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秦策二

3个月前 作者: 佚名
    本篇导读


    本卷记载了楚怀王为了得到张仪提出的六百里商於之地,中途背弃与齐国攻秦的盟约,可谓见利忘义。后来楚怀王知道自己受骗,却不能冷静地听从陈轸之计,终招侮辱而又为齐、秦所败。这就是秦惠王所说的“六国之合纵犹如缚束群鸡而驱之上树”的具体例子,六国根本无法同心协力地攻秦。


    此卷录选了秦武王攻取宜阳的一段。秦武王乃“举鼎绝膑”而致死的主角,他看似鲁莽,但从文献中却可见他颇有雄才大略,他对大臣甘茂说:“寡人欲车通三川,以窥周室,而寡人死不朽乎”,他坚持信任甘茂攻打宜阳,可见他确是一位英明有为之君。这就是秦国嬴姓血液中那种生生不息的奋斗之心。故此,秦能从无尺寸之地而拓荒立国,崛起于西陲,称雄于列国之间,最终吞并六国而一统天下。


    秦武王谓甘茂


    秦武王谓甘茂曰:『寡人欲车通三川,以窥周室,而寡人死不朽乎?』甘茂对曰:『请之魏,约伐韩。』王令</a>向寿辅行[1]。


    1 向寿:秦昭王母宣太后的外戚,为秦武王所用,在攻破宜阳之后,即派他驻守。


    译文


    秦武王对甘茂说:“寡人想把战车通到三川,灭掉周室,这样,寡人死后就可永垂不朽了。”甘茂回答说:“臣请求出使魏国,邀约他们一同攻打韩国。”武王派亲信向寿作为甘茂的副使同行。


    甘茂至魏,谓向寿:『子归告王曰:「魏听臣矣,然愿王勿攻也。」事成,尽以为子功。』向寿归以告王,王迎甘茂于息壤[1]。


    1 息壤:在陕西咸阳东郊。


    译文


    甘茂来到魏国,便对向寿说:“你回去告诉大王说:‘魏王已同意我的约定,但希望大王暂时不要进攻韩国。’事成之后,一切功劳全归于你。”向寿回到秦国,把这话告诉了武王,武王便在息壤迎接甘茂。


    甘茂至,王问其故。对曰:『宜阳,大县也,上党、南阳积之久矣,名为县,其实郡也。今王倍数险,行千里而攻之,难矣。臣闻张仪西并巴、蜀之地,北取西河之外,南取上庸[1],天下不以为多张仪而贤先王。』


    1 上庸:楚邑,在今湖北竹山。


    译文


    甘茂到了息壤,武王问他为什么停止攻韩。甘茂回答说:“宜阳是韩国的大县,上党与南阳两郡的财富都积聚在这里,此地名义上是县,实际上相当于一个郡。现在大王穿越重重险阻,要跋涉千里去进攻韩国,实在太难。臣听说,张仪西并巴、蜀之地,北取西河之外,南占上庸,诸侯并不因此赞扬张仪的能力,却称颂先王的贤明。”


    『魏文侯令乐羊将[1],攻中山[2],三年而拔之,乐羊反而语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3],乐羊再拜稽首曰[4]:「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今臣羁旅之臣也,樗里疾</a>、公孙衍二人者[5],挟韩而议,王必听之,是王欺魏而臣受公仲倗之怨也[6]。』


    1 魏文侯(?至前三九六):公元前四〇三年,与韩、赵俱列为诸侯。羊将(生卒年不详):即乐羊,魏将,乐毅的祖先。


    2 攻中山:公元前四〇六年,中山国一度被魏国所灭。


    3 箧(qiè):箱子。


    4 稽(qǐ)首:古代的跪拜礼,拜后,头至地,并做较长时间的停留,是最隆重的礼节。


    5 樗(chū)里疾、公孙衍:二人都是秦的公族,持亲韩的态度。


    6 公仲倗:韩相。


    译文


    “魏文侯派乐羊为将,进攻中山国,三年就灭掉了中山,乐羊返回魏国,称道自己的战功,文侯拿出一箱群臣诽谤乐羊进攻中山的意见书给他看,乐羊拜了两拜并行了稽首礼,说道:‘这不是臣的功劳,全是主上的力量。’臣现在只不过是客居在秦国的人,樗里疾与公孙衍他们二人,抱着对韩国的偏心,非议攻韩的不当,大王定会听从,岂不是大王欺骗了魏国,而臣又要受到公仲倗的怨恨了。”


    『昔者曾子</a>处费[1],费人有与曾子同名族者而杀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参</a>杀人。」曾子之母曰:「吾子不杀人。」织自若。有顷焉,人又曰:「曾参杀人。」其母尚织自若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惧,投杼踰墙而走[2]。夫以曾参之贤,与母之信也,而三人疑之,则慈母不能信也。今臣贤不及曾子,而王之信臣又未若曾子之母也,疑臣者不适三人[3],臣恐王为臣之投杼也。』王曰:『寡人不听也,请与子盟。』于是与之盟于息壤。


    1 曾子(前五〇五至前五三五):名参,字子舆,春秋</a>时鲁国武城人孔子</a>弟子。费:鲁邑,在今山东费县西南。


    2 杼(zhù):织布机的梭子。踰:同“逾”,越过。


    3 不适:不止,不仅。适,通“啻”。


    译文


    “从前,曾子在费地,费地有个与曾子同名同姓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曾子的母亲说:‘曾参杀了人。’曾子的母亲说:‘我的儿子不会杀人。’她照样织布。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说:‘曾参杀了人’,曾子的母亲仍然照样织布。又过了一会儿,一人跑来说:‘曾参杀了人。’曾子的母亲就惊恐,扔掉织布机的梭子,翻过垣墙,仓皇地逃跑了。像曾参这样贤德的人,而曾参的母亲又对他那样信任,可是三个人不实的话,就使曾参的慈母也不信任他。现在臣不如曾参贤能,大王对臣又不如曾子的母亲对曾子那样信任,猜疑臣的更不止三人,臣担心大王会像曾参的母亲那样对臣扔掉梭子便逃跑。”武王说:“寡人不会听信别人的议论,让我们订立盟约吧。”于是武王与甘茂在息壤订下了盟约。


    果攻宜阳,五月而不能拔也。樗里疾、公孙衍二人在,争之王,王将听之,召甘茂而告之。甘茂对曰:『息壤在彼。』王曰:『有之。』因悉起兵,复使甘茂攻之,遂拔宜阳。


    译文


    果然甘茂在攻打宜阳时,五个月仍未能攻下。樗里疾、公孙衍二人便在武王面前议论进攻宜阳不恰当,武王打算听从他们的意见,就召见甘茂,把情况告诉他。甘茂说:“息壤的盟誓就摆在那里。”武王说:“是有这回事。”于是调动全部兵力,支持甘茂继续进攻,终于攻下了宜阳。


    甘茂攻宜阳


    甘茂攻宜阳,三鼓之而卒不上。秦之右将有尉对曰:『公不论兵,必大困。』甘茂曰:『我羁旅而得相秦者,我以宜阳饵王。今攻宜阳而不拔,公孙衍、樗里疾挫我于内,而公中以韩穷我于外[1],是无茂之日已!请明日鼓之而不可下,因以宜阳之郭为墓。』于是出私金以益公赏。明日鼓之,宜阳拔。


    1 公中:即韩相公仲倗。中,同“仲”。


    译文


    甘茂攻打韩国的宜阳,擂罢了三通鼓,战士仍然不肯冲锋上阵。秦国的右将军向寿说:“你如果不论士气如何而进行强攻,定会陷入严重的困境。”甘茂说:“我客居秦国而能当上丞相,是我用攻下宜阳来引得大王高兴。现在宜阳不能攻下,在国内有公孙衍、樗里疾的阻挠,国外有公仲倗用韩国的力量来压迫我,这是我的末日到了!明天我再击鼓进军,如再攻不下,就把宜阳城郊做我的葬身之地吧!”于是拿出自己的钱加在公家的赏金里。第二天击鼓进军,就攻下了宜阳。


    赏析与点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而,更多的是亲私而忘公,吝于奖掖而严于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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