崔玄亮、给事中李固言、谏议大夫王质</a>、补阙卢钧等,请以狱事付外覆按。上曰:“吾已与大臣议之矣。”玄亮叩头流涕曰:“杀一匹夫,犹不可不重慎,况宰相乎!”上意稍解,复召宰相入议。牛僧孺曰:“人臣不过宰相,申锡复欲何求?且申锡殆不至此。”注恐覆按诈觉,乃劝守澄请止行贬黜。存亮即日致仕,坐死徙者数十百人,申锡竟卒于贬所。质,通之五世孙也。


    夏五月,命有司葺太庙。


    上以太庙两室破漏,逾月不葺,罚将作、度支、宗正俸,命中使帅工徒葺之。补阙韦温谏曰:“国家置百官,各有所司,苟为堕旷,宜择能者代之。今旷官者止于罚俸,而以其事委之内臣,是以宗庙为陛下所私,而百官皆为虚设也。”上善其言,即命有司葺之。


    李德裕索南诏所掠百姓得四千人。 秋八月,以崔郾为鄂岳观察使。


    让他捍卫北疆,抵御狄人的侵扰,不必计较此举是叛逆还是顺从。”文宗依言而行,考虑到李载义对朝廷恭顺有功,就授给他太保的官职,而让杨志诚担任留后。


    三月,漳王李凑被贬为巢县公,宋申锡被贬为开州司马。


    文宗与宋申锡密谋诛杀宦官,宋申锡引荐王璠担任京兆尹,并把文宗的密旨告诉他,王璠泄露了文宗与宋申锡的计谋。王守澄、郑注得知后,指使人诬告宋申锡图谋另立漳王,文宗特别生气。王守澄打算派骑兵前去屠杀宋申锡全家,飞龙使马存亮坚决争辩说:“这样一来,京城就自会大乱了。”王守澄这才罢手。


    文宗命令逮捕被告发的品官晏敬则等人,在宫中审讯他们。这些人都承认了被诬陷的不实之词,冤案铸成。左常侍崔玄亮、给事中李固言、谏议大夫王质、补阙卢钧等人,请求将这一案件交付御史台复审。文宗说:“我已经和大臣计议过了。”崔玄亮一边叩头一边流泪说:“杀一个百姓,还不能不慎重,何况宰相呢!”文宗的情绪稍微缓和下来,又召集宰相入宫商议。牛僧孺说:“臣子的最高职位不过宰相,宋申锡还能有什么企图?况且宋申锡大概不至于如此。”郑注唯恐复审时会阴谋败露,就劝说王守澄请求文宗只对宋申锡实行贬黜。马存亮当日辞官回家,受到此案牵连被处死或流放的达数十百人之多。宋申锡最终死在贬所。王质,是王通</a>的第五代孙。


    夏五月,文宗命令有关部门修葺太庙。


    文宗因为太庙的两间房子破旧漏雨,超过一个月没有得到修缮,扣罚将作、度支、宗正的俸禄,让宦官率领工匠去修缮太庙。补阙韦温劝谏说:“国家设置百官,各有各的职责,假如有人荒废其职,就应该选择贤能之人取代他。如今失职官员仅被扣罚俸禄,而把他们的职事委派给宦官,这样做就把宗庙当成陛下的私产,百官都形同虚设了。”文宗认为说得很对,立即命有关部门修葺太庙。


    李德裕向南诏索回被掳掠的百姓四千人。 秋八月,任命崔郾为鄂岳观察使。


    鄂岳多盗,剽行舟。郾训卒治兵,作蒙冲追讨,悉诛之。初,郾在陕,以宽仁为治,或经月不笞一人。及至鄂,严峻刑罚。或问其故,郾曰:“陕土瘠民贫,吾抚之不暇,尚恐其惊。鄂地险民杂,慓狡为奸,非用威刑,不能致治。政贵知变,盖谓此也。”


    九月,吐蕃将悉怛谋以维州来降,不受。


    李德裕简蜀兵羸弱者去四千余人,复募少壮者千人,募北兵得千五百人。与土兵参居,转相训习,日益精练,所作兵器无不坚利。


    至是,吐蕃维州副使悉怛谋请降,尽帅其众奔成都。德裕遣兵据其城,具奏其状。事下尚书省,集百官议,皆请如德裕策。牛僧孺曰:“吐蕃之境,四面各万里,失一维州,未能损其势。比来修好,约罢戍兵,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彼若来责曰:‘何事失信?’养马蔚茹川,上平凉阪,万骑缀回中,怒气直辞,不三日至咸阳桥,此时西南数千里外得百维州,何所用之?徒弃诚信,有害无利,此匹夫所不为,况天子乎!”上以为然,诏德裕以其城及悉怛谋等悉归之吐蕃。吐蕃诛之于境上,极其惨酷,德裕由是怨僧孺益深。


    壬子(832) 六年


    春正月,以水旱降系囚。 群臣上尊号,不受。


    鄂岳盗贼很多,经常剽劫过往的航船。崔郾训练士卒,治备兵器,制造战船追讨盗贼,全部诛除了他们。当初,崔郾在陕虢,为政宽厚仁惠,有时一个月不鞭笞一个人。等到了鄂岳任职,崔郾以严刑峻法治理。有人问他是什么缘故,崔郾说:“陕虢土地瘠薄,百姓贫困,我安抚他们还来不及,还担心他们会受惊扰。鄂岳地势险要,人口复杂,人们剽悍狡诈,为非作歹,不动用重刑,就无法治理。为政贵在懂得变通,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九月,吐蕃将领悉怛谋率维州城前来归降,朝廷没有接受。


    李德裕将蜀兵当中体质瘦弱的四千多人淘汰之后,又招募了一千名年轻力壮的士卒,招募到北方士卒一千五百人。让北方兵与当地兵杂居在一起,相互影响,军队日益精干,制造的兵器都非常坚实锋利。


    到这时,吐蕃维州副使悉怛谋请求归降,率领全部人马奔往成都。李德裕派兵占领维州城,将这件事详细上奏朝廷。文宗将此事交给尚书省,召集百官计议,大家都请求按照李德裕的计策行事。牛僧孺说:“吐蕃的边境,四面各有万里之遥,丢失一个维州,并不能损害他们的国势。近来唐与吐蕃修好,约定双方停止交战,中原制御戎狄,应以信守诺言为上策。如果吐蕃前来责问说:‘为什么失信?’然后在蔚茹川放养战马,派兵直上平凉阪,千军万马驻扎在回中,怒气冲天理直气壮,不到三天就会打到咸阳桥,这时即使征西南数千里之外得到一百个维州,又有什么用处?白白地丢弃诚信,只有害处没有好处,这是连一个百姓都不会做的事,何况天子呢!”文宗以为言之有理,下诏命李德裕将维州城以及悉怛谋等人全部送归吐蕃。吐蕃在边境上诛杀悉怛谋等人,手段极其残酷狠毒,李德裕由此加深了对牛僧孺的憎恨。


    壬子(832) 唐文宗大和六年


    春正月,由于水旱灾害,朝廷给关押在狱中的囚犯减刑。群臣向文宗进献尊号,文宗没有接受。


    韦温言:“今水旱为灾,恐非崇饰徽称之时。”上善之,辞不受。


    回鹘昭礼可汗为其下所杀。


    从子胡特勒立。


    冬十月,立鲁王永为太子。 十二月,牛僧孺罢为淮南节度使。


    西川监军王践言入知枢密,数为上言:“缚送悉怛谋以快虏心,绝降者,非计也。”上亦悔之,尤僧孺失策,僧孺内不自安。会上谓宰相曰:“天下何时当太平,卿等亦有意于此乎?”僧孺对曰:“太平无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虽非至理,亦谓小康。陛下若别求太平,非臣所及。”因累表请罢,乃出镇淮南。


    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入朝。 以李德裕为兵部尚书。


    初,李宗闵与德裕有隙,及德裕还自西川,上注意甚厚,朝夕且为相。宗闵百方沮之不能,深以为忧。京兆尹杜悰谓曰:“德裕有文学,而不由科第,常用此为慊慊。若使之知举,则可以平宿憾矣。”宗闵曰:“更思其次。”悰曰:“不则用为御史大夫。”宗闵曰:“可矣。”悰乃诣德裕告之,德裕惊喜泣下,寄谢重沓。宗闵复与给事中杨虞卿谋之,事遂中止。


    癸丑(833) 七年


    春正月,加刘从谏同平章事,遣归镇。


    初,从谏以忠义自任,入朝,欲请他镇。既至,见朝廷事柄不一,心轻朝廷,故归而益骄。


    韦温说:“现在水旱成灾,恐怕不是文饰陛下美好称号的时候。”文宗认为他的意见好,就没有接受尊号。


    回鹘昭礼可汗被他的部下杀害。


    昭礼可汗的侄子胡特勒即位。


    冬十月,册立鲁王李永为太子。 十二月,牛僧孺罢免为淮南节度使。


    西川监军王践言回朝担任枢密官,多次在文宗面前说:“将悉怛谋捆绑起来送还,让吐蕃人心大快,断绝了归降者的路径,不是好主意。”文宗也很懊悔,怪罪牛僧孺失策,牛僧孺内心不安。恰好文宗对宰相说:“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太平,你们也有这个想法吗?”牛僧孺回答说:“太平盛世本无固定的景象。如今周边的蛮夷不至于交相侵犯,老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虽然达不到大治,也可称得上小康。陛下如果另外追求太平盛世,我力所不及。”于是牛僧孺屡次上表请求罢相,文宗就命他出任淮南节度使。


    昭义节度使刘从谏进京朝见。 任命李德裕为兵部尚书。


    起初,李宗闵与李德裕有隔阂,及至李德裕自西川回朝,文宗对他非常器重,很快就将出任宰相。李宗闵千方百计地加以阻挠也不能得逞,为此十分忧虑。京兆尹杜悰对李宗闵说:“李德裕有文学才能,却没有经过科举考试,常常因此感到怅恨。如果让他主持科举考试,就可以平息积怨了。”李宗闵说:“再想想其他的办法。”杜悰说:“不然就任命他为御史大夫。”李宗闵说:“可以。”杜悰去告诉李德裕,李德裕又惊又喜,流下眼泪,反复请杜悰转达谢意。李宗闵又将此事与给事中杨虞卿商量,事情就此半途搁置下来。


    癸丑(833) 唐文宗大和七年


    春正月,加封刘从谏为同平章事,打发他返回本镇。


    起初,刘从谏以忠义为己任,入朝参拜文宗,想请求调往其他藩镇。入朝后,见到朝廷政事分歧,权柄不一,于是产生轻视朝廷之意,所以回到藩镇后益发骄狂。


    二月,以李德裕同平章事。


    德裕入谢,上与之论朋党事。时给事中杨虞卿与从兄中书舍人汝士等善交结,依附权要。上闻而恶之,故与德裕言,首及之,德裕因得以排其所不悦者。他日,上复言及朋党,李宗闵曰:“臣素知之,故虞卿辈臣皆不与美官。”李德裕曰:“给、舍非美官而何?”宗闵失色。


    夏四月,册回鹘彰信可汗。 六月,以李载义为河东节度使。


    先是,回鹘每入贡,所过暴掠,州县不敢诘,但严兵防卫而已。载义至镇,回鹘使者李畅入贡,载义谓之曰:“可汗遣将军入贡修好,非遣将军陵践上国也。将军不戢部曲,使之侵盗,载义亦得杀之,勿谓中国之法可忽也。”于是悉罢防卫兵,但使二卒守其门。畅畏服,不敢犯令。


    以郑覃为御史大夫。


    初,李宗闵恶覃在禁中数言事,奏罢其侍讲。上从容谓宰相曰:“殷侑经术颇似郑覃。”宗闵对曰:“覃、侑经术诚可尚,然论议不足听。”李德裕曰:“覃、侑议论,他人不欲闻,惟陛下欲闻之,幸甚。”后旬日,宣出,除覃御史大夫。宗闵谓枢密使崔潭峻曰:“事皆宣出,安用中书?”潭峻曰:“八年天子,听其自行事,亦可矣。”宗闵愀然而止。


    李宗闵罢。 秋七月,以王涯同平章事,兼度支盐铁转运使。 以李程为宣武节度使。


    二月,任命李德裕为同平章事。


    李德裕进宫向文宗谢恩,文宗与他谈论朋党问题。当时给事中杨虞卿和堂兄中书舍人杨汝士等人密切勾结,依附朝廷权要人物。文宗听说后很厌恶他们,所以与李德裕谈话,首先谈到这一问题,李德裕借机得以排挤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人。又一天,文宗又一次谈到朋党问题,李宗闵说:“我历来知道这个问题,所以我都没有给杨虞卿等人好的官职。”李德裕说:“给事中、中书舍人不是好官又是什么?”李宗闵听了脸色很难看。


    夏四月,朝廷册封回鹘彰信可汗。 六月,任命李载义为河东节度使。


    此前,回鹘每次入朝进贡,所到之处必定大肆掳掠,州县官府不敢责难,只能派重兵防卫。李载义上任后,回鹘使者李畅入朝进贡,李载义对他说:“可汗派将军入朝进贡是为了修好,不是派将军侵凌践踏大唐百姓的。如果将军不能约束部下兵士,致使他们侵暴为盗,我也有权诛杀他们,不要以为中原的法律可以轻视。”于是下令解除各州县进行防卫的军队,只派两个士卒守卫城门。李畅畏惧慑服,不敢触犯法令。


    任命郑覃为御史大夫。


    当初,李宗闵憎恶郑覃在宫中多次议论朝政,奏请罢去郑覃翰林侍讲学士的职务。文宗从容地对宰相说:“殷侑的儒家经术水平和郑覃很接近。”李宗闵回答说:“郑覃、殷侑在经术上的成就确实值得推崇,不过他们对朝政的议论不值得听取。”李德裕说:“郑覃、殷侑对朝政得失的议论,别人不爱听,只有陛下想听他们的意见,值得庆幸。”事后十来天,朝廷宣布文宗的诏命,任命郑覃担任御史大夫。李宗闵对枢密使崔潭峻说:“什么事都由皇上亲自决定,还用中书省干什么?”崔潭峻说:“陛下登基已经八年,听凭他自行处理政事,也是应该的。”李宗闵愀然变色,不敢再说什么。


    李宗闵罢相。 秋七月,任王涯为同平章事,兼度支盐铁转运使。 任李程为宣武节度使。


    宣武阙帅,李德裕请徙刘从谏镇之,因拔出上党,不使与山东连结。上以为未可,乃以命程。


    八月,诏诸王出閤。停进士试诗赋。


    上患近世文士不通经术,李德裕请依杨绾议,罢诗赋。又言:“昔玄宗以临淄王定内难,疑忌宗室,不令出閤,议者以为幽闭骨肉,亏伤人伦。天宝之末、建中之初,所以悉为安禄山、朱泚所鱼肉者,由聚于一宫故也。陛下诚能听其年高属疏者出閤,又除诸州上佐,使携其男女出外昏嫁,此则百年弊法一旦去之,海内孰不欣悦?”上曰:“兹事朕久知其不可。今诸王岂无贤才,无所施耳。”于是下诏并停诗赋。然诸王出閤,竟以议所除官不决而罢。


    加卢龙节度使杨志诚右仆射。


    初,以志诚为吏部尚书,志诚怒不得仆射,留官告使。朝廷不得已,加志诚仆射,别遣使慰谕之。


    杜牧愤河朔三镇之桀骜,而朝廷议者专事姑息,乃作《罪言》曰:“上策莫如先自治,中策莫如取魏,最下策为浪战,不计地势,不审攻守是也。”


    又伤府兵废坏,作《原十六卫》曰:“贞观中,内以十六卫蓄养戎臣,外开折冲果毅府五百七十四以储兵伍。有事则戎臣提兵居外,无事则放兵居内。其居内也,富贵恩泽以奉养之,所部之兵散舍诸府,三时耕稼,一时治武。籍藏


    宣武节度使出了空缺,李德裕奏请调刘从谏镇守宣武,借机将他调离上党,避免他与山东的藩镇势力勾结。文宗认为不妥,就任命李程为宣武节度使。


    八月,文宗下诏宗室诸王出就封国。停止进士科考试诗赋。


    文宗担忧近代以来文人士大夫不通晓儒家经学,李德裕请求依照杨绾的建议,停止以诗赋取士。又说:“从前玄宗以临淄王的身份平定宫廷变乱,之后就怀疑猜忌宗室成员,不让他们出就封国,议论此事的人认为幽禁骨肉亲人,损伤人伦大道。天宝末年、建中初年,宗室之所以全遭到安禄山、朱泚的杀害,就是由于诸王聚居在一座宫里的缘故。陛下如果真能听任那些年事已高、亲属关系又疏远的诸王出就封国,并且任命他们在各州做僚佐,让他们携带子女到地方上完婚出嫁,这就使实行百年之久的弊法得以一朝废除,天下人谁不为此高兴?”文宗说:“朕早就知道此事不合情理。如今诸王中怎能没有贤才,只是无处施展罢了。”于是文宗下诏同时停止诗赋取士。然而诸王出就封国之事,最终因为对他们任什么职位意见不一而不了了之。


    加封卢龙节度使杨志诚为右仆射。


    起初,朝廷任命杨志诚为吏部尚书,杨志诚没有得任仆射,十分恼怒,便将官告使扣留。朝廷出于无奈,加封杨志诚为仆射,另外派使者前去抚慰。


    杜牧感愤于河朔三镇桀骜不驯,而朝廷议论此事的人一味主张姑息迁就,就写了《罪言》一文说</a>:“最上策不如先治理内部,中策不如夺取魏博,最下策是轻率出战,是不考虑地势优劣,不明白攻守方略的做法。”


    杜牧又为府兵制的废弛而痛心,写了《原十六卫》一文,说:“贞观年间,在朝廷设置十六卫用来蓄养武将,在各地设立折冲果毅府五百七十四处用来储备兵员。遇有战事,武将就统领军队在外征战;没有战事,就交出军队供职朝廷。武将供职朝廷时,皇上用富贵恩惠来供养他们,部下士卒被分散安置在各个折冲果毅府,一年春、夏、秋三季务农,冬季操练军事。士卒的军籍保存


    将府,伍散田亩,力解势破,人人自爱,虽有蚩尤</a>为帅,亦不可使为乱耳。及其居外也,缘部之兵被檄乃来,斧钺在前,爵赏在后,飘暴交捽,岂暇异略,虽有蚩尤为帅,亦无能为叛也。自贞观至于开元百三十年间,戎臣兵伍未始逆篡,此大圣人所以柄统轻重,制鄣表里圣算神术也。至于开元末,愚儒请罢府兵,武夫请搏四夷,于是府兵内铲,边兵外作,尾大中乾,成燕偏重,而天下掀然,根萌烬燃矣。盖兵居外则叛,居内则篡,使外不叛,内不篡,其置府立卫乎!近代以来,为将者率皆市儿辈,多赍金玉,负倚幽阴,折券受质而得之,绝不识礼义之教,复无慷慨之气。其强杰愎悖者,则挠削法制,斩族忠良,力一势便,罔不为寇。其阴昵巧狡者,亦能家算口敛,委于邪幸,由卿市公,去郡得都,四履所治,指为别馆。是以天下兵乱不息,齐人干耗,靡不由是矣。呜呼,文皇帝十六卫之旨,其谁原而复之乎!”


    又作《战论》曰:“河北视天下犹珠玑也,天下视河北犹四支也。河北气俗浑厚,果于战耕,加以土息健马,便于驰敌。是以出则胜,处则饶,不窥天下之产,自可封殖,亦犹大农之家,不待珠玑然后以为富也。国家无河北,则精甲锐卒、良弓健马无有也。河东、盟津、滑台、大梁、彭城、


    在军府,兵员散在田间,势力分散,人人自珍自重,所以即使由蚩尤担任统帅,也不可能使他们作乱。及至武将征战在外,因为所统领的士卒接到征召公文才能前来,这时前有斧钺军法,后有爵禄赏赐,军情十万火急,士卒哪里有闲暇另作图谋,所以即使由蚩尤担任主帅,也无法使他们反叛。从贞观到开元一百三十年间,武将、士卒从不叛逆篡乱,这是大圣人太宗能够以皇权控制局面,号令内外的神机妙算的法术。到了开元末年,愚钝的儒生请求取消府兵,武将请求进击周边蛮夷,于是府兵废除于内,边兵兴起于外,形成尾大不掉、外强中干的局面,使得安禄山在幽州拥有重兵,天下为之掀动,如同根已发芽,柴已成火。大约武将拥兵在外就会反叛朝廷,内居朝廷就会篡夺皇位,要使武将在外不反叛,居朝不篡逆,最好的措施难道不是设置折冲果毅府和十六卫吗!近世以来,出任将领的人大都是市井好利之徒,他们以大量的金银玉帛行贿,依附掌权宦官,在宦官毁弃债券、接受财货后,才得到武将的职务,根本不懂礼义之道,又没有慷慨激昂的正气。那些强悍凶暴、违乱忤逆的武将,破坏朝廷法律,残杀忠良,一旦大权独揽,形势于己有利,没有不成为匪寇的。那些阴险狡谲的武将,又能将挨家挨户按人头盘剥来的赋税,用来贿赂邪佞宠臣,由九卿一下子就买到三公的头衔,由州郡长官一下子就得到都城府尹的职位,将自己的辖区任意指为自家的别馆。所以天下战乱不止,百姓消耗殆尽,无不由于这个缘故。呜呼,太宗文皇帝设置十六卫的用意,谁能按照原样恢复起来呢!”


    杜牧又写了《战论》一文说:“从河北看全国,河北犹如一颗珍珠;从全国看河北,河北犹如人的四肢。河北民俗温和朴厚,长于征战和农耕,加上当地出产骏马,十分便于奔驰抗敌。因此出兵作战就取胜,闭门自处就富饶,不必窥视全国的物产,就可以由自己培育繁殖,就像农家大户,不必等有了珠宝然后才算富足。国家失去河北,那么精良的甲胄、精锐的士卒、优良的弓箭、矫健的战马就失去来源。河东、盟津、滑台、大梁、彭城、


    东平尽宿厚兵,不可他使。六镇之师低首仰给,咸阳西北戎夷大屯,赤地尽取,始能应费。四支尽解,头腹兀然,其能以是久为安乎!诚能治其五败,则一战可定,四支可生。战士离落,兵甲钝弊,是不蒐练之过,其败一也。百人荷戈,千夫仰食,此不责实之过,其败二也。小胜则张皇邀赏,贵极富溢,则不肯搜奇出死以勤于我,此厚赏之过,其败三也。多丧兵士,跳身而来,回视刀锯,气色甚安,此轻罚之过,其败四也。大将兵柄不得自专,恩臣敕使迭来挥之,愰骇之间,虏骑乘之,遂取吾之鼓旗,此不专任之过,其败五也。今诚欲调持干戈,洒扫垢污,以为万世安,而乃踵前非,是不可为也。”


    “议者曰:‘夫倔强之徒,吾以良将劲兵为衔策,高位美爵充饱其肠,安而不挠,外而不拘,亦犹豢扰虎狼而不拂其心,则忿气不萌。此大历、贞元所以守邦也,亦何必疾战,焚煎吾民,然后以为快也?’愚曰:生人油然多欲,欲而不得,则争乱随之。是以教笞于家,刑罚于国,征伐于天下,此所以裁其欲而塞其争也。大历、贞元之间尽反此道,提区区之有而塞无涯之争,是以首尾指支几不能相运掉也。不知非此,而反用以为经,愚见为盗者非止于河北而已。”


    东平全都驻扎重兵,不能派往别处。以上六镇的军队全都恭顺地等待朝廷的衣食供给,朝廷又要在咸阳西北屯驻重兵以防御戎夷,只有把土地榨取得空无所有,才能维持军用开支。这等于四肢全被分解,仅剩下头和身子突兀可见,难道以这种局面能长久保持安定吗!如果朝廷能根治五个方面的失败,只要一战就可稳定全局,四肢也有望再生。士卒离散流落,武器装备钝坏,这是没有抓紧训练的过失,是一败。明明只是一百个士卒手执干戈,但花名册上却有一千人需要供给衣食,这是朝廷没有求实的过失,是二败。遇有小胜就张狂仓促地向朝廷请求封赏,一旦官爵贵盛,财产富足,就不肯搜求奇计死力效命,这是奖赏过重的过失,是三败。作战中士卒大量伤亡,将领只身逃回,面对刀锯刑罚,神色十分镇静,这是朝廷处罚太轻的过失,是四败。主帅不能独揽兵权,派往前线的恩臣敕使轮流发号施令,恍惚惊骇之际,敌人的骑兵乘机来犯,就夺走我军的旗鼓,这是朝廷不肯让主帅专掌兵权的过失,是五败。现在,如果朝廷真的要调动军队,洗刷污浊,以开创千秋万代国泰民安的局面,而竟然重蹈先前的错误,这样做是不可行的。”


    “议论朝政的人说:‘对于桀骜不驯的武夫,我们应该用精兵良将来加以控制,用高官贵爵来满足他们的愿望,让他们安分守己而不敢犯法,行动自由而不受拘束,就像豢养驯服虎狼,不违背它们的心意,它们的怒气就不会萌发。这就是大历、贞元年间安邦守国的方法,又何必急于内战,让百姓遭受煎熬,然后才感到痛快?’我认为:人类自然有许多欲望,欲望得不到满足,接着就要发生争夺与祸乱。所以在家庭中用竹板教训子弟,在一方用刑罚约束百姓,在全国用军队征讨叛逆,这就是减少私欲、杜绝争夺的办法。大历、贞元年间的做法完全背离这一正道,朝廷企图用仅有的那么一点官爵去禁止藩镇将领无限贪欲的争夺,所以才出现首尾四肢几乎瘫痪,不能互相照应的局面。没有认识到大历、贞元年间的做法是错误的,反而看作常道,我看当强盗的人就不仅局限在河北了。”


    又注《孙子》,为之序曰:“兵者刑也,刑者政事也,为夫子之徒,实仲由、冉有之事也。不知自何代分为二道,搢绅之士不敢言兵,苟有言者,世以为粗暴异人,人不比数。不知自古主兵者,必圣贤、才能、多闻博识之士,乃能有功。议于廊庙之上,兵形已成,然后付之于将耳。彼为相者曰:‘兵非吾事,吾不当知。’君子曰:‘叨居其位可也。’”


    九月,以郑注为右神策判官。


    注依倚王守澄,权势熏灼,上深恶之。侍御史李款阁内奏弹之,旬日之间,章数十上,守澄匿注于右军。左军中尉韦元素恶注,军将李弘楚说元素召而杀之,因见上请罪,元素从之。注至,蠖屈鼠伏,佞辞泉涌。元素不觉执手款曲,以金帛厚遗而遣之。弘楚怒,解职去。


    王涯为相,注有功焉,且畏王守澄,遂寝李款之奏。守澄言注于上而释之。寻奏为侍御史,充右神策判官,朝野骇叹。


    冬十二月,群臣上尊号,不受。


    群臣上尊号,会中使薛季稜自同、华还,言闾阎凋弊,上叹曰:“关中小稔,百姓尚尔,况江、淮比年大水,其人如何?吾无术以救之,敢崇虚名乎!”因以通天犀带赏季稜。群臣四上表,竟不受。


    上有疾。


    杜牧又注释《孙子》一书,在为该书写的序言中说</a>:“军事就是刑罚,刑罚就是政治,在孔夫子的学生中,那实际是仲由、冉有去做的事。不知从什么时代开始分为文武二道,士大夫不敢谈论军事,假若有人谈及,世人就视之为粗暴怪异之人,不屑于与他为伍。人们不知道自古以来主持用兵的人,一定是圣明贤德、才能出众、见多识广的人,才能有所建树。他们在庙堂之上计议作战方案时,整个军事部署已经成熟,然后才交给领兵的武将去执行。那些身为宰相的人说:‘军事与我无关,我不用知晓。’君子应该对他说:‘你该离开宰相的职位了。’”


    九月,任命郑注为右神策军判官。


    郑注依靠王守澄,权势炙手可热,文宗对他十分憎恶。侍御史李款在殿上弹劾郑注,十天之间,呈上奏章数十份,王守澄将郑注藏匿在右神策军中。左神策军中尉韦元素痛恨郑注,军中将领李弘楚劝韦元素将郑注召来杀掉,再去见文宗请求治罪,韦元素依言而行。郑注来到韦元素处,像蠖一样缩着身子,像老鼠一样蜷伏一团,花言巧语像泉水一样滔滔不绝。韦元素不知不觉地竟然拉住他的手倾诉衷肠,并赠送他大量的金银丝帛,打发他回去。李弘楚十分生气,辞掉官职离去。


    王涯能当宰相,郑注为他出过力,况且王涯又畏惧王守澄,就将李款的奏章压下。王守澄在文宗面前为郑注说好话,得到文宗的宽容。不久王守澄又奏举郑注为侍御史,充任右神策军判官,朝廷内外无不惊骇感叹。


    冬十二月,群臣向文宗进献尊号,文宗没有接受。


    群臣向文宗进献尊号时,恰巧中使薛季稜从同州、华州回来,讲述了民间衰败的情形,文宗叹息说:“关中一带今年小有丰收,百姓尚且如此,何况江、淮一带近年连发大水,那里的人民将如何生活?我没有办法拯救他们,怎敢看重徒有其名的尊号!”于是文宗就把通天犀带赏给薛季稜。群臣四次上表,文宗始终不肯接受。


    文宗生病。


    上始得风疾,不能言。王守澄荐郑注,上饮其药,颇有验,遂有宠。然上自是神识耗减,不能复故。


    甲寅(834) 八年


    春二月朔,日食。 夏六月,旱。


    上以久旱,诏求致雨之方。司门员外郎李中敏上表曰:“仍岁大旱,直以宋申锡之冤滥,郑注之奸邪。今斩注而雪申锡,天必雨矣。”不从,中敏乃谢病归东都。


    冬十月,幽州军乱,逐节度使杨志诚,推史元忠主留务,志诚伏诛。


    元忠献志诚所造衮衣僭物,诏流岭南,道杀之。


    以李宗闵同平章事。李德裕罢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以李仲言为翰林侍读学士。


    初,李仲言流象州,遇赦,还东都。会留守李逢吉思复入相,仲言自言与郑注善,逢吉使仲言厚赂之。注引仲言见王守澄,守澄荐于上,言其善《易》。仲言仪状秀伟,倜傥尚气,颇工文辞,有口辩,多权数。上见之大悦,欲以为谏官,置之翰林。李德裕曰:“仲言向所为计,陛下必尽知之,岂宜置之近侍?”上曰:“然岂不容其改过?”对曰:“臣闻惟颜回能不二过。彼圣贤之过,但思虑不至,或失中道耳。仲言之恶著于心本,安能悛改邪?”上曰:“逢吉荐之,朕不欲食言。”对曰:“逢吉身为宰相,乃荐奸邪以误国,亦罪人也。”上曰:“然则别除一官。”对曰:“亦不可。”上顾王涯,


    文宗开始得了中风,不能讲话。王守澄举荐郑注来医治,文宗吃了他的药,很灵验,于是郑注受到宠信。然而自此以后文宗神智损耗,不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甲寅(834) 唐文宗大和八年


    春二月初一,发生日食。 夏六月,发生干旱。


    文宗因久旱无雨,下诏访求能降雨的方术。司门员外郎李中敏上表说:“连年大旱,只是由于宋申锡的冤气弥漫,郑注的奸诈邪佞。如今如果杀死郑注,为宋申锡洗雪冤屈,天一定会下雨。”文宗不肯采纳,李中敏就托病辞官,回东都洛阳去了。


    冬十月,幽州军作乱,驱逐节度使杨志诚,推举史元忠主持留后事务,杨志诚伏法被杀。


    史元忠将杨志诚制作的皇帝龙袍及僭越之物呈献给朝廷,文宗下诏将杨志诚流放岭南,在半路上将他杀死。


    任命李宗闵为同平章事。李德裕罢免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任命李仲言为翰林院侍读学士。


    当初,李仲言流放象州,遇到大赦,返回东都洛阳。正巧东都留守李逢吉想再次入朝出任宰相,李仲言自称与郑注关系密切,李逢吉就指使李仲言重金贿赂郑注。郑注将李仲言引荐给王守澄,王守澄将他举荐给文宗,并说他精通《周易</a>》。李仲言容貌俊秀,身材魁伟,潇洒豪迈,很善于辞令,有口才,又有权谋手段。文宗见到他非常高兴,打算让他担任谏官,安插在翰林院。李德裕说:“李仲言先前所做的打算,陛下想必全都知晓,这种人怎么适宜安置在近侍人员之列?”文宗说:“然而难道不容许他改正过错吗?”李德裕回答说:“我听说只有颜回能做到不重犯先前的过失。况且圣贤的过失,只是由于思虑不周,或者偏离了正道。李仲言的邪恶来自本心,怎么能悔改?”文宗说:“是李逢吉举荐的,我不想食言。”李德裕回答说:“李逢吉身为宰相,竟然举荐奸邪之人危害国家,他也是罪人!”文宗说:“那么就另外任命他一个官职。”李德裕回答说:“那也不行。”文宗回头看王涯,


    涯对曰:“可。”德裕挥手止之,上回顾适见,不怿而罢。始,涯闻上欲用仲言,草谏疏极愤激,既而见上意坚,且畏其党盛,遂中变。


    寻以仲言为四门助教,给事中郑肃、韩佽封还敕书。德裕出中书,王涯诈谓二人曰:“李公适留语,令二阁老不用封敕。”二人即行下。德裕闻之,大惊曰:“有司封驳,岂当禀宰相意邪!”仲言及注皆恶德裕,以宗闵与德裕不相悦,引宗闵以敌之。上遂相宗闵,而出德裕于兴元。是日,以仲言为侍读,给事中高铢、郑肃、韩佽、谏议大夫郭承嘏、中书舍人权璩等争之,不能得。仲言寻改名训。


    令进士复试诗赋。 以李德裕为兵部尚书。


    德裕见上,请留京师故也。


    十一月,成德节度使王庭凑卒,子元逵自知留后。


    元逵改父所为,事朝廷甚谨。


    以李德裕为镇海节度使。


    李宗闵言德裕制命已行,不宜自便,诏复以德裕镇浙西。时德裕、宗闵各有朋党,互相挤援,上患之,每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


    以王璠为尚书左丞。


    郑注深德璠,李训亦与之善,共荐之。


    王涯回答说:“可以授官。”李德裕挥手制止他,正好被文宗回头看到,文宗很不高兴,将此事搁置下来。起初,王涯听说文宗打算起用李仲言,草拟进谏奏疏时措辞非常愤慨激烈,不久看到文宗起用李仲言的态度十分坚决,又畏惧李仲言一党势力强大,就中途改变了立场。


    不久任命李仲言担任四门助教,给事中郑肃、韩佽封还敕书,打算驳回对李仲言的任命。李德裕离开中书省,王涯欺骗郑肃、韩佽说:“李德裕刚才留下话,让你们二位阁老不要驳回敕书。”二人当即将敕命下发。李德裕闻讯,大吃一惊说:“有关部门封还驳回敕书,难道应当秉承宰相的意图吗!”李仲言以及郑注都憎恨李德裕,由于李宗闵与李德裕关系不好,就引荐李宗闵来顶替李德裕。文宗于是任命李宗闵为宰相,而将李德裕外放为兴元节度使。这一天,文宗任命李仲言为侍读,给事中高铢、郑肃、韩佽、谏议大夫郭承嘏、中书舍人权璩等人极力反对,没有获得文宗同意。李仲言不久改名李训。


    有诏恢复进士考试中诗赋取士的制度。 任李德裕为兵部尚书。


    这是由于李德裕面见文宗,请求留在京城的缘故。


    十一月,成德节度使王庭凑去世,儿子王元逵自行主持留后事务。


    王元逵一改父亲的所作所为,侍奉朝廷非常谨慎小心。


    任命李德裕为镇海节度使。


    李宗闵进言说关于李德裕的任命已经下达,不应该为了他自己方便而更改,文宗又一次降诏委派李德裕出镇浙西。当时李德裕、李宗闵各有同党,互相间都支援自己一方,而排挤对方。文宗对此十分忧虑,每每叹息说:“除去河北的逆贼容易,除去朝廷的朋党太难。”


    任命王璠为尚书左丞。


    郑注十分感激王璠,李训也同王璠关系友善,郑、李二人共同举荐王璠任此官职。


    乙卯(835) 九年


    春正月,以王元逵为成德节度使。 浚曲江及昆明池。


    郑注言秦地有灾,宜兴役以禳之也。


    三月,以史元忠为卢龙节度使。 夏四月,以李德裕为宾客分司。 以郑注守太仆卿,兼御史大夫。


    注举李款自代,曰:“加臣之罪,虽于理而无辜,在款之诚乃事君而尽节。”人皆哂之。


    路隋罢为镇海节度使。


    初,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漳王傅母杜仲阳,坐宋申锡事放归金陵,诏德裕存处之。至是,王璠等奏德裕厚赂仲阳,阴结漳王,图为不轨。上怒甚,路隋曰:“德裕不至此。果如所言,臣亦应得罪。”乃以德裕为宾客分司,而以隋代之,不得面辞而去。


    以贾同平章事。


    性褊躁轻率,与李德裕有隙,而善于宗闵、郑注,故上用之。


    贬李德裕为袁州长史。


    制以上初得疾,王涯呼德裕问起居,不至。又在蜀征逋悬钱,百姓愁困,贬之。


    五月,以仇士良为神策中尉。


    初,宋申锡获罪,宦官益横,上不能堪。李训、郑注揣知上意,数以微言劝上,上意其可与谋大事,遂密以诚告之。训、注遂以诛宦官为己任,二人言,无不从,声势烜赫。注多在禁中,或时休沐,宾客填门,赂遗山积。外人但


    乙卯(835) 唐文宗大和九年


    春正月,任命王元逵为成德节度使。 疏通曲江以及昆明池。


    郑注说秦地发生灾害,应该大兴劳役来驱难消灾。


    三月,任命史元忠为卢龙节度使。 夏四月,任命李德裕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任命郑注代理太仆卿,兼御史大夫。


    郑注推举李款代替自己的职务,并说:“李款加在我头上的罪名,虽然从情理上看我实属无辜,然而对于李款的忠诚来说,是侍奉君主而竭尽臣节。”人们听说后都讥笑他。


    路隋被罢免为镇海节度使。


    当初,李德裕任浙西观察使时,漳王李凑的傅母杜仲阳,因受到宋申锡一案的牵连被逐回金陵,文宗下诏李德裕抚慰安置杜仲阳。到这时,王璠等人奏称李德裕重金贿赂杜仲阳,暗中勾结漳王李凑,图谋不轨。文宗十分恼怒,路隋说:“李德裕不至于此。如果真像王璠他们说的那样,我也应该获罪。”于是让李德裕担任太子宾客,分司东都,由路隋代替他镇海节度使的职务,不准他当面向文宗辞行,直接离开。


    任命贾为同平章事。


    贾心胸狭隘,性情急躁而又轻率,与李德裕有矛盾,而和李宗闵、郑注关系密切,所以文宗任用他。


    李德裕被贬为袁州长史。


    制书说,文宗刚生病时,王涯招呼李德裕前来问候病情,李德裕没去。又说李德裕在剑南西川征收拖欠的税钱,导致百姓愁苦困窘,因此加以贬谪。


    五月,任命仇土良为神策军中尉。


    当初,宋申锡蒙受罪名,宦官越发骄横,文宗不能忍受。李训、郑注猜透文宗的心思,多次委婉地劝说文宗,文宗觉得可以和他们二人计议大事,就秘密将自己的真实意图告诉二人。于是李训、郑注把诛除宦官为己任,他们两人的建言,文宗无不采纳,二人的声威权势显赫至极。郑注多数时间住在宫中,有时休假在家,来访的宾客堵在门前,贿赂馈赠的财物堆积如山。外人只


    知训、注倚宦官作威福,不知其与上有密谋也。


    上之立也,仇士良有功,王守澄抑之,由是有隙。训、注为上谋,进擢士良以分守澄之权。


    六月,贬李宗闵为明州刺史。秋七月,以李固言同平章事。


    京城讹言郑注为上合金丹,须小儿心肝,民间惊惶。郑注素恶京兆尹杨虞卿,与李训共构之,云此语出于虞卿家人。上怒,下虞卿狱。注求为两省官,李宗闵不许,注毁之于上。会宗闵救虞卿,上怒,叱出,贬之,虞卿亦贬虔州司马,而以李固言为相。


    训、注为上画太平之策,以为当先除宦官,次复河湟,次清河北。开陈方略,如指诸掌。上以为信,宠任日隆,连逐三相,威震天下,于是平生丝恩发怨无不报者。


    贬李甘为封州司马。


    时人皆言郑注朝夕且为相,侍御史李甘扬言于朝曰:“白麻出,我必坏之于庭。”故及于贬。然训亦忌注,不欲使为相,事竟寝。


    以郑注为翰林侍读学士,贬李珏为江州刺史。


    注好服鹿裘,以隐沦自处,上以师友待之。注之初得幸,上尝问翰林学士李珏曰:“卿知有郑注乎?”对曰:“臣岂不知,其人奸邪,陛下宠之,恐无益圣德。臣忝在近密,安敢与此人交通!”


    至是,以注为工部尚书、翰林侍读学士,珏贬江州。


    知道李训、郑注倚仗宦官作威作福,不知道他们和文宗有密谋。


    文宗得以即位,仇士良有大功,王守澄压制他,由此两人产生了矛盾。李训、郑注为文宗谋划献计,提拔仇士良以分散王守澄的权力。


    六月,李宗闵被贬为明州刺史。秋七月,任命李固言为同平章事。


    京城谣传郑注为文宗配制金丹,须用小孩的心肝,百姓惊恐万状。郑注平素憎恨京兆尹杨虞卿,就与李训一同构陷他,说谣言出自杨虞卿家人之口。文宗大怒,将杨虞卿下狱治罪。郑注谋求在中书、门下两省当官,李宗闵不同意,郑注就在文宗面前诋毁李宗闵。正巧李宗闵在文宗面前营救杨虞卿,文宗大怒,将他呵斥出去,并贬谪了他,杨虞卿也被贬为虔州司马,而让李固言出任宰相。


    李训、郑注为文宗谋划天下太平的计策,认为应当首先铲除宦官,其次收复河湟地区,再次肃清黄河以北的藩镇势力。二人开列治国计策,好像了如指掌。文宗认为真实可行,对二人的宠爱信任日甚一日,接连驱逐三个宰相,二人的威势震撼天下,于是对平时与自己有丝毫恩怨的人,他们无不予以报答或报复。


    李甘被贬为封州司马。


    当时人们都认为郑注不久将要出任宰相,侍御史李甘在朝廷扬言说:“如果白麻诏书任命郑注为宰相,我一定当众把它撕了。”所以遭到贬黜。然而李训也忌讳郑注,不想让他当宰相,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


    任命郑注为翰林院侍读学士,贬李珏为江州刺史。


    郑注好穿鹿皮衣,以隐士自居,文宗把他当作师友看待。郑注刚得宠时,文宗曾问翰林学士李珏说:“你听说过郑注这个人吗?”李珏回答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人奸诈邪佞,宠信他,恐怕对陛下的美德没有好处。我愧居在陛下身边供职的职务,怎敢与这种人来往!”


    到这时,以郑注为工部尚书、翰林侍读学士,李珏被贬江州。


    时注、训所恶,皆目为二李之党,贬逐无虚日,班列殆空。


    改江淮、岭南茶法,增其税。


    从王涯之请也。


    陈弘志伏诛。


    时弘志为兴元监军,李训为上谋讨元和之乱,召之至青泥驿,封杖杀之。


    李固言罢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以郑注为凤翔节度使。


    初,注求镇凤翔,固言不可。乃出固言镇兴元,而以注为凤翔帅。李训虽因注得进,及势位俱盛,心颇忌注,托以中外协势以诛宦官,故出注于凤翔,其实俟既诛宦官,并图注也。注请礼部员外郎韦温为副使,温不可。或曰:“拒之必为患。”温曰:“择祸莫若轻。拒之止于远贬,从之有不测之祸。”卒辞之。


    以王守澄为神策观军容使。


    训、注为上谋,以虚名尊守澄,实夺之权。


    以舒元舆、李训同平章事。


    元舆为中丞,凡训、注所恶者则为之弹击,由是得为相。上惩二李朋党,以贾及元舆皆孤寒新进,故擢为相,庶其无党。训起流人,期年致位宰相,天子倾意任之,天下事皆决于训,王涯辈承顺其风指,惟恐不逮。


    冬十月,以王涯兼榷茶使。


    当时凡是郑注、李训憎恶的人,都被视为李德裕、李宗闵的党羽,每天都有人被贬谪驱逐,百官上朝的行列几乎为之一空。


    更改江淮、岭南一带茶税征收办法,增加茶税。


    这是采纳王涯的建议。


    陈弘志伏法被诛。


    当时陈弘志担任兴元监军,李训为文宗献计诛讨元和年间弑杀宪宗的逆乱之人,将陈弘志召回京城,陈弘志走到青泥驿时,文宗命人携带刑杖,将他打死。


    李固言被罢免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任命郑注为凤翔节度使。


    当初,郑注要求出任凤翔节度使,李固言不同意。于是文宗让李固言出任兴元军节度使,让郑注担任凤翔主帅。李训虽然通过郑注得以进用,等到权势地位都隆盛起来之后,对郑注颇为妒忌,借口朝廷内外合力诛除宦官,所以让郑注出任凤翔节度使,其实想等诛除宦官后,接着谋算郑注。郑注请礼部员外郎韦温出任节度副使,韦温没有答应。有人说:“你拒绝郑注,必然给自己招来祸患。”韦温说:“选择灾祸不如选择危害小的。拒绝他的灾祸不过是被贬到边远的地方去,追随他将有无法预料的灾祸。”最终还是拒绝了。


    任命王守澄为神策观军容使。


    李训、郑注为文宗谋划,用虚名衔推重王守澄,实际要削夺他的实权。


    任命舒元舆、李训为同平章事。


    舒元舆担任御史中丞,凡是李训、郑注所忌恨的人,就替他们弹劾抨击,由此得以升为宰相。文宗有鉴于李德裕、李宗闵朋党勾结的事实,考虑到贾以及舒元舆都出身寒微,又是新近才得到任用,所以权且让他们充任宰相,估计他们或许没有朋党。李训由流放的罪人起家,只一年时间就当了宰相,文宗全心全意地任用他,国家政事全由李训一人决断,王涯之流完全按着他的意图行事,唯恐做得不周全。


    冬十月,王涯兼任榷茶使。


    郑注每自负经济之略,上问以富人之术,注无以对,乃请榷茶,人甚苦之。


    杀王守澄。


    训、注请除守澄,遣中使就第赐鸩杀之。训、注本因守澄以进,卒谋而杀之。人皆快守澄之受佞,而疾训、注之阴狡,于是元和之逆党略尽矣。


    加裴度兼中书令。


    李训所奖拔,率皆狂险之士,然亦时取天下重望以顺人心。如裴度、令狐楚、郑覃,皆累朝耆俊,久在散地,训皆引居崇秩。由是士大夫亦有望其真能致太平者,不惟天子惑之也。然识者见其横甚,知将败矣。


    十一月,李训、舒元舆、郑注等谋诛宦官,不克。以郑覃、李石同平章事。仇士良杀训、注、元舆及王涯、贾等。


    始,郑注与李训谋,至镇选壮士数百为亲兵,奏请入护王守澄葬,仍请令内臣尽集送之,因令亲兵杀之,使无遗类。约既定,训与其党谋:“如此事成,则注专有其功。”乃以郭行余镇邠宁,王璠镇河东,使多募壮士为部曲,以罗立言知京兆府事,韩约为金吾卫大将军,及与御史中丞李孝本谋并注去之。宰相惟舒元舆与其谋,他人莫知也。


    及是日,上御紫宸殿,百官班定,韩约奏:“左金吾听事后石榴夜有甘露。”因蹈舞再拜,宰相亦帅百官称贺。训、元舆劝上往观以承天贶,上许之,先命宰相视之。训还奏:


    郑注每每自负有经国济民的谋略,文宗向他询问使百姓致富的办法,郑注无言以对,竟然请求征收茶税,百姓因此不胜其苦。


    诛杀王守澄。


    李训、郑注请求诛除王守澄,文宗派宦官到王守澄的府邸,赐予毒酒,杀死了他。李训、郑注本来凭借王守澄的势力得到进用,最终二人竟密谋杀了王守澄。人们都为王守澄受到佞人算计而感到痛快,同时痛恨李训、郑注的阴险狡诈,至此宪宗元和年间的逆党被大致铲除。


    加封裴度兼任中书令。


    李训奖励提拔的人,大都是狂妄凶险之人,然而有时也任用一些在朝中很有威望的人以顺应人心。例如裴度、令狐楚、郑覃,都是几朝元老,长期官居散职,李训都举荐他们官居高位。由此士大夫也有人希望李训真能使国家太平,不仅仅是文宗受到他的迷惑。然而有识之士见他骄横已极,知道他终将垮台。


    十一月,李训、舒元舆、郑注等人图谋诛除宦官,没有成功。任命郑覃、李石为同平章事。仇士良杀死李训、郑注、舒元舆以及王涯、贾等人。


    起初,郑注与李训谋划,到凤翔就任后,挑选几百名壮士作为亲兵,奏请进京护卫王守澄的葬礼,还请求命令宦官全部集合起来,为王守澄送葬,趁机让亲兵诛杀宦官,一个不剩。两人约定后,李训与同党密谋说:“如果事情这么办成了,郑注就会独占其功。”便命令郭行余镇守邠宁,王璠镇守河东,让他们大量招募壮士作为士卒,并命罗立言主持京兆府事务,韩约担任金吾卫大将军,李训又与御史中丞李孝本密谋连同郑注一起铲除。宰相当中只有舒元舆参与密谋,其他人一无所知。


    到了这一天,文宗驾临紫宸殿,文武百官的班列已经排好,韩约奏称:“左金吾衙门后院的石榴树上夜里降下甘露。”并向文宗行蹈舞之礼表示敬贺,接着又拜了两拜,宰相也率领百官向文宗祝贺。李训、舒元舆劝文宗前去观看,以承受上天赠予的祥瑞,文宗同意了,首先命令宰相前去观看。李训回来禀奏说:


    “非真,未可宣布。”上顾仇士良帅诸宦者往视之。宦者既去,训召行余、璠受敕,璠股栗不敢前,独行余拜殿下。时二人部曲数百,皆执兵立丹凤门外,训召之入。


    士良等至,韩约变色流汗,士良怪之。俄风吹幕起,执兵者盛众,士良等惊走,诣上告变。训呼:“金吾卫士上殿,卫乘舆者,人赏钱百缗。”宦者即举软舆迎上,决殿后罘罳,疾趋北出。罗立言帅京兆逻卒三百,李孝本帅御史台从人二百,皆登殿纵击宦官,死伤者十余人。训知事不济,脱从吏绿衫衣之,走马而出,王涯、贾、舒元舆还中书。士良等知上豫其谋,怨愤,出不逊语,上惭惧不复言。


    士良等命左、右神策兵五百人露刃出讨贼,杀金吾吏卒千六百余人,诸司吏卒及民酤贩在中者皆死,又千余人。擒舒元舆、王涯、王璠、罗立言等,皆系两军。涯年七十余,不胜苦,自诬服与李训等谋行大逆。禁兵及坊市恶少年乘势剽掠,尘埃蔽天。


    明日百官入朝,上御紫宸殿,问:“宰相何为不来?”仇士良曰:“王涯等谋反系狱。”因以涯手状呈上。上召左、右仆射令狐楚、郑覃示之,悲愤不自胜,谓曰:“是涯手书乎?”对曰:“是也。”命楚、覃参决机务,使楚草制宣告中外。楚


    “不是真的甘露,不可以向全国宣布。”文宗回头用眼神命仇士良率领众宦官前去观看。宦官走后,李训招呼郭行余、王璠前来领受敕命,王璠腿吓得发抖不敢上前,只有郭行余在殿前下拜。当时郭行余、王璠手下的士卒有几百人,全都手执兵器站在丹凤门外,李训将这些士卒召进宫中。


    仇士良等人来到左金吾衙门后院,韩约紧张得变了脸色,汗水直淌,仇士良见了感到很奇怪。一会儿,院中帐幕随风掀起,暴露出许多手执兵器的士兵,仇士良等人大吃一惊,急忙跑到文宗那里禀报说发生了兵变。李训招呼说:“金吾卫士上殿,护卫皇上车驾的人,每人赏钱一百缗。”宦官立即抬起软轿迎接文宗上轿,撞破宫殿后面拦挡燕雀的丝网,从北面急速奔出。罗立言率领京兆府的巡逻士卒三百人,李孝本率领御史台的随从二百人,都登上宫殿大肆击杀宦官,打死打伤十多个人。李训知道事情无法补救,就将随从官吏的绿色官服脱下,穿在自己身上,飞马奔驰而去,王涯、贾、舒元舆回到中书省。仇士良等人发觉文宗参与了这次铲除宦官的密谋,怨恨愤怒,出言不逊,文宗既惭愧又畏惧,不敢再说话。


    仇士良等人命令左、右神策军五百人亮出兵器出殿讨伐乱贼,杀死金吾卫官吏士兵一千六百余人,各部门的官吏士兵以及夹在其中的民间卖酒小贩全部被杀,又有一千多人。舒元舆、王涯、王璠、罗立言等人被擒,全被关押在左、右神策军中。王涯已年逾七十,不堪忍受痛苦,平白无故地承认自己与李训等人密谋大逆。禁军士兵以及街市上的顽劣少年乘机大肆剽窃掠夺,整个京城乌烟瘴气。


    第二天百官上朝,文宗驾临紫宸殿,问道:“宰相为什么不来上朝?”仇士良说:“王涯等人谋反,已被关押在狱中。”于是把王涯手书的供词呈递上来。文宗召左、右仆射令狐楚、郑覃上前,让他们看王涯的供词,悲愤不能自已,对他们说:“是王涯的手迹吗?”回答说:“是的。”文宗命令狐楚、郑覃参与决断机要事务,让令狐楚草拟制书向朝廷内外宣告这一事件。令狐楚


    叙涯等反事浮泛,仇士良等不悦,由是不得为相,而以郑覃、李石同平章事。擒获贾、李孝本,李训为人所杀,传其首。左、右神策出兵,以训首引涯、璠、立言、、元舆、孝本献于庙社,徇于两市,命百官临视,腰斩于独柳之下,亲属皆死,孩稚无遗。百姓怨涯榷茶,或诟骂,或投瓦石击之。数日之间,杀生除拜,皆决于中尉,上不豫知也。


    郑注将亲兵至扶风,知训已败,复还凤翔,监军伏甲斩之,灭其家,僚属皆死。右军获韩约,斩之。士良等进阶迁官有差。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宦官自是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每延英议事,士良等动引训、注折宰相,郑覃、李石曰:“训、注诚为乱首,但不知训、注始因何人得进?”宦者稍屈,搢绅赖之。


    时中书惟有空垣破屋,百物皆阙。江西、湖南献衣粮百二十分,充宰相召募。李石上言:“宰相若忠正无邪,神灵所祐,纵遇盗贼,亦不能伤。若内怀奸罔,虽兵卫甚设,鬼得而诛之。愿止循故事,以金吾卒导从。两道所献,并乞停寝。”从之。


    十二月,诏罢榷茶。


    从令狐楚之请也。


    召六道巡边使还京师。


    在制书中叙述王涯等人谋反的事,讲得很浮泛,仇士良等人很不高兴,因此令狐楚没有被提为宰相,而任命郑覃、李石为同平章事。贾、李孝本都被擒获,李训被人杀掉,首级传送京城。左、右神策军出兵,以李训的首级为前导,紧跟着押出王涯、王璠、罗立言、贾、舒元舆、李孝本等人,用他们献祭太庙、太社,然后在东、西两市示众,命百官前来观看,在独柳树下将这些人全部腰斩,他们的亲属也全被杀死,连幼小的孩子也没留下。老百姓怨恨王涯征收茶税,有的辱骂他,有的用瓦片石块打他。几天之间,生杀予夺及任命官吏,全都取决于左、右神策军中尉,文宗不能预先知道。


    郑注率领军队来到扶风,知道李训已经失败,又返回凤翔,监军预先埋伏好甲士杀死郑注,诛灭他的家族,僚属都被杀死了。右神策军抓住韩约,将他斩首。仇士良等人进阶升官大小不等。自此以后国家大事全都取决于北司,宰相不过奉命下达文书罢了。宦官从此以后益发盛气凌人,逼迫威胁皇帝,轻视宰相,凌辱强暴百官视同草芥一样。每次在延英殿商议政事,仇士良等人动不动就提起李训、郑注贬抑宰相的事,郑覃、李石说:“李训、郑注确实是祸乱之首,只是不知道李训、郑注开始时是通过什么人得以进用的?”宦官稍稍感到理屈,朝中士大夫都依赖郑覃、李石。


    当时中书省只有空旷的围墙和残破的屋子,什么都缺乏。江西、湖南两地进献够一百二十人用的衣服、粮食,充作宰相召募侍卫之用。李石上疏说:“宰相如果忠诚正直不邪恶,就会受到神灵的保佑,纵然遇上盗贼,也不会受到伤害。如果内心奸诈欺罔,即使警卫密布,也会被鬼捉去杀死。希望停止以往的惯例,用金吾卫士卒作导引随从。江西、湖南两道进献衣粮,请予停办。”文宗采纳了他的意见。


    十二月,文宗下诏停止征收茶税。


    这是采纳令狐楚的请求。


    六道巡边使被召回京城。


    初,王守澄恶宦者田全操等六人,李训、郑注因遣分诣盐、灵等道巡边,诏六道使杀之。会训败,六道得诏,皆废不行,至是召之。


    全操等追忿训、注之谋,在道扬言:“我入城,凡儒服者尽杀之。”乘驿疾驱而入,京城讹言寇至,民惊走,诸司奔散。郑覃、李石在中书,覃谓石曰:“耳目颇异,宜出避之。”石曰:“宰相位尊望重,人心所属,不可轻也。今事虚实未可知,坚坐镇之,庶几可定。若宰相亦走,则中外乱矣。且果有祸乱,避亦不免。”覃然之。石坐视文案,沛然自若。敕使传呼“闭皇城诸司门”,左金吾卫大将军陈君赏曰:“贼至闭门未晚,请徐观其变,不宜示弱。”至晡乃定。是日,坊市恶少年皆望皇城闭,即欲剽掠,非石与君赏镇之,京城几再乱矣。


    以薛元赏为京兆尹。


    时禁军暴横,京兆尹张仲方不敢诘,以薛元赏代之。元赏尝诣李石第,闻石方坐听事,与一人争辩甚喧,元赏使觇之,云有神策军将诉事。元赏趋入责石曰:“相公纪纲四海,不能制一军将,使无礼如此,何以镇服四夷?”即命左右擒出。士良召之,元赏曰:“属有公事,行当至矣。”乃杖杀之,而白服以见士良,曰:“中尉、宰相皆大臣也,宰相之人若无礼于中尉,如之何?中尉之人无礼于宰相,庸可恕乎?中尉与国同体,为国惜法。元赏已囚服而来,惟中尉


    当初,王守澄恨宦官田全操等六人,李训、郑注就势打发人分别到盐州、灵武等道去巡视边关,并下诏命六道长官杀掉这六人。正值李训垮台,六道得到诏令,全都搁在一边,没有执行,到这时朝廷召六人回京。


    田全操等人对李训、郑注的阴谋愤恨不已,在路上扬言说:“我一进城,见到凡是穿儒生衣服的人都要杀掉。”他们乘驿马飞奔入城,京城谣传盗寇来了,百姓惊惶奔逃,各衙门的官员也一哄而散。郑覃、李石正在中书省办公,郑覃对李石说:“我看情况很反常,应该出去躲避一下。”李石说:“宰相地位尊贵,威望极高,可以维系人心,不能轻举妄动。现在事情的真假还未搞清,我们坐着不动,稳住局面,事情或许可以平息。如果宰相也逃走,朝廷内外就乱作一团了。况且,真有祸乱的话,逃避也无法幸免。”郑覃觉得言之有理。李石坐在那里批阅公文,精神饱满,态度自若。命使者下达命令:“关闭皇城各衙门的大门!”左金吾卫大将军陈君赏说:“贼寇到了再关城门不晚,请慢慢观察事态的变化,不应示弱。”直到黄昏时分,骚乱才平息下来。这一天,长安的市井恶少都指望皇城门一旦关闭,就要大肆剽窃抢劫,若不是李石和陈君赏稳住阵脚,京城几乎再度陷入混乱。


    任命薛元赏为京兆尹。


    当时,禁军暴虐横行,京兆尹张仲方不敢责问,于是让薛元赏接替他的职务。薛元赏有一次去李石的府邸,听见李石正坐在厅堂上和一个人大声争吵辩论,薛元赏让人上前探看,回报说有个神策军的军将在陈诉事情。薛元赏快步闯入厅中责备李石说:“您治理天下,竟不能制服一个军将,让他这么无礼,怎能慑服周边的戎夷呢?”马上命令手下的人将军将抓起来带出厅堂。仇士良让人召薛元赏前来,薛元赏说:“正好有点公事,我这就去。”就命人将那个军将用棍棒打死,然后穿了素色的衣服来见仇士良,说:“中尉和宰相都是朝中大臣,宰相手下的人如果冒犯您,将如何处治?您手下的人冒犯宰相,怎可宽恕?中尉与国家一体,应为国家看重法律。如今我已经穿了囚服来见您,全凭你


    死生之。”士良无可如何,乃呼酒与元赏欢饮而罢。


    丙辰(836) 开成元年


    春二月,加刘从谏检校司徒。


    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表请王涯等罪名,且言:“涯等荷国荣宠,安肯构逆!训等实欲讨除内臣,两中尉遂诬以反逆。若其实有异图,亦当委之有司,正其刑典。岂有内臣擅领甲兵,恣行剽劫,延及士庶,横被杀伤!臣欲身诣阙庭,面陈臧否,恐并陷孥戮,事亦无成。谨当修饰封疆,训练士卒,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士良等惧,乃加从谏检校司徒。


    从谏复表让曰:“臣之所陈,系国大体。可听则涯等宜蒙湔洗,不可听则赏典不宜妄加,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禄!”因暴扬仇士良等罪恶,士良等惮之。由是郑覃、李石粗能秉政,天子倚之,亦差以自强。


    诏京兆收葬王涯等。


    令狐楚从容奏:“王涯等身死族灭,遗骸弃捐,请收瘗之。”上惨然久之,命京兆收葬涯等十一人。仇士良潜使人发之,弃骨渭水。


    夏四月,以李固言同平章事。


    固言荐崔球为起居舍人,郑覃以为不可。上曰:“公事莫相违。”覃曰:“若宰相尽同,则事必有欺陛下者矣。”


    上与宰相语,患四方表奏华而不典,李石对曰:“古人因事为文,今人以文害事。”


    裁断生死。”仇士良无可奈何,就命人上酒,与薛元赏畅饮作罢。


    丙辰(836) 唐文宗开成元年


    春二月,加封刘从谏检校司徒的头衔。


    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表请问王涯等人的罪名,并说:“王涯等人身负执掌国柄的荣耀恩宠,怎能制造逆乱!李训等人实际想诛讨剪除宦官,左、右神策军中尉就用谋反叛逆的罪名诬陷他们。如果他们确实图谋不轨,也应该交付有关部门,按照国家法律予以制裁。哪能让宦官擅自率领武士,大肆抢劫,殃及士绅百姓,使人横遭杀伤!我本想亲自到朝廷当面陈述看法,又担心自己和家人一起被杀,于事无补。我当加强边界防御,训练士卒,如果朝中奸臣难以制服,我誓死肃清皇帝左右的逆党。”仇士良等人十分恐惧,就加封刘从谏为检校司徒。


    刘从谏又上表辞让说:“我陈述的事情,关系国家的大局。如果朝廷认为可以采纳,王涯等人就应该得到洗雪;不予采纳,就不应该随便给我以赏赐的恩典。哪有冤死的不给洗雪,而活着的人加官进爵的道理!”他趁机极力暴露仇士良等人的罪恶,仇士良等人很畏惧他。由此郑覃、李石勉强能够秉持朝政,文宗倚仗刘从谏的支持,也大致可以自作主张。


    文宗下诏令京兆府收敛安葬王涯等人。


    令狐楚从容上奏说:“王涯等人身死族灭,尸骸被丢弃,请将他们的尸体收敛掩埋。”文宗神色惨然良久,命京兆府收敛安葬王涯等十一人。仇士良暗中派人掘开坟墓,将尸骨扔入渭水。


    夏四月,任命李固言为同平章事。


    李固言举荐崔球担任起居舍人,郑覃认为不行。文宗说:“不要在公事上互相对立。”郑覃说:“如果宰相对什么事都意见一致,必然会有欺瞒陛下的事。”


    文宗与宰相交谈,对各地所陈表奏文辞华丽却有失准则感到忧虑,李石回答说:“古人为陈述事情才作文章,现在的人是以文章损害所要陈述的事情。”


    上与宰相论诗,覃曰:“诗之工者,无若三百篇,皆国人作之,以刺美时政,王者采之以观风俗耳,不闻王者为诗也。陈后主、隋炀帝皆工于诗,不免亡国,陛下何取焉?”覃笃于经术,上甚重之。


    上尝欲置诗学士,李珏曰:“诗人浮薄,无益于理。”乃止。


    上谓宰相曰:“荐人勿问亲疏。朕闻窦易直为相,未尝用亲故。若亲故果才,避嫌而弃之,是亦不为至公也。”


    闰月,以李听为河中节度使。


    上尝叹曰:“付之兵不疑,置之散地不怨,惟听为可以然。”


    秋七月,以魏谟为补阙。


    李孝本二女配没右军,上取之入宫。拾遗魏谟上疏曰:“窃闻数月以来,教坊选试以百数,庄宅收市犹未已。又召李孝本女,不避宗姓,大兴物论,臣窃惜之。”上即出之,擢谟为补阙,谓曰:“朕选市女子,以赐诸王耳。怜孝本女孤露,故收养宫中。谟于疑似之间,皆能尽言,可谓爱我,不忝厥祖矣。”命中书优为制辞以赏之。谟,徵之五世孙也。


    后为起居舍人,上就取记注观之,谟不可,曰:“记注兼书善恶,所以儆戒人君。陛下但力为善,不必观史。”上曰:“朕向尝观之。”对曰:“此向日史官之罪也。若陛下自观史,则史官必有所讳避,何以取信于后?”上乃止。又尝命


    文宗和宰相谈论诗歌,郑覃说:“诗写得最好的,没有超过《诗经</a>》三百篇的了,都是国人写的,用来讥刺或赞美当时的政治,君主采集它们来了解风俗民情,没有听说君主作诗的。陈后主、隋炀帝都擅长作诗,但都免不了亡国之祸,陛下为什么要取法于他们呢?”郑覃对儒家经术深有造诣,文宗非常器重他。


    文宗曾打算设置诗学士,李珏说:“诗人浮薄,无益于治国。”文宗就放弃了这一想法。


    文宗对宰相说:“举荐贤才不要考虑亲疏远近。我听说窦易直当宰相时,从未任用亲朋故旧。如果亲朋故旧果然贤能,为了避嫌就弃之不用,这也不算很公正。”


    闰月,任命李听为河中节度使。


    文宗曾经感叹说:“交给他兵权而不用怀疑,把他放到闲散的位置上而没有怨言,只有李听能够这样。”


    秋七月,任命魏谟为补阙。


    李孝本的两个女儿被发配到右神策军中为奴,文宗将她们接到宫中。拾遗魏谟上疏说:“我私下听说几个月以来,经教坊挑选考试擅长乐舞的宫女在百人左右,而庄宅使仍在继续物色人选。现在又把李孝本的女儿召入宫中,也不避讳同宗同姓,弄得议论纷纷,我为陛下深感痛惜。”文宗立即放李孝本的女儿出宫,擢升魏谟为补阙,并说:“我挑选宫女,是为了赐予诸王。我怜惜李孝本的女儿失去父亲,所以把她们收养在宫中。不管事情是不是这样,魏谟都能竭尽忠诚,可见他对我的爱护,也无愧他的祖先。”文宗命令中书省起草褒奖的制书,用来奖赏魏谟。魏谟,是魏徵</a>的五世孙。


    后来魏谟当了起居舍人,文宗到他那里取起居注看,魏谟不同意,说:“起居注上善恶都写,是为了警戒君主。陛下只应努力向善,不必翻看史书。”文宗说:“我先前曾看过。”魏谟回答说:“这是前任史官的过失。如果陛下亲自看起居注,史官书写时就一定有所避讳,怎么能取信于后世?”文宗这才作罢。文宗又曾命


    谟献其祖文贞公笏,郑覃曰:“在人不在笏。”上曰:“亦甘棠之比也。”


    复宋申锡官爵。


    李石为上言宋申锡忠直被诬,未蒙昭雪。上流涕曰:“兹事朕久知其误,当时被奸人所逼,兄弟几不能保,申锡仅全腰领耳。此皆朕之不明,向使遇汉昭帝,必无此冤矣。”郑覃、李固言亦以为言,上深惭恨,乃复其官爵。


    冬十月,贬韩益为梧州司户。


    李石用金部员外郎韩益判度支,而益坐赃三千余缗,系狱。石按之曰:“臣始以益颇晓钱谷,故用之,不知其贪乃如是。”上曰:“宰相但知人则用,有过则惩,如此则人易得。卿所用人,不掩其恶,可谓至公。从前宰相用人,好曲蔽其过,不欲人弹劾,此大病也。”乃贬益官。


    十二月,以卢钧为岭南节度使。


    李石言于上曰:“卢钧除岭南,朝士皆相贺。以为岭南富饶,近岁皆厚赂北司而得之,今北司不挠朝权,陛下宜有以褒之,庶几内外奉法,此致理之本也。”上从之。钧至镇,以清惠著名。


    丁巳(837) 二年


    春三月,彗星出。


    彗星出于张,长八丈。诏撤乐减膳,以一日之膳,分充十日。


    夏四月,以柳公权为谏议大夫。


    魏谟进献他的先祖文贞公魏徵的笏板,郑覃说:“在人不在笏板。”文宗说:“周人思念召公而爱惜他栽种的甘棠,我也是这个意思。”


    恢复宋申锡的官职爵号。


    李石在文宗面前申诉宋申锡忠诚正直,被诬陷致死,还没有得到昭雪。文宗流泪说:“我早就知道这事处理错了,当时受奸邪小人的逼迫,手足兄弟几乎不能保全,宋申锡仅仅没有身首异处。这都是我昏庸不明,假使遇上汉昭帝,必然不会蒙此冤屈!”郑覃、李固言也为宋申锡鸣冤,文宗深感惭愧遗憾,于是恢复宋申锡的官职爵号。


    冬十月,韩益被贬为梧州司户。


    李石任用金部员外郎韩益判度支,韩益贪污三千多缗钱,获罪下狱。李石审查讯问此案后说:“开始我认为韩益很精通钱粮,所以任用他,没想到他竟贪赃到如此地步。”文宗说:“宰相只需发现人才就任用,发现过错就惩处,这样做才容易得到人才。你任用人,不掩盖他的罪过,可称得上大公无私。以前的宰相用人,喜欢掩盖自己任用的人的过失,不想受别人的弹劾,这是一大弊病。”于是贬了韩益的官职。


    十二月,任命卢钧为岭南节度使。


    李石对文宗说:“卢钧授职岭南,朝中百官都互相庆贺。他们认为岭南富饶,近年来到此做官的人,都是重金贿赂北司当权宦官,才如愿以偿的。如今北司不再阻挠朝政,陛下应该对他们予以褒奖,也许可以使宦官、朝官都遵纪守法,这是达到政治修明的根本。”文宗采纳了他的建议。卢钧到任后,以清廉仁惠闻名。


    丁巳(837) 唐文宗开成二年


    春三月,彗星出现。


    彗星出现在张宿星座,有八丈多长。文宗下诏撤减乐舞减少膳食,将一天的膳食量,分作十天食用。


    夏四月,任命柳公权为谏议大夫。


    上对中书舍人柳公权等于便殿,上举衫袖示之曰:“此衣已三浣矣。”众皆美上之俭德,公权独无言。上问其故,对曰:“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当进贤退不肖,纳谏诤,明赏罚,乃可以致雍熙。服浣濯之衣,乃末节耳。”上曰:“朕知舍人不应复为谏议,以卿有诤臣风采,须屈卿为之。”故有是命。


    以陈夷行同平章事。 六月,河阳军乱,逐其节度使李泳。


    泳,长安市人,寓籍禁军,以赂得方镇。所至贪残,其下不堪命,故乱作。


    秋七月,太子侍读韦温罢。


    温晨诣东宫,日中乃得见,因谏曰:“太子当鸡鸣而起,问安视膳,不宜专事宴安。”太子不能用其言,温乃辞侍读。


    冬十月,国子监石经成。 李固言罢。


    文宗在便殿向中书舍人柳公权等人问话,文宗举起衣袖给这些人看,并说:“这件衣服已经洗过三次了。”当时在场官员都赞美文宗节俭的美德,只有柳公权没有说话。文宗问他什么缘故,柳公权回答说:“陛下贵为天子,拥有四海,应该进用贤才退黜不肖之徒,接纳直言规劝,严明赏罚,才能使天下和乐。穿洗过的衣裳,不过是细枝末节之事。”文宗说:“我知道中书舍人不应该再做谏议大夫,因为考虑到你具有诤臣的风度,仍须委屈你担任谏官。”所以有了这项任命。


    任命陈夷行为同平章事。 六月,河阳军发生骚乱,驱逐该镇节度使李泳。


    李泳,是长安市肆中的商人,挂名在禁军,靠贿赂得以出任河阳节度使。所到之处贪婪残暴,下属无法忍受他的驱使,所以骚乱发生了。


    秋七月,太子侍读韦温罢职。


    韦温早晨到太子东宫,直到中午才能见到太子,于是规谏太子说:“太子应当鸡鸣即起,给皇上请安查看皇上的膳食,不应该只顾自己安乐。”太子没有采纳他的意见,韦温就辞去侍读的职务。


    冬十月,国子监刻成石经。 李固言罢相。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